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能和我想到一处去]这一行往辉城护送元棠雨的队伍,虽然由荆执明领队,但是队伍中成员却并非尽是荆执明挑的的亲信,半数往上都是贺家子弟。
这是贺勉同意不陪同前去,提出的要求。
他虽然这段时间与荆执明关系处得还不错,但是涉及元棠雨的事,他不敢全然托付给荆执明。
毕竟他对这位荆将军算不上知根知底。
出发那一日,贺勉前来送别。
发现元棠雨没有待在车厢里,而是骑在马上,立刻皱起眉。
元棠雨知他不认同自己骑马,心虚地解释道:如今的天气,待在车厢里我胸闷,倒不如骑马畅快些,表兄知道我曾经习过马术的。
她跟着二哥学习马术的时候,正是贺勉与元凌修关系最亲近的时候。
偶尔元凌修被太子遣派着要去忙碌其他事,还会换由贺勉来照看她,贺勉自然知晓她马术学得还算精通。
但在他看来,元棠雨只试过在铺设好的道路上行马,没有体会过骑马长途跋涉的艰辛。
如果不在虞城就准备好马车搭乘,路途上可没有什么适合替换马车的地方。
元棠雨为了让表兄安心,准备将之前跟随荆执明偷偷骑马去其他城池看过的事情讲出来。
但在她开口之前,鸣玉向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道:我与殿下并行,不会让她出意外。
她抬眸迎上贺勉目中忧虑,以陈述的语气提醒道:况且要去往三殿下的地盘,马匹比马车更方便。
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马匹更方便逃离。
元棠雨没听出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贺勉却瞬间了然。
斟酌过后,他终于颔首同意,叹声气,嘱咐道:路上若是觉得辛苦,不要忍着,记得说出来,停下队伍歇一歇。
好,我离开之后,城防事务都依托表兄了。
风吟近日心态稍有好转,若是发觉我离开,情绪可能会有起伏,还请表兄帮我劝一劝她。
贺勉目送着他们一行离开,记着她对元风吟的殷殷关切,因而往女君府去了一趟。
刚刚转过女君府前街角,他就看到元风吟面无表情地在女君府前站着。
望见他的身影,元风吟扯动唇角,露出没有任何喜意的笑容:皇姐已经出发了?元棠雨不在府中,单凭府内人的言语,自然不可能将元风吟一直瞒在鼓里,可贺勉没想到元风吟竟一开始就知情。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皇姐学不会骗人,我幼年在宫中学会的察言观色都不必对她用。
她唯一一次成功骗过我,也就是趁着我脑子不清醒。
初时她说话的语气还很平静,可说到后来,却克制不住地收紧拳头,没有仔细修剪的指甲陷入掌心。
那时候的她被元棠雨救出来,被痛苦逼得几乎放弃思考能力,向皇姐交付全部信任与依赖,可惜还是被辜负了。
她的皇姐明明与她说的是去去就回,让她等一等,她乖乖等了,等来的却是静默躺在棺椁中的皇姐,不会再对她笑,也不会再对她说话。
贺勉见她紧皱着眉头,神色很不安定,斟酌着问道:你不放心殿下去三皇子那里?呵。
元风吟轻笑了声,惨然道:我倒不怕他害皇姐,他薄情寡恩、不近人情,针对的对象是我,是除皇姐之外的人,在皇姐面前,他还是想要装成好哥哥的。
贺勉沉默地倾听着,他从前就不喜欢他们兄妹二人,没有了解过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也不准备深入探究。
从她口中确认元安隐对元棠雨没有恶意,便松了一口气。
因为没有陪同元棠雨一道前往而空悬的心落地,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元风吟沉默片刻,将侍候一旁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的清河支离。
然后她向贺勉问道:你不觉得古怪吗,三皇兄忽然邀请皇姐,甚至连我都想一并邀去。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元安隐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将皇都衍城从元凌修手上夺回来上,根本没有这场邀约。
况且元风吟清楚地知道元安隐对他全无兄妹情谊,邀约她一道简直天方夜谭。
没有外人在场,贺勉也不避地答道:咱们重生回来,让殿下募兵招来了荆将军打下两座城池,才有殿下与两位皇子写信交涉的事情发生。
既然我们做出不同的事,发展自然是会改变。
他认为这一趟元安隐邀请元棠雨的因果,还是说得通的。
至于连带元风吟一道邀请的缘由——贺勉抬眸看向元风吟,没有向她直接说破元安隐邀她可能只是客套话。
他不说,元风吟倒也心知肚明他的想法。
她以指节重重叩击自己的太阳穴,叹息般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整日都在胡思乱想,这回多半还是我多想,可总是止不住。
趁着殿下不在虞城的这些日子,我可以替你隐瞒身份,请来医师看看。
贺勉看着她表露出的痛苦,抿了抿唇,道:毕竟你的疯症,有我一份责任在。
元风吟有些惊异,旋即抬起唇角,笑声染上嘲意:贺公子还是费心筹备你的婚事吧,你不欠我的。
当初是我求着你将我送去我三皇兄处,会有之后的遭遇,全是我自作自受。
她曾经仰慕亲近元安隐,被他出卖后爱转为恨,可这份自以为深入骨髓的情感还是被她的皇姐每日的关切消融。
想起元安隐时依然会愤恨,却不会豁出一切去报复,毕竟他们如今正筹谋着改变元棠雨折陨的命运。
*元棠雨被护在队伍中段,因为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她能够看一看周围。
年节前她曾经去过辉城,这条道路她已经来过一次,只不过那次是由表兄贺勉护送。
贺勉用怕她受寒的理由,管得她极严,根本不许她掀起车帘,她也少有能下马车的时候。
这一趟骑马前往,元棠雨才明白表兄拘束着她不许她出车厢,或许是出于不想她看见路途上破败景象的心理。
将近夏季的时节,草木正是最繁盛的时候,可越是生机勃勃的景象,越显出悲哀来。
原本该是农夫勤于耕种的肥沃农田,开春后插下去的秧苗却因无人看管,被丛生的杂草争去营养,枯败地奄奄一息。
而建筑在农田边的小屋,不知曾经居住着哪一户人家,如今已是门户大开,安静没有半点人气。
如今世道,若是弃宅能于战乱中谋得生机,没有多少人会犹豫。
只是此地距离虞城已然很远,想来这一家人是不能逃至虞城周边的,最后到底落得怎样的结局无从知晓。
殿下,集中注意力,接下来的一段路不好走了。
鸣玉出声将她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元棠雨顺着鸣玉的话语望向原本应当平坦的官道。
道路中央倒卧着一棵被焚烧成炭质的树木,在前开道的几名护卫已经下马去清理了。
荆执明与几名亲信士兵则在观望着周围的情况,警惕是有人故意将树木推倒拦路,躲藏着想要趁机偷袭。
元棠雨轻勒缰绳,让马匹放慢速度,缓缓行至荆执明身边。
荆执明的余光注意到她靠近,原本冷峻的神情柔和下来:怎么了,殿下可是觉得累了?他估量着元棠雨的体力,已经在路途中歇过几次,所以元棠雨的状态维持的还不错:没有,我只是来看看前路的状况。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说起来,之前从两座城池回来的时候,我的情绪不大对,没有与荆将军言谢。
多亏你领我去看,又向我说明情况,我的想法清晰了很多——不能让战争继续拖延下去了。
帝位的归属,论下来还是皇族家事,祸及天下,殃及百姓,都是不该有的事。
殿下仍不肯去想由你承位的可能吗。
荆执明看出她的想法,有些无奈地叹道:这一趟若是能顺利确认三皇子的和谈想法,殿下应当会让二皇子独立出去,推三皇子承位吧。
元棠雨愕然地眨眨眼,呆愣了会儿才道:荆将军怎么知道的……还没有确定元安隐的态度,未来都是未知数,她甚至没有将打算透露给最亲近的鸣玉知晓,结果却被荆执明完全猜透。
因为元棠雨在上一世曾经也做过类似的考量,还记录了下来——可荆执明不能说实话,所以没有正面答她的问题。
他依着她的心路历程,推论般地讲道:论处政能力,三皇子至少比一窍不通的二皇子要强,又有正统之名,殿下非要二选一挑出承位人选,自然是他比较合适。
元棠雨便以为他当真是推论出来的,青葱般的十指绞着缰绳缠在自己的手上,轻声道: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神奇,荆将军想事情总能和我想到一处去。
不止是她想怎样在兄长间做选择,像是之前在两座战后之城,他们谈起该怎样重新构建安定的秩序,他提出的很多方案也正和她的心思。
虽然都是些现阶段做不到显得异想天开的方案,但是能得到荆执明的认同,元棠雨还是止不住的会感到高兴,即便对方可能只是恭维之词。
荆执明却是真切实施过她的方案,看到过成果的,对她每一句赞同都并非恭维,而是出自真心。
有重生一世的优势在,他其实并不担心元棠雨真推三皇子承位,因为元棠雨很快就会发现元安隐毫无怜民之心。
然而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因为元棠雨上一世发觉这件事后,就仿佛遭受了很大的打击。
他不想让元棠雨精神受创,可这件事似乎要因为兄妹两的会晤无法避免。
◎最新评论:好看好看耶!期待后续发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