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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2025-03-22 07:12:03

大概是骂得不够狠, 还是忍着,执迷不悟,许曼言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向傅临江。

曼曼。

傅临江将话重复了一遍, 语重心长,表情凝重而严肃,我是说真的, 那种地方, 鱼龙混杂, 你最好不要去。

平日里,傅临江虽然洁身自好, 从不去各种会所,但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他知道里面所谓的男模, 做的都是些什么生意,甚至还被专门培训过,如何用话术驯服女顾客,如何编造个清新脱俗而不得已的下海理由,让有钱的女顾客一步步陷入恋爱的陷阱, 心甘情愿的为他们豪掷千金。

他怕许曼言上当受骗。

许曼言毫不领情,口气硬极了, 真是笑话, 人的正常需求, 有什么好避讳的。

我不去那去, 难道还来找你?你是会唱歌呢还是会跳舞, 那里的弟弟个个多才多艺, 我就愿意去那里去, 天天去都可以!天天去……傅临江眉目间暗潮涌动,曼曼,你说过,会给我机会。

许曼言扬起脸,面无表情,说说而已,人的想法每天都在变,当时的话,不用太认真。

这种事情也能随便说说吗?傅临江几乎是咬着牙在问。

那你就当我在玩你吧!许曼言凉薄道。

事实上,这就是她原本的打算,只是现在没动力了,不想玩下去了。

电梯门滑开,已经到九楼。

许曼言双手抱胸,目光低垂,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还不知道西米身世的时候。

那么近,又那么远。

傅临江一阵胸闷,脑袋也突突的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她的固执己见,在许曼言以为要人走出去的瞬间,索性抓住她的手腕,将人一并带出电梯。

傅临江你想干什么?阴影罩下来,被禁锢在墙壁和高大身躯之间,许曼言挣扎问。

傅临江两手圈着,头低下,目光紧紧盯着她,竭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曼曼,你要玩,我就和你玩。

你要耗,我就和你耗。

反正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你真的能相信我的那天。

但是我的等待和忍耐,只会用在对你好上,如果明知道你会有危险,如果你作践自己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不会放任不管。

什么不三不四,你凭什么断定我交往的人是什么样的。

许曼言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了,抬起头,面上露出讥讽的笑,更何况,你以为你是谁?我家里人都没有反对,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就凭我们曾经是夫妻?傅临江眼底浓黑,仿若临着深渊,我相信你的家人若是知道你去哪,也会反对,毕竟那里的人,都心怀不轨不怎么正经。

他这么一说,许曼言几乎可以认定,傅临江想岔地方了,正好符合她的目的,不用解释。

人家靠劳动挣钱怎么不正经了,不要职业歧视。

带着对过去的愤怒和眼前的嘲讽,许曼言推开傅临江手,冷若冰霜,语带不屑。

若说反对,当初如果我告诉他们,我要和你结婚,他们才会真正的反对。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他们就希望我开心快活健康就好,别的真没有那么重要。

不服吗?不服就滚出我的世界!许曼言转身离去。

傅临江好像在她身后又说了句什么。

她听不见,也不想听。

—————翌日。

徐笑笑一整天都处于神游状态。

午休时间,她连中饭都吃不下,提了几盒外卖的鲜切水果,跑到许曼言办公室里,满脸的绝望。

曼曼姐,我昨晚……喝断片了。

从她和丰年说开后,到回家的记忆全都消失不见,早上醒来看手机聊天群,看自己的朋友圈,瞬间自闭。

天哪,她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朋友圈里,最上面一条,发的是她和丰年大头合影照,居然还是她主动把手搭在丰年肩膀上,比了个手势。

躺在好友列表里,沉寂多年的老同学纷纷跳出来冒泡。

【我cao,活久见!】【世纪大和解?】【这么看你们俩,还真有点夫妻相。

】【在一起了?】………收获二三十个点赞。

那几个从前欺负她欺负的厉害的女同学,倒是静悄悄的,一致沉默没有反应。

工作群里更是热闹。

一堆猫头、狗头、人头的表情包,外加人均哈哈哈哈哈哈,哇哇哇哇……一上午,徐笑笑见到的每一个人,看到她似乎都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或者干脆拍拍肩膀,话中有话的称赞一句:跳得不错,年会可以考虑当节目表演!徐笑笑脚趾头尴尬得何止能抠出一栋大别墅,简直想抠出一座坟山来,当场把自己给埋得结结实实的。

曼曼姐,我昨晚真的有那么嗨吗,真不敢相信那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肯定有一只手按着我的手,控制我发的朋友圈对不对?接受现实吧!许曼言笑着摇头。

她只差点告诉徐笑笑,其实昨晚她表现得比视频里的还要嗨,难以想象一个人喝了酒之后,性格如此截然不同。

或者那一部分本就是存在的人格,一直都被压抑着,在酒精麻痹理智的神经后终于被放出来。

徐笑笑生无可恋地瘫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捂住脸,曼曼姐,你帮我分析分析。

丰年他今天发消息过来,约我晚上去吃饭看电影,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如果单纯只是和解,大家说开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见面礼貌客气大声招呼就是,犯不着隔天就相约。

吃饭看电影,这行为本身存在着暧昧的空间。

许曼言咬了口徐笑笑拿来的凤梨,漫不经心点明,他该不会是想追你吧!不可能不可能。

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样,徐笑笑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许曼言最见不得她轻易否定自己。

不要小瞧自己。

就算真追,徐笑笑翻身坐起来,那我也不会答应,好马不吃回头草,感情我人生最好的时间,全都吊死在一棵树上,只喜欢过他一个人,那也太亏了。

话一出,许曼言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

这话听着莫名扎心……人生那么多年,只喜欢过一个人的,何止徐笑笑,房间里就有两位。

徐笑笑懒洋洋重新躺平,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天花板,可惜了那家酒吧,那么多好看的小弟弟,以后看来是去不成了。

说是那么说。

但她还是去了,顺带拖着许曼言一起。

她想知道丰年邀她到底想干什么,有许曼言在场,多少能化解点尴尬。

丰年倒是没对她多带一人觉得意外,全程表现得温和礼貌,绅士体贴,到了看电影环节,许曼言看徐笑笑没什么不适应的样子,和丰年聊得还挺劲,决定将时间单独留给两人,和徐笑笑耳语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开到中途,接到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是许小姐吗,我是傅董的助理吕照。

听到吕照两个字,许曼言眼皮子跳了跳,预感不妙。

吕照这次算是故技重施。

是这样的,傅董他刚刚打了个电话给我,好像因为今天招待北方来的客户,喝了很多酒胃很不舒服,刚刚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我现在人在外地,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事?我人也在外面,没空。

许曼言将车窗降下,马路上川流不息,放大了手机通话里嘈杂的背景音,你找傅家其它人,或者要公司里其它人来都可以。

实不相瞒。

吕照修过心理学,一般以这四个字,或者坦白说啦开头时,目的都是为了降低对方的心防,傅董已经和家里闹翻了,他妈和他妹来公司找过他几次,他都挡在门外没理,所以这节骨眼功夫,我怎么敢把人往他跟前带。

那别的员工呢,傅氏集团那么大一个公司,总不可能个个都像你一样正好出差吧,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报警,还可以喊救护车,只要手机有电打电话报地址就可以。

许曼言的声音,混合窗户里灌进的风,听着格外冷,决绝得不带一丝情意。

吕照哑口无言。

他终于意识到,孩子的身世、互联网那波热搜,并没有拉近两人多少距离,和好的愿望依然是自家老板剃头挑子一头热,一时间也不知这通电话打得到底是对还不对。

唯有呵呵笑着解释,我就是看许小姐住在楼上,想着举手之劳,去的话很快就能知道傅董情况怎么样。

前面一个急停,许曼言赶忙踩刹车。

两车差点追尾。

安全第一,她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嘴里默念着最后一次,许曼言回家看了看西米,叮嘱了刘阿姨几句后,冷着脸还是下了楼。

她先是按了几遍门铃,没开。

无奈的在密码键盘上输入自己生日,轻微的电流声过后,门果然打开。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射灯,微光投下照亮最右边的扇墙壁,房间里空荡安静,沙发上没有人。

许曼言站在原地犹豫了会,脚步缓慢,走向微微敞开门,透出黄色光亮的主卧。

隔着缝隙向里看,傅临江果然躺在床上。

面色看着是有些不对劲,比平日里苍白,眉心浅浅拧着。

许曼言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没有刻意放轻步子,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原本阖目养神的眼皮睁开,傅临江骤然而起的警惕,在见到来人是许曼言后,瞬间偃旗息鼓。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艰难的起身,动作间,胃像针扎一样疼得厉害,眉心拧得更紧了。

许曼言面无表情,语气平平,你属下说你喝酒喝多了,手机又打不通,怕你出事要我下来帮你叫个救护车。

这个属下是谁,傅临江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吕照,只有他有物业资料,找得到许曼言的电话号码。

他今日餐后打电话给吕照,是因为明知自己身体不舒服,可能不去或者晚到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没想到他却把许曼言给召唤出来了。

这小子论性格,向来是他身边最跳脱的,真不知该说他胆大妄为,还是夸他机灵该给涨工资。

傅临江抬眼,将盖在胃部的手拿开,在身侧摸索了几下,掏出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接到。

没有手机,约等于和世界断绝关系。

他挣扎着起身,想去找床头柜上的充电器,动作姿势别扭得狠,疼得额头上起了薄薄一层汗,连呼吸都带着喘。

许曼言看在眼里,面色不动,声音稍稍放软,需不需要看医生?她记得傅家是有专门的家庭医生的。

不用。

傅临江哑着嗓子说,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备用药箱,就放在书架上,里面应该有胃药。

他是真疼得厉害,胃部像是被许多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痛觉向四周辐射开,睁开眼连光线都觉得膈应,于是又将眼睛闭上。

许曼言皱了皱眉。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傅临江胃出血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明知故犯,依然没有多少长进。

语气里难免带上了怨气,不能喝就别喝,上次喝个清酒都醉了,后来还耍酒疯。

今天又喝得胃不舒服,尽给人添麻烦。

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你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板,连这么点自控能力都没有,恐怕连你家的股票都要没人买吧!傅临江听笑了,身体轻颤,捂着额头唇角上弯:这个你放心,公司业绩对得起投资者,我的口碑也向来不错。

何止是不错。

在某些人嘴里,简直是翻着花样地夸。

他不是没有自控能力,虽然平日里负责挡酒的吕照不在身边,那位北方的客户没有重要到需要他亲自上阵,牺牲身体健康作陪。

他就是纯粹的,不想控制罢了,一醉方休然后蒙头大睡,时间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傅临江突然注意到话里面的细节,你说我l发酒疯,什么时候?送你回来的时候。

许曼言起身离开卧室,去找药箱。

等等……傅临江一个激灵,差点翻身坐起。

酒醉后怎么从日料店里回来的,他的脑子里几乎全白,只有在沙发上的那段印象深刻,他亲了她,还被她给重重咬了。

醒来后虽然发现嘴唇受伤,他也只当在哪磕到碰到的,所谓的亲吻只是黄粱一梦,暂时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傅临江微微失神。

你看看,要吃的是不是这个。

许曼言去而复返,左手端着一杯水,右手拿着一盒药。

掩去翻涌的情绪,傅临江眼神沉了沉,接过药:是的。

吃完药,许曼言见他没什么大碍,转身欲走。

等一下。

傅临江连忙喊。

还有事?许曼言蹙眉。

坐下来聊一会天。

谁要和你聊天,有这功夫不如多回去陪西米。

许曼言刚要开口驳回,傅临江唇线抿直,一脸的倦色,声音愈发沉郁,我今天接到电话,奶奶想最后的日子在家里渡过,医生说回家之后,随时有可能过世,甚至是隔天。

你能不能带着西去见她一面,她真的很想念你,每次见到我都问起你。

难怪傅临江又喝酒……在傅家,论亲近程度,傅临江对傅老太太比他亲妈更有感情,一方面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是傅老太太带在身边长大的,隔代亲,一方面是因为傅老太太为人的确厚道旷达,比傅母江安珍好上太多太多。

就连她,哪怕离了婚,傅老太太依然是傅家人中唯一不反感的。

她确实是位可敬可爱的老人。

许曼言蹙着的眉放平,脑子里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得嗡嗡的,愣愣然盯着傅临江看了十几秒,没答应也没回绝,拉过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

她慢慢消化情绪,声音低下去,癌症?嗯,胃癌晚期。

傅临江长长叹出口气,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小孩子最幸福。

为什么?许曼言问。

因为,只有小时候,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都还好好活着,好好的爱着我们。

………傅临江的面色平静如水,可话听起来,却是开到荼靡的意兴阑珊。

我以为,父亲死后,爷爷死后,我对人生无常,生死之类的都已看淡,没想到,临了到了奶奶,依然还是过不去。

never grow old。

如果我可以不长大,你们别老,别离开,多好。

这是他小时候过生日许下的心愿。

真可笑,谁会在生日许下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我去,你把时间尽快安排好。

许曼言沉吟片刻,点头答应,西米也可以去,不过你得答应我,我们去的时候,在场的不会有傅家别的人。

没问题。

傅临江自是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