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距离新年钟声已经悄然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本该到的赵靥却音信全无。
阿珏有些哈欠,嘟囔着趴在沙发上,却冷不丁地被乍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吓了一跳。
喂?薛淮伸手接起电话。
阿珏下意识看向小舅,却发现他神色沉沉,本就幽深的一双眼愈发难测。
嗯,知道了。
薛淮声音很轻。
直到他挂下电话的声响划破了这一片沉默,阿珏才恍然去问,怎么了?薛淮垂了眼看她,极浅地抿了下唇,赵靥出了意外。
阿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她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又说了一遍,不可能……那次意外不是这个时候!他……他根本还没开始和韩笑拍那部戏!怎么可能呢……所有的事分明都没有偏差,她本就打算好了一步接一步顺着剧情,只要到最后劝赵靥不接那部戏就好,那样他就不会……就不会……薛淮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他看着惶然无措的阿珏,仿佛安慰般低声道,我们先去医院。
阿珏下意识点了点头,却只觉浑身冰凉。
————————————————————医院。
新年的夜晚仿佛连病人都少了很多,走廊里空旷的很,薛淮带着阿珏一路到了手术室门口,看到门口的人,却到底还是顿了一下。
赵靥的经纪人张严、助理、PR公关,满满站了一堆人——可薛淮和阿珏却都第一眼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蒋信。
蒋信还穿着晚会上的黑色盛装,原本清秀的眉目上了浓厚的舞台妆,在医院青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有些艳而诡谲。
他就这么倚着雪白的、冰冷的墙站着,肩背线条似乎有些僵着,半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怎么会在这里?阿珏看着蒋信,慢慢地、慢慢地将微微僵硬的手握成了拳,千万——千万不要是——蒋信恍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了停住脚步的两人。
那目光……茫然却冰冷。
情况怎么样?薛淮开口问张严。
作为赵靥的经纪人,张严十分清楚赵靥和薛淮的关系之深厚,那一通电话就是他打的。
此刻他看起来狼狈的很,衣服上甚至有叫人心惊的斑驳血迹,他深呼一口气,才回答薛淮,晚会后台的吊灯砸下来……正好在赵靥上方,我到的时候,赵靥已经昏迷了,蒋先生右手也因为救赵靥受了伤。
阿珏一怔。
薛淮点了点头,进手术室多久了?快一个小时了……张严停顿了很久,才接着说,赵靥可能伤到了眼睛……他的右脸……看起来……被玻璃毁了。
一句话,就让人如坠冰窖,沉重得喘不上气来。
所有人都知道赵靥那张脸对他意味着什么,他的容貌太出色太惊人,以至罕有人会注意他容貌以外的东西——这本没有什么关系,赵靥凭这一张脸就可以受万千人迷恋追捧,就连堪称黑暗的圈子里都对他格外优容——可现在,他失去这张脸,就代表着从云端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被捧得愈高,跌落就愈发无法承受太过美丽的容色本就是双刃剑,现在它就给了这个人一道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什么也没有了——不必有人中伤,演艺圈就绝无可能再接纳他。
毫无疑问,所有人会一致地放弃他,无论他演技有多精湛优秀,又曾受过多少荣誉肯定……他失去了最大的价值,而正因为他拥有过那样风华绝代的模样,那些迷恋他的人才更不能接受他平庸甚至丑陋的模样——就像珍藏的完美瓷器碎了,你怎么能一次又一次让他们见到那些难堪的碎片引人伤心呢?他赵靥,现在就这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摔得粉碎。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
张严直接冲了上去问情形,被抓住的医生见怪不怪,却到底还是显现出几分遗憾来,可惜了那样一张脸,伤患现在还处于昏迷期间,右侧脸颊伤口比较严重,右眼失明……复明几率不大。
他的脸,整容可以复原吗?张严几乎一字一句地问。
医生摇了摇头,很困难,面部骨骼伤势严重,神经创伤几乎不可复原,就算整容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张严松开了手。
公关处理人听到最后的断论,仿佛终于做出了决策,他走过来,停在了颓然的张严面前,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着面前面无表情的人,张了张嘴却仿佛话被卡在了喉咙。
公关处理人看着张严的模样,依然冰冷理智,他说,上面也同意我的决定,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你不可能不懂。
张严的目光一寸寸败下来……没错,他不可能不懂,这是最好的处理、最大化的利益——对华盛娱乐来说。
我会配合。
张严终于点头,却不再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这个利益化的世界,没有人会站到利益的对立面,无论……曾经如何、如何。
站得近的蒋信讥讽地勾起了嘴角,这就是娱乐圈,追名逐利,当你有价值的时候将你捧到天上去,当你被失去了价值,也要将你的血肉压榨出来作为这一场利用最后谢幕的盛宴。
当完美的瓷器碎裂,最好的处理,就是将这一场悲剧最大化,极尽悲歌赚足人们的眼泪作最后一桶金,至于瓷器怎么想……那不重要。
阿珏紧紧抓住了薛淮的手。
如果她刚才没有听错,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葬礼的意思……华盛娱乐就这么抹掉了赵靥的存在,他们让他这么些年的努力奋斗全部化为乌有,甚至连赵靥这个身份也就这么剥夺,更甚至……他们都联系好了媒体杂志,设计好了葬礼上推出新人的程序。
就在……就在他失明、毁容、昏迷不醒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人家又回来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