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欧阳庭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人一虎。
不,应当是一鹿一虎。
阿虎抓抓鼻子:我们……就是去厨房溜达了一圈,回来没看见他,以为他就跟往常一样练剑去了嘛——诶呦!周鹿溪淡定地收回此前踩了某只老虎爪子的脚,仿佛刚才甚麽都没有发生过。
欧阳庭眯了眯眼,转头闪身不见了。
阿虎拍拍胸膛这才呼得口气,跟着又忍不住翻个白眼道:你踩我干嘛?!周鹿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练剑?你真想得出!不然呢?阿虎心很大地甩着尾巴,小主子一直很勤奋,每日都去亢星湖边练剑。
……所以你是忘了他现在应该被关在思过崖麽?……我以为那麽说会显得小主子很重视主人的教导来着。
卖蠢并不能让你显得更可爱。
我虎爷才不需要可爱,哼!好好好。
周鹿溪耸耸肩,抬眼望向欧阳庭所行去向,微微皱紧了眉。
诶鹿呦呦,又想啥坏主意呢?阿虎挠了挠他的小腿。
周鹿溪垂下眼来:能在离象宗悄无声息把人带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小主子是真的失踪了?阿虎惊讶地瞪大双眼。
周鹿溪稀奇地看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是甚麽?我以为小主子是撒娇来着。
阿虎眨眨眼,喏,就像小主子小时候,一和妖皇大人置气就偷偷溜出去。
也不晓得躲哪儿去了,妖皇大人居然找不到。
周鹿溪戳了戳他的脑门:他是妖界的小主子,自然来去不为我们所查。
但这儿是离象宗!阿虎呃了一声:或许,是小主子有甚麽秘法也未可知啊。
……可妖皇大人与正阳长老不是一个路数的好麽。
周鹿溪简直不晓得说他甚麽好,难道你觉得你这主人是个吃这一套的人?不知道。
阿虎回答得还挺快,反正我是没这麽干过。
也没人这麽对他撒娇过。
周鹿溪无语地抬头看天:那你究竟知道甚麽?唔,我饿了。
……山里竹笋不错。
我是虎!谁叫你给我吃这个?!你也就配吃这个。
喂喂,别转移话题,到底是谁跑进藏书——周鹿溪脚步一顿,猛地转过头来。
阿虎被他盯得后背发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怎麽?周鹿溪将手轻轻搭在他背脊上摸了摸:阿虎。
干,干嘛?阿虎往后缩了缩,却被揪住背脊要害之处动弹不得。
周鹿溪俯身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我们今天,除了外门的后厨房,哪里都没去。
阿虎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周鹿溪,不知为何有点儿害怕,却更有些兴奋,嘴唇哆嗦了一下支吾道:呃?记住了没,要不要我再说一遍?周鹿溪眯起眼睛笑了笑。
……记,记住甚麽鬼啊!阿虎猛地跳起来挥爪往他脸上划拉了一下,会不会说话啊你这家伙,烦人!周鹿溪没去摸脸上那几处隐隐发痛的口子:唉,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事儿——这事儿和我没关系。
阿虎翻个白眼,爪子却不自在地缩了缩,有些事儿妖皇大人是交代给你,并不是给我。
这就表示大人,大人其实不那麽信赖我……看着帅不过三秒的阿虎这幅模样,周鹿溪满心无奈: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话没说完,周鹿溪就见阿虎期待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也就只好出口前换了个词儿,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妖皇大人知人善任。
譬如交代给你做的事,换成我只怕不成。
比如?比如让我被个人类抓住当战宠,打死我也做不到。
周鹿溪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阿虎,毕竟这里是人界,我们自然得小心行事。
阿虎晃了一下尾巴:算了,反正我是不懂。
这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眼瞟他,你,那啥……脸还疼麽?周鹿溪抿唇笑了笑:刚才是有点儿疼,心疼。
那就是现在不疼喽?阿虎选择性地忽略了对方某些表述,兴奋地扑过来推他小腿,走走走,说好的偷鸡!周鹿溪被他拱得往前迈了一步,无奈地弯弯嘴角:话说你可是堂堂正阳长老的战宠,去外门走一圈,只怕那些弟子长老会把你供起来当祖宗似得伺候着。
你又何必非得用个‘偷’字呢?这你就不懂了吧。
阿虎得意洋洋地扭着腰迈着大猫步往前走,偷才有滋味啊!周鹿溪跟在后面摸了摸脸,将那几道抓痕治好。
闻言面上露出丝古怪的笑来:偷才有滋味是麽……盗宝?欧阳庭此刻无比感谢原主的(伪)面瘫技能,以至于这麽惊悚的消息他也只是表现为挑了挑眉。
藏书楼少了三卷书。
正清长老的表现就比较得体些,他只是面如沉水、声寒似冰。
三卷书?哪三卷,是《白茅沁陵香诀》、《鹖苏帔幡辑录》还是《簋硝金纪》?!正霄长老双目圆睁,若不是正玄长老拼命拉着他,只怕他早就跳起来了。
正清长老叹口气:那三卷书不是在你屋里麽。
哦对啊。
正霄长老长舒口气,便又懒洋洋摆摆手道,我的没丢就好。
因为这三卷是炼器大成之作麽?欧阳庭嘴角抽了抽。
正霄师弟,你所言并不能称之为三‘卷’书,乃是三‘册’书。
正清长老继续淡定地回道,况且,那三册书也不是你的。
咳,除了我还有谁看?正霄长老不服气地摆摆手,你们看得懂麽?!就算看得懂会去做麽?!这话在理,我就不会。
欧阳庭忍不住想点头,原主那个剑痴倒是有几分研究。
但自从有了正阳剑之后便不甚关心别的神兵利器了。
至于欧阳庭自己,用得顺手就行,非要从收集材料开始一步步深究到底怎麽炼出一项法宝来,那就敬谢不敏了。
正清长老却勾了勾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咳——所以说,丢的是卷编的那些木简?正霄长老完全没了兴趣的样子,那些大部分不是道论就是概要,也没啥价值,丢就丢了。
这些放到寻常小宗门里会被当玄精妙意供起来的东西在他嘴里怎麽就和一堆破烂差不多呢?欧阳庭想了想,原主倒是很喜欢看来着。
所谓微言大义、境以心成,根基可并非单指灵气经络之类,乃是道学启迪、道心所悟。
原主一心以剑证道。
而杀伐决断与好生之德自有矛盾,何其可解?天道至公,是以过必纠、罪必惩,功当赏、善当扬;而天道亦至善,挽其心救其志。
欧阳庭在心里叹笑了一声,可惜天道并不见得准时,更常耽延。
正阳师弟嘴角含笑,莫非也想尝尝这茶?欧阳庭有些无语地望着突然在眼前冒出来的一杯茶,接过谢时扫眼先前一言不发的正微掌门。
只见他一派气定神闲,端着茶盏慢条斯理拨开茶叶抿了一口,似是回味无穷地合上双目,微微摇晃着脑袋:银露白毫,澄澈至清。
欧阳庭依言也喝了一口,只觉得寡淡无味。
却见正微掌门满脸期待,也就硬着头皮道:如大道至简。
妙,妙哉!正微掌门抚掌而笑。
掌门!正微掌门下手处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心事重重模样的正全长老皱紧了眉头,掌门,宗内至宝失窃,非同小可!藏书楼弟子找不到罢了。
正微掌门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正全长老气急:掌门此言差矣——正全长老此言才是差异。
正清长老略一转目看向他,找不到与失窃,是两码事。
正全长老冷笑道:藏书楼禁制被触动难道是假?!触动是真,其后有书三卷不见,亦是真。
正清长老拢了拢袖子,但二者之间,并无有关联的实据。
我等离象宗弟子一心寻仙问道,一向与世无争与人无尤,如今却内忧外患。
甚至连宵小之徒都敢潜入我内门窃宝,岂非愧对先师、愧对祖师!正微掌门一直面带笑意,至此方敛容肃声道:正全师弟,吾等虽了断尘缘踏上仙途,却非铁石心肠、不分是非之徒。
正全长老恨恨道:那掌门为何——正微掌门放下茶盏道:师弟,我离象宗山门法阵并非摆设。
所以那个小贼一定是门中弟子,且如今仍在山中!那你是想怎样,搜查内门?正霄长老一脸厌烦地摆手,这事儿我觉得正清说得对,没有任何证据就胡乱怀疑弟子麽?反正我的徒弟们不会这样!口说无凭。
正全长老转头看着他。
那你不是用口说?正霄长老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他道,看你这言之凿凿的模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监守自盗了!你,你血口喷人!正全长老气得面色紫涨。
正清长老不赞同地冲正霄长老摇了摇头:二位师弟稍安勿躁,此事还需掌门师兄决断。
正微掌门扫过面色不一的众人方道:正全师弟且去查今日藏书楼禁止为何被触动,正清师弟暂且招待盘桓门中的贵客,而正——那就走吧师兄,别让客人受冷落!正霄长老跳起来拉着正清长老就往外跑,至于我,掌门师兄我很忙的啊!我的炉子还烧着呢——殿中余者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都有些想笑,唯独正全长老皱眉不悦,重重哼了一声。
正微掌门并未看他却道:正玄师弟今日先至,言闭关以算玄冥在前,那便去吧。
正玄长老欠欠身,也起身离席。
欧阳庭有些疑心他走前是不是看过来一眼,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而正阳师弟……咳咳!正全长老拼命使眼色。
正微掌门叹了口气:师弟,你那徒儿凤梧,在思过崖不见了。
思过崖无异。
欧阳庭颔首表示已经知道这事儿,一侧其余几个受罚弟子也如常。
你徒儿前脚失踪,后脚藏书楼就丢了东西,正阳长老,你怎麽说?正全长老转头瞪来。
欧阳庭叹了口气,仔细看过原主某些记忆才知道某些事情的他对于这口原主的锅,他不背行不行?!正全长老见他不应,便又抬头看向正微掌门道:莫非掌门还要包庇他?!果然你们同年入门,兄弟情深啊!正全师弟,你我虽师承不同,年岁有差,但同为离象宗子弟,说这等气话反倒生分了。
正微掌门垂目道,即便正阳师弟那个徒儿是妖界之人又如何?天生万物,天养万物,天从未厚此薄彼。
正全长老双眉倒竖:掌门!欧阳庭听得乏味,直接拂袖起身。
本来是想跟这儿问问有没有甚麽消息,看样子既然没有,那就走人咯。
难道还留着吃饭不成。
不过有意思哦,原来这小凤凰一上山就暴露了麽?正全长老气得揪下来几根胡子:掌门!就算此事与那小妖无关,也不能就这麽——正全师弟,你可知丢的究竟是哪三卷书?这……你不说,为何?正微掌门抿了抿唇道,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三卷书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
所以究竟是不是真丢了,你也并不肯定。
可是——没错,藏书楼进了人属实。
但正全师弟,酒色财气、利令智昏,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包庇一个妖。
正微掌门目露惆怅,但只有他,不会。
正全长老还想分辨,正微掌门起身背立,望着窗外远山云海,听着隐隐传来的暮鼓低声道:你忘了贞元师尊是如何去的麽?正全长老一怔,随后俯身一躬:正全不敢。
离象宗的上一代掌门,我们的师尊,真是死在妖族手中。
正微掌门话音很低很轻,如那鼓声一般,叫山中狂风转瞬间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