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王宫,为政殿。
早朝过后,百官已经退去,薛淮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望着独坐在高位的罗抚。
随军?罗抚紧紧抿了一下唇,本是嫣红的唇色淡去了去多,他努力笑起来,老师身为国师,就该坐镇王城,区区边境小乱,何须老师前往?薛淮抬眸看他,眸光清冷无波,此次与西冶之战,事关本朝存亡。
罗抚双手握紧了龙椅扶手,脸上笑意也敛了起来,若孤不允呢?他直直盯着薛淮,像是屏住了呼吸,他不能让老师去……绝对不能,他不能放薛淮离开。
薛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唇角挑起一丝笑,似乎全然看穿他所有的狼狈不堪。
他一步步走过来,再慢慢一步步登上台阶,直至站到罗抚身边。
他微微俯下身,伸手扣住罗抚的下颔,手指用力到罗抚的脸颊都泛出青白色,他笑,然后说,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了?罗抚痛得红了眼眶,却依然直直盯着薛淮,近乎疯狂的执拗,我就是不准你去!我不准!!!他声音本就阴柔细腻,这么尖锐地叫喊起来就像是哭叫,撕心裂肺的叫人难受。
你听到没有!我说我不准!!我是王!!我说我不准!!!薛淮手臂用力,扣着他的下颔然后将本是坐着的罗抚拖了起来,罗抚身高堪堪到薛淮鼻尖处,薛淮一垂眸正好俯视他,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不是请示。
他目光凉凉,你最好听话一些,我的……王。
罗抚目光越来越疯狂地看着他,眼眶依旧泛着红,甚至眼里还有些血丝,他蓦地伸手攥紧了薛淮的衣袍,然后仰起头将唇印上了薛淮的——如同他梦里一样的气息,比雪更凉薄,更无情。
他近乎绝望地啮咬着薛淮的唇,双手却愈发攥紧他的衣襟,像是生怕再次被他推开。
然后出乎意料的——薛淮伸手扣住了他的腰,将他拉近,搂进了怀里,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薛淮……他的老师……在吻他?罗抚睁大了眼,快要忘记了呼吸——他梦寐以求的那个人,在吻他!唔……薛淮狠狠咬了一下罗抚的舌尖,在罗抚轻哼出声的瞬间血腥气溢满了整个口腔,然后罗抚轻喘着被推压到了龙椅前的桌案上——罗抚背靠着桌案,薛淮单手扣着他的腰,边继续吻着他,另一只手缓缓探过他的衣襟,微凉的手指一路滑过罗抚细腻温暖的肌肤,引得他一阵战栗——而下一刻,罗抚只觉颈上链子一松,然后手里被塞进了一块形状熟悉无比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玉石……那是帝王印,世代帝王贴身藏着的权力玺印。
罗抚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不要……薛淮,不可以……薛淮将帝王印塞到了罗抚的手里,然后紧紧压着他的反抗、无视他眼里的哀求,就这么稳稳握着他的手,向桌案上的那份摊开的奏折上按了下去。
罗抚眼里的欣喜和幸福早已全部褪去,剩下的全然是绝望和愤怒,他还在这个人怀里,还吻着这个人,可是他却觉得眼睛酸涩的难受,浑身上下刺骨的冷,像是马上就要……一无所有的冰冷。
果然,下一刻,薛淮松开了他。
薛淮拿过了那份奏折,然后退了一步,瞬间划清了楚河汉界——他依然是那个犹如神祗的国师大人,清冷无情,高高在上……遥遥俯视着狼狈的帝王。
薛淮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为政殿。
一如当年初见的步步生莲,半点不染尘埃。
罗抚跌坐在龙椅前,冰凉的地面传来一阵阵的寒气,五指紧紧握成拳却也止不住滚烫的落下来的眼泪,他马上就要失去这个人了……他已经失去他了……他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国家?对了……他还有国家!那么……可以用国家来换你吧?……我的老师。
————————————————王城正门,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整装待发。
季长天在军队中间,乌黑骏马气宇轩昂,而他身边是难得不以白袍示人,反而穿了黑袍的国师大人。
国师坐阵,定安将军督战,此战如何不胜?士兵无一不战意盎然,气冲云霄。
嗒——嗒——突然城门内传来急急的马蹄声,士兵们没有人动,而季长天和薛淮回过头去看——一身红衣的女子策马而来,直至近了,才看清楚眉目五官——这赫然是唐家唐稚姑娘。
唐稚翻身利落地下马,恍如一朵红云。
她走到军队边上,扬声喊了一句季长天!然后直直看着他,倔强地抿着嘴。
薛淮看了一眼僵在马上的季长天,然后推了他一把,还不过去。
季长天回了神,赶紧下了马向唐稚那边走过去。
而本来不动如山的士兵们……也开始偷偷摸摸地转过头来偷瞄。
唐稚见季长天过来了,便转身往路边的林子里走,季长天见了也赶紧跟上,两人直走到僻静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唐稚转过身,然后就看着季长天,干净温润的眼睛此刻却有着倔强而璀璨的光华,季长天,两年内回来,不然我就不嫁给你了!季长天的目光很温柔,有愧疚有痛苦,有不舍也有矛盾,阿稚……他声音低沉,不像往日的清朗,却是让唐稚听的鼻酸。
我今天穿了红衣服,像新娘子一样好看吧?唐稚弯起唇角努力笑得灿烂,我等你回来,然后会比今天还好看地做你的新娘子,让那些说闲话的七姑八婆气死。
季长天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唐稚的脸颊,温柔到不可思议,阿稚,你从来都最好看。
唐稚笑起来,眼睛弯弯却有点点水光,所以你要带着十八抬大轿来娶我。
她一下子靠进季长天怀里,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吻上他的唇——稚嫩、温柔、柔情蜜意。
如果我回不来……季长天温柔地低下头,然后在亲吻的间隙低低叹息开口。
唐稚闻言一口咬了季长天舌头,都咬出了血腥味儿来,如果你回不来,我绝对欢欢喜喜地嫁给别人!别想我给你守寡!连你祭日我都不给你烧纸!到阴曹地府我都不认你!季长天忍不住笑起来,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然后继续这个失而复得、幸福到不像话的吻。
林间寂静,鸟鸣声声浅浅,头顶隐约有阳光,被微风吹落到树叶上,似乎都有簌簌的声音。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平安回来,我怎么舍得这么好的你嫁给别人——我的阿稚。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人家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