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似有酒器坠地,只听得有宫婢惊呼一声王宝林,随后便是玉佩撞击桌角的声音,脚步奔下船去的声音……我自朱漆柱后绕出来,马上有宫婢伏身请罪:娘娘,王宝林突然身体不适,因此先行告退了。
我认出她是王宝林身边的一名宫女,怪不得愿为王宝林打掩护。
然而邵采女哪肯放过这机会,马上近前一步,向我告状:娘娘,王宝林面色红润,身体好得很,根本没有病,臣妾看她就是目中无人,瞧不起娘娘,这才中途退席。
梅御女微微颦眉,眉心里显出一丝忧虑,她伸手去拉邵采女,道:邵妹妹,罢了,今日咱们是来庆贺娘娘大病痊愈的,何必为了一个王宝林,闹得娘娘不开心?太妃居然选了这样一个妙人儿!邵采女先前明明针对的是她,转眼却被她借力打力,撇清了自己,祸害了别人。
若不是我方才亲耳听见,还真就以为全是王宝林的错了。
我深望于梅御女,却怎么也没能从她的脸上瞧出一丝异样来,我不禁暗自抚掌大赞,此女甚佳,相信我今后的日子,一定不会乏味。
娘娘,臣妾以为,一定要严惩王宝林不敬之罪。
邵采女不肯回座位,坚持道。
我心想,在这种似是而非,谁都有错的情况下,我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将我的心思,留待她们自己去猜。
于是我微微一笑,稍稍提起裙子,回到东侧窗边重新落座。
梅御女马上也回到了西侧坐下。
邵采女不情不愿,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最终也回归原位。
梅御女举起她面前的小瓷盅,起身道:臣妾恭贺皇后娘娘身体康复,并祝娘娘永远康健。
说完,将盅内的酒一饮而尽。
我举起玛瑙荷叶杯,微笑着浅饮一口。
邵采女不甘示弱,也起身举起杯来,道:娘娘凤体,千金之躯,臣妾早就料到区区小病难不倒娘娘,这不,娘娘马上就复原如初了。
说罢,自饮了一杯。
她这话,算哪门子的敬酒词?我哭笑不得,只能举起酒杯,作了作样子。
梅御女再次起身,欠身道:臣妾不才,愿为娘娘弹奏一曲,以助酒兴。
邵采女才刚坐下,马上又站了起来:臣妾愿为娘娘跳一支霓裳舞,以助酒兴。
原来我的下属个个都是有技傍身,我欣慰。
只是我此时惦记着三位上级,实在没有心思听曲赏舞作乐,恐怕要对不住了。
我急着离去,遂向春桃打了个眼色,春桃一向不如夏荷机灵,我本以为她会看不懂,却没想到她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上前半步,俯身,以不大不小,刚刚够让西侧那两位听见的声音道:娘娘,方才甘泉宫有内侍来报,称有要事急需娘娘处理,您看……?唔,很好,我也有要事需要处理了,春桃果真是孺子可教也。
我马上站起身来,以充满歉意的口吻道:两位妹妹,这本来是为本宫而办的宴会,本宫却要先行一步了,实在是……邵采女接口道:依臣妾看,娘娘先前那病,就是累出来的。
又道:娘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臣妾一定鼎力相助。
皇后的忙,可不是随便帮的,这一帮,就等同于讨要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去,我不知邵采女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光缓缓扫过她的面庞。
梅御女道:娘娘做的事情,都是大事,岂是咱们能帮得了的,指望娘娘百忙之中莫要忘了保重身体,就是臣妾等的福分了。
说罢,躬身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邵采女许是从梅御女的话中领悟到了甚么,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但我无暇细看,径直下画舫,上肩舆,命抬轿的内侍赶回甘泉宫。
一路上,自舆上的竹帘缝里瞧出去,外面风光大好,但我却无心掀帘欣赏,只默默想着,今日三位上级,究竟都有些甚么要事。
回到甘宁宫,已立在宫门前的夏荷马上迎了上来,同春桃一起扶我下肩舆。
此时尚有众多宫婢内侍相随,不便讲话,我默默进入正殿,一半从人留在了门外,再进入书房,便只剩得我与春桃、夏荷三个。
春桃不等我开口,就急急地去推夏荷,催道:太后竟同太妃一起在商讨要事,你可曾听说?赶紧使人到长乐宫打探消息去。
我心头本有一丝忧虑,此时见她这样性急,反倒乐了,笑问:春桃,你怎么比我还要急切?春桃为我拉开书案前的楠木雕花椅,服侍我坐下,道:娘娘,咱们谁都知道,太后和太妃一向不对盘,这回却凑到了一起,肯定不会是甚么好事。
她们要对付的人,无非有三个,要么是皇上——太妃乃皇上生母,这绝对不可能;要么是小主——三位小主身后的靠山各不相同,这也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即是娘娘您。
说罢,又忧心忡忡地道:奴婢一想到她们正在密谋对付娘娘的坏点子,心内就如同火烧一般,哪能不着急。
一股暖流自我心田流过,我的春桃,还是那般的爱护我,生怕我被人欺负了去。
夏荷却嗔怪春桃道:瞧你方才讲了多少以下犯上的话,幸亏这里没有旁人。
春桃嘀咕道:若是有旁人,我也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