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 ✐

2025-03-21 14:10:27

[登高位于我没有意义]来之前,元棠雨想过元风吟可能给出的各种反应。

比如痴缠着自己,要求与信使一道回到元安隐身边去,稍好些的情况便是兴高采烈地去写就一封字数洋洋洒洒的信笺,由信使交给元安隐倾诉思念。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元风吟会露出愤恨的表情。

仿佛她要写信的对象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三哥,而是结下死仇的敌人。

明明自己特意登门来向妹妹说起这件事,是想着让妹妹能联系上三哥,心情变得开怀一些,怎么像是产生了反效果。

元棠雨忐忑地想,没来由的,妹妹不该对三哥态度大变——或许她其实是在怨怼自己强留她在身边,因为听自己忽然提起三哥,所以负面情绪涌上心头?这个答案明显更符合元风吟一贯表现出来的态度。

元棠雨叹息一声,退后几步,与妹妹拉开距离,避免继续惹她难过:你别生恼,你若现在不想见到我,我就先离开,要寄给三皇兄的信你可以让清河转交给我。

皇姐!元风吟发觉她的远离,如同挣扎出水面的溺水者,惊叫一声,恐慌地伸出手握住元棠雨的手腕,好攫取安全感:我不是在恼你,你不要误会。

这一握很用力,将元棠雨的手腕都勒红一圈,但元棠雨只是轻咬了咬下唇便忍下了疼,温柔地将另一只手覆住她的手背:没关系,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压迫着元风吟的窒息感散去,她的意识渐渐回笼,放松了手。

看着皇姐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明显的红色淤痕,元风吟愧疚地喃喃道歉:对不起,皇姐,我没控制住,伤到你了。

她精神上的异常元棠雨早有察觉,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因为几个噩梦就每日惊惧交加。

元棠雨轻轻拥抱住她,劝道:你不必刻意压抑自己,我虽然不是医师,但是有什么郁闷的事情,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如果实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不如写写日记,我有难过的事情,都会写日记缓解心情。

元风吟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芳香,紧紧抿起唇,沉默许久才道:我会试试,谢谢皇姐。

她看向元棠雨放在旁边桌几上的信笺,想到收信对象会是元安隐,便眸色沉郁。

但几次深呼吸后,她还是故作无事地回应了元棠雨先前的提议,道:我要想一想三皇兄写信的内容,等我写好了,就拿去给皇姐。

*元棠雨回到自己院落时,鸣玉已经回来了,正对着镜子,仔细将她自己散下来的头发梳理整齐,重新盘好。

怎么出门一趟头发都散了。

元棠雨走到她身边,帮着将她身后一些碎发笼络好。

和荆将军打了一架。

鸣玉平淡地说出让元棠雨震惊的事情。

她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愕然道:啊,我不是让你给他送去礼物吗,怎么会和他打起来?他心怀不轨,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教训。

不用担心,他有意手下留情,我没用峨眉刺,都是赤手空拳、点到为止。

鸣玉沉默片刻后,又补充道:但不按照现有轨迹走,未必就是错的,所以最后我们还是达成了一致。

元棠雨听得一头雾水,只听明白他们两打这一架似乎没分出胜负,也都没受什么伤,浅浅松了一口气。

至于鸣玉后面那一句,不按照现有轨迹走的话,她就完全没听懂了:我瞧着荆将军来到虞城后,没有恶意做过什么事,你不会是误会他了吧。

他不为钱不为权,即便这一回攻陷两座城池,目的也是为了虞城周边的安定,能有什么心怀不轨的。

鸣玉抬眸凝视着神情一片纯然的元棠雨,道:当然不是误会,他亲口告诉我,他想要奉你为主,推你向更高的位置。

更高的位置?元棠雨愣了愣,然后明白了其中寓意,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她是嫡出公主,是虞城女君,根本不该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位居她之上的更高位置,就只有她两位皇兄如今在争夺的帝位:怎么可能呢,他若真是这么想的,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帝位没有传给女子的先例,她父皇再怎样宠爱她、相信她的能力,都从来不曾考虑将她当作帝位的继承人。

能成为虞城女君,还要多亏太子兄长说服父皇由两个妹妹自行作主婚姻大事,又为她打通与虞城相关的所有人脉和关窍。

她的兄长是毋庸置疑的储君,认可她处政的能力,所以愿意将虞城作为她未来成为女君时的封地。

即便封女子为君有违常规,也少有人会为此悖逆太子的意愿。

可荆执明凭什么指望着自己去攀至尊之位呢,撇开她自己无意与兄长们相争不谈,虞城足可称道的只有富庶,没有常备兵力也没有后备兵员,单依赖荆执明那千余人精兵,难道就能逐鹿天下了?这样的志向实在太过远大,元棠雨一时失言,完全无法理解荆执明的想法。

——他要真的想要博从龙之功,明显投奔自己两位兄长更合适。

可要说他自负到忘乎所以,又不必特意来她麾下任事,他凭他的精兵自去掠夺地盘也是一样。

虽然目前还没有哪位城主胆大包天到去吞并其他城池,但那更多是因为他们做不到。

依着荆执明一连攻克两座城的本事,就算不借她的名义,真想要划地而治,也是能做得到的。

她估摸着她的两位皇兄在分出高低前,不会选择耗费力量与其他人刀兵相向,真想要闯出属于他自己的功业来,荆执明他单打独斗比跟着她简单得多。

我没觉得他能做到。

鸣玉淡淡插言,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旋即补充道:不过这倒不妨是个思路,完全站在两位皇子的对立面,登上帝位是艰难,但殿下可以趁机带着虞城及周边城池,脱离控制,自立为国主。

等战事了结,命运也不由两位皇子掌握。

鸣玉并不在乎天下局势如何,她的使命就是保护元棠雨。

因此想明白让元棠雨趁着混乱独立出来的好处后,她没多犹豫就认可了这条从前无有女子行走过的道路,没再继续与荆执明争执。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元棠雨面露无奈之色,轻轻道:怎么可能做得到嘛……殿下是觉得你的能力不足够成为治理三座州府的国主,还是觉得荆将军的人马不足够攻克周边城池统合成三州之国?鸣玉问出的两个问题,其实都预设有答案,主仆二人对答案心知肚明。

元棠雨不肯答,鸣玉便自顾说道:若是前者,殿下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太子殿下评你有治国的宰辅之才,虽说评价里掺杂个人情感,但从你在虞城的治理表现来看,你的才华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可以施展出来的能力,治理三座州府而已,不会难倒你。

至于后者……鸣玉的指甲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我不了解荆将军,他有没有能力送你登高位我不知道,可殿下能够支配的力量不只有他,你若是想……我不想。

元棠雨在她说完前,给出坚定的回复。

坐到一旁榻上,青葱般的十指交握搁置在膝上,她的面上写满不认可:我知道你说的是剪罗姐姐,的确,我是可以支配她的两万人马,不过我已经安排过她的职责了。

她的两万人马必须固守在边防线上,我两位皇兄的内乱迟早会结束,但一旦我将剪罗姐姐的人马调离,外患蛮族趁混乱之际入侵到国内没有坚实防线的城池,往后就不可能有安宁之日了。

不待鸣玉再度开口劝自己,元棠雨继续说了下去:剪罗姐姐是我兄长指派的卫国大将,她担的是守护百姓之责,谁都不能把她牵涉到皇权的争斗中来。

鸣玉原本是想要说服元棠雨的,听过她坚决表态后,却陷入了一段时间的静默中,良久才道:如果太子殿下仍在,我妹妹确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安心镇守边防,可太子殿下已经不在了。

峨眉刺滑落掌中,鸣玉垂眼看着锐利的刀锋折射着碎光,道:说起职责,我与她本来都该是太子殿下的影子,我该行走阴影,以手中寒刃为太子斩除前路所有拌脚荆棘,她该身在光明,与殿下寸步不离防备偷袭。

从最初的使命来看,我们两都失责了。

贺勉无法陪同太子一同进入后宫,但剪罗身为女子,如果没有被太子任新职训练卫国军,就可以陪同太子一起去往靳妃的宫殿,悲剧或许不会上演。

做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兄长不喜欢你们最初的职责。

依他的性格,即使明知未来会遭遇不测,也不会把剪罗姐姐从翱翔于天的鹰拘在身边当偶尔吱喳的雀。

他也不喜欢你的家族泯灭你所有个性的做法,特意将你送来我身边作侍女时,就有跟我说,要让你从一把刀变回一个人,你现在说你们失职,等同在否决我兄长的意愿。

鸣玉先前的话于元棠雨而言太过刺耳,逼得她将心声全部吐露:我不会召剪罗姐姐的军队来为我征伐,我也不想征伐。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近乎自言自语:登高位于我没有意义,我不能为战争添加更多杀戮与死亡了,我只想静静等到这场混乱结束。

◎最新评论:两天没更了捏封面怎么也没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