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被要求聚餐,白选原想溜走,但刚出了门就被眼尖的周久人叫住。
那声热情洋溢的白少尉一出口,二楼这些刚走出小包间的人们便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
老狐狸,你总有一天会掉进坑里爬出不来白选在心里腹诽,脸上却是温和笑意,与几位曾经见过面的家族代表打招呼。
既然同住一栋楼,会议座位自然也安排在一起,周久人的招呼过后,夏尔很快出门,紧接着梅半川也露了面。
有周久人在,无论夏尔还是白选都被捆住脚。
大概二人都想着回住处吃自己的,却被周老头给提前拿话挤兑住。
什么不愿意看见老头子啊就爱和年轻人单独相处,什么嫌弃这儿的伙食不好啊自己吃大餐,诸如此类。
白选心说话,你就倚老卖老吧,要是夏尔在外面吃出个好歹,瞧路易老管家不把你揍得满脸桃花开她到底还是看了几分花满楼的面子,不愿让周久人难堪。
否则,她就这么拂袖而去,周老头的脸色说不定会好看得很。
一行人就到了十九楼,这儿是极宽极大的餐厅,让一千多号人同时用餐完全没问题。
钻石区的餐桌安排得非常靠近舞台,可以近距离欣赏歌舞。
按照号牌找到座位,一桌六人,正好是同住一栋楼的这六位。
于是白选发现,除了她,在座的另外五位正好来自五大封号家族。
更郁闷的是,她左手边坐着夏尔,右手边是梅半川。
夏尔的优雅举止给白选这个粗人带来很大的压力,以前隔着那么老长的餐桌还不觉得,现在坐在一起越发给她深刻的感受。
人家说一颦一笑、一转眸一蹙眉,就算是打个喷嚏也无一不美,说的大概就是夏尔。
而梅半川,喂老兄,你我已是陌路人,你干嘛总是拿眼睛偷觑我?就算我转过头和夏尔说话,后脑勺也能看见你鬼鬼祟祟的眼神。
为了不露痕迹,偶尔梅半川的发言,白选还会附和几声,这越发让她不痛快。
白少尉好像差点迟到?趁着上菜的功夫,梅半川第一次正式与白选交谈。
和你有关?我去看了会儿机甲士训练。
白选皮笑肉不笑,很是感慨地叹息,机甲士军中王者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这仇恨值拉得恰到好处,周久人和来自舍甫琴科以及盖茨家的异能者都为此发表了不少看法。
夏尔在人前微笑多说话少,但是这个对异能者来说百谈不厌的话题,他也难得开了几句尊口。
梅半川眼中飞掠过笑意,但他也知道白选如今很不待见自己,便识相地没有再去撩拨她。
这种例行公事般的大会餐,有既定程序要走。
领导致辞过后,由总局局长带领大家举杯共祭所有为资探事业奉献出生命的资探员,又感谢各位非资探系统的来宾拨冗与会,然后再开吃。
如此大冬天,哪怕室内温暖如春,但真正开动时菜肴已经没了温度。
白选很注重保养自己的身体,只要有条件,她绝对不允许肠胃受罪。
于是浅尝辄止,她打算回去再叫加餐祭五脏庙。
夏尔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面前的牛排推给了白选,微侧过头去轻声说:我没吃。
白选低头一看,这些被切成整齐小方块的牛肉上面居然还冒着热气。
扭脸瞧去,恰见夏尔捏在指尖的酒杯里酒液正在沸腾。
她想起曾经看见过夏尔施放异能的场面,他的异能包括控火。
这个,吃不是;不吃又不是。
不过犹豫了一秒钟,白选还是接受了夏尔的好意。
这件事虽小,但放在凡尔赛城堡诸人眼中却有可能变成她当众落小公爵的面子。
为了些许小事与凡尔赛城堡就此交恶,不值得。
因此,哪怕被周老头和另两位大叔级异能者用那般异样的目光看着,白选还是硬着头皮把餐盘里的牛肉吃光光,而夏尔手里那杯酒也是给她烫的。
好吧,有一有二就有三。
白选心想,我若是忸忸怩怩,反倒让他们误会更深,还不如放开来享受。
再说能让夏尔小公爵用异能做这些小事,那也是人生美事呐这么一想,白选的神情便变得无比坦然,并且毫不客气地直接点了自己看上的菜肴让夏尔帮忙加热。
能让钻石区的人们享用的菜肴不可能差劲,她吃得很哈皮。
周久人看了半天,眼神数度变幻。
他不可能开口让夏尔给自己热菜,却忍不住打趣几句。
白选笑眯眯地说:我这个人好交朋友,您是知道的。
无论是花家的花满楼,还是为舍甫琴科家服务的亚历山大?茹科夫,我们都是好朋友。
她看了眼夏尔,大大方方接过对方递来的又一杯酒,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公爵阁下和我都是异能者,我们能成为朋友也很正常。
对吧夏尔?她歪着头问夏尔。
因喝了些酒,白选的脸颊浮上些许红晕,就连乌溜溜的眼睛里似乎也泛着涟漪。
夏尔的目光不禁变得更加专注,他点头浅笑着说:能与白小姐为友,是我的荣幸。
再说为女士效劳,也是绅士的义务。
这话说得不错,所谓绅士风度,不就应该这样体现体现?白选拿帕子擦擦嘴巴,笑着说:我饱了,夏尔你自己也该吃点儿。
因她语气中的亲近,夏尔展颜而笑,站起身来说:我陪你回去。
他不带任何贬低情绪地补充,我只吃家里大厨做的食物。
既然如此,我们先失陪了。
白选客气地环视剩下几位,忽然龇牙一笑,热过的菜味道还真不错。
各位请慢用夏尔给白选拉开椅子,对几人颔首道别,和白选并肩离开。
周久人微眯了眯眼,飞快地瞟向梅半川,见他慢条斯理地对付餐盘中的食物,心下轻叹。
白选和夏尔离桌之后,沿着贵宾通道出了餐厅,沉默着在走廊中漫步。
此时大多数人还在用餐,虽也有几人匆匆路过,但总得来说走廊中还算安静。
公爵阁下,酝酿了许久,白选颇困难地开口,以后,如果我没有请求帮助,您能不能无视我?她没有看夏尔,目光落在窗外远方青黑色的山巅之上。
夏尔蔚蓝眼眸中浮现哀伤神色,垂下眼帘不言不语。
白选脚下长靴的跟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咯咯声,声声打在他心上。
半响,他轻声回答:好。
又安静地走了几分钟,白选柔声道:夏尔,我打算在元月五日请朋友们来家里坐坐,你有时间吗?如果那天没有别的安排,我会来。
夏尔眉眼微展,顺着白选的眼神也望向窗外。
他说,恐怕我不会在你家用餐。
随便你。
白选的眉皱了起来,忽然停下脚步,站在窗前不走了。
机甲士?她喃喃低语。
大会堂前面平整的草坪上,静静矗立着五台足有四层楼那么高的银白色机甲。
冬阳似乎将它们身上金属特有的光泽扩大了数倍,竟然让白选觉得有些刺眼。
五台机甲身上,或者头顶、或者胳膊,都或站或坐着身穿迷彩服的军人,他们肩上有闪动着灿烂光芒的黄金徽章。
另外还有二十多名军人围在机甲附近,与机甲上的人不知在说什么,时而有哄笑声传来。
离这五台机甲和军人们不远的喷泉旁,坐着几名资探员,他们肩上的肩章也在反射阳光。
白选的眉头越皱越紧,有很不好的预感。
你还好吗?夏尔关切地问。
你先回去吧。
我想多呆一会儿。
白选决定留下看看事态发展。
她现在已经是异能者特种部队的一员,队伍之荣辱即是她之荣辱。
首都机甲大队是全国实力最强的机甲队伍,每隔几年,会有从地方机甲大队选拔出来的精锐参加特训。
这些机甲士都会汇聚于磐石训练营。
机甲上那五个人是训练营的教官,军衔至少是黄金中尉,个人武力黄金中段以上。
另外那些军人应该是受训的机甲士。
夏尔好像在背书。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看看。
白选再度劝说,你回去吧,路易老先生肯定翘首期盼,你别饿着。
不。
夏尔缓缓摇头,语速忽然加快,如果有争执发生,我很乐意出手。
他看向白选,神情严肃地说,这是一个机会,证明谁才是真正强者的机会就算他们驾驶机甲,我也能战胜他们夏尔平静的表情里有莫大的自信,他向来温柔的眼中竟然燃烧起熊熊烈焰。
洁白如玉的耳垂渐渐发红,不是羞涩,他很兴奋好一声大喝突然从二人身后响起。
白选扭头望去,却是梅半川大步流星走来,他身边是周久人。
心里冷哼,她重又别过脸去。
那声夸赞声是周久人发出的,不过站到夏尔身边之后,却是梅半川开口说道:公爵阁下此言,木川深感赞同。
公爵阁下若不嫌弃,木川愿意与阁下并肩作战。
那五台机甲,木川要一台周久人立刻摇头晃脑,不住嘘唏:还是年轻人冲劲足,我们老啦异能者能不能咸鱼翻身,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啦白选忽然喷笑,带着淡淡嘲弄说:周老先生,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咸鱼。
而您的意思,莫非在说钟木兰总队长是老咸鱼路易老先生是老咸鱼您也是老咸鱼?她不怀好意地加重语气,公爵阁下和木川先生就是小咸鱼啰?周久人向来口舌便给,没成想一时失言被白选挤兑住。
他看着白选哑然失笑,却不再开口。
正文 第二十三章扬名立万?(八月欠更之一)梅半川你丫的明明是一修士,还来伪装异能者骗取夏尔的好感,真是太无耻了白选深深地鄙视他,根本懒得和他说话。
她打量夏尔的神情,心中微动,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夏尔参加新年庆典的目的,当然不可能如那位高挑女仆所说是为了白选。
年轻一代中,元家有元启森;花家有花满楼;舍甫琴科家的家主安德烈和其胞妹安德罗妮都是精通斗气的高阶武者;盖茨家也出了个脑波值只逊色元启森不到五十的女天才。
这些人,包括前段时间曝光的元启森,全部在公众面前亮过相,也不拒绝媒体的访问。
如今的异能者,按路易老管家的话来说,要么出类拔萃得直逼老一辈,例如夏尔、白选;要么能力低微得连小家族也看不上眼。
其余大多数都处于中庸这个尴尬位置,缺乏令人心悸的强悍异能。
而还能得到国家或者大家族青睐的高阶异能者,大多上了年岁,譬如钟木兰、路易、周久人。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必将逝去。
现在也许还感觉不到什么,再过五六年、十几年,等年轻人变成中年人,中庸异能者如果还占据绝大多数,天舟异能者的地位将越发可怜。
除非这些年间又出现惊才绝艳的高阶异能者。
夏尔不能寄希望于未来,他要把未来握在自己手中凡尔赛城堡的老公爵先生未逝之前,是所有天舟异能者的领头羊。
伯祖父创造的辉煌,异能天赋同样卓越的夏尔没有道理不把它继续保持下去。
所以,他不想再保持神秘。
当元启森也暴露于公众面前之后,夏尔也决定正式亮相。
之所以将时机选在资探总局的新年庆典,就是因为庆典的召开地是直属机甲大队的磐石会议中心,并且今年恰好有一批机甲士接受训练。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邀请函发至凡尔赛城堡后,以路易老管家为首的智囊团便开始制定策略,务必要让夏尔漂漂亮亮地出场。
他们的目的在于,要让大家清楚谁最有可能成为天舟未来异能者之王。
一场精彩的战斗毫无疑问会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战斗对象是机甲士甚至机甲武士。
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异能者,大抵对机甲都有很复杂的感情。
既讨厌,却又希望能发明出适合异能者使用的机甲,那样无疑将大力提升异能者的地位。
但在阶段,如果能把一名机甲武士踩在脚下,将会让夏尔得到许多好处。
对于梅半川的响应,夏尔微笑颔首以对。
他深知,以他一己之力不可能同时或者车轮对战那五台机甲,这位木川先生肯出手,他既不会表示热情欢迎却也不会拒绝。
不过白选……夏尔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目前,年轻一辈中,最有可能威胁到他未来异能之王地位的人,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就是白选。
他知道得太晚了,白选暴露拥有那般恐怖异能之事前,他已经认识了她。
如果不认识,他会毫不犹豫地消灭任何阻碍凡尔赛城堡再度崛起的拦路虎你……出不出手?夏尔低声问白选,下面那些人应该是资探总队的异能者。
如果他们败了,你出不出手?白选缓缓转过头,迎向她的不仅有夏尔,还有梅半川、周久人的询问目光。
这些男人啊,想到的总是那些破事。
是怕自己抢了他们的风头吗?夏尔和梅半川其实都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吧?自己碍了他们的眼?忽然兴味索然,白选移转目光,冷漠地说:请随意,我有午饭后小憩的习惯。
不需要多,只要异能者特种部队有一个人能干掉一台机甲,那就不算丢脸了吧?另外,对曾经近距离观摩过花倾城大战修真者的白选来说,她很谦虚地认为,自己可能不是那些大家伙的对手。
人的脆弱肉体怎么能和钢筋铁骨相抗衡?所以如果没有必要,她确实不会出手。
我还能请你共进晚餐吗?夏尔的声音蓦地有些沙哑,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弯曲,最后紧紧握成了拳。
钟木兰总队长早就约了我。
白选眼也不眨地扯谎。
她转身对夏尔淡然笑道,祝你胜利。
又探头看向梅半川,用一般无二的平淡语气说,木川先生,也祝你心想事成。
周老先生,告辞。
不等三人有任何反应,白选迈开大步离去,她不想再多待一秒钟。
没意思。
飞快来到停车场,刚刚启动悬浮车,她的电话便响起。
一看是迟大的来电,白选估计是那些黑点有眉目,赶紧接通。
小乖,是我。
出乎白选意外,话筒那边说话的人是元启森。
到底还是惊动他了。
也对,如今对药物研究得最为透彻的舍元家其谁?迟大不去找元启森才怪。
但是自己明明要求过他,这件事不要告诉元启森。
白选对迟大很不满。
我昨天晚上在爸妈这边,再说满楼不会瞒我。
你不要怪迟大。
元启森轻声说,这种药物诞生了三个多月,可笑的是它还是元氏药物研究所的半成品,用于合成能够在危急时刻刺激人潜力暴发的药物。
这种东西,白选估摸着都会有点后遗症,哪怕是半成品对身体的危害只怕也小不了。
想及此,她咬牙切齿地问:对人害处大不?在添加其它药物之前,它不会对人体有直接伤害。
不过,你送回来的那些药物里还加了些别的东西,只要用超过三十五摄氏度的温度把它加热,它会散发出很微淡的无色无味的气体。
人如果长时间接触这种气体,会在最短六小时、最长十小时之后,情绪发生一些变化。
元启森的声音低沉阴郁,充满了肃杀之意。
什么变化?白选紧紧攥住电话,脸上乌云密布。
沉默几秒钟,元启森说:让人狂燥,很小的一点事也许都会引发想杀人的怒火。
假如你曾经委曲求全或者退让,那么当你看见那些忍让过的人,会加倍愤怒。
TMD白选立刻暴粗口。
此时此刻,不需要那种药物刺激,她已经愤怒得想杀人。
真是太阴险了如果自己着了道,那么这几天里,当自己再看见阴阳头孔旗他们,大有可能失去理智干出什么血腥事情。
就算没杀人,这些异能者的异能也指定保不住这是有人要让自己在异能者特种部队中待不下去啊哪怕事后证实被下了药才会失去理智,她也很难在这些异能者中竖立起威信——连自己尚且保护不了,你凭什么让队友信任你?深呼吸数次,白选换了只手拿电话:抱歉,我不该骂人。
她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忌惮自己的加入。
骂人有什么,如果找出给你下药的指使人,我会直接干掉。
元启森平静地说,我估计此人就是你们资探总局的某位或者某些高层,你那边也可以查一查。
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昨天的下药之人很有可能被灭口。
指使者应该能知道,这件事被你识破,如果捅到我这里,他只有死路一条。
明明是受害者,但白选听见元启森如此冷酷的话,还是打了个寒颤。
那个把资探员当草芥的元启森其实从来没有改变,甚至因为自己是他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妹妹,对于敢冲自己下手的人,他只会更无情。
孔旗、里察、暴熊还有容云暖,你不用怀疑。
至于其他故意给你难堪的人,也许就有指使人的内应。
元启森忽然咳了两声,声音变得喑哑。
你身体还好吧?白选叹了口气,我不让迟大把这事告诉你,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你现在应该在忙乎晶晶的事儿,这些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来处理。
话筒中传来元启森愉快的笑声,他似乎很开心:傻丫头,我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不管?你安安心心地开你的会,一切有我。
白选无奈道:我不想过多依赖你,她顿了顿,淡然道,你不要把我当成元慧初。
对面的呼吸声倏地变细,元启森立刻说:对不起,我忘了你自己能够处理很多事。
我很抱歉。
这种歉意还真是让人感到难受啊,白选扶着额头,沉默。
直到元启森叫她,她才叹息般说:你和那二位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你们又没有错,何必让自己背负不应该有的愧疚?这样让她心里很不安。
长辈的错误,身为晚辈的我们无法去指责。
但至少,我们能做一些让自己心安的事情。
元启森笑了两声,说道,你不要有负担,这些都是哥哥和爸妈应该做的。
问题在于,我不是你真正的妹妹呐这事没办法说清楚,若是让元启森知道自己占了他妹妹的身体,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办法消灭掉不应该存在的灵魂。
和元启森又哈啦了几句,问了问那二位的情况,白选把电话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