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见鞍思马

2025-03-26 12:44:31

行得半日,果然平平安安走出山林。

又沿官道走了两日,角光城便在前方。

凤梧见晨光初现,那不远处的城高路阔,沿途行人二三。

正欲一鼓作气入城,却见身侧之人敛目驻足,这就停下小声道:师尊?欧阳庭盯着那城南角默然片刻方道:入城。

周鹿溪呼了口气,扫眼懒洋洋迈步走在街上的阿虎,揉着肚子苦着脸道:吃了快三天果子了道长——见前面那两人头也不回就又大声了些,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道长诶——欧阳庭的步子顿了顿,叹口气转身向路边一处茶楼行。

周鹿溪欢呼一声揪着阿虎的尾巴就往里冲,凤梧心里笑了一声,捂着嘴也跟了过来。

诶呀这几位客官可真早,今日茶香,不来一壶?堂中的小伙计早笑嘻嘻迎上来招呼。

先来一壶。

凤梧扫眼大堂已坐了几个人便道,找个僻静处。

好嘞——您请楼上!欧阳庭扫过店内,见先前那些客人不过闻得动静看了一眼又各自低头用餐,柜台里掌柜只扬首笑着招呼一声,又垂目拨起算盘来。

欧阳庭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安静地跟着伙计到了二楼靠窗一处。

见凤梧抢着上前将凳子擦了,也就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小伙计也没在意,利索地放下三个杯子与一壶茶:道长要用些甚麽早食?大肉包子大块肉——周鹿溪早一头趴下,舔着嘴唇道,对对对,还要喝酒!欧阳庭呵得一声,周鹿溪一个激灵跳起来坐好:素包子,素包子!凤梧急忙道:你这浑人!酒甚麽?!没喝就醉了不成。

无妨。

欧阳庭也不介意,反正在他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个假道人。

想一想又要了清粥小菜,毕竟不吃也得装个样子。

小伙计脆生生地应了,转头笑着下楼:几位道长稍等——我可不是甚麽道长……阿虎哼哼两声,也歪在一边,将圆溜溜的脑袋搁在条凳上吐舌头。

凤梧殷切地将杯子用个除尘诀才敢往自家师尊大人面前放好,左右看着无人还是压低声音冲另外两个道:少装蒜,你们这一个个的,还真当自个儿是普通人?周鹿溪将另一个杯子推到凤梧面前,自个儿拿了剩下一杯仰头饮尽,这才仿佛活过来似得:不用法力,岂非凡人乎?凤梧翻个白眼:那还真委屈您呢?嘿嘿,不敢,不敢。

周鹿溪咂咂嘴,自个儿提着茶壶再满是。

阿虎努力伸出舌头,见周鹿溪呵呵一笑真的递了来,也就顾不得甚麽扑过去就着他手直接舔着喝了,又扒拉着他的膝盖再讨一杯。

欧阳庭无语地将目光从这俩身上收回来,就听凤梧凑近他耳朵小声道:师尊可是觉得哪里不对?欧阳庭略一挑眉,周鹿溪动动耳朵假意嘲笑:那麽大一只老虎走在面前,这里的人却没多少害怕的样子,还不奇怪麽?凤梧若有所思又去看他师尊,却见那他持杯不饮,面有郁郁之色:师尊何故沉吟?欧阳庭放下杯子,下颌微微一抬示意一侧楼梯上正走下来的一队人。

凤梧覥着脸缩在师尊的肩膀一侧,单露出只眼睛往那处望:哦,那种墨色衣袍是——咳,看来似乎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周鹿溪啧了一声嘀咕:那一身黑压压的,除了云清观的还能有谁。

凤梧咽口口水,见师尊并未在意他方才险些说漏的话也就道:看来这城里真有不妥,师尊来得有理!欧阳庭并未接话,眼角扫过那几个云清观的弟子去了楼下大堂,自有另一个跑堂的上前招呼。

阿虎喝了水也有些精神:这城里不妥?嘿,鬼气森森,当然不妥。

周鹿溪诶呦了一声:小老虎你行啊。

非人非妖,自然是鬼。

阿虎白他一眼,别想骗你虎爷,你这鹿妖怎麽可能会没看出来?!众生万法,人妖鬼外,尚有魔仙二类,你倒说说怎麽不是魔?周鹿溪一挑左眉,笑得肆意。

你这没见识的鹿妖,不稀罕和你说明白。

阿虎翻个白眼,换个方向趴着不再看他。

你主人自然也早看出来了。

周鹿溪撇嘴一笑,转目望向欧阳庭,阿虎啊,你还得好好学着些这不动声色的本事。

凤梧见自家师尊置若罔闻便转着眼眸试探道:师尊,这里当真是鬼怪生患?欧阳庭默然颔首,却未置一词。

心中将角光城之名反复念了几遍,越发觉得名字并不熟悉。

但自窗外望去,这城里楼牌纵横依稀间,还可见某些他不太愿意那样联想的东西。

伙计端着食材上来时,依旧声音响亮笑容满面:道长们请——凤梧抽出筷子放下,装着漫不经心道:你这小二倒是好胆子,居然不怕我师尊的大虎麽?怕自然还是怕的。

那伙计咧嘴一笑,可咱这角光城里,前前后后也来了好多仙长。

他们领着的那些,跟您这老虎看着也不逞多让。

不过道长能驭凶兽,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哦?那你们这儿到底出了甚麽事。

凤梧心道自家师尊自然是极好的,这一大早的就能看到不少同道。

伙计一愣:莫非您几位道长并不是冲着城南那凶宅来的?我们只是路过罢了。

周鹿溪笑嘻嘻接过话去,不过你说的那凶宅是怎麽回事?伙计正要答,就听楼下掌柜喊,他只得歉意一笑:道长稍待,小的一会儿再来伺候。

小二哥且去。

欧阳庭微微颔首,似乎分外温和道,劳烦与掌柜的说一声,还要三间上房。

伙计连声应下,眉开眼笑地去了。

阿虎嘟囔着:干嘛不说?我们本来就是冲那凶宅来的。

周鹿溪见欧阳庭无意回应,只得无奈叹气:你这小老虎啊……果然是该多多历练。

说着捏了捏阿虎的耳朵道,你方才见了那些乌鸦弟子,就该知道云清观已然出手。

若师尊表明也是为此而来,于宗门之间无所裨益。

凤梧也有些无奈地皱着脸。

可收妖除魔是正经事,干嘛扯上这些。

阿虎哼哼两声,自个儿扒拉了个盘子过来要吃。

周鹿溪叹了口气,心里生疑。

按着妖皇大人的说法,这位小主子要放一般人里就是那些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有几分懂事的话来。

再看眼阿虎,唉……也就傻乎乎地单会吃,怪道妖皇大人要派自己来了。

欧阳庭慢条斯理饮着茶:不够再要。

凤梧甜甜地冲自家师尊大人一笑:够的够的。

这就瞄着眼前没动过的一碗粥道,师尊不吃?欧阳庭微微摇首:不必。

顿一顿方又道,连日赶路困乏,先随意用些。

一会儿去房里调息,免得积食。

凤梧这就心满意足道:谢师尊。

这有甚麽好谢的。

欧阳庭垂目接着喝茶,心道这原主辟谷不食确实不会饿,但还是闻得到食物香气啊,要死。

一边的阿虎推开吃光的盘子道:我不要吃草!我要吃肉!那是草麽。

凤梧拍他脑袋,竹笋多甜呐。

那也是草!再说里面还有荠菜呢,那不也是草麽……阿虎苦哈哈地左右摇晃脑袋,你们这是欺负神兽!就你这小破老虎还神兽呢。

周鹿溪打个哈哈,往他嘴里塞了半个馒头,堵上你这嘴,还不快吃?欧阳庭收回嫌弃的目光,心里一动反手念个诀,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正是楼下大堂里,某一桌的交谈。

听着初时还有些克制暗语,后来却渐渐喧嚷起来。

师兄,那到底是个甚麽魔怪,这般厉害?!据说那里是哪一朝甚麽皇子还是王爷的宅子?不清楚,怎麽也百八十年了吧。

我瞧着不止,那破败荒凉的样子,说四五百年也未可知。

诶,死了儿子家就败了,也是不幸。

可不是?听说那家也没甚麽人留下,家门不幸呐。

就连老宅子如今都被妖邪所侵,闹成凶宅了。

……几位师弟,我总觉得我们疏漏了甚麽。

师兄何意?诸位师弟可还记得街坊所言,那宅子起初不过荒废,并未传出甚麽不详之言。

师兄,这个我问过街坊!说起初破败了早先就有偷儿想趁夜进去,可惜不知见了甚麽都被吓得疯疯癫癫的。

所以最开始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流言罢了。

师兄啊,我倒是打听清楚另一个。

说是三十年多年前有个偷儿入夜翻墙进去,结果就……后来替他收殓的衙差见他死状凄惨,这事儿才越演越烈。

唉,若不进则不犯,莫非是那家宅旧人?诶呦师兄,死都死了,还‘人’麽?凤梧竖着耳朵边吃边听,倒也觉得津津有味。

欧阳庭默默喝完了这杯茶,听着先前那伙计又上来,便撤了法术。

周鹿溪眼聪目明,笑嘻嘻塞给那小伙计几个铜板。

小伙计眼馋地咽口口水,却又推拒赔笑道:几位仙长见谅,小店今日只有两间上房了。

周鹿溪瞟眼阿虎:这可如何是好?阿虎正想说啥就觉得尾巴不晓得被谁踩了一脚,这就龇牙咧嘴呼噜一声,扭头不看他们。

凤梧抖抖袍子遮好自己一只脚,可怜巴巴地看着身边人:师尊,徒儿走不动了。

周鹿溪亦是作势擦擦额头:好累好累。

欧阳庭心道你们这几个小妖怪又闹甚麽幺蛾子,这家没有换一家不行麽。

凤梧拉着他袖子摇晃:徒儿亦有修行不懂之处,求师尊指点一二。

欧阳庭叹口气,望向周鹿溪。

周鹿溪一脸大度:无妨无妨,我挺喜欢这小老虎的。

阿虎一甩尾巴,恶狠狠瞪他:小爷要你喜欢?!周鹿溪格外柔和地揉了揉他脑袋——就被咬了一口。

凤梧趁热打铁,将先前那铜板又塞给伙计:两间,带路。

好嘞——伙计忙不迭收了,弓着腰走在前头引路。

阿虎郁闷地跟着欧阳庭,剩下两个心思有异、笑容却差不多的周鹿溪和凤梧在后。

周鹿溪摸着下巴小声道:恭喜小主子得偿所愿?凤梧拉了拉袖子亦是低声:这话不该我说麽。

哪里当得小主子道贺。

周鹿溪挤眉弄眼。

凤梧本想反驳,一想至少今日终于可与师尊同房不由面上一热。

周鹿溪啧啧道:我还真不晓得人间那上房里,是一张床啊,还是两张榻?凤梧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某些画面,忙得用力摇头驱赶。

转目见周鹿溪那厮笑得越发暧昧,这就白他一眼啐得一口,疾步追上前去:师尊,等等我——周鹿溪走在最后,眼中几缕忧思一闪而过,口里却也嬉笑道:阿虎,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