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的五十大寿,虽然赶上今年的各种天灾人祸,却仍举办得盛大而豪奢。
甚至,为了抹去这一年的阴影,在永平帝的指示下,殿中省比以往更是花了百倍的功夫。
寿宴开始的这一天,皇宫人流如织。
琉璃瓦,朱漆门,高高翘起的龙凤似欲腾空飞去,那双宝石镶嵌的眼睛却在傲慢地俯瞰世人。
金碧辉煌,庄重威严。
这就是皇宫,大夏权力的核心之处。
成王慕容许迈步走在汉白玉铺就的长廊上,年轻的眼睛写满野心。
他环顾四周,这偌大的皇宫,在太子出生之前,一直被他视为掌中之物。
他是出身最为高贵的皇子,也是父皇最为喜爱的皇子,理应继承皇位,不是吗?其他的皇子,从未被他放在眼里过。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那个只会哭着喝奶的小娃娃,抢走了属于他的地位和未来。
就因为他的母亲不是皇后吗?可笑!慕容许的眼睛微微眯起,掠过一丝狠意。
一个小娃娃……就算当了太子,能不能长大,也还是两说!他拳头攥紧,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围栏上。
嘶……一瞬间的疼痛让慕容许倒吸一口凉气。
噗。
一声轻笑响起。
有人?慕容许不悦地看过去,对上一双如琉璃般明澈的眼眸,里面含着轻快的笑意。
那人有一张俊雅倾世的脸庞,浅色的衣袍分明寡淡,被他一衬,竟无端明艳起来,胜过这一宫的绮丽奢华。
这人正坐在树上,手里拿着折扇,笑吟吟地望着慕容许,显然把他刚才的窘境都看在了眼里。
但慕容许一瞬间所有的气都没了。
不光是因为这人是他的嫡亲表弟,还因为……他是个颜控。
面对这样一张脸,他怎么还能生的起气来?他笑着打招呼,一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咳咳……阿汝表弟,你怎么在这儿?沐之不答,他目光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没来这里……景物倒变了许多。
记忆里那些繁茂的大树,也只剩下这一棵了。
慕容许也不恼,顺着他随口说道:前几年母妃嫌这几棵树遮了景,命人砍掉了种了花。
表弟你看,这花,可是西域那边引进过来的珍品,叫什么……曼莎罗,宫里的花匠好不容易才养活了,如今可是宫里一景,……他话音一顿,扬了扬眉。
远处,一身玄衣的慕容昭已走近,冰冷的面容,冰冷的气场,让慕容许只觉得牙疼。
两人见了礼,慕容许心里暗暗奇怪。
这七皇弟可不是个看到他会特意过来打招呼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被皇后养出来的傲气,平时就一副谁都不屑搭理的冷漠,让不少人恨得牙痒痒。
慕容许对此虽然也不大喜欢,但见他这样冷漠不爱结交,反而放下了一重心,再加上他要维持兄长的宽容大度,也就从不在明面上为难他。
虽然这七皇弟是皇后那边的人,不过如今皇后有了太子,他可未必还能跟皇后一条心呢……想着自家母妃说过的话,慕容许决定要拉拢一下这位和他一起封王的皇弟。
他正准备好好打个招呼,就见这个一向冷漠傲慢的皇弟朝树上伸出了手。
沐之低笑,毫不犹豫地单手向后借力一跃,就跃进了慕容昭泛着淡淡冷香的怀抱里。
艳红如火的曼莎罗前,玄衣与蓝衣的相交,美得仿佛一副丹青。
虽然他们很快分开了,但慕容许还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高冷的七皇弟吗?沐之左手握拳放在唇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多谢雍王殿下相助。
慕容昭淡淡地: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慕容许狐疑地左右看看,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看看天色,不由告辞道:七皇弟,阿汝表弟,母妃催的急,我先走一步。
待他的身影消失了,慕容昭冷漠的表情瞬间融化,他掩在衣袖下的手握住了沐之的,哼了声:‘阿汝表弟’?就算是表兄弟,也不用叫得这么亲密吧?沐之笑着回望他,声音散漫,语调却很温柔:‘阿汝’、‘沐之’是他们叫的,但是‘阿九’,只属于‘阿昭’。
慕容昭心里便有了蜜一般的甜意。
他没有注意到沐之话里的意味深长,转头轻轻吻在他的阿九的额角。
这显然是一个没经过大脑的动作,嘴唇与温热的皮肤一触即分,慕容昭的耳根又控制不住地红了。
沐之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在慕容昭嗔怒的眼神里,他憋住笑,转移话题:方才你在看什么呢?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吗?刚才慕容昭走过来的时候,眼睛在他身后停了许久。
慕容昭一怔。
沉默了一会儿,他本想带过这一话题,但被眼前这人明澈含笑的目光望着,他不由道:你身后……本来还该有一棵树的。
他口气闷闷的:那是从前……我最喜欢的地方。
而一切,都在谢贵妃轻描淡写的命令里被毁掉了。
不管是记忆里那个人,还是这块地方。
慕容昭望着那片红艳的花朵,眼里闪过狠戾。
他在有了自己的力量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它们毁掉。
可后来,他冷静下来,选择了放任它们生长,每看见一次,都在心里提醒自己一次。
沐之漫不经心地笑:我从前也挺喜欢这里的。
不过现在的这些花,以他的眼光来看,其实倒也挺好看的。
慕容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没有多想。
他们并肩走着,直到人渐多才不动声色地分开,一前一后地进了大殿。
慕容昭心里遗憾。
他多希望自己和阿九能够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世人面前,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
——只是,现在还不行。
他长长的眼帘垂下,遮住了有点忧郁的眼睛,压抑的气场让周围空气都变得窒息了。
一旁的五皇子咬牙微笑,心里第一次如此盼望慕容许赶紧到场。
起码有他挡在中间,自己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衣香鬓影,歌舞升平,当帝后二人落座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永平帝特意往沐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今日准时到了,反而有些不习惯:九郎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这可不像你!沐之从容地举杯,一饮而尽后方懒懒笑道:陛下这里的美酒佳人,人间难遇,岂能不早点过来?永平帝以为他说的佳人是指宴中舞姬,不由哈哈大笑,大方道:九郎若有看中的,只管领回府去!如此,多谢陛下。
沐之也不推辞。
唯有慕容昭注意到,沐之说这句话时瞥了他一眼,眼里有深深的促狭。
他低头倒酒,看起来平静无波,心却跳的很快,半是羞恼半是甜蜜。
恍神间,酒液自壶中洒出,滴在桌面上。
他浑然不觉,嘴角微微勾起,心里还有浅浅的得意。
他的阿九,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呢。
……酒过半巡,觥筹交错,好不欢畅。
高台上,永平帝却突然黑了脸。
他气得浑身发抖,在皇后的不明所以的劝慰下才勉强平静下来,只有袖子里的手仍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这些……异奴,实在狼心狗肺,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