许平远调转马头, 望着这些跟着自己征战沙场的兄弟们,硬挺如坚石的背竟然有些佝偻,硬朗帅气的脸上浮上沧桑,他想过自己的归宿, 彻底驱逐胡虏, 带着文玉回乡,马革裹尸, 在与胡虏的战争中不幸殒命, 可是唯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败在自己人的手上。
但这颓态只是一瞬间, 马上他又挺直了从来不曾弯曲的肩膀,他又成了那个百战百胜的战神。
兄弟们,如今我们唯有一战, 为了父母兄弟, 为了自己的妻儿, 为了大雍的百姓,可愿随我与胡虏决一死战!许平远高声怒吼, 这声音如同前奏,很快, 两万军士纷纷调转马头: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决一死战!许平远转身望着已经红了眼睛的邢文峰, 对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陈平安说道:你带一小队人马, 保护陈副将冲出重围!陈平安抹了一下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属下领命,即便是赌上我这条性命, 也在所不惜!许平远不再多说, 大喊一声:杀!便一马当先朝着胡人军队杀去,两万北疆军士口中一同喊着杀字, 如同一道闪电朝着不远处的乌云劈去。
邢文峰忍不住想要追上去, 却被陈平安拉住缰绳, 泪珠不停的从他的眼里流出,可是拉住缰绳的手却从未松开:走,不要辜负大将军的嘱托!邢文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疾驰,我一定要冲出去,文玉还在等我,我一定要杀死那个叛徒!为大家报仇。
皇宫中,驱傩仪式结束,一片喜气洋洋,皇帝皇后又带着众人前往宣政殿守夜,宫娥们奉上精美的食物,香醇的美酒,为了避免守夜无聊,又使宫廷乐师们奏起欢快的曲子,舞姬们伴着音乐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
不少后宫嫔妃也趁此机会表演才艺,尤其是白宝林,本就生得娇媚异常,又跳了一支从西域传来的波斯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分外勾人,魅惑异常,邢文可看的也是津津有味,李钧更是看直了眼。
只是坐在李钧身侧的许梦娇,不知为何,随着急促的鼓点,轻快的舞步,优雅的旋转,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似乎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时间竟呼吸急促,忍不住用手捂住的胸口。
娘娘,怎么了?常嬷嬷发现了许梦娇的不对劲,急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梦娇勉强笑道。
李钧关切的说道:皇后怀有身孕,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当以身体为重,不若回宫休息。
许梦娇点呼吸急促,有些歉疚的点点头:臣妾就先回去了。
便由常嬷嬷照料着离开了这热闹的地方。
北疆,红色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雪花,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无数鲜血洒下,远远望去,竟像盛开的点点红梅,那横七竖八躺着的无数尸体,恰好构成了这幅血梅的枝干。
胡人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北疆军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许平远并数个军士。
突然,疯狂进攻的胡族军队停下了进攻的步伐,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一个眉眼深邃的年轻男子从其中走了出来。
许将军,我钦慕你已久,能这样与你说话,还要多亏你大雍的皇帝,他害怕你功高震主,故意泄露你的行踪,既然大雍背叛了你,不如来我胡族,封你为右谷蠡王,到时候我们一同攻进大雍,共享天下,如何?年轻男子开口说道,竟是一口地道的大雍官话。
许平远此时盔甲已经破损,身上,脸上沾满了鲜血,早已分不清是胡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鲜血。
有洁白晶莹的雪花掉在他身上的血迹上,迅速融化,与鲜血融为一体。
他手持□□,依旧傲然立于马上,仿佛身后依旧有着千军万马。
听到这话,他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错了,即便大雍的皇帝背叛了我,可是大雍的百姓永远不会背叛我,北疆军从来忠于的都不是皇帝,而是大雍千万臣民。
北疆军只有战死的军人,没有投降的俘虏!仅剩的几名北疆军士也跟着大喊:北疆军只有战死的军人,没有投降的俘虏!哪怕其中一位军士只剩了一条胳膊,但他的另一只胳膊依然紧紧的抓着长剑,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屈坚毅。
,年轻男子叹息一声,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还是忍不住前来相劝,得到此种结果,也并不失望,只是转身原路退出:杀!那些本来止住攻势的胡族军队纷纷冲上前去,有人口中大喊着:报仇,杀了许平远!时间仿佛已经停滞,许平远的□□的枪头也在无数次的搏杀中彻底损坏,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胡族士兵终于找到机会,趁其不备,一刀砍了过去,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好累啊,许平远倒在了地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放在了胸前,握住了那个平安符,终于可以休息了。
眼前仿佛又出了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她坐在院子中安静的看着书,忽然,她转过头,朝着许平远嫣然一笑:将军,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许平远含着一丝微笑,闭上了双眼。
年轻的胡族男子高坐于马上,有士兵因为杀死许平远而激动不已,口中大喊着:父亲,孩儿为你报仇了!也有苍老的胡人士兵,抱着一具年轻的尸体痛苦流涕:孩子,我的孩子!望着周围无数的尸体,层层堆叠,有大雍人的,更多的却是有胡人的,青年男子闭上双眼,似是不忍看到这样的场面:惨胜似败啊。
虽然绝大部分胡族军队都在围攻许平远,但仍然有一股数量不少的胡人对邢文峰穷追不舍,不停的射出箭矢,消耗邢文峰这边的力量,不停的有大雍的军士因为中箭而倒下。
邢副将,快走,不要回头!陈平安突然策马靠近邢文峰,用手中的□□狠狠地拍向邢文峰所骑的马的马屁股,马匹受惊,疯了似的向前冲去。
邢文峰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只见陈平安已经带着其余人马,朝着身后冲去。
发疯的马匹速度极快,很快就带着邢文峰远离了战斗的地方,甚至已经看不到胡人的踪影。
邢文峰紧紧的攥住缰绳,鲜血从他的手中流出,一定要回去,回去揭露真相,回去报仇!皇宫中,气氛正好,便是以往温柔矜持的白贤妃都兴致极高,主动表示为大家作画一副,只见白贤妃文笔熟练,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副朝阳初升图,青山连绵,江水滔滔,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仿佛蕴含着着无尽的希望。
便是邢文可也不得不称赞,这幅画颇有神韵。
李钧也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笑道:贤妃画技如此高超,往日也不曾展示出来。
贤妃眼眸明亮,面含愧色:圣上见笑了,微薄技艺,何足挂齿,如此良辰美景,能博大家一乐,才是妾身的荣幸。
李钧看着那副画,好奇问道:不知贤妃师承何处,这等运笔粗犷豪迈,虽与大家相差甚远,倒别有一番意境。
白贤妃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怔,随即前笑着答道:不过江南一个普通画师,没想到竟能得到圣上称赞。
说完,白贤妃突然烟眉微蹙,右手轻轻抚住额头,似乎就要倒下,给身后的宫娥眼疾手快,扶的坐在座位上。
李钧见状一脸关心:贤妃可是不适?旋即开口说道:传太医,前来为贤妃诊治。
很快就有值守的太医匆匆赶来,把过脉后喜上眉梢,起身对着李钧说道:恭喜圣上,贤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白贤妃先是惊愕,随后换上一脸惊喜:圣上~李钧顿时开怀大笑,高兴不已:看来朕又要有孩子了。
说完,举起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
殿中其余嫔妃神色各异,白宝林更是一脸不甘。
随着白贤妃有孕,李钧的心情更是大好,又招呼着內监们准备些玩乐的工具,一时间灯火辉煌,宣政殿内欢声笑语不断。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欢快的节日之中,告别着逝去的旧岁,迎接着充满希望的新春。
北疆将军府。
邢文玉正枯坐在书桌前,手中的书迟迟没有翻页,忽然门外发出一丝响动,她焦急的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可是将军有了消息?一阵奇怪的味道传来,邢文玉只觉得头晕目眩,晕倒在地。
走水啦,走水啦!无数人着急大喊,只见将军府竟燃起了熊熊大火,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色。
将军府的军士,小厮,丫鬟们纷纷出动,看到这等景象的北疆百姓们也纷纷自发前来支援。
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妪提着一桶水,颤颤巍巍的朝着将军府走去:得快点灭火,不然大将军回来了,发现自己的家被烧了,那就太不好了。
有人从火中救出奄奄一息的侍琴,她挣扎着起身:小姐还在里面,夫人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众人大惊,正准备奋不顾身前去营救,却只见高大巍峨的将军府在熊熊火焰中豁然倒塌,只留下一片废墟。
小姐!侍琴目眦欲裂大喊道。
闻讯赶来的韩清等小娘子听到这声伤心欲绝的大喊,看到眼前已是一片废墟的将军府,怔怔的愣在原地,泪水控制不住的留了出来:文玉姐姐!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