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如此不爽, 那就索性折腾到大家都不爽。
一身小牛仔装扮的风梧翘着下巴,比划个拔枪射击的姿势瞄准欧阳庭:数到三,同时开枪——换掉。
嗷,这个我喜欢!换了一身痞子骚年街头混搭风的风梧得意地左右摇晃。
换掉。
酒红色的衬衫,古怪的丝绸领结,顶着呢子帽的风梧扯着裤子背带,装模作样甩甩手里的复古公文包:这样我会没办法弹吉他。
……换。
修身小礼服, 大胆搭配上糖果色衬衣的风梧傲慢地勾着领带抖着眉:爱我,你怕了麽。
换!欧阳庭揉了揉额角,转头对一脸奇怪笑容的导购小姐说, 请给他试穿我·本·人挑选的。
……一个小时,不,也许两个小时后。
一脸疲倦的风梧摆着手再次出现:你必须发誓这是最后一件!欧阳庭终于离开坐了很久的沙发,起身走到他面前没说话。
风梧痛苦地呻吟:就算我得罪了你你也不用——闭嘴。
欧阳庭皱着眉, 站直。
风梧深吸口气,努力挺直了腰。
简单的纯白衬衫看起来顺眼很多, 卡其色的裤子随意挽起露出细细的脚踝也还凑合,脚上的空翼型布洛克德比鞋让他看起来有些闲适的味道。
不过——袜子?欧阳庭皱着眉头如果老板你还记得之前我穿的是板鞋。
欧阳庭面无表情回头:劳驾,搭配的袜子,还有皮带。
皮带?!风梧简直要把眼睛瞪出来了。
衬衫塞进裤子里。
你是哪个年代的古董啊!风梧忿忿地抓着就胡乱往里塞。
欧阳庭叹口气, 伸手将他的衣摆理好:只会叫大人头疼的混蛋小孩。
喂你——别动。
风梧震惊得一时不知道说甚麽好,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自然地将他的衣摆拉起重新放好。
微微有些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腰侧,那一小片皮肤不由自主又不合时宜地麻痒起来。
不自在地闪躲想要避开,却被直接扣住动弹不得, 同时收到了暗含威胁的一个瞪视:不准动。
风梧看着他接过皮带来替他系上,太过靠近的距离让他能轻松地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是种冷淡薄凉的感觉,却又太过浅淡。
风梧垂下眼睛,定定看着他的耳朵、发梢、以及一点点的侧脸。
下一刻清晰地感觉到他平缓而温热的呼吸透过轻薄的衬衫再次抚过腰侧那处皮肤,这次……他觉得很难挺直身体。
欧阳庭整理好后站定左右打量片刻,抬手将他的头发全往后梳,将额头与眼睛露出来。
认真端详一阵,发觉视线太容易被他眼角那颗痣吸引。
很好。
风梧被他复杂又玩味的眼神看得背脊发毛,忍不住伸手推他:看甚麽看?!自己看。
欧阳庭顺手牵着他往后转。
卧槽!这特麽是谁啊?!欧阳庭皱皱眉一推他后脑勺:形象。
风梧盯着镜子翻白眼:行,老板!欧阳庭弯了弯唇角,看着不服气的风梧头一次打算稍作解释:既非GlamMetal,就没必要维持某些夸张的外在。
风梧一怔,欧阳庭示意再拿七八件同类型的服装结账:做得好,Neo-Classical并非没有市场空间。
风梧下意识抓住他的左手:你——嗯?欧阳庭忙着签单,倒也没推开他。
……你真的听懂了我的音乐,你真的理解了我想做甚麽?风梧说不出来,总觉得害怕听到答案。
这一晃神,欧阳庭已经处理完后续事宜,和他离开了这家店。
刚才想说甚麽?风梧扫眼刚经过的一家香水店:你用的甚麽牌子?我不用。
欧阳庭也看到了那家店,却往另一边走。
风梧看着那个只有一个字发为名的店:不!你需要。
我不!风梧惊恐地后退一步抱住头。
欧阳庭直接拽着他进去按着坐到椅子上:本来只打算剪短一些,现在我觉得,光头也是个好选择。
显然英明神武的老板说甚麽都是对的!!!欧阳庭再看他一眼,突然笑了:撒谎。
没,没有!那你脸红甚麽?风梧恶狠狠扭开头,墨镜246请你保持看世界不爽的人设行不行?没事儿笑P笑啊!马丹的脸红……一定是因为夏天热!今天最热!!!把嘟嘟囔囔的风梧直接送回公司交给章鞅,欧阳庭一路驱车出城。
再向东行了快一个小时,转下公路左侧一处神似度假酒店,或是疗养院一类的地方。
停在大门前,欧阳庭降下车窗递出去张磁卡:有劳。
欢迎您来复诊,欧先生。
门口的保全人员扫描验证,登记后交还。
欧阳庭接过收好:Durand医生在麽?他……现在在实验室,我已经通知了他,他请您直接去他3号楼的办公室。
好的,谢谢。
欧阳庭驾轻就熟驶到指定位置停好车上楼,刚出电梯就听有人笑着道:欧,你来了。
你好,Durand医生。
叫我杜,欧。
这个高个子戴眼镜的光头医生伸出手,用着略带一些口音的腔调责怪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是朋友。
欧阳庭他握手:好吧,杜。
进来坐。
老规矩,先说好消息。
Durand医生打开门后直接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基于你之前的所有资料与上次的检查报告,我很高兴地通知你,你恢复得很好。
我也很高兴听到这个。
欧阳庭并没有太激动。
坏消息是,我亲爱的欧,你的个案让我们一整组同事持续困惑。
Durand医生递给他一杯水,我觉得有必要当面再和你聊一次。
多少次都可以。
欧阳庭接过来并没有喝,你知道这源于我三年前出的意外。
是的,车祸。
Durand医生点了点他当时的手术报告,惨烈极了。
那辆可怜的福特车变成了一堆废铁。
我也差不多报废了。
欧阳庭语气是无奈的平淡。
没错。
Durand医生呼了口气,当时你聪明地选择了及时跳车,付出了全身四处骨折,脑后一处外伤缝了六针,多出擦伤以及爆炸带来的部分灼伤等重大代价。
之后的两次手术以及康复过程中,还伴有呕吐、咳血等症状和一系列并发症。
Durand医生感慨地看他一眼,但无论如何,你活下来了。
欧阳庭嗯了一声:那就够了。
Durand医生转头翻看另一本记录:从你第一次醒来能开口说话起,你就表示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
是那样。
Durand医生认真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因为忘记了,所以你也无法说出自己究竟想要想起甚麽。
欧阳庭皱着眉:我非常确定这事很重要,它关系到一个,不,两个很重要的人。
对,就是这个!Durand医生饶有兴致地核对。
甚麽?每一次你的回答方式。
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个部分相同。
Durand医生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涉及一个,不,两个人。
否定也相同。
我不清楚为甚麽会这样。
欧阳庭颔首道,然而一旦我专心去思考,反而没有更多头绪。
一瞬间的直觉麽?Durand医生嗯了一声,匆匆记录下一串文字,你现在对自己的身份……我一直觉得我可能叫欧阳庭,但与这个世界,我是指与我睁开眼看到的周围人口中那个‘欧阳庭’不是同一个人。
欧阳庭回忆了片刻缓缓道,我到现在确实逐渐想起很多身边人的事,但总觉得……不是我亲身经历过一样。
车祸令你的头部受伤,伴有淤血,记忆区域因此受损导致认知障碍也很有可能。
Durand医生微笑着安慰道,况且我们的大脑很有趣,它会自动删除掉一些它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事不见得、也不需要都记住。
是那样。
不过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
无法完成我甚至——会死之类,就好像我真的因此死过似得。
欧阳庭叹了口气,可惜我想不起来更多,或者更具体的。
那种紧迫感一直存在麽?是那样。
甚麽情况下会有这种感觉?任何时候。
欧阳庭皱了皱眉,我从没刻意去想它,但它一直存在。
Durand医生点了点头:而你回这里接手一些工作,是因为这个麽?毕竟当时出车祸就是为了赶飞机。
欧阳庭有丝不易察觉地沮丧,晚了三年,直接导致我现在的工作面临更多困难。
但你可以解决不是麽?Durand医生拍拍手。
欧阳庭弯了弯唇角:是那样。
很好的信心。
Durand医生稍微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回来之后,你的这种感觉有变化麽?有,比较……复杂,难以表述。
我需要一点时间。
欧阳庭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
Durand医生友善地一笑:没问题。
过了一阵欧阳庭才放下手道:我觉得自己接近了要去做的那件事,但同时有更大的紧迫感与不安全感,就好像我的时间有限却将遇到极大的阻碍。
我的每一个选择都必须足够小心谨慎,否则——真的会死。
欧阳庭抿了抿唇,无奈地笑了一下。
Durand医生和气地笑着摆手:我猜你有足够的安全保障。
不是这种不安全感。
欧阳庭很客观地分析道,当然,一些身份带来的危险总是存在。
比如之前的车祸?那倒确实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意外。
Durand医生想了想又道:那人呢?你提到的,那一个,或者两个?这也是我最近很头疼的问题。
欧阳庭停下喝了口水,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但我不确定哪一个才是,或者都是。
那种感觉类似于,一个是我的朋友,另一个则是我要小心的对象。
你已经接触过他们了?是。
其中一个让我觉得相处不困难,但暂时没有更多情绪上的波动;而另外一个……欧阳庭叹了口气,让我很困扰。
需要使用‘困扰’这种程度的词?也许应该这麽说,无论是工作角度,或是他本人的个性,都并非我很擅长应对的类型。
Durand医生想了想道:远离他呢?又会觉得不看好他,说不定他就会惹出乱子来。
欧阳庭低咳一声,很抱歉,我不应当这样在背后胡乱揣测甚麽。
Durand医生笑着摇头:不,你是在向你的医生讲述病情,并非说闲话。
欧阳庭看着他道:那麽,杜,我究竟还有希望治好麽?我个人并不认为这是某种生理性疾病。
不过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以及曾经出现过的不少奇迹都应该给你信心。
Durand医生转身回到了电脑前打出一份医疗单,我建议你继续定期来,同时考虑接受增加一些治疗的内容。
我很高兴你没把我当疯子。
欧阳庭接过来,但内心没觉得轻松多少。
Durand医生却笑了,跟着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不是知道你病情的医生,我会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情感咨询顾问。
嗯?有了一个很好的未婚妻,却发现对另一个漂亮女孩儿动心了之类。
欧阳庭面无表情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Durand医生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