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张大了眼睛,以打量神奇生物的眼神热切地注视着阿梧。
阿连微微皱眉,浑然不解却欲言又止地望着阿梧。
送客回来的欧阳庭坐在对面,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阿梧也说不清为何有些慌,小声道:我,我甚麽都不知道。
阿虎呼的一下扑到他身上:我就说你身上的味道为毛总是很奇怪!事后诸葛亮。
欧阳庭不咸不淡给自己倒了杯水。
阿虎呼的回过头去呲牙咧嘴道:好拽哦!你又知道啦?!我不需要知道,不是麽?欧阳庭给了他一个含义丰富的眼神。
阿虎呼噜一声挥挥爪子: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动手了!阿梧心乱如麻却还是忍不住一笑:诸葛亮是甚麽?一种神奇的药草。
欧阳庭淡淡道。
阿连微微张口似乎想说甚麽,却又垂下头来。
阿梧左右看看深吸口气,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我又不是故意欺骗你们!我自己真的不知道啊!小点儿声儿小点儿声儿!阿虎差点儿从他身上掉下来,艰难地伸出爪子勾住他的头发道,你先坐下!阿梧抱着小白老虎抿抿唇,呼出这口气反倒坦然坐下了——顺手揉着阿虎的背毛。
阿虎捏捏他的手指悄声道:你真的不知道?阿梧点点头:从小父亲只是告诉我,我们族长一脉比较特别。
非得到了年纪才会显出兽形来,所以我也就没当回事。
再说族里也没人问过。
欧阳庭听在耳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个阿鸢……我不清楚。
阿梧厌烦地瘪嘴,他在我出生前就生活在族里。
如今看来说不准就是他透露了我们族里的布防给鹰族!这就手一抓恨声道,真想把他千刀万剐!诶呦疼疼疼疼——阿虎怪叫一声,挣脱他的魔掌跳到阿连膝上瞪眼,你是嫉妒我美丽的皮毛麽?!阿梧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好叹口气。
阿虎翻个白眼舔舔自己:阿连快来安慰我!……阿连?阿连仿佛才回神应了一声,轻轻抚摸小白老虎的后背。
欧阳庭看他一眼:吓着了?阿虎也抬头来看:诶呀,你脸好白。
阿连下意识抬手轻触自己脸颊:是有些被吓着了……听阿梧这般说,那个阿鸢岂不是奸细?阿梧紧握双拳: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他为我族人报仇!报复雪恨等你有能力再说。
欧阳庭并不对此置评,只皱眉道,鹰族为何一定要找到你?铲草除根?阿虎歪着头。
或许……有所图谋。
阿连很是担忧地看着阿梧道,各族都有些不外传的隐秘,阿梧你不妨仔细想想。
阿梧无奈地一摊手:我如今连自己究竟是雌性还是雄性都不晓得,这算不算是我们凤族的隐秘?阿虎噗的一声笑出来。
欧阳庭却起身道:我找华叔。
我也去!阿梧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阿连本也想跟去,奈何阿虎还在不停笑着左右打滚。
阿连生怕摔了这小家伙,只得好好抱住他。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
名曰:凤皇。
①苍华仿佛知道他们要来,笑眯眯递过份东西。
欧阳庭扫眼上面潦草的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字样就皱眉,阿梧却翻来覆去看得几遍愈加疑惑,口中喃喃念叨:这甚麽鬼?欧阳庭道:凤凰,雄为凤,雌为凰。
阿梧一愣,指着自己鼻子道:我真是雌性啊?!我也不十分肯定。
苍华摸着胡子笑道,毕竟凤族一向隐居山林,轻易不出。
可,可父亲和阿爸也没说过我不是雄性啊。
阿梧张了张嘴,有些无力地辩解。
欧阳庭心道或许在这个见鬼的兽人世界里,凤族幼年就是不分雌雄,到成年才会显出差异。
所以也真不能怪这倒霉孩子的爹妈,他们根本说不清到底自己生了个甚麽性别的娃。
却又一转念道:华叔,那鷟草——苍华捻须一笑:然也。
阿梧眨眨眼:啥?欧阳庭斜他一眼,再垂目示意他的腿。
阿梧福临心至啊了一声:那碗药?苍华笑眯眯道:鷟草有生肌活肤之能,但仅对凤族人有此奇效。
阿梧也低头看着自己脚踝:竟然连刺青也能掩去麽?我原本也不是为此要阿阳摘鷟草。
苍华摸着胡子道,横竖那药加进去即便无效也不会吃坏人。
如今看,倒算歪打正着。
阿梧闻言顿感无力,心想要是弄巧反拙了怎办。
欧阳庭却道:华叔,鹰族出村,却未远离象山地界。
象山不小。
苍华放下手来看他一眼却又笑了,还有一个月就当月祭,你有得忙呢。
欧阳庭皱皱眉应了声是,便告辞离去。
阿梧跟着他出来,见他一直拧着眉头也就没好气道:你又在想甚麽破点子?欧阳庭却道:其实待你成年便知雄雌,无需烦恼。
阿梧一愣,随即扭开头道:不用你多事。
欧阳庭也就不再多言。
阿梧再走一阵忍不住又道:我知道你不是好人,平时恶声恶气地总欺负我——欧阳庭猛地脚步一顿站定了看他,阿梧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干嘛!我是不是好人跟你有甚麽关系。
欧阳庭扫他一眼,而且我想你最好知道,当初一定要救你的是阿虎和阿连,并不是我。
你不必感谢我。
啊?阿梧一怔,可我,可我记得是你背我……是我背你。
欧阳庭冷冷看着他,他俩一个小孩儿一个雌性,谁背得动你?阿梧不由皱起眉来:你甚麽意思?我本心不想救你。
阿梧握起右拳道:你,你见死不救?如果知道救你是个大。
麻。
烦。
欧阳庭十分不屑地扫他一眼,你在气甚麽,我说错了麽?阿梧勃然变色:你!欧阳庭不动声色道:你们凤族和鹰族有甚麽恩怨纠葛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看在苍族从未与你们结怨、更有救你一命的份上,你早作打算吧。
阿梧气得浑身发抖:我,我也没求着你们救我啊!你当我愿意死皮赖脸住在你们这破村子麽?!嗯,所以就当我们自食恶果好了。
欧阳庭淡淡道,但盲羊补牢为时未晚……算了,这个你也听不懂,你接着有何打算?阿梧怒火中烧,忍不住上前一步举手就打。
欧阳庭微微侧首,轻松抓住他手腕嗤笑道:你想打我?不然呢?!阿梧吼道,别以为救了我就能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阿阳,我不稀罕,不稀罕!说完用力收回手来扭头就跑。
欧阳庭环起手臂眯眼看他一路跑远了,方才仿佛无意扫了眼身后大树,猛地化作蛇形飞远。
阿梧一路发足狂奔,直到心如雷鸣脚步发虚才停下。
扶着一棵大树深深喘气,听着风吹林木森森,不知怎的一时悲从心起,百感交集。
眼底这就热辣辣地疼起来,竟止不住那酸楚,结结实实大哭了一场。
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才觉口干舌燥,眼睛酸痛,喉咙也沙哑生涩。
阿梧叹口气,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打量四下,才发觉自己跑出了苍族的村子,现下是在村外农田尽头处。
他心想先前遭这般羞辱,如今既已出村那苍族不回也罢。
还好如今身上伤好得七七八八,勉力自保或是寻得些许吃食都不是难事。
横竖天大地大,哪里不是容身之处。
如此一想,阿梧也就振作精神,沿着田埂再行一段就见一条小河。
便沿着小河而行,渐渐入了山中。
沿河芒草杞柳随风摇摆,细细索索之声不绝于耳。
再行一段,长草萋萋,林深不闻鸟语。
走了这一阵,阿梧只觉得双脚发胀。
又感腹中空空,这就打算找点儿果子权且饱腹。
但举目望来,竟一时寻不见。
又勉力找了一刻,见一树外皮黧黑,有些纵裂之纹。
小枝带着些许红褐色的光泽,日头下有些郁郁之情。
花白蕊粉,风一起簇簇落下,也有结果。
但近看青涩细小,想来是不能吃的。
再走几步,又见几棵枝肥叶长,且那叶竟大如半个手掌宽。
每枝均结了数十粒黄橙橙的果子,粒粒如鸽卵般浑圆饱满,衬得满树金黄璀璨,美不胜收。
阿梧试探着摘了一个剥皮尝得一口,顿觉舌尖津甜。
喜不自胜再摘了几枚吞吃入腹,才觉得有了些气力。
正犹豫是休息片刻还是一鼓作气时,就听对面高草树后一阵声响,跟着冒出个人来。
阿梧?阿梧松口气复又坐下道:阿明哥。
叫我阿明就好。
那人高马大的阿明背着个竹筐过来,很是疑惑地看他,你怎的一个人在这儿?阿梧摆摆手:别问。
好。
阿明也就挨着他三步远坐了,想一想道,你是出来散心的麽?阿梧叹口气:就当是吧。
那你……饿了麽,要喝水麽?阿梧一喜:可以麽?有甚麽不可以的。
阿明笑着取出框中肉脯与水囊递给他。
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又笑,看来真是饿了,阿阳不给你饭吃麽?阿梧一梗,登时呛到连连咳嗽。
阿明有些手足无措,等他止了方讪讪道:我,我说错话了,抱歉。
阿梧擦擦嘴:没事,是我自己不好。
惹人讨厌了还不自知。
这是甚麽话?阿明稀奇地看他一眼却又怒道,谁欺负你了麽?我这就去揍他!阿梧愁肠百结却也笑出声来:你打不过他的。
不可能!阿明哼了一声叉着腰道,除了阿阳族里我怕谁?!却又稀奇道,真是阿阳?阿梧看着他道:若我说是呢?那不可能。
阿明一脸坚定,虽说阿阳不是我理想对象,但他为人没啥问题啊。
遇事儿不慌不忙的很有主见,又肯照顾幼小,怎麽会欺负你呢?快别和我说笑了。
阿梧叹口气:看吧,说实话总是没人信。
阿明皱皱眉:别是有误会吧?我讨厌他。
阿梧撅起嘴哼得一声,却又唾弃自己怎麽像个雌性耍赖撒娇的口吻,这就忙得收敛心神道,我就随便说说,你,你别当真。
我可不是挑拨离间啊。
阿明哈的笑了:我知道,阿梧这麽漂亮,肯定不是坏人的。
你就是和我开玩笑而已。
阿梧叹口气:就当那样吧。
阿明陪他坐了一阵道:要回去了麽?阿梧摇摇头:我……再坐一会儿。
又忙地抬头道,你若有事就先回吧。
可——真的,一会儿,我一会儿自己就回去了。
阿梧再补了一句,也别告诉他们,免得,免得阿阳再把我抓回去。
你也知道,阿虎咋咋呼呼的。
阿明了然点头:阿虎就是那个性子啦。
其实还挺可爱的。
阿梧勉强克制满心烦躁再和他寒暄几句,看着阿明走远后忙得起身反向而行。
只想离苍族越远越好,便也不敢再沿河前行,单捡着林深幽静处走了。
————————————————————————————①语出《山海经·南次三经》。
此处皇,既凰。
所谓丹穴山有大鸟啊【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