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庭从族里议事的大厅出来,望着月近中天叹了口气。
阿虎歪着头看他:你又甚麽毛病?欧阳庭松开眉头往药房走:再一再二不再三。
噶???和你讨论问题是个错误。
欧阳庭鄙视地扫他一眼,需要我帮助你这个系统温故知新麽?嘁,也不晓得是谁几次三番攻略不成功。
我们这算是开启了互相嘲讽模式麽?欧阳庭也没回头,我可毫不荣幸。
阿虎追上来歪头看他:你爸说暂时观察嘞。
别说得好像不是你爸一样。
所以你这是对弟弟亲切友好的态度麽?我要告诉妈妈去!阿虎冲他龇牙咧嘴。
好啊,我很期待阿塔爸听到你叫他‘妈妈’时候的表情。
诶呦欧阳庭,你心情是不是真的很不好呀?阿虎一脸嘚瑟的笑拍他肩膀。
欧阳庭顿时站住,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他。
阿虎吓得环住胸前往后跳了一步:喂喂,有有有话好说!别这麽色眯眯地盯着我看啊——虽然我确实是秀外慧中人见人爱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不可多得世上罕见的系统,但我真的对你没感觉啊,更不是你的攻略对象!……你最好找华叔拿点儿药。
说完这话欧阳庭直接快步走开,懒得搭理在那儿上蹿下跳瞎嚷嚷的闹心小白老虎。
一路走回药房,刚推开门就被人抓住手腕别到背后,喉咙上也被个甚麽冷硬的东西抵住。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他肩后传来:别动!欧阳庭也不挣扎,单垂眼瞄到架在自个儿脖子上的是药房处理药材的小刀:你醒了?那个声音喘了口气,仍旧恶狠狠道:你是谁,这是哪儿?我是欧……阿阳,这里是苍族。
压在脖颈上的力度稍微松了些,但那声音仍旧充满浓重的怀疑:我怎麽会在苍族?!你受伤晕倒在我们族附近的象山林里,我弟弟发现你就把你带了回来。
说谎!并没有。
我不可能在象山!那人往前一压仿佛嗅闻着甚麽,欧阳庭只觉得自己颈后一阵热气拂过。
那人却又拧紧他手腕恶狠狠道,是你!是你抓的我!那时候你果然醒了。
欧阳庭倒也不奇怪,想必是你伤得重,失血过多又晕了。
那人咬牙切齿道:用不着你们假好心!我是不会说的!……所以你是那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兰姐姐?诶呦罪过罪过,不该这麽调侃英烈。
欧阳庭低咳一声放慢语速道:我没打算问你甚麽,当然你不想在这儿养伤一定要走我也不会阻拦。
那人手稍稍松开些:当真?你身无长物,我骗你干嘛。
那人沉默了几秒,猛地推了一把欧阳庭自个儿往侧边退开数步,警惕地抓紧小刀盯着他:你最好别耍花样!欧阳庭也没被这个力气不算大的推搡怎样,站稳了并不急着搭话,先将屋里灯台点上。
一回头见这少年的架势忍不住道:一会儿又该被华叔念叨了。
你这样身上伤口不疼麽?那少年人瞪着眼反倒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丝毫不管胸前裹着的白布都隐隐见红了:用不着你虚情假意!欧阳庭抿了抿唇道:那行,你走吧。
少年一脸疑惑,仿佛无从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
欧阳庭想了想又转身从架子上取些草药:你这个样子还是要上药。
却又想到一事颇有些尴尬地手上一顿,还有你那裙子破得实在不能穿了,委屈你将就一下。
他倒不在意这个,只管盯牢欧阳庭一举一动:你也不用费心收拾甚麽,我都不要!我马上就……话没说完,就摇晃两下往下栽。
欧阳庭一直暗中关注这个色厉内荏的小鬼,见势不好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扶稳他道:伤着就别逞强。
少年咬住嘴唇没回话,倒也没力气再逞强拒绝欧阳庭把他搀回床上去躺好。
单睁大两只眼睛,盯着欧阳庭给他换药,一副生怕被谁暗算的小模样。
欧阳庭一边替他收拾一边问:疼麽,痒麽?见他摇头又道,饿麽?这少年一直摇的脑袋一时顿住了,隔了片刻才抿抿唇最终点了一下。
欧阳庭便道:好,我去给你热点儿。
顺便告诉华叔你醒了。
少年看着欧阳庭出去了,方才一直绷着的背脊才稍稍放松些。
掌中先前紧紧握着的小刀立时松开落在垫子上,下一秒全身疼痛难言。
闭上眼睛想稍作休息,却又觉得那火海血浪层层叠叠向他扑来。
族里人哀哭悲号的声音萦绕耳边久久不散,他不觉又握紧了双拳咬住嘴唇,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哭。
满腹的怨气怒气却不停翻涌,令他在心里狠狠咒骂那些该死的鹰族,恨不能立时就站在面前怒叱那些自作聪明又贪婪过了头的蠢货!他暗下决定决心总有一天自己要报仇雪恨,总有一日要把他们挫骨扬灰!却突地有人出声道:诶,你是不是真的痛得很厉害啊?少年下意识抓紧那小刀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只白毛红章的幼虎不知甚麽时候进了屋子,正趴在他床头似乎好奇地嗅闻他的头发。
你是谁?我是阿虎啊。
那小老虎摇晃着脑袋,就是刚才来跟你说话那家伙的弟弟。
哦对,我哥叫阿阳,是苍族族长的大儿子。
少年不耐地放开了小刀:他说过了。
是麽?那小老虎却来了兴致似得扒拉他头发,那他怎麽说我的啊?是不是说我特别厉害特别微风?少年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地斜他一眼:并没有。
嚯!那他一定是趁机说我坏话了!那只小老虎噌的立起上身扒在床头,龇牙咧嘴故作凶狠的样子。
那少年却打量他那露出一点儿腹部隐约的蓝色斑纹稀奇道:你是虎,那你哥自然也是……又怎麽会是苍族呢?你们这些骗子。
我以后也会飞的,凭啥不是苍族。
小老虎很不满地甩甩尾巴道,你可得好好记住我,是我发现的你,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真要算也该是华叔救的人。
话音刚落的小老虎就被人一拍脑袋按下床去,若你不信,我也可以给你看苍族的刺青。
少年这才注意到先前那个阿阳放下手中端着的两个碗,走近这边侧身指了指腰间被遮住一半的刺青。
他也不客气定睛细看,确认后才闭口不言。
再见他身后还跟着个笑眯眯的中年雌性,一时不免局促,只好胡乱垂下眼来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
族医苍华也不让他为难,这就过来检查伤口:瞧瞧,可不是又弄伤了嘛?!说着气极扬起手来仿佛想打他,却对着满是伤口的身上找不到下手的地儿,只得往下重重一拍床板道,阿阳,你看好了这个小混蛋!既然族长说了要好好救治,死了就是你的错!欧阳庭只得应了,一边趴在地上就不起来的小白老虎指着他笑得直打滚。
苍华吼完幸灾乐祸的小白老虎又柔声细语道:你这孩子也没成年呢,是不是贪玩儿自己跑出来迷路遇到凶兽了?……我,我还半年就成年了。
我有名字的,叫阿梧。
阿五?你是家里五小弟吧。
苍华笑盈盈地接着问,同时招招手让欧阳庭把那清淡好入口的汤糊糊端过来。
不不,是梧桐的梧。
阿梧觉得这人简直太可怕了拼命摇头,正想挣扎起身又被拦了。
苍华接过陶碗来摸着边试了试热度,又用勺子轻搅几下起身递出去:阿阳,以后这些事你来。
是。
阿梧看着那个阿阳居然真过来坐了,刚想张口拒绝就被他塞了一嘴。
那汤糊糊温温柔柔的热气儿带着食物的甘香就这麽一路润进心里去,不知怎的眼眶就隐隐发酸。
阿梧忙得低下头来不看人,只在毯子里悄悄握紧了双手。
这边欧阳庭只管慢慢喂,那边苍华微微含笑很是和气地继续说:我们苍族和凤族一直没有往来。
说生疏也可,说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也行。
所以你这孩子别慌,安心住着养伤。
一切都妥当了再说后话。
后话?自己哪里还能有甚麽后话。
阿梧眼前立时又浮现出逃前族中惨状,口中的糊糊梗在喉咙里难以下咽,忍了忍终于就是咳嗽着吐了出来。
欧阳庭倒没说甚麽,只细心替他擦干净了。
鹰族杀我全族,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我已经没有家了。
阿梧苦笑着说完,抬眼却见面前这个阿阳脸上丝毫怯畏同情之色也无,竟又慢慢平静下来道,那天我贪玩儿回来晚了,否则只怕真是灭族了。
欧阳庭这才开口道:当真是鹰族?带着火石弓箭从天而降的混账东西!阿梧恨声道,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真该把他们千刀万剐!一时欧阳庭与苍华都没说话,倒是阿虎爬过来疑惑道:可你们是凤族啊?按说也是会飞的嘛。
阿梧苦笑一声:凤族,我族这数十年来……不说也罢。
苍华却摸着胡子皱眉道:这就是数代前你们全族突然迁至巴柱山以北的原因?阿梧暗中警惕摇头道:这些阿爸都没来得及和我细说。
顿了顿又更小声道,但我晓得,近几年族里出生的孩子,也不过只有我一个罢了。
阿虎怪同情地爬到欧阳庭背上看他:哥,他好可怜哦。
阿梧闻言猛地抬头怒视,吓得阿虎一脚打滑滚了下来。
欧阳庭无奈地揪着他颈后软毛放到一边:住嘴。
苍华收敛笑容,放下摸胡子的手来:阿阳,你这几日就暂住药房方便看顾。
说着顺手抱起小白老虎望着阿梧道,阿梧,你若不介意,我得将这事告诉我们族长。
阿梧摇首表示不在意,诚心谢了一声看他又出去了。
待收回目光来,却见欧阳庭一直看着他,这就皱眉不悦道:干嘛?!欧阳庭也皱着眉:……也没甚麽,你还饿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