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边境肃杀，远不如王城华贵奢靡。
战事频频，西冶这次明显是来势汹汹，不夺碧延誓不罢休，季长天每日研究军阵、行军路线、攻守之计，疲累憔悴的模样看得薛淮都不得不上阵帮忙。
八个月里，沙褚镇、落霞城、周良镇一一再次夺回，士兵伤亡不少，连季长天都受了不知多少次伤，好在士气依然高昂，家国二字是所有人的铜墙铁垒。
是夜。
好不容易得了闲的季长天拽着薛淮提了酒肉就往军营后山顶上走，说是要聊天喝酒看星星——通常这时候薛淮就可以很了解地说，这丫又想唐稚姑娘想的发疯了。
好不容易在山顶坐了下来，季长天又嫌肉干吃腻味了想吐，居然抹黑凭着奇怪的好运气弄到了只野兔子，肥溜溜的看着就可口。
于是薛大爷坐在一边喝酒看星星，季长天把野兔子扒皮上架点火开烤，同时嘴里念念叨叨地说闲话。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呆的兔子自己撞上来的？我明明就随便走两步它居然一头往我脚上撞……薛淮抱着坛子喝酒，自山顶向下望是一片营地火把亮光，人家招桃花，你招兔子。
……季长天被哽了一句，然后扯下一只烤好的兔子腿就塞到薛淮那儿去，赏你。
薛淮随手接过兔子腿，然后漫不经心咬下去，漂亮的牙齿撕扯开被烤得金黄脆香的外皮，一阵热气带着肉香就这么迫不及待溢出来，手艺不错。
季长天一扬眉，那是自然。
他开了自己身旁的酒坛，捧起来灌了一大口，才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开始啃另一条兔子腿，不如你再给我占一卦——算算我何时可以了解了这场战争，何时可以回去娶我家阿稚？薛淮顿了一下，然后动动手指将手里的那条喷香的兔子腿转了个面儿，占不了。
怎么？季长天睨他一眼，还有你占不了的卦？薛淮笑一笑，在火光映射下的侧脸明灭不清，己已入卦，不占自身。
他又咬下一口兔肉，然后往后一靠，整个人仰躺在草地上，头顶是漫天稀疏星光，季长天。
嗯？季长天吃肉喝酒口齿不清。
你忠的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代帝王？薛淮闭上了眼，轻声问他。
季长天闻言就笑了，他又灌下一大口酒，咽下口里的烤兔肉，声音朗朗笑意坦然，是这苍生。
他忠于这天下苍生。
薛淮依然闭着眼睛，却缓缓笑了一下。
——————————————此战已经延续了一年零三个月。
碧延逼退西冶九成大军，夺回所有城池，锐不可当，人人称颂定安将军神勇无敌，国师智谋无双，胜利在即。
而军队大营里却在此时僵持一片，将军营帐里的所有人都在克制自己——他们愤怒到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双眼的血丝几乎要熔成火焰，恶狠狠盯着那个传王旨的宦臣，几乎像是想要将他拆吃入腹。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赐死。
荒谬！荒天下之大谬！他们的将军——是这个国家的守护神！而那高位之上帝王却如此不可理喻……如此……罔顾忠良！薛淮站在一旁，看着季长天始终看不出表情的脸。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国家？君王？将军府？阿稚？还是……你所忠的天下苍生？臣，领旨。
季长天单膝下跪，双手高于头顶，接过那一份沉逾千斤的旨意。
将军！！！一旁的将士不可置信地喊出声——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他最敬爱的将军、那个领兵如神、受无数人爱戴的将军……被这个他所爱的国家，被人们所服从的王赐死……周峰，将公公请下去，另外传话下去，今夜突袭昭烽城，将西冶最后的爪牙清出我碧延国！季长天站起身来，沉沉开口，像是完全不理会那一旨赐死旨意。
是！周峰稳了稳心绪，大声应答。
那公公却是不依了，瞪了眼就要训话，领了旨却不当回事儿这叫怎么回事，他不看着这季将军死在面前他怎么回去交差！没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说是忠良到了这关头还不是这么个赖样儿！呸！什么东西！可他那一肚子骂到底是没能骂出来，因为他刚张了口说了半个字就被营长外的士兵们毫不留情地捂了嘴请出去了。
营长内静下来。
薛淮依然沉默着，走到主座旁的座位坐下，然后喝了一口早已凉掉的茶。
他盖上茶盅盖子，然后抬眼望向依然站立在那里的人——他背脊依然笔直，静静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空壳。
————————————碧延大胜，西冶败退，五年内再无后患，定安将军功不可没。
定安将军死讯。
将士暴动，国师滞留边疆。
梨园书斋唐家唐稚大病，逝。
帝王暴怒，密书国师，第五日，国师归朝。
国师归朝闭门。
三日后，天地变色，帝王薨，下一任年轻国师突然出现，迈入了国师府的大门。
苍生依旧安居乐业，只是岁月流转，沧海桑田，那一代的老人还会偶尔同子孙们说起——当年，有一位最厉害的定安将军，有一个最昏庸的帝王，还有一位……最风华绝代、强大无匹的国师。
只是没有人知道的是，被下葬在三个墓园的人——他们的尸骨，都在某一天，化作了一张薄薄的符纸。
————————————以受术者舌尖血为媒，灵力缚咒，可以符纸成傀儡，行事与人间。
——《密术言经》小舅小舅，你怎么能这么折腾老季和阿稚啊！这么个三观不正的中二前皇帝扔给他们养，他们会累死啊！啊，没关系，唐稚姑娘说乐意效劳。
……我记得我写的阿稚没这么腹黑。
你得接受人格自由发展，小阿珏。
于是这一个世界的故事，和乐融融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完结～话说这次番外留给你们写嘛小妖精们～～～我才不会说我偷懒什么的呢。
下一卷是《阀门声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