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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尚书

2025-03-22 07:12:22

白氏给两人床中准备了两副被褥, 因为郗明德是客,所以只得让叶汝真睡窗下的美人榻。

叶汝真铺床的时候,风承熙大着舌头问:怎么不上床?叶汝真正要说话,就听见院中一阵响动, 是白氏回来了。

她朝风承熙嘘了一声, 钻进了被窝。

不一时, 白氏就来敲门了。

名义上是看两人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过来看看郗明德怎么样, 喝多了可还难受。

实际上是看这姓郗的有没有占自家宝贝外孙女的便宜。

眼看着两人一床一榻,白氏满意离去。

风承熙估摸着白氏回房安歇了, 低声道:诶, 可以过来了。

叶汝真发出匀长的呼吸声,甚至还微微打起了鼾。

……风承熙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

叶汝真看起来睡得正香,其实正在暗中观察, 瞧见他的动静, 顿时头疼这家伙黏人睡觉的毛病可怎么才能改,这可不比在宫里, 外祖母整天都瞧着呢。

然而风承熙忽然又躺了回去。

叶汝真:……睡得显然十分不安稳,一直翻来覆去。

叶汝真自己也睡不惯这美人榻,但怕被他发现, 一直忍着没翻腾, 等他那边消停了,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然后就听风承熙的声音传来:……睡不着?然后就下床走了过来。

!!!!叶汝真,陛陛陛陛下……嘘,别乱叫。

可可可这榻上窄,只能睡一个人。

我知道。

你睡床上去。

可是……叶汝真还想挣扎一下, 风承熙忽然俯下身,那架势竟然是要把她扛过去。

叶汝真立即麻溜地抱着被子起身。

风承熙扯下她的被子。

叶汝真真的惊了,以前都是分被子睡的,难道现在还要同一个被窝,这要是给外祖母看见了——然后就见风承熙把被子一抖,自己躺了进去,把自己裹裹严实,脸都埋进了里面。

看了看她还杵在原地,还不去睡?叶汝真一脸懵,呆呆道:陛……你睡榻啊?嗯,风承熙的声音闷闷的,那床太软了,睡得腰疼。

叶汝真心说没有啊,夏天了,床上铺着凉席呢。

但既然能睡回自己的床,她自然一万个愿意。

人倒在床上的一瞬,舒服得就像回到了熟悉的怀抱,整个人舒展两下,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院中传来清脆的鸟鸣,以及下人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这是她阔别蜀中数月之后的第一个清晨,睁眼那一刻就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离开过,好像昨天,昨天的昨天,都是在这张床上醒来。

然后就看到了在美人榻上的风承熙。

他还没有醒,整个人蜷成一只虾似的,连头带尾裹在被子里,像是一包得滚圆的抄手。

他向来是习惯早起的,这么晚没醒,要么是昨夜实在睡得太晚,要么是宿醉醒不过来。

叶汝真轻手轻脚地起床,正要出去让下人们小点声,然后就发现,声音好像是风承熙被子里发出来的。

叶汝真:……竟不知道他还会说梦话。

她悄悄过去,帮他把被子掀起来一点,让他脑袋露出来,省得闷着。

他嘴里嘀嘀咕咕一长串,叶汝真把耳朵贴上去,细听了半天也不明白。

文鹃带人端了热水进来,听了一会儿,悄悄笑道:真是读书人,做梦都在背《尚书》。

叶汝真看着被子里的风承熙,有点讶异。

若从世上选一本风承熙最讨厌的书,毫无疑问就是《尚书》。

宫中人人皆知,风承熙第一次心疾发作是在七岁,因为背错《尚书》,迁怒姜凤声,狂怒之下甚至咬下姜凤声的肉来,一举坐实暴君之名。

但没有人知道,林敬教风承熙的《尚书》本就是错的。

他故意颠倒了词字,前后文掺杂,朕依言去背,不想出一丝差错,读了又读,背了又背,结果在众臣面前一张口,全是牛头不对马嘴,没有一句对的。

一书之差,激发了他心中隐疾,从那之后,原本保皇一党的大臣对他彻底失望,昏君无能之名传遍朝野。

在春天正好的明德殿里,风承熙再提起这事的时候,神情已经十分平淡,甚至还能微微一笑,厉害吧?朕记得越牢,背得越顺,就错得越离谱。

但现在他在睡梦中,颠来倒去反复背着那一段。

叶汝真压低声音问文鹃,他背得对不对。

文鹃年值豆蔻之时,家里给她订过一门亲,未婚夫婿很是喜欢读书,还教文鹃读书识字,诵记圣人文章。

只可惜后来未婚夫一病呜呼,只留下文鹃一人。

文鹃没有再结旁的亲事,只把未婚夫的藏书全搬了过来,闲暇之时手不释卷,肚子里的墨水远胜过只知道爬树逃课的叶汝真。

文鹃细听了一会儿:有的对,有的错……嗐,梦里背书,先生又不考的,背对背错有什么要紧?说着便出去了。

叶汝真心说当然要紧。

背对了,便是一场好梦。

背错了,便是一场噩梦。

风承熙眼睛紧闭,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叶汝真赶紧推了推他,低声叫道:陛下?这一下大约是叫错了,风承熙猛然抓住她的手,额头有冷汗沁出来,第一次发作的痛楚,穿过多年的时光,在梦境里撷住了他。

风承熙,叶汝真立即换了,风承熙,你醒醒。

这一声把风承熙从梦境里唤出来了。

睁开眼看到叶汝真俯身看着他,眸子温润柔亮,里头全是担忧。

风承熙张开手臂,把她抱在胸前。

抱着她的感觉,好像能填补生命里的空洞,心里一下子就变得完满踏实。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叶卿,有你在真好。

叶汝真伏在他的胸前,隔着一层薄被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心里也稳当了不少:你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不单会耍酒疯,还会做噩梦。

*等两人梳洗好来到厅上,白氏和文鹃已经在等他们了。

文鹃把一碗红油抄手端到叶汝真面前:这是你最爱吃的。

叶汝真尝了一个,立刻眼睛一亮:外祖母亲手做的?白氏看着她含笑:这一路上赶的,前阵子好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掉了,如今回家了,给你好好补一补。

又端了一碗到风承熙面前:明德尝尝我的手艺。

你是吃惯了御膳房的人,莫要嫌弃。

叶汝真刚想说他吃不了辣,就见风承熙甚是恭敬地接过碗,然后勺了一只到嘴里。

叶汝真:……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舌头破了?风承熙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精彩,以惊人的毅力将那一口咽了下去。

叶汝真立即把抄手端到自己面前来,然后给风承熙换了一碗白粥。

这一下更惨,白粥是烫的。

最后好容易吃个肉包,还发现里面有花椒。

一顿早饭吃完,风承熙差不多是受了一趟刑,上了马车都还是蔫蔫的不说话。

当然,他那饱经摧残的舌头也着实说不出话来。

叶汝真的意思是找个大夫看看,让他留在家里养一养,反正她今日是去萧家访友,算是私事。

风承熙一听萧怀英的名字,便支棱了起来,只是声音含混,影响了大义凛然的气势:萧怀英可是此事的重中之重,我怎能不去?陛下有要事,叶汝真自然不敢再多置喙。

马车行到一半,她下车走向一处卖点心吃食的摊子。

她照旧挽着老气的发式,穿着严实的衣裳,浑不像街上旁的女子发式繁复柔婉,衣裙更是轻盈明艳。

但夏日的盛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世间所有的光彩仿佛都向她倾斜,她站在那里,连买东西的模样都闪闪发光。

风承熙忽然感觉不到舌头疼了,早上遭的罪也烟消云散——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看叶卿穿女装还来得开心的呢?叶汝真拎着点心盒子上来,就见风承熙手撑脑袋,歪头对着她,眉眼都带着笑。

叶汝真:……她把手里的点心盒子递过去,这是雪络丸,又甜又清凉,你含在嘴里会舒服些。

又叮嘱,别多吃啊。

雪络丸一粒粒雪白浑圆,幽香扑鼻,风承熙含了一颗在嘴里,一缕清甜霎时化开。

当真是甜到了心坎里。

*萧家在北大街,大门紧闭。

叶汝真叩响门环,管家出来应门,只道:少爷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说着就要关门。

叶汝真忙道:刘叔,是我啊。

管家叹了口气:少爷说了,谁也不见。

大门哐一声,在叶汝真面前关上。

风承熙淡淡道:架子还挺大。

叶汝真想起自己当初来向萧怀英辞行时,管家也是这样的神情,半是惋惜,半是无奈。

马车转道去织造署。

两人自然没说查蜀锦的事,风承熙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汝真,仿佛叶汝真已经身怀六甲一般,向人道:我今日陪娘子逛街,寻思着挑几件布料给我娘子裁新衣,结果逛了一圈,一件像样的料子都没看中。

听说最好的料子都在织造署,把你们这儿的好料子都拿出来瞧瞧吧。

叶汝真听着,心道这着实是难为他的舌头了。

织造署的人赔小心道:大人与夫人请往这边歇歇,现今京里来的御史大人正在同杨公公说话,在查蜀锦之事……叶汝真与风承熙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巧了不是?不等风承熙说话,叶汝真道:你去跟崔大人说一声,就说我们来看料子。

果然,崔复和织造监察太监杨公公很快迎了出来。

风承熙表示不耽误两人办正事,让两人忙两人的,离京之时,舅兄也再三交待,说陛下心系此事,若是能早日查明,陛下定然欢喜。

崔复顿时干劲十足,催促杨公公。

宁氏的蜀锦前两年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选上入贡。

但这两年不知怎地,一年不如一年,瞧瞧这花色,这质地,还有,连光泽都差强人意。

杨公公一面说,一面带着人抖开一匹蜀锦。

叶家做的就是布匹生意,叶汝真从小到大穿的都是最好料子,风承熙更不必说,两人一眼望过去,就发现这匹蜀锦确实花样陈俗,质地粗糙,光泽暗淡,上不了台面。

崔复对这些倒不是太在行,但看叶汝真与风承熙的脸色,便知道杨公公说得没错,整个蜀中难道就找不出第二家能做蜀锦的?我瞧着这一匹倒是挺鲜亮的。

崔复说的是旁边那一匹,杨公公把它取下来,同样展开。

屋内顿时亮了亮,这匹布宝光灼灼,柔亮动人,光华流动,眩目至极。

两匹布放在一起,高下立判。

这才是蜀锦嘛!崔复赞道,何不选送这一匹?杨公公道:这是林家布庄的。

崔复:那又如何?杨公公面有难色:大人总该知道,宁氏是萧大将军的儿媳,她的儿子萧怀英尚领着织造署提调一职,若是萧公子不松口,老奴也很难换人。

更何况这里头还关系着太守大人的面子。

大人也是官场中人,该知道这里头的难处。

崔复皱眉:你是说,宁氏自己做不出像样的蜀锦,宁愿让蜀中断贡,也不让旁人出头?不敢,老奴可不敢这么说。

萧大将军当初随先帝平定南疆,战功赫赫,天下知名,乃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咱们感念他为国为民,也不好太为难他的后人不是?崔复道:这话说得不对。

战功归战功,难道有战功,子孙便可以欺行霸市,乃至怠慢上贡,惹得陛下亲自动问?杨公公只赔笑,不敢接话。

叶汝真道:料子倒真是好料子。

我在蜀中这样久,还没听过林家布庄呢。

杨公公道:说起这林家,乃是织造上的后起之秀,去年年底才从江州过来。

因锦州乃至蜀中的蜀锦是宁氏一家独大,林家也没做成什么生意,叶夫人不知道乃是常情。

风承熙忽然开口道:他家的料子能摆在宁氏之侧,显然也有几分来历。

宁氏身后有萧家,这林家身后不知又有谁?杨公公笑道:二位大人皆是读书人,说起林家,定有耳闻。

林家的老太爷姓林名敬,当年官至太傅,乃是名动一时的帝师。

叶汝真心中一跳:你说谁?原来是林敬老大人啊。

崔复的语气充满景仰,林老大人清标傲世,风骨无双,身居帝师之位,依然不恋权势富贵,辞官还乡,视名利权位如浮云,实乃我辈楷模。

叶汝真忍不住望向风承熙。

风承熙原本正扮演一名俯首贴耳的赘婿,一脸讨好地贴在她的身边,此时却是垂下了眼睛,慢慢地露出了一丝几乎可以称得上艳丽的笑意。

……原来是他啊。

58. 五十八 求子江州就在锦州左近, 又被称为锦州后花园,马车不消半日可达。

林敬告老还乡之后,专心闭门著书立说,闲来焚香抚琴, 修身养性, 每年州学取士时受邀坐在首席, 选拔江州英才。

年轻学子皆以文章被林敬取中为荣,连同一些清雅诗伎也投诗拜见。

女伎投诗乃是增脸面的事, 一般文人雅士皆不会拒绝,说不定还相应相酬, 成就一段佳话。

但林敬从来不假辞色, 寒门学子的文章一律悉心批改,女伎的则一律封还。

清正之气,名满江州。

我以前好像是听说过江州有个老头特别不近女色, 名气特别大, 连瑞王都请他上门做客来着。

叶汝真道,没想到就是林敬。

马车在驶往江州的路上, 时值正午,太阳热辣辣照下来,即使马车两边的竹帘都高高卷了起来, 风也没办法完全带走车内的热意。

叶汝真包裹得严实, 一面说一面把团扇打得飞快,但这点凉风杯水车薪,她整个人都沁着一层汗。

风承熙只见她的肌肤因这层汗而益发润泽,活像一块浸了水的温玉,若是去摸一摸,定然是滑不留手。

要命的是他的手好像真的想去摸一摸。

明明没有敷粉, 肌肤却比旁人敷了粉的还要润白,明明没有涂胭脂,唇却热得发红,比旁人涂了胭脂的还要诱人。

真是太像了……风承熙不觉又想起了在京城胭脂铺中的惊鸿一见,女孩子带着惊惶的眼神,微微张口的唇便是这样又红又润,像枝头熟得不能再熟的樱桃,含在嘴里轻轻一抿,就能吮得满口汁水。

风承熙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拎起水壶灌了口水,强行把视线从叶汝真脸上挪开。

有些人总爱装出自己没有样子。

阴险狡诈之人偏要装公忠体国,贪财好色之辈就要爱清正刚毅。

风承熙道,我以前跟太后耍脾气,躲在御书房的书箱里,宫女给他上茶,他偷偷摸宫女的手。

……你是不是当时就跳出来了?叶汝真虽然没见过小时候的风承熙,但以他长大以后的性子来看,只怕当场就跳出来了。

……风承熙无辜地看她一眼,我那时才多大?懂什么?人家说的,宫女都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许碰,我就跳出来把他骂了一顿。

叶汝真恍然间若有所悟。

风承熙这爱护食、自己的东西不让别人碰的毛病,原来是从小就有了。

不过只是骂几句,林敬了不起只是在心中暗暗害怕小皇帝长大后对他观感不佳,能让林敬设计陷害皇帝,背后定然是有人撑腰。

当时姜凤声也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大约是姜家上辈家主干的好事。

那边有个茶寮,风承熙道,下去歇歇凉,顺便等一等咱们的崔大御史。

笔直的官道在阳光下被晒得发白,道旁一株巨伞般的大榕树,树下搭着个棚叶,有茶水有树阴,看得人心头一片清凉。

叶汝真在桌上坐下,先灌了两碗茶水,然后问:崔复当真会来吗?他这种官儿,我见得多了。

身上的差事并没有什么要紧,最要紧的是各处巴结人脉。

风承熙道,蜀中的官员品阶再高,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到底还是要回京城去,只有你这位天子宠臣才是他要抱的大腿。

入蜀之后能先去织造署已经算是为着官声鞠躬尽瘁了,今日必然会去你家拜访。

知道我们来江州,他就一定会追过来?风承熙声音微冷:林家的铺子本来就在他此次监察差事内,顺水推舟,又可便于同行,说不定还能卖我个人情,为我引见这位林帝师呢。

林敬教过你,会不会认出你来?风承熙瞧她一眼:我七岁他就离京了,换你认认得出来?叶汝真想想也是。

但看着风承熙,视线一直难以收回来。

风承熙在宫里的穿着是帝王的雍容肃穆,做郗明德时是文士的清雅出尘,此时扮作一个毫无节操攀附宠臣的赘婿,走的是精致富贵的绣花枕头路线。

一身莲青色纱袍,上绣芙蓉万字花纹,换一个人定然是穿出一身的风尘浪荡气,但他的脸生得比这身衣裳还要精致,如天公精心雕琢出来的美玉,天生一段冰雪般傲意转眸间便流泄出来,把一身衣裳压得黯然失色,老实臣服于他的美色。

风承熙:看什么?呃……就是在想,你小时候生得什么样……男子大多是越长越糙,而他如今还能有这份美貌,不知小时候该是好看成了什么模样。

风承熙眼中忽然来了兴趣:那你呢?你小时候长什么样?你和真真小时候站作一处,旁人是不是分不清你俩哪个是哪个?……叶汝真觉得穿女装最大的坏处,就是惹得风承熙想入非非,好像满脑子都是真真。

就在这时,一辆气派的官家马车驶近,尚在远处,崔复便从车内探出头来招呼:郗兄!叶夫人!*江州有座余山,山上座观音庙,庙里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香火旺盛。

叶汝真和风承熙来江州的借口,便是拜送子观音。

崔复一听,眼睛大亮,也要去拜。

原来他两里一大一小两只母老虎之所以天天吵架,就是因为崔夫人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

崔复是家中独子,崔老夫人将香火看得极重,日夜只嫌儿媳不生男孙,崔夫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两人碰在一处,说不了三句话,定然要为这事吵起来。

崔复满怀期望道:若是内子能怀上一个男胎,延续我家香火,我回去便不用整日受罪了。

叶汝真和风承熙:……借口之所以是借口,就是并不打算真的去做。

但崔复比他们两个还要积极,两人没办法,只能在大热天去爬山。

上了山,崔复又忙忙地买香烛,捐香火钱,连两人那份都准备好了。

叶汝真已经热得热流浃背,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先、先歇会儿……你们、你们先去拜……崔复笑道:这哪有我与郗兄一道去拜的道理?这样,我先去,二位稍稍歇儿再来。

临去之时,还悄悄向风承熙嘱咐了一句。

叶汝真问他说什么了。

风承熙看着她笑道:他告诉我生儿子不能单靠男人,女人的身子一定要强健,才好一举得男。

要我好生照顾好你,才能为你们叶家延续香火。

叶汝真:……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爬个山能累成这样,像话吗?幸好你现在穿的是女装,不然可真把我们男人的脸丢尽了。

风承熙嘴里说着,手里的扇子没有停,叶汝真闭着眼睛,贪这一点凉风,我这不是为了扮女人扮得像些么?凉风忽然停了,风承熙手里的扇面照叶汝真唇上一拂,这唇明明软的很,怎么嘴却这么硬?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顿住了。

那个吻本就荒唐,俩人都已经决定当没发生过,此时却是热辣辣地当空浮现,俩人的脸都开始发烫。

咳咳,风承熙清了清嗓子,你看这天,真热。

是啊是啊。

叶汝真干巴巴地附和。

崔复拜了观音出来,便见两人坐在树阴下,脸却比方才晒着日头时还红,却视线完全碰不得对方,一触便迅速闪开。

崔复笑眯眯走过去:照下官看来,以二位这如胶似漆的模样,这送子观音不拜也罢,反正儿子早晚都会送来。

*做戏要做全套,观音自然还是拜了。

观音殿香火足,进殿求子的不少,要么是年轻妻子,要么是母亲或婆婆,夫妻两个同来的倒是不多。

还有人是来还愿的,喜气洋洋,挽着一篮子红鸡蛋,顺手塞了两个到叶汝真手中:姑娘,多吃些,明年就是你来还愿啦。

风承熙在旁笑容满面:承大娘吉言。

笑得那般欢畅,叶汝真干脆把鸡蛋都给他。

然后规规矩矩地拈着香,装模作样闭目许愿,其实心中只在感慨人世无常,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搁这儿求子来了。

旁边的风承熙没动静,她悄悄掀开一角眼帘望过去,就见风承熙没看观音,正看着她,目光深沉温柔,一瞬不瞬。

这样的眼神叶汝真不是第一次见了。

起初还莫名心跳两下,后来便知道,这是他又透过她来看真真。

只是此刻大殿昏暗,烛火轻摇,空气中满是檀香气息,他的这眼神便显得比以往更加深邃。

就好像这满殿香火、四壁神佛,他全都看不见,眼睛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快许愿吧。

叶汝真将声音放得平静些,小心观音菩萨不送儿子给你。

风承熙转过头去,仰望送子观音的塑像,脸上的神情竟是难得的认真:观音菩萨,要送就送一对龙凤胎给我吧。

最好像叶卿和他的妹妹一样。

叶汝真:……拜完菩萨,风承熙问:你喜欢男孩女孩?叶汝真无所谓:都好。

那便也生个龙凤胎好了,一下子男孩女孩都有了。

风承熙一面说,一面柔和地笑,我听人说,父母一方若是龙凤胎的,生的孩子也很容易是龙凤胎。

你我大约都能得偿所愿。

叶汝真大约是脑子热晕了,谁要跟你……一语未了,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改口低声道:那陛下日后选秀,非龙凤胎出身的不要,要不了多久,定能生出大堆的龙凤胎……这话同样没说完,脑袋就被风承熙拿扇子敲了一记,虽不重,却让她眼前晕了晕,腿蓦地发软,向后栽去。

风承熙一把扶住她:叶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