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月余过,在华叔到底年轻恢复快的感慨声中,阿梧终于找到个欧阳庭不在的时间偷偷溜下床。
别怪他和做贼似得,说起这个阿梧简直一肚子火。
分明华叔都讲了他可以适当下床走动,那个该死的阿阳居然不准,非说要全好了才行。
记得自己好说歹说、威逼利诱甚至几次三番想偷溜都被抓住后,忍不住恼火地吼他监视就明说不用拐弯抹角时,那个家伙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嗯。
一个字就想打发了凤族的小王子麽?天真,太天真!就算你一脸面无表情地伪装理所当然也不行!忿忿不平挥拳的阿梧如是想。
当然,乱入的神马小王子请优雅地忽视吧。
不得不说,一直认为被监视又自觉在吃白食的阿梧慢慢走得一阵,渐渐放松不少。
脚踏实地,脱离一方斗室得见蓝天白云的感觉如此美妙,克制不住的自在愉悦不禁令他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理论上现在成年雄性都去狩猎了,所以阿梧在村中见到的大多是无法控制形态自如转换的小孩儿和留在家中的雌性。
望着阳光下欢笑嬉戏追逐的小动物们,阿梧没发觉自己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毕竟在自己族中,一直都没有同龄的伙伴。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真要勉强自己加入孩子们的游戏大军,就快成年的阿梧自觉做不到。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有些尴尬。
是以他单靠在棵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切罢了。
诶呀阿梧,你怎麽出来啦?阿梧往左一看,有只小白老虎叼起条小蛇跑过来:……阿虎,华叔说我能下来走走了。
阿虎跑到他面前站定歪着头:我劝你最好还是回去,不然我哥回来又要说你嘞。
阿梧看着那条小蛇趁阿虎说话时挣脱出来本忍不住想笑,一听这话又很不乐意道:怕他?哼!小白虎立刻拍打两只前爪:就是这样!我支持你!怂死他!啥?呃,那不重要!阿虎嘿嘿笑着变了回来,将那条小蛇抓起来冲他晃了晃,总之,这是阿亮!阿梧看着被摇得晕头转向的小蛇笑得弯起眼睛:你朋友?是阿明的弟弟啦。
还一次都没变成人嘞。
阿虎眨眨眼睛把小蛇放到头上顶着,转头看了一圈招手喊道,阿明哥——阿梧一看那人忍不住暗中咋舌,比他还高两头大两号的个头——若非他穿着雌性的全身裙子,阿梧险些以为这就是个雄性呢。
阿明过来敲了敲阿虎的脑袋接过自己弟弟:你就作弄阿亮吧,我告诉你哥去!诶呀好阿明,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豆腐?呃呃,就是夸你好看的意思。
阿虎嘻嘻哈哈岔过这话又道,下地去?阿明推了推肩上扛着的东西道:可不是?一转头我弟弟就不见了,吓得阿爸催我来找。
果然是你这小坏蛋。
阿梧好奇地打量小蛇熟练地盘在那没见过的东西上:这是甚麽?锄头。
阿虎应了一声。
那个阿明也道:嗯,阿阳弄出来的玩意儿之一,好让我们种地的。
种地?阿梧一头雾水。
阿虎哈哈笑着拉起他的手:跟我们去看看就知道啦!阿梧身不由己就被拖着去了。
一路行来阿梧才发现这个苍族很有些奇怪。
譬如说,除了日常巡视看守的雄性外,居然还有几十个留在村口外围的地里,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翻弄那地。
阿明径直去了块被他们称为田的地方,将小蛇放到自己头上卷起裙子开始挥舞那个锄头刨地。
阿梧站在边上很是纳闷,看了半天又听阿虎叽里呱啦解释好一阵才明白过来。
怎麽样,我哥厉害吧?阿虎冲他挤眉弄眼,你瞧这块地里种的,就是你之前喝过好几天的那种汤糊糊。
其实应该管它叫‘粥’,只是这儿大家更习惯叫‘汤糊糊’。
就这?阿梧稀奇地打量那青绿色的植物,总觉得不过是另一种草罢了,……确实很聪明。
毕竟狩猎所得并不稳定,若再赶上冬季,吃不饱肚子也是有的。
诶呀,等秋天你就知道啦。
正巧耕作到田这头儿的阿明听见这句也就笑:可不是?而且我们雌性可不像你们那样一味爱吃肉的。
这些粮食和瓜果菜蔬,孩子们也很喜欢。
阿梧便指着旁边那块长着完全不同植物的地道:就是那个麽?阿明也看了一眼点头道:不过阿阳说还有很多不能种也不能吃,所以现在有的还是少些。
但比起前几年,可算好多了。
快别说前几年了,刚种出来的时候,你们不都怕有毒麽?一个长相艳丽的雌性袅袅婷婷走过来,自己倒了碗水喝一口道,还是阿阳一家先吃了整三天都没事儿,你们才敢呢。
我可不像阿申你,对阿阳喜欢到他说啥就是啥。
要不是你哥拦着你,恐怕你也抢着第一天就吃了。
阿明翻个白眼又道,说来你哥呢,今天怎麽是你来?跟着阿阳他们去打猎了。
那个阿申叹着气,你说为甚麽雌性就不能跟去呢?跟去干嘛?添乱麽。
阿明没好气斜他一眼,收收你那着调的心思,每天起床睡觉时候最好都念一遍:阿阳已经和阿连订下了!切。
阿明哼了一声转头看着阿梧道,没见过你呢,想来你就是那个被阿阳救回来的雄性?我叫阿梧。
阿梧也有点儿无奈,这个苍族的人仿佛都不太正常。
嗯……长得挺好看。
阿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不过没啥用。
阿梧一皱眉正想说话,那个阿明却抢先答了:他还没成年呢。
况且,他又不是咱们苍族的孩子,兴许他们族里就喜欢这样的呢?我瞧着不是他们族里喜欢,是你喜欢吧。
阿明哈的笑了,挤眉弄眼道,你连阿阳都看不上,想来一定是喜欢这种看着俊俏又可爱的雄性啦?喂!阿申一下红了脸,搭配他那魁伟的身材,简直叫人不忍卒视。
行行行,我不打趣你,这就走——诶,那漂亮小孩儿呢?阿申也转头打量,却不见阿梧的身影,于是一跺脚嗔道:看你,把人吓跑了!我都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呢!着急了不是?阿明替他满上碗水,我听说他们族里被鹰族灭了,保不齐以后他就留在咱们这儿了,你有的是机会嘛。
听说听说你听谁说的……一天到晚就胡思乱想,瞎操心!不过被鹰族灭了麽?真是可怜。
说来他是哪个族的孩子?诶呦,还说我瞎操心嘞。
让我给你打听打听?不过,你可怎麽谢我?去去去——一边的阿虎却仿佛一心一意逗着阿明的弟弟小蛇亮,一句话也没说。
阿梧趁着那两个风格迥异的雌性聊天话题越发不对之前,瞅个空子赶紧溜了。
一路沿着开垦出来的农田走,阿梧看到地里有雌性也有雄性在劳作。
不觉想到自己的族人,顿时又伤心起来。
索性走到田地尽头处,坐在棵树下发呆。
……阿梧?你是阿梧吧。
阿梧定定神抬头一看,见是个整整齐齐绑着长发的雌性,也就起身疑惑地看着他道:我是,你……我是阿连。
那个雌性微笑着递了个果子给他,你应该没见过我,我有几次给你做过饭。
啊,我记得。
阿梧这才想起来,是有几次听到个雌性来送饭送衣服的声音,只是没见过他进来,谢谢。
阿连笑着摆首道:快别客气。
你如今是族里的客人,又有伤在身,照顾你是应当的。
阿梧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再谢一次。
阿连看看他道:这是都好了麽,阿华叔叔准你下地了?早几天就准了。
阿梧一听这话,没好气地将某个该死的阿阳屡次破坏他行动的事儿说了,你看,他是不是特别讨厌!阿连掩口一笑:他也是担心你,毕竟那时候你看起来可吓人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嘛。
阿梧嘟囔了一句,突然想到一事,阿连……你就是那个阿阳订婚了的雌性?阿连立刻涨红了脸摆手道:我,啊,这个你怎麽——阿梧笑出声来:我刚见过阿明和阿申两位哥哥。
阿连顿了顿:哦,阿申啊……阿梧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我是觉得你配那个混球阿阳委屈啦!阿连噗的一笑:这又是说的甚麽话。
你看你多漂亮,又和气。
哪儿像那个混蛋,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很厉害似得!阿梧伸手按着自己的两个嘴角向下拉。
他是很厉害啊。
阿连眨眨眼随手指着农田道,你看这些——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还有阿阳打猎也很厉害的。
你没见过他的兽形吧,是有翼的蛇呢。
有翼了不起啊。
阿梧忍不住翻个白眼,等我成年了,自然也有的!哦对,你是凤族嘛。
阿连也不在意,十分诚心地看着他赞叹道,听说凤族的雌性都很漂亮,雄性的兽形也很特别。
嗯,我阿爸可好看了。
对,父亲也很厉害。
阿梧点点头,倒是和阿连说起了以前跟随父亲狩猎的情形。
阿连格外认真听着,不时发出赞叹与疑问。
阿梧说得兴起,不由比手画脚说得绘声绘色,逗得阿连发笑。
诶呦阿梧你快别说了,这,这怎麽可能嘛?阿连掩口强忍笑意。
怎麽不可能啊。
唉,你是不知道凤族雄性的样子,那翅膀和手是不同的啊。
阿梧急得挠头,一定要说分明了。
阿连只管笑眯眯地看他,揉着肚子不说话了。
阿梧叹口气杵着脸坐下来:算啦,等我成年了变成兽形给你看你就明白了。
阿连转转眼睛很是不解道:成年?难道你们凤族是成年才会变成兽形?这个……阿梧暗道糟糕,正想换个话题就见头上投下片阴影来,一阵风起吹得他不得不眯着眼睛住口。
阿阳?阿阳——阿连却站起身来,开心地冲上面挥手。
阿梧举目就见一队雄性扛着各样猎物远远往这边来,而头顶正有条会飞的蛇经过。
那蛇身极长,挥翼御风而行般快速。
那脸却有些不像蛇的样子,有长须,头上还顶着两个像鹿角一样的犄角。
阿梧揉揉眼睛发现没看错,甚至飞得近了还看清那蛇有五个爪子。
是挺威武的一副相貌……可怎麽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呢?算了,阿梧心道,这整个苍族不都是怪怪的麽。
那大蛇听见阿连招呼也就降下来,极黑的双眼却一直盯着阿梧。
阿梧一怔,猛地想起一事来拔腿就想跑。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只爪子迅速而准确地揪住了阿梧的脖子,任凭他徒劳地踢踢腿。
那爪子与他主人的声音一样冷冰冰的:跑啊,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