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同意我以战止战对吗]荆执明回到军队驻扎地时,手中捧着三支锦簇的海棠花。
海棠花娇柔的花瓣被他轻轻贴在胸口坚硬的甲胄前,有种另类的美感。
作为他左右手的潘副将看到,忍不住打趣道:将军,你什么时候改性子了,从前咱们城里许多姑娘家向你赠物,你不是一概不收的吗?他跟随在荆执明身边很久,最知道荆执明无意儿女情长,都没指望对方应这一句玩笑。
哪里料到荆执明竟然垂眸看向妍丽的海棠花,眉目中萦着缱绻情意,回答道:这回不一样。
潘副将本来没指望他回应这个玩笑,下一句就要与他商量今日剩下时间的训练安排。
闻言愕然半张着口,思绪半途打住,脑袋转不太过来——能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是虞城的花更好看一些?这回却没能得到回应。
荆执明下了马,在呆愣住的兄弟肩上拍拍,笑而不语,径直走向正练习布阵的兵士。
潘副将先前是和负责荆执明起居饮食的赵伯,一道等着荆执明归来。
搞不明白荆执明的态度意味着什么,也没勇气追上去问他,对比过不同后,语气犹疑地转脸向赵伯问道:将军喜欢海棠花?他们城里似乎真的没有植种海棠。
赵伯执起荆执明骑回马匹的缰绳,空着的一只手在潘副将的头盔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笑骂道:笨蛋,重要的是花吗,重要的是赠花的人。
潘副将嘶了一声,仍是不解:不能吧,街上那么多姑娘,将军能看清是谁向他扔的花,还就动心了?觉得他是孺子不可教也,赵伯捂脸叹息一声,没有尝试与他说明白。
他们的将军去女君府之前手中都空着呢,赠花的人是谁还能猜不出来吗?况且他们千里迢迢赶赴到虞城,虽然荆执明与他们称,是信奉虞城女君治城的仁德,但是赵伯陪在他身边,却几次见他打开木匣,取出女君写给他的信笺。
不过是邀约他见面的寥寥几行字,他却要看过一遍又一遍。
没有元棠雨当面的时候,他不刻意掩藏倾慕,是任谁都能看得出的情深。
*之后的日子里,荆执明率领他的千人队伍,将虞城附近的几个贼匪山寨都清剿毁灭了。
罪恶深重的犯人伏法论死,罪行稍轻一些的,则会被他编入队伍中观察。
他治军严,训练出来的贼匪虽然实力比不上一直跟随他的亲信兵士,但是也被他训得知道不敢犯事。
算是又增强了些实力,可以实行接下来的计划了——他要推元棠雨登上帝位,最难的就是让她有心思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需要让她看清百姓们的苦难,认识到只有她登至最高处,才有可能完全终结苦难。
于是不久后,他就尝试劝说元棠雨将城防范围推远,借贼匪曾经的据地,设立几处警戒亭。
警戒亭不需安排很多人去守卫,每一亭十来人就足够。
一旦他们发现有敌人在靠近虞城,就会立刻以烟火报信,让虞城的守军能有预备的时间。
元棠雨不懂兵事,召来表兄贺勉与荆执明商量过,得出结论确实对城防有利,便点头同意了。
和平的生活持续到春耕一季结束,这在元棠雨的意料之中。
她用来说服两位皇兄的理由是让他们给百姓空出些休养生息的时间,没敢奢望他们就此不再兴起兵事。
然而第一次剧烈的冲突没有爆发在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而是爆发在距离虞城较近的两个城主间。
他们似乎早就有旧怨未了结,如果在从前共同效忠一位帝王时,或许还能维持表面上假惺惺的友好关系,只在私底下互相使些绊子。
可现在他们效忠不同的皇子,打着各为其主的名号就能名正言顺地争斗起来。
因此两位皇子约定停战的春耕一季才过,战火便燃起。
两个城主的实力相差不多,各自常备的兵力不到千人,都不可能将对手的城池完全打下,偏偏要一直打。
为他们的矛盾而在战场上死去的兵士不算,两位城主还要抓住一切机会给对方制造混乱。
一旦他们手下的兵士得到机会,就会闯入对方的城中,焚烧城池的设施,借此造成损失。
互相之间仇怨越结越深,也令元棠雨获知了他们的行径。
他们大多数时候放火烧毁的都是民宅,因为要紧的设施一般建在城中心,他们闯不进去。
偶然的机会,闯进守卫不严的外城,焚烧的都是贫寒百姓的住宅。
孟先讲述到这里,见元棠雨紧蹙着眉,不想令她更生忧虑,压在舌上那句行径根本与贼匪无异的评语没有说出来。
他略作停顿,转而将与这场战乱有因果的另一件事报了上来:殿下,在咱们新建起的警戒亭附近,有不少逃难来的百姓寻找木材石料,尝试建宅留住。
虞城早就放出消息去,不会任由无法在虞城谋生的百姓进城。
大多数从其他地方逃来的难民都不具备入城的资格。
即便元棠对他们受战乱之苦的遭遇很同情,也不能强行做超出自己实力的事情,她同样需要考虑本地世家的想法。
然而警戒亭附近虽有荆执明遣去的寥寥驻军,但却不属虞城的城池范围。
百姓们愿意在那里安家,借虞城的名望躲避战乱,元棠雨没有理由阻止——她也不想阻止。
刚想答孟先说,就由着百姓居住在那里,目光落在厅中坐着的荆执明身上,又觉得应当问一问他的意见。
毕竟在警戒亭守卫的都是他军中的人,百姓居住在警戒亭附近,对他的妨碍最大。
荆执明对难民逃来居住的状况早有预料,或者说他等的就是百姓们来到。
我没有意见,刚好我也要向殿下请示,曾经贼匪们聚集的山寨,能不能让这些难民入住。
背负有血债的贼匪们都被处理了,曾经他们居住的山寨空出很多房间,稍微改建一下就是现成的住宅,比起百姓们建宅更简单些。
元棠雨没多作考虑地点了头。
荆执明唇线微弯,却还是与她对视,挑明她的决定将导致的结果。
那两座城的百姓纷纷逃来,即便两位城主根本看不上他们的性命,等到需要从城中百姓募兵时,也会意识到人口的重要性,必然要与殿下交涉。
到时候,殿下要将难民们赶回吗?如果答应,等同亲手把百姓送去他们的军队里当炮灰。
如果不答应,则会与两位城主闹得不欢而散。
元棠雨沉吟片刻,道:是他们身为城主,无能荒唐才令百姓逃离的,除非他们止兵戈不再战,否则我不会强令百姓们回去。
他们被殿下拒绝后,若是记恨殿下,遣人来捣乱呢?荆执明继续问道。
顾虑着她女君的身份,许是不会明面上撕破脸,可私底下会不会遣人装作贼匪的模样来骚扰难民,逼难民们离开就不一定了。
两位城主可都是能下令烧毁居民住宅的人。
换作从前没有荆执明这支军队的时候,元棠雨首先要顾全的是虞城百姓的安危。
尽可能不与其他城主交恶,为的就是避免他们在暗地里使坏。
可既然已经花费钱粮募来兵士,又有如荆执明这样一位优秀的将军领导军队,她就不必过于忧虑其他城主的暗底算计了。
因为荆执明可以凭实力碾碎这些算计。
想到这里,她原本蹙起的眉松开,轻抬唇角,理所当然地柔声回道:不是有将军在吗。
如果他们装成贼匪来捣乱,将军将他们当成劫匪抓就好了。
荆执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轻笑了声,道:殿下同意我以战止战对吗?*元棠雨颔首应允荆执明以战止战的提议时,没能想到荆将军将要做什么。
荆执明要负责城中军队的训练,还要帮衬着城防,与她并非日日都会见面。
他一旬日没有来到女君府,元棠雨忙于帮助新入住山寨中的百姓谋得生计,竟也没有发觉。
还是鸣玉取来铁匠用精铁矿石打造的匕首,她才终于意识到许久没有见到荆执明。
放下看到一半的文书,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鸣玉左右手各持一把匕首,问道:怎么拿了两把匕首来?殿下送去的矿石可以打制长刀,打造完一把匕首后,剩下的矿石材料铁匠不想私藏,发现刚好够再打造一把匕首,就干脆打造了两把。
鸣玉将两把匕首放到桌案上,让元棠雨得以看清。
一把匕首大些,鞘与柄上都没有过多装饰,不过寒刃一出鞘就显出可以夺人性命的锐利——是元棠雨嘱咐铁匠打造给荆执明的礼物。
另一把匕首则小巧很多,鞘上费心镀了一层银,雕刻上花枝藤蔓,很是精致。
铁匠说受殿下很多关照,这多打制出来的匕首就当作献给殿下的礼物,多的工钱也没要。
鸣玉解释道。
元棠雨点点头,雪腮微微鼓起,觉得同一块矿石打造出两把匕首有些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便没多想:那你拿着用吧,精铁矿制成的武器难得。
我习惯用峨眉刺了,用不上。
鸣玉将那把小匕首塞进元棠雨的袖中,看了看,确认不会掉出来,道:殿下有个防身的武器也不错。
我又不会使匕首。
元棠雨嘟囔一声,倒也没拒绝,唤了个侍卫来,道:你替我将那把匕首送去给荆将军吧,我答允要赠他礼物的。
结果一会儿后,侍卫拿着匕首又回来了:殿下,荆将军四天前领了百余人出城,一直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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