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该将殿下裹挟进来]元棠雨被软禁了。
桎梏不是很多,只是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除了不允许她离开府邸,其他一应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她。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她不愿相信自己是被软禁,即便心中已有怀疑,也宁愿偏信元安隐托下人转告在忙的说辞。
毕竟元安隐软禁她根本没有丝毫好处。
直到被软禁的第三天,她终于认清现实,在鸣玉的帮助下,闯入元安隐的书房,与她的三哥面对面相持。
元安隐抬眼见她神色冷然地站在书房门口,唇线弯弯,抬手挥退还想继续阻拦她进入书房的侍卫,道:嫃嫃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他待她依然是平日里的温和态度,仿佛被软禁这件事只是她的臆测,他的确只是因为太忙才脱不开身,不许出府也只是忧虑她的安全。
可元棠雨无法继续自欺欺人,深吸一口气后,道:比起由我来问,还是皇兄主动说要好些吧。
她难以克制焦躁的情绪,怕一道问出口便成了质问,致使兄妹间彻底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潋滟水眸映着元安隐的身影,元棠雨轻轻抿起唇,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应,忧虑他在这三日里是否已经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元安隐搁置笔墨,将面前无关紧要的文件推至一边,单手托着下颌,笑盈盈道:那就先说嫃嫃最关心的事吧——我没有对护送你来的那批人动手。
绷紧在元棠雨心中的弦略微松缓,覆在她眉眼的冰寒也消融了些,确认道:当真?嫃嫃,你知道我不喜欢说谎。
元安隐长睫垂下,声音悠悠。
日光越过窗楣,却只攀上他落在桌上的苍白指尖,无法触及他藏在阴影中的面容:一直圆谎是很累的,况且我还得考虑你的心情。
他不作掩饰地将他的想法剖析给元棠雨知道:当然,你与他们失去联络,那位荆将军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了。
不过好在来的是他,不是贺勉那个死心眼,可以通过交涉来解决问题。
元棠雨神情一滞,问道:交涉?对啊,他投奔至你麾下,为的不就是前程。
我赏识他统军的能力,表现出招揽他的意愿,他斟酌过后自然应许,还将贺家那些不安分的子弟都拘住,免了我处理他们的烦恼。
元安隐见她愣愣出神,以为她是因荆执明的背叛而伤心,停下诉说,转而道:嫃嫃,能待你好的还得是亲人,你将信任交付外人,免不了要尝苦头。
元棠雨心中却没有任何伤感的情绪,她下意识就否认了荆执明背叛自己,转投三哥的可能。
虽然在她三哥看来,荆执明只是个穷乡僻壤来的无名之辈,可以轻易威逼利诱,可元棠雨却知道荆执明的心性坚韧,眼界也开阔,根本不可能因元安隐的许诺而动摇意志。
她这些日子忧虑的只有他忍不下元安隐软禁自己的事,在辉城与元安隐发生正面冲突。
如今看来,只是她多虑了。
暗自松了一口气后,她没有与元安隐争辩荆执明是否背叛自己,而是拾了一旁的座椅坐下,道:那三哥就说说你这待我好的亲人忽然将我囚在府中,是出于什么目的吧。
我之前给你写信,信上写了我对战争生厌了吧。
元安隐坦然迎上元棠雨探究的眼神,道:我不擅长兵事,非要和元凌修那莽夫通过战争来决胜负,实在太过吃亏。
元棠雨的秀眉蹙起,心中生出令她不安的猜测——元安隐擅长的是谋算人心,又将自己哄骗至辉城,难不成是想要通过自己来算计元凌修吗?不错,是需要借嫃嫃的名声一用。
元安隐打开桌屉,取出一封信帖,道:之前我向城主们募兵的时候,有一位麾下精兵不少的城主写了封信想要为他儿子求娶你去,作为支援我兵力的交换。
他的目光落在被拆出的信纸上,那张纸破破烂烂,仿佛是被揉皱后重新压平整的:真是打的好算盘啊,就他儿子那种贪色无能的蠢货,敢在信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竟妄想娶你……元安隐意识到话题扯远,话说到一半顿住。
他重扬起笑容,安抚愁眉不展的元棠雨道:我当然不可能真将你许给那种废物,只是准备假意答应下来,引元凌修那莽夫投入陷阱罢了。
果然,元棠雨从他说到自己婚事时,就已经意识到他是想要利用自己设计元凌修。
她的二哥冲动莽撞,行动目的多数时候都只是个人情感,连争夺帝位的缘由都并非真对帝位有觊觎之心,而是无法容忍他眼中的奸诈小人元安隐成为天下之主。
若是得知她被元安隐软禁,将要被婚配换取利益,必然直接率军打来——即便是在他没有胜算的情况下。
二哥知道你不会送我出嫁的,你想要引他来只是白费工夫。
元棠雨努力用镇定的语气道,试图打消元安隐的念头。
他信不信都没有关系,闻听你将被我送嫁的事情,只要你的确在辉城,他就算明知是鸿门宴,也不会不来。
元安隐很有把握地道。
见元棠雨面色如水,元安隐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嫃嫃心属的胜者难不成其实是元凌修?他情绪变化得很快,由喜转愤不过瞬间,碎碎的话语被磨出唇齿,脸上的怒色我沉淀为更深沉的阴郁。
元安隐将双手攥成拳,用力得骨骼一阵作响,问道:你明知道若我胜可以饶过他性命,他胜却不可能容我活下去。
嫃嫃,你希望我被他杀死吗?元棠雨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酸酸麻麻的疼,眼眶也有些发烫: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送嫁的算计你没有与我说完吧,你不会将我许出去,可我若是带了风吟一道来,你是不是会送风吟出嫁?她原本只是情绪激动下,念起他曾经有过送妹妹和亲的想法,愤怒地质问一句。
结果元安隐竟没有否认。
他写信邀约元风吟一道来,想的就是让元风吟顶替元棠雨出嫁,好歹也是公主的身份,算计元凌修的同时,将精兵得到。
元棠雨惊诧之余,心中失望更深。
她没有想到她的三哥竟真的无情冷酷到能将妹妹拿去换利益,一时失了气力,说不出话来。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相持片刻后,元棠雨失魂落魄地在鸣玉帮助下支起身子准备离开。
我以为你能改好的,三哥,我以为你既然想登帝位,总归是有心理准备做一个好皇帝的,你也比二哥更有筹谋能统治山河。
所以即便知道是你欺骗靳娘娘毒杀我兄长,我也还是建议父皇将你作为继承人,可现在我后悔了,你根本就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元安隐见她起身,刚要出声挽留她,不意元棠雨忽然提起当年旧事,心微颤,皱紧眉问道:你信了元凌修的说辞吗,你更愿意相信他?什么叫我更愿意相信二哥,三哥你哄骗靳娘娘下毒这件事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忘了吗。
元棠雨轻轻笑了声,笑声中却蕴满满的悲意:是呢,你那夜醉得厉害,约莫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了。
再度提起当年的伤心,元棠雨的太阳穴开始闷闷发疼,却不肯让元安隐瞧去她的脆弱,收回目光转身便要走。
元安隐怔愣片刻——太子被下毒,召所有太医诊治的当晚,他驱除他宫内所有人大醉了一场,第二日睁开眼,酒醉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虽然隐约记得元棠雨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外,但细思又觉元棠雨应当陪在太子身边,不会来到他的宫殿,因而只当是自己醉糊涂了。
可原来元棠雨真的来过,从他这儿亲口确实了真相。
听见书房门被推开的声响,他回过神,连忙起身要去拉住元棠雨的袖子,慌乱地问道:嫃嫃,所以你早就知道太子被下毒其实是我设计的?如果元棠雨早知道,为什么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恨意呢?元棠雨头疼得说不出话来,头疾一犯连带嗡起耳鸣,根本没听见元安隐问她的话,只一心想要远离元安隐。
鸣玉听到他的问话,半道截住他伸向元棠雨的手:三殿下,不要明知故问就,你以为殿下当年为什么忽然重病一场,你还想要继续逼殿下病倒是吗?她的重病不只是因为伤心于失去亲兄长,还是因为参与到这桩阴谋中的人,都是她爱的亲人。
恨与爱交织,如果不是太子在死前仍然记挂着妹妹,虚弱地叮嘱她不要沉湎仇恨中,要帮衬着父皇稳住江山,她大约要被这份痛苦逼得失去生的意志。
殿下好不容易才撑过来,辛苦地在你和二殿下间维持和平到先帝离世。
鸣玉松开扼住元安隐手腕的手,冷冷道:你与二殿下之间要争要斗,是战争还是阴谋都无所谓,但不该将殿下裹挟进来。
元安隐面色难堪地退后,容着主仆二人离开书房去休息,才瘫坐回座椅上,低声自语道:如果有更快的法子解决掉元凌修,我也不想将嫃嫃卷进来。
他从怀中取出张写满字的卷轴,其上罗列着许多事的发生时间,多数都是辉城的内部事务。
这张卷轴由他自己在记忆最深刻的时候书写,有些事是在过去发生的,都已被他确认发生,斜杠划去,而没有被划去的那些事,标注的时间都是在未来。
元安隐看向最下方嫃嫃自刎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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