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睡了几日之后,卫峯又迎来熟悉的失眠。
疗养中心的夜晚宁静无比,卫峯坐在漆黑的房间内,一个人一杯酒,浅酌着。
想到下午到访的不速之客,有些烦闷。
起身去阳台透透气,却不期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阿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女子的声音轻轻浅浅的,掺着一丝甜又带了几分苦,恰到好处。
这台词,很熟悉,是他刚出道时的一部作品。
略不成熟,却很令人回味。
卫峯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隔壁阳台上的精彩演出。
卫峯认出来,这正是早上送他鸡蛋的那个小丫头。
听说是前几天刚从重症监控中心转过来的,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偏生长了副吃了防腐剂的模样,配上那一对澄净水漾的眸子,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此时她正蜷在墙边,披散着微乱的长发,映着月光的清辉,目光温柔而羞怯,深情中带着抹不开的哀愁,无措地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不可以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卫峯心中一动。
这情景太过熟悉。
什么不可以?完全不顾忌身上穿着病服,卫峯向着那边的阳台奋力一跃,稳稳落地,看向她盈着水雾瞪大了的眸子,笑着问,四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安苒被他突如其来的现身惊得缓不过神来,深更半夜被发现在阳台上自言自语地演戏,她是会被当成真正的神经病?又或者是变态的戏迷疯子?他会不会从此而讨厌自己?殊不知卫大天王此时想的却是:小丫头吃惊又害怕的表情也表现得恰到好处,惊他的突然现身,又怕他是否已经听到了她刚才对着月光说的那样的表白。
一向温婉又内向的蒋四小姐,此时内心汹涌,满是不知所措。
果然,小丫头仓惶地低下头抹了抹脸颊的泪痕,目光满是无措地闪躲。
卫峯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带着亲昵如常的笑意:四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抬头睨了眼高挂天空,亮得像电灯泡一样明月,赏月?安苒楞了一下,抬眸看向他,只见他嘴角微翘出好看的弧度,没事人一样坦然地与她对望。
他这是在——和她对戏?!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场戏的内容,接下来应该是:蒋四小姐不自然地回答是在赏月,蒋南说要留下与她一起赏月,然后两人姐弟情深一番,并排坐着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蒋南已离开,登上了留洋的船。
蒋四小姐抱着身上盖着的蒋南留下的外套,哭得泣不成声。
安苒定了定心神,然后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抬眸抿嘴微微一笑:是啊,你怎么也出来?赏月?卫峯瞥了眼高挂的明月,满不在意:电灯泡一样的,有什么好看的?没想到他不按常理出牌,安苒嘴角僵了僵,面上挂着和婉的笑:阿南是睡不着么?明天的船很早呢……话末带着微微地不舍。
肩头上一沉,竟是卫峯搂了上来,她不敢低头去看,只觉得脖颈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身上传来稍许酒味。
许久,听到他略带鼻音的声音:四姐,我不想去留洋了。
呼出的气直扑在那一处,安苒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接着一听到他说不想去留洋,急了:那怎么行?卫峯抬起头来,满面的沮丧。
是了,这是蒋南在蒋四小姐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孩童一样的神情。
安苒轻呼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留洋是为了你好,父亲都与那边打点好了……轻抚上他的脸颊,阿南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如此任性。
卫峯低下头,闷闷地:四姐……怎么了?还是闷闷地:我刚才都听到了……安苒一惊,他又不按常理出牌?!卫峯与她对视,然后飞快地在她唇上烙上一吻。
安苒只觉得一点温热飞快而逝,睁开眼撞进男人的眼睛里,那里像是盛着银河,忽然间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周围的光亮都因为眼前的男人而黯淡。
她感到身上一轻,被抱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到床上。
男人的身躯压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用臂膀将她圈在怀内,颈间传来温湿的呼吸,他轻声地念:只是抱着,就一晚,就一晚而已……昏昏沉沉的,竟真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安苒一点也不想相信,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与卫峯对戏对着对着就真的睡过去了……安苒满脸通红地侧过头去,卫峯的睡颜近在咫尺,盯着他下巴上露出的胡渣,只觉得光是下颚的线条和唇角的弧度就足够让人血脉贲张,不敢想再往上看的话会见到怎样的风情……她小心翼翼地试图从他的臂膀间挣脱开来,谁知他竟搂得紧紧地不肯松开,安苒有些懊恼,可是又怕怕弄醒他而不敢太过大动作。
这时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安苒心中一突:林阳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早上起床洗漱吃饭接着晨运等等。
这会儿一定是小阿来喊她起床督促她——完了。
一想到小阿提起卫峯时几乎陷入癫狂的模样,安苒顾不得那么多了,奋力地一挣,从床上滚着跳了下来。
站定了一抬头,正好和推门进来的小阿对视。
几秒诡异沉静,小阿猛地捂住自己快要喊出来的尖叫,瞪大眼睛看一眼床上的卫峯,又看一眼一身凌乱光着脚此地无银三百两站在床边拼命对她摆着手的安苒,来回几番,然后两眼一翻,倒头晕了过去。
撞上旁边的门,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嘶——安苒不忍看,听着就觉得很疼。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床上的人终于缓缓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坐起,迷茫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见到站在床边的安苒,视线停住,突然就咧嘴笑了。
安苒与他视线相接,呆住。
木愣愣地看他过来抱住自己,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露出像孩子一样满足地笑意,短短的胡渣扎得她有些痒痒的。
卫大天王像背书一样地迷糊着搂着她喃喃:四姐,等我回来。
然后终于放开了她,光着脚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安苒呆呆地看着他白色的裤子上一小块殷红,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小卜闻声而来,正迎面碰到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的卫峯,接着是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阿,然后是一身凌乱的安苒,还有同样凌乱的床,床上的血迹弄得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安苒掩面,这样的情景,叫她该如何开口……讪讪地看了眼床头柜子上搁着的牛奶:呵呵,昨天晚上睡前牛奶都忘记喝了……小卜一如既往的淡定,皱眉许久,终于道:太激烈,身体不好。
顿了顿又说,收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