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也特别漫长。
宋方安望着窗外愈大的雪,有些失神。
自从上次薛淮来过之后,又莫名其妙来了安和别院好几次——来了多是午憩,只有一次……薛淮带他去看了阿瑞和小悠。
他们被保护的很好,阿瑞读书很好,小悠的病也像是好了很多,他们终于不再那么骨瘦嶙峋终日惶惶,他做不到的,薛淮替他做的很好……只是他们会问哥哥为什么这么久不去看他们,宋方安只说是忙。
平安、平安,他只求他们两人在这乱世有一方庇护。
至于他自己……宋方安感受着脑后冰凉突兀的枪口,苦笑了一下……也到算是派上了用场。
宋……方安是吧?坐在对面的男人眉目细致,却带着些阴戾,赫然是梁玉。
宋方安没答话。
梁玉笑了一笑,你倒是好福气,攀上了薛淮这座大山。
他站起身来走到宋方安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力度很重,甚至印下了红痕,他倒像是疼你的很,你可别让我失望……他越疼你,你越是有用……人有用了,才能有命,懂吗?宋方安只垂了眼。
梁玉又等了好一会儿,突然狠狠踢了身边的人一脚,让给薛淮去消息,人呢!话音未落却是从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派去给薛淮传话的人。
梁玉眼睛一亮,他说什么?薛先生……薛先生说,合作可以谈,若是他伤了一丝一毫,就拿梁家上下偿命。
那人低头复述,又道,梁先生,薛家似乎接到命令,连夜调动了弯京大半军队。
哈哈——梁玉大笑,薛淮也不过如此!他转身看宋方安,宋方安,你可有用的很啊!有用的很!哈哈哈……梁玉深深吸了口气,细细凤眼内有胜券在握的自得与几不可见的疑虑,递消息给那群造反的狗东西,薛家已乱,薛家军队调离了弯京,还有,告诉王家,要变天了让他这回可看好了队伍站!是!薛淮啊薛淮,动情……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此刻薛家大宅却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阿珏赖在美人塌上,看着坐在对面沙发的自家小舅慢悠悠捻起颗棋子,玉石的棋子在他指尖显得莹润异常。
哎我说小舅,我刚瞧见周成森那家伙还在门外头转呢,这么大雪真是有心——你说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这么关心王宜心?薛淮落下棋子,然后弯了弯眼睛笑,是王宜心有本事。
她还有本事?阿珏伸长手臂去抓黑子,嗤笑着,我可就看着她到处端着架子勾搭人了。
薛淮看她光顾着说话迟迟不下子,索性端了茶来喝,王家养她本来就是求这么个结果,她好歹也是尽职尽责。
王家这是两头好?一边站着梁家的队,一边又让王宜心讨好周成森,好来你这儿求饶?阿珏一脸嫌弃,他以为你这么好说话?薛淮失笑,那倒不是。
怎么说?我不好骗。
……阿珏瞪眼,小舅!薛淮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正经了些,梁家现在已经破釜沉舟,甚至和军阀联盟的人有了些交易,只要我们的军队被调离……他们攻占弯京指日可待——而我的确这么做了,现在看起来薛家要么被逼出弯京,要么放权认输,反正都是败……王家,毕竟世代商贾,这一手也不过是留条不怎么用的上的后路,倒是不必太费心。
啧啧,可怜的周成森被人利用成这样子。
阿珏听完薛淮的话一阵唏嘘,手里的黑子也终于落到棋盘上。
薛淮又笑,他那个性子,王宜心装点可怜模样,他不就大男子了?怎么说……他还到底是把王宜心当未婚妻看的。
边说着,薛淮捻起白子干净利落地下手,赢了。
棋盘上赫然五子成白线。
……阿珏一僵,脸都皱起来,小舅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说话让我分心!明明我这都四子了!!!!下到现在二十多盘了让我赢一次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啊!?!?薛淮耸肩,虽然五子棋很无聊,但是我还是不大习惯让人赢。
说罢居然露出点无辜的神色来。
……阿珏咬牙切齿,再来!有种你就一直赢!会的。
薛淮笑眯眯地从善如流,开始整理棋盘上的棋子。
这时候管家林归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张纸笺,说是门外周少递进来的。
薛淮挑眉,无可无不可的伸手拿过来看了眼,笑了一下放到了一边。
是不是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念之如狂只求一叙?阿珏逗趣。
薛淮慢慢在分黑白子,低头笑了一下,差不多。
咳、咳咳……阿珏被自己口水呛到,你狠!分好棋子,薛淮对林归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不再提周成森的事。
阿珏笑睨了门外一眼——周成森啊周成森,你怎么能这么天真?这是一场稍有不慎就血肉横飞的大棋盘,既然你周成森已经选择了王宜心,选择了她背后的王家……就该清楚——你已经与薛淮走在了两条路上,再无关联。
这是薛家的大局,不是你的儿女情长。
阿珏回过心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手抢了黑子,我先!……薛宅门外。
周成森撑着黑色大伞,看着再次紧闭的大门,深深叹了口气。
薛淮……薛淮!他周成森除了周少头衔无权无势,还动不了周家半点资源,宜心同他订婚示好所图不过是……薛淮的庇护,其中种种他明白也清楚。
王宜心于他而言确有所不同……此行虽是受她所托,但……他也担心薛淮所处情势,毕竟现在的局面……很糟糕,即使是对根基稳固的薛家来说,也足够糟糕。
可他奇异地认为薛淮不可能输。
只是薛淮不见他,他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伫立薛宅门口,却不得入内。
风雪骤烈。
他突然觉得他似乎做错了些什么。
薛淮……向来是和他不同的。
年纪轻轻的薛家家主,手握重权,符合一个合格上位者的杀伐果决,深谙权谋,他们分明同龄……可他薛淮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一个铁血手腕的王者。
周成森有些怔愣地望着头顶写着薛宅二字的牌匾,这是他的字——薛家每换一次家主都要更换府宅门楣——字字磅礴,下笔锋利,他从那时候就该知道,他们会有完全不同的路。
叹息隐没在风雪里。
薛淮……我的朋友,原谅我,还有……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