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上尚未穿上裘裤,因为我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那一抹灼热,这让我很有些心慌害怕。
还好,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瑟瑟帷幕外,春桃有如天籁般的声音适时响起:启禀皇上,边关有战报传来。
边关战报,我想,对于一位君主来说,没有比这更为要紧的事了罢,倘若不是,那他一准儿是个昏君。
所幸,我的上司并非一位昏君,我能感觉到,春桃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骤然紧绷,随后,他放开了钳制住我的手。
我趁机起身,迅速掠到床尾他够不着的地方,再躲到七宝账后,偷眼朝他看去。
只见他扯出口中所塞的布条,随手扔至一旁,然后迅速地提上裘裤,系上裤带,同时,朝外吩咐道:摆驾回宫。
自始至终,他都没朝我这边望上一眼,看来军机在他的心中,的确占有无可比拟的重要位置。
但是我想,刚才紫檀床上的经历,一定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然你瞧他那别扭的走姿,显然是勃发的某处,尚未平息嘛。
可怜见的,亏得他本领高超,这样也能走得动路,也幸亏裘裤和袍服都够宽大,不然一定会露出马脚。
我带着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心情,朝着皇上明黄色的背影,口中啧啧出声。
然而很快,春桃就走了进来,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娘娘,等皇上一回到蓬莱殿,就会知道奴婢方才的禀报是骗他的,那时他不会龙颜大怒才怪呢。
奴婢获罪倒没甚么,但以皇上的英明,能猜不到那是娘娘的调虎离山之计?是啊,是啊,我就说嘛,此计并非万全之策,只是为了一解燃眉之急,现在燃眉之急解除了,后患之忧就紧接着来了。
怎办,怎办,怎么办?都怪我,事情尚未考虑周全,就直接对皇上下了手,其实S.M本身没甚么,对此我大可解释为新的房事招数,但险就险在,我让皇上憋着了,作为一名下属,怎能还没履行职责,就把上司给骗走了呢?若说皇上不会因此而勃然大怒,才怪。
幸好,作为一名专业的职场人士,我素来有急智,这回也不例外,在电光石火之间,我已有了应对的主意,心内随即安定下来。
我见春桃仍是一脸急色,忙安慰了她几句,随后便整了整衣衫,匆匆去了大殿,于宝座之上端然坐好——这倒不是为了郑重其事,而是怕被暴怒的皇上就地正法。
春桃方才所料的不错,没过多大会儿,就见皇上又回到了甘泉宫,步履匆匆地踏入大殿,他一定是发现自己上当了。
我赶忙走下台阶,躬身下拜,口称:臣妾见过皇上。
虽然他才刚来过,但皇上您怎么又来了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敢讲出口的。
虽然我躬着身子,但仍能感觉到皇上那如刀般的眼神,不住地在我后背之上划割。
度秒如年,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皇上收回了目光,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得她压抑着怒火的一声:平身。
我慢慢地直起身来,动作从容不迫,表情镇定自若,仿佛甚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知皇上看见我这副样子,会不会更生气,不过,让他也生一回气,不正是我的目的所在么?我站立良久,方听得皇上饱含着恼怒的一声问询:为何假传军情?你可知这是大罪?回皇上,是因为臣妾害怕。
我将早已设计好的回答,以不徐不缓的语调讲了出来。
哦?为何会害怕?皇上的声音,显得很沉闷。
我垂着头,嘟囔道:臣妾害怕被皇上强暴。
甚么?皇上的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惊诧,显然,他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
强暴。
我再次小声而清晰地嘟囔道。
你……皇上只吐出一个你字,就再也没了话。
我成功地让皇上语塞了。
难道在梓童看来,朕的临幸,就如同强暴一般?皇上的声音,愈发地低沉了,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压出的一般。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朝四周瞄了一眼,很好,耳聪目明的夏荷,早已把闲杂人等带开了,此时在我与皇上的方圆数丈之内,再无一只可能听到我们谈话的耳朵。
我收回目光,委屈作答:臣妾不敢,是皇上误会臣妾了。
臣妾虽贵为皇后,却是同后宫之中的其他任何一名嫔妃一样,日夜盼望着皇上的临幸,又哪会视之为强暴?那你是甚么意思?皇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的语气,就更加的委屈了:臣妾是害怕……害怕皇上又如同那日玉清池边一般,行事才到一半,就弃臣妾而去……臣妾真的害怕……至今还胆战心惊呢。
哼,告诉你,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我就是为了报那玉清池畔的一推之仇,让你也尝了鞭子尝蜡烛,末了还憋出一身的欲求不能。
接下来,有那么的一刹那,我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皇上满身的怒气,仿佛都在听见玉清池的那一瞬间,平息了,他的语气,明显的缓和下来:怎么,梓童还是没想明白?我瘪着嘴,摇摇头,道:皇上恕罪,臣妾不明白,不然也不会两次三番御书房里又惹您生气了。
皇上突然就笑了起来,绣了蓝色龙纹的明黄色袍服下摆,随着他的笑声微微缠着,他朝我走近两步,低下头附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等过些日子,朕自会把这件琐事告诉你,让你明白。
又是琐事?我忍不住出声问道:皇上今日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可就是为了这件琐事?耳畔有细细的发丝拂过,是皇上点了点头。
我又问:既然皇上已准备替臣妾答疑解惑,那为何不现在就告诉臣妾?黄上一声轻笑,离了我耳畔,转到我的正面来,道,梓童别这样性急,时候还未到呢。
我仰首看他,只见他的眉眼之间,早已寻不见方才欲求不得的难受摸样,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坚毅之色,但这片坚毅之色间,却并不见踌躇满志,反而,有一丝的愁绪,抑或是,烦恼?皇上,大梁国至高无上的最贵人儿,他在愁些甚么,烦恼些甚么?一件所谓的琐事,就能让他这样?我突然觉得,金口玉言的皇上口中讲出的话,有时候也并不那么可信。
皇上突然伸出手,将我不知何时散落于面颊的一缕头发掠到耳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早就听说梓童颁下了让王御女等人迁宫的旨意,不知现如今可搬过去了?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儿来?我可不信他是随口一问。
不过此事也没甚么可瞒的,我如实作答道:回皇上,因邵采女中毒时,王御女同梅御女都有嫌疑,因此她三人至今未搬,不过待邵采女完全康复后,便要搬过去了。
皇上随意点了点头,道:既然还没搬,那就抓紧着办罢,紫云阁确实是太远了。
太远了?紫云阁位置不偏不倚,离他的蓬莱阁很远也不假,但那里住着的三位嫔妃,无一不是份位低下,根本没有在自己的宫室迎驾的资格,他要临幸哪个,直接召去蓬莱阁侍寝便得,紫云阁再远,又与他有甚么妨碍?难道,皇上是想翟升谁的份位?可也没听说他最近翻了谁的牌子呀?他这究竟是甚么意思?算了,管他甚么意思,既然上级有命,那我照办便是,反正这迁宫的旨意,本就是出自我这里。
于是我躬一躬身,回答皇上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一定尽早让王御女等人搬去淑景院。
皇上似是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此时,皇上都是站着讲话的,这好像有点不合待客的礼节,我连忙朝台阶之上一伸手,道:请皇上上座,臣妾这就命人奉茶。
皇上却没有动身,只道: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梓童自便罢。
他说完,便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我只得垂首,躬身,高呼:臣妾恭送皇上。
那明黄色的,绣了蓝色龙纹的袍服下摆,消失在大殿门口,我直起身来,满意地,满足地,笑了起来。
快步赶来我身边伺候的春桃,一脸的不可思议:娘娘,方才可吓坏奴婢了,奴婢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要降罪于娘娘,可您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为甚么笑不出来?我,简氏,今日捆绑了真龙天子一次:鞭打了大梁国最尊贵的屁股两次;滴腊梅花一次;让九五之尊险些憋出内伤一次;还谎报军情哄骗了英明的圣上一次。
这回,我不但报了玉清池之仇,而且还赚大了。
哼哼,要是皇上再敢欺负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要用角先生对付他了。
不过,我的上司,尊贵的皇上,还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让我在大仇得报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佩服来。
仇虽然报了,但事情还没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方才皇上是在听我提起玉清池之事后,才缓和了神色,而且,他反复两次提到了所谓的琐事,看来这件琐事,就是导致他在玉清池边大发脾气的原因,也是导致我两次御书房遭到冷遇的原因。
唔,看来,这件琐事很重要,很关键,我得提前掌握些信息才是。
夏荷。
我出生唤道。
奴婢在。
夏荷快步走到我身边,应道。
我吩咐她道:去查,看看皇上今日下朝后,忙碌了些甚么,竟连龙袍都没来得及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