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我乃起居郎 > 第50章 是梦

第50章 是梦

2025-03-22 07:12:22

满座皆是语笑晏晏, 叶汝真搁下酒杯,默然半晌,望向风承熙:陛下曾经答应过臣什么?想反悔了吗?风承熙瞪了叶汝真一眼:叶卿啊叶卿,换成是别的臣子, 这种时候早就跪下来谢主隆恩了。

叶汝真紧守关隘绝不放松, 不假辞色:臣只知道, 君无戏言,不容反悔。

风承熙朝她后脑勺拍了一记, 咬牙:死脑筋。

饭后几人当然没有去乐坊,但为着让云安公主感受一下市井坊间的快乐, 叶汝真领着三人来到一座茶楼。

话说叶汝真其实也没有多少日子在街头混, 不知道各家茶楼的特色所在,只看这家人气特别足,就带着三人进来了。

进来之后才发现, 这家茶楼人气之所以足, 不是因为茶好点心好,是因为先生书说得好。

说得正是那本《与成书》。

正说到薛郎君因偶然触怒皇帝, 被打入天牢,皇帝难耐相思之苦,深夜探狱, 二人互诉衷肠, 情到浓时,化作说书先生口中一串串香艳诗词。

阿偌向云安道:公主,对不住了。

抬手便捂住了云安的耳朵。

云安一愣。

她难得出宫,出宫也是去佛堂,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说书,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也只当是自己孤陋寡闻,以为民间享乐便是如此。

叶汝真直听得浑身鸡毛疙瘩乱冒,拿手肘顶了顶风承熙,低声道:陛下,咱们换一家吧?风承熙没有理她,向阿偌道:往前走就是西市,最是热闹,王子可以陪皇姐去逛一逛。

叶汝真忙跟着起身,还未站直便被风承拉回位置上。

他们小两口逛街,你跟去做什么?坐下。

叶汝真:他们还未成亲呢。

陛下没看见陛下刚才发话的时候,阿偌王子笑得那个样?臣得去盯着他,以防他图谋不轨……刚说到这儿,嘴里便被塞了一颗剥好的榛子,底下的话全堵住了。

风承熙的指尖方才不小心碰着了她的唇,那柔润软滑的触感像是粘在了指尖上,挥之不去。

他强行压下那缕异样,道:这会儿还没有完婚,正该让他二人多多相处。

若他真是那等小人,或是皇姐发现他有旁的毛病,一切还来得及。

难道公主不满意,陛下还能退婚不成?叶汝真讶然,这可是国婚,关系着天下万民啊。

万民?她是朕的皇姐,难道就不是万民中的一个?风承熙道,若他当真敢对皇姐不敬,那便是伽南对大央不敬,朕难道还要忍他?他的声量不大,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散慢,但自有一股睥睨之威,凛然而生。

因为太熟了,叶汝真有时候总会忘记他是个皇帝,只把他当个同龄的朋友。

但总有一些时刻,风承熙身上会露出这种天子之威,叫人莫名臣服。

叶汝真剥了颗榛子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风承熙:这算什么?叶汝真没敢说谢谢您有时候总算像个皇帝,只道:回礼。

风承熙一笑,一身藏青袍服,越发衬得容颜胜雪,眉飞扬,眸子如星,要回就回全套,朕可是送到你嘴边的。

叶汝真神使鬼差地,当真拈起了那枚榛子,往风承熙唇边送。

风承熙没事就喜欢逗逗叶汝真,叶汝真一半时候板起脸甚为正经,一半时候假装听不见置若罔闻。

像这种乖乖听话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

是中午喝了点酒的原因吗?只是还没等这颗榛子到唇边,楼下说书先生高昂的声音传来:……只见那薛郎君满面春色,含了一颗樱桃,欲往陛下唇边送……嗒,榛子掉在了桌上。

叶汝真脸上通红:陛下,咱们换一家吧。

虽然风承熙很想留下来,但看叶汝真再听下去大约要吊死在这里了。

离开之际,风承熙看了眼桌上的榛子。

……好可惜。

*离开茶楼之后,两人去了趟书坊。

因为风承熙要买《与成书》新出的第四本。

叶汝真忍不住问道:陛下,您当真不好男色吗?风承熙看她一眼:朕要好男色,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早把你吃了。

叶汝真:……风承熙买好书,开始逛起街来。

叶汝真起先没在意,后来发现他逛街的方向不对,这是离胭脂铺越来越近的意思。

他甚至还在点心摊子前停下,令妹喜欢什么口味?叶汝真:不妙。

陛下,叶汝真正色道,臣明日要告假。

摊子上各式点心做得花样新巧,皆散发着一股甜香,风承熙的视线本来在各色点心上面留连,闻言立即抬头:为什么?!今日原该是臣休沐,臣却侍候了陛下一日,臣要把今日的休沐补回来。

朕去找你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满打满算,不过陪了朕三个时辰,开口就算一日,叶卿是奸商吗?叶汝真从善如流:那就告三个时辰。

风承熙:……顿时没有挑点心的心情了。

叶汝真倒是替他挑了几颗,包好放进他手里:陛下若是此时可以回宫,臣有时间回去再补一觉,明日便不告假了。

风承熙:当真?叶汝真:当真。

风承熙抱着点心上了马车,展开一瞧,全是他喜欢的口味。

风承熙掀开窗上的帘子,暮春暖得醉人的风拂面而过,叶汝真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对襟绢质书生袍,没有束腰,衣袖与衣摆皆在风里飘飘扬扬,束在发上的蝉翼冠轻盈欲飞。

郑硕坐在车驾前,发现叶大人已经走过街角不见人影了,陛下的车帘子还没放下来。

陛下,可以启驾了吗?郑硕问。

郑硕。

风承熙忽然开口唤。

臣在。

你说一个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呢?风承熙的视线还落在叶汝真身影消失的街角,仿佛那里还留有叶汝真的影子,连衣角都那么好看,还这么会挑点心。

郑硕很想说,衣角并不是人生的,好不好看跟人没有多大关系。

而且会挑点心也不属于好看里头。

但看陛下那做梦似的神情,郑硕一个字没说。

*叶汝真在胭脂铺里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等到了叶汝成。

叶汝成进来时小心翼,探头探脑,生怕碰见风承熙还在。

发现白担心一场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位爷不会再出宫了吧?说不准。

叶汝真道,我看他已经对你生了心思,以后你不论出门还是在家,都上个浓妆吧。

叶汝成惊住。

半晌,沉痛道:我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去考明经。

叶汝真:我也很后悔,当初就不该替你去入职。

*第二日,叶汝真上朝时往丹陛御座上一瞧,正对上风承熙的视线。

风承熙的脸色可没有昨天好看,不单眼神阴郁,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

下朝后,康福悄悄道:陛下昨晚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再加前天晚上,有两晚不成眠了。

叶汝真:这样不好,要不要请御医看看?……康福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老奴的意思是,大人就歇在宫里呗,何必回家休沐?在宫里,老奴定然把大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叶汝真:…………谢谢。

下朝后,叶汝真问:昨日的点心,陛下最喜欢哪个口味?风承熙懒洋洋:樱桃酥。

叶汝真:好,改日臣再给陛带一些。

这句话像风一样驱散了风承熙睡眠不足带来的怨气,他很快便有说有笑了。

连康福在内的所有内侍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比他们更盼望叶汝真留在宫里,有叶汝真,风承熙直接就能从雷霆阵阵变作春风化雨。

了然大师当时说的佛缘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但人们越来越觉得真是这么回事。

叶汝真身上的佛缘好像天生能化解风承熙身上的戾气。

夜间两人梳洗过,照例聊了些闲天,风承熙接连两晚没有好生睡,此时听着叶汝真的声音,嗅着熟悉的香气,很快便合上了眼睛。

恍恍惚惚,他回到了昨天上午。

他带着云安出门,云安问起白氏的胭脂铺在哪里,他便领着云安去了。

胭脂铺生意不错,处处浮动着熟悉的脂粉香,他负手在后,看着阿偌有点笨拙地帮云安挑胭脂,拿起一片纸胭脂试着往云安脸上涂。

笨蛋,那是擦嘴上的。

他在心里道。

然后便忍不住微笑起来,因为想起了那个教他胭脂用法的人。

他觉得这只是一趟普通的出宫,随便逛一逛他已经逛过的地方,给云安单薄的人生里增添一点值得回忆的快乐。

然后他就看到了叶汝真。

她在一扇房门后头探出头来,头上梳着简单的双环髻,两边发髻各簪着一支莲心并蒂珠钗,系着与衣裳同色的发带,发带的末端还坠着一小粒银色的铃铛。

虽未见她走动,但动起来的时候,可以想见的,一定会泠泠作响。

她探头出来的模样,真是一头林间深处好奇的小鹿。

这让他想起了她第一次入职那一日,站在御书房里,便是用这样的眼神抬头看着他。

他习惯了抬眼望去一片俯首,却不意撞进一双澄明至极的眸子里。

几乎是立刻,他就意识到,她不是这宫里的人。

她还没有被权力与欲/望沾染,她还干净得像一朵沾着晨露的花。

时空重叠,御书房里笔直望向他的清秀官员,和在胭脂铺门后探头张望的姑娘,合二为一。

他看到那个姑娘立在御案前,离他那么近。

他以前从未想过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姑娘,他甚至不相信有什么喜欢。

但她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她就像是女娲完全照着他心里的模样捏出来的,每一厘每一毫都严丝合缝。

她站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就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叶卿……迷梦中,他含糊地唤。

她不单能填满他的心,还可以填满他的人。

在遇见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么大的空虚。

遇见她之后,他便知道了,这空虚只有她能填满。

叶卿……他低低地唤,把人搂在怀里,皓腕如雪,被他紧紧地抓在手中。

叶卿!风承熙喊了出来。

臣在。

叶汝真的声音响起。

风承熙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汝真难得地醒得比他早,已经披了上外衣,瞧见他额角有一层细汗,低头凑近看了看:陛下做噩梦了吗?梦中的脸与眼前的脸一般无二,眸子莹亮,红唇柔润。

一晌不知是真是梦,风承熙一把搂住她。

叶汝真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便仰在了枕上,两只手被风承熙抓住,按在头顶上方。

陛下……这是干什么?叶汝真才睡醒,有点迷糊,双手挣了挣,没挣脱。

叶卿……风承熙的声音喑哑到极点,朝她俯下头。

!!!!!叶汝真整个人都清醒了,陛陛陛陛下!!!!这一下尖声,惊得康福慌忙带着人入内,然后就见到了床上不可描述的一幕。

下一瞬,康福退得比来时还快,个别内侍甚至还滑了一跤,连滚带爬退出去,还关上了门。

叶汝真:!!!!好在这一声把风承熙喊醒了。

他看看叶汝真,再看看自己,猛地收回了手。

叶汝真立即跳下床,甚至想抓起案上的花瓶,他要是还敢那样,她就给他来一下。

对不住,风承熙抹了一把脸,朕大概是魇着了,把你当成了……当成了什么?叶汝真望着他,他却没往下说。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衣裳,整个人像是僵住了,脸色变得极其怪异。

你出去!他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