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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2025-03-22 07:12:03

中午的日料店, 不似晚上宾客盈门,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清谈浅酌,清幽的环境正好适合用来谈事。

傅临江按照许曼言给的地址和时间, 如约而至。

当他经服务员指引,找到包厢,打开推拉门后, 一眼望见门里面, 俄罗斯鲟鱼子酱、天妇罗、黑松露煎岛鲹鱼……一道道精致美食已陈列于桌上, 许曼言坐在榻榻米靠墙的另一端,自顾自端着清酒在喝。

傅临江视线低垂, 从酒瓶上掠过。

也不知道她独自在这里喝了多久,瓶子里的酒,已去了大半。

听到动静, 许曼言抬眸, 眼里似秋水潋滟,轻声招呼:来啦!樱花一样淡粉色的锤纹玻璃酒杯,在柔和光线下折射出朦胧柔美的光,衬着她羊脂白玉般近于无暇的面容,冰肌雪肤, 灿若芙蓉。

傅临心旌微动,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无风无波, 轻嗯了声, 在榻榻米上坐下后拿过酒瓶, 同样给自己倒了杯清酒。

淡苦味在唇舌间漫开, 他蓦地想起某个秋天一起去吃完日料的午后, 曾经和许曼言依偎在一起, 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电影。

《秋刀鱼之味》。

酒如黄连, 苦入愁肠。

有太多回忆的细节,总是这么在不经意间,扫落时间的灰尘,浮现得猝不及防。

两人手中玻璃杯轻碰,发出清脆声响,许曼言举杯畅饮,眉眼鲜亮,神色飞扬,与傅临江冷峻淡漠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不相通。

昨日里,狠狠在互联网上收割了波打脸值,系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涨了足足上千。

许曼言心情好得不能更好,想到里面有傅临江推波助澜的作用,今日看到他,顿觉顺眼了不少。

她放下酒杯,唇畔挽着笑意:傅临江,我想……即使我不主动说,你也会追问,所以不如找个地方,一次性说开。

那几年,他动机不纯,她有所隐瞒,其中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及心灰意懒后听之任之的摆烂,现在捡能说的说开,也算是个交代。

傅临江抬眸,照旧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然后不紧不慢开吃碟盘中的珍馐美食,喜怒怨憎的情绪面上分毫未见。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许曼言等了等,没等来傅临江的询问,于是主动开口。

傅临江放下筷子,眼底幽深如晦,一杯酒很快饮尽,淡粉色薄唇沾染了酒水后,加深了颜色,让原本清冷的面容沾染了几分情绪。

他又往杯中倒了杯酒,声音依旧是平的:有,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如果说昨天,傅临江看见互联网上舆论风云变色之后,还有那么些惊诧许曼言的隐瞒,难以自持的给许曼言打电话。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在经历失眠,想通了某些事情后,已然风平浪静。

有关于我的家庭……声音顿了顿,一旦傅临江过于淡定,许曼言反而觉着事有反常,不知从何说起。

傅临江从进来后情绪始终收敛着,声音不紧不慢:曼曼,不管你是冯诺集团的继承人,还是非洲草原上那个想边打工边穷游,刚毕业的大学生,你就是你,我喜欢你这件事情,不会因为你的家世改变。

穷也好,富也好,那都不是我的初心。

许曼言撇开眼。

没有切出声,但傅临江看反应就知道,她依旧是不信。

误解就像块绊脚石,横亘在两人之间。

这么多年来,始终被同一块绊脚石绊着的感觉太难受。

类似同样的话,傅临江说过多次,收效始终甚微,不管他如何将心意明明白白地亮了出来,许曼言只会当他巧言令色,不足为信。

深叹一口气,傅临江温声道:我知道你很难对我放下心房,总觉着我可能有什么样的目的。

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想告诉你,知道你家世后,我第一反应是高兴的,不,不仅仅是高兴,应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因为那代表着,你和爱德华没有在一起,你们是兄妹关系,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爱你,追求你。

爱你,追求你。

很难想象是傅临江这么情绪收敛的人说出来的话,听得许曼言眼皮微跳。

她绝不承认,耳根有些发烫是因为心跳加快的原因。

应该是酒精放大了感知,才让她差点卸下心房,麻痹大意!许曼言抬起眼皮子,淡声道:傅临江,可是……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了啊!耳边叮叮作响,傅临江作为系统特别钟爱的对象,给予的奖励值向来丰厚,就这么一句话,又增添了五十。

加上昨天获得的一千多打脸值,足足是从前获得总和的两三倍,全部兑换成修复的能量值,许曼言自信将西米心脏的房间缺损再修复个2mm左右,剩下的1mm缺损几乎不怎么影响生活,她甚至可以放手让西米像个正常孩子一样蹦跑玩耍,慢慢修复完全不成问题。

许曼言之前为了西米,生出报复傅临江,顺便在他身上赚取打脸值的念头,想让他也感受一下当年他被欺骗的感觉。

可眼下,收集打脸值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又犹豫要不要做到那么绝。

傅临江面上终于出现一丝破绽。

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低头掩饰难堪的失落:我知道,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一声不喜欢,一声喜欢,似落花流水,似明月沟渠,两个人都各怀心思,陷入了沉默。

许曼言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拿出原本的说辞,让傅临江知难而退。

傅临江,你知道我嫁给你,明明知道你家里人最挑剔的是我的身世,明知道说实话就能解决你母亲和妹妹对我的成见,让那些傅家的亲戚不再指手画脚,为什么就是不说吗?傅临江唇线抿直,这的确是他不解的,为什么?因为。

许曼言避开他的目光,闭了闭眼,硬下心肠,说出一部分事实:因为你们不配。

傅临江眼神黯了一瞬,压抑心里翻涌的情绪,没有反驳她的话。

他像是个引颈待屠的囚徒,被困在以爱为名的枷锁里,哪怕明知道是凌迟一般的疼痛,也只能默默等待处刑。

许曼言将心底里最后剩下的那点的恨意都攒在一起:在我心里,不管有没有钱,家人之间就该像我和哥哥,像我爸妈那样,没有那么多利益得失的算计,互相关心,互相扶持。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遇见你这样的人,还有你家这样的家庭,是亲人却不相亲,是爱人却让人不能自爱。

在你们不把我当家人的同时,我同样没有办法将你们看成一家人。

……是你们不配。

许曼言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极轻,却似响鼓,又在傅临江心口上重重捶下,不配知道我真实的家庭,不配认识我可爱的家人,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

傅临江手中酒杯握紧。

一声又一声的不配,许曼言揣测着,傅临江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许会因为她的话恼羞成怒,就此放弃和好的想法,不再自取其辱。

她已经在两人之间画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如果傅临江还是强硬的要越过界,那只能说,是他自找的了。

傅临江的脸色,确实苍白了一瞬,但依然毫无火气上涨的迹象,只淡淡地点点头,哑着嗓子说了声:我知道。

然后默着脸,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一瓶很快喝完,主动喊服务员再拿几瓶过来。

许曼言头一次见傅临江喝酒像喝水一样,眼睁睁看着又是一瓶见底,伸手欲拦:别喝了,我记得你酒量不怎么样。

两人结婚第一年,是傅临江刚入董事会压力最大的时候,他为了拿下个大客户,陪着喝混酒,狠狠伤了胃,吐着吐着连血都吐出来了,差点要动手术,将养了好一段时间才好。

挂急诊时,许曼言可怜兮兮地守着病床,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哭得梨花带雨,隔壁的还以为她这么伤心傅临江是得了什么绝症要一命呜呼了,得知只是胃出血后,拍着傅临江的肩膀说,兄弟,你老婆爱惨你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喝,太让她担心了。

知道。

傅临江点头。

她肯定很害怕失去你。

隔壁床补充道。

傅临江默默收紧握在掌心的手。

从那以后,他应酬喝酒极为克制,哪怕真的喝了酒,也尽量让身上的酒味散掉再回家,或者回家就洗澡,不让许曼言发觉。

爱惨了你。

肯定很害怕失去你。

时间的翻云覆雨手,能让人面目全非得厉害……傅临江嘴角扯了扯,浮现出一丝淡笑,是你说请我吃饭的,我只想喝点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放心,我现在胃没有问题,不会进医院。

酒味清苦,借来消愁还不错,清酒和黄酒类似,后劲足,酒醉微醺后,时间和感知同步放慢,世界静止而美好。

许曼言不自在地别开眼,我才不担心你身体,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也不是吝啬这点酒钱,而是为难你喝醉了要怎么回去。

曼曼。

傅临江声音低了下去,不再坐得笔直,松松懒懒一只手撑着脑袋,他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出去,不用担心,找吕照就好。

吕照是傅临江的助理,许曼言听过这名字,见他另有安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语。

不管傅临江是想找罪或者找醉,她都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