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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郎君

2025-03-22 07:12:22

文鹃至晚方回, 神情有些苍茫。

张家已经落锁,一个人都没有,门上积满灰尘。

只是她清明才见过张伯,无论如何都跟出家已经两年的悟明和尚搭不上关系。

文鹃精明能干, 做起生意来风风火火, 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此时整个人却像是纸片糊成的,风一吹就能倒下。

她轻声道:他走了, 伯父也走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叶汝真和她情同姐妹, 习惯性便想去抱抱她。

只是手还未搂上去, 后衣领就被风承熙拎住,扯到了身后。

叶汝真:……风承熙向文鹃道:若是信得过,张家伯父的下落, 我会派人去探查。

一旦有了消息, 即刻就告诉你。

这句话对于文鹃来说不异死而复生,她异常感激, 想要给风承熙跪下。

风承熙拦住她,宽慰了几句,让她回房好好休息。

叶汝真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对她的家人好像都甚有耐心, 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

只是文鹃刚走,风承熙便回过头来,脸色不豫:真当自己是真真啊?男女有别知不知道?是能胡乱抱的吗?叶汝真解释:文鹃姐姐就跟我的亲姐姐没差别……那也不成。

风承熙的语气甚是不满,谁家姐弟抱来抱去的?叶汝真:……我又没抱你姐妹,你这么大气性干嘛?*叶汝真只是小小的中暑,歇了两天便重新生龙活虎了。

此时江州的知府也得知了消息, 带着人赶到观音庙,请风承熙三人到府衙做客。

崔复是监察御史,走访江州府衙本就是职责所在。

但叶汝真以走亲访友为由,谢绝了知府。

其实这是风承熙的意思。

一旦住进了府衙,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崔复虽然爱抱大腿,但办事却是颇为神速,入住江州府衙的第二天便去查访了林家的布庄。

林家布庄的主人是林敬的弟媳莫氏。

林敬的弟弟林泰正是当初在青云阁里被风承熙当场罢免那位林侍郎。

只是这林侍郎挺倒霉,就在前两天,下雨滑了一跤,摔断了腿,而今到处请大夫,躺在床上出不了门。

叶汝真默默地看了风承熙一眼:……这可真摔得有点巧了。

风承熙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让崔复接着说。

崔复自从知道陛下宠信的叶郎君关注此事,便是巨细无遗,事事都向风承熙禀报,接着一五一十把林家布庄的情形道来。

一切和杨公公说的差不多。

林家布庄的料子确实不坏,崔复随莫氏去了仓库,库房里几乎每一匹都有杨公公手里那匹成色。

崔复还甚至拐弯抹角地打听到,莫氏和宁氏是表姐妹,两人织锦的手艺师出同源。

只不过宁氏背靠萧家,家大业大,所以独占鳌头,风头无两,莫氏则是性子贞静,一直只在江州做些熟客的生意。

看来此事差不多已经查明了,只是这中间碍着萧大将军的面子,以及太守大人的人情,所以才一时无解。

监察御史只有监察之权,并没有裁处之权,只是这折子如何写,是揭露宁氏布庄的欺行霸市,还是维持住萧宏的门面,却是两难。

这也是崔复什么都告诉风承熙的原因,这样才能从风承熙的意思里看出叶郎君的意思。

不知郗兄觉得该当如何?风承熙听归听,问到关键时候,便只推说自己是陪娘子回门的,这些事都不懂。

崔复也没法子再问下去,便约着风承熙去拜访林敬。

风承熙等的便是这句话。

第二日一早,两人去了一趟林府。

叶汝真在客栈焦急等待。

虽说男大同样有十八变,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林敬人虽老,眼未花,愣是瞧出点端倪,那风承熙只怕就有杀身之险。

一直到下午,风承熙和崔复两个人醉醺醺地回来了。

叶汝真一闻见酒气就胆战心惊,风承熙上回耍酒疯的模样可是历历在目。

崔复舌头都大了,被随从扶走之前,嘟囔道:过、过两天瑞王别院的雅集,郗、郗兄可别忘了!风承熙含含糊糊应了。

叶汝真扶着他进门。

娘子……风承熙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赖在她身上,脑袋在她颈边拱来拱去,娘子好香啊……叶汝真吩咐人准备热水和醒酒汤,然后把风承熙往床上一扔。

哎哟,风承熙立刻委屈地叫唤起来,娘子这么大力气,弄疼我了,快来给吹吹揉揉……叶汝真朝天长出一口气:戏省着点儿演行不行?风承熙脸上的娇嗔不见了,拿了个枕头过来舒舒服服靠在上面:唉,叶卿太聪明了,一点都不好玩。

叶汝真心说你真当我傻呢,崔复还唤你郗兄呢,显然没有醉到上一回的地步,怎么到我这儿就来精准发疯了?不过风承熙虽然眼神还清醒,脸上却是面若桃花,身上的酒味更是浓重得不行,你喝了多少?还好啦,风承熙懒洋洋道,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一条沟里连栽两回?酒没喝几口,大多都洒了。

叶汝真一面开了箱子给他找衣裳,一面道:林敬没认出你来?真认出了我,他和崔复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话依然是懒洋洋的,叶汝真却听出一丝寒意,他带在身边的随从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屠灭毫无防备的林家易如反掌。

你都派人打断了林泰的腿,为什么不对林敬下手?以郑硕的本事,寻个月黑风高之夜,把林敬大卸八块也不成问题。

这话说得,我成什么人了?风承熙慢慢地道,当年承蒙他悉心教导,哪能让他一死了之?自然要好好报答恩师一番才是。

你打算怎么报答?风承熙笑了,这嘛,还要靠叶卿帮忙。

叶汝真一愣,她连当幌子都被嫌弃了,还能派别的用场?叶卿一路来辛苦了,朕决定好好犒劳一下,今晚就让叶卿重回温柔乡。

*入夜之后,叶汝真换上了男装,和风承熙坐上马车。

江州不似锦州热闹,更比不上京城繁华,沿街亮的灯笼不多,偶尔才划过一道流光,透过竹帘照进车内。

每一道光亮划过,都照见风承熙眸子炯炯。

他一直在看她。

叶汝真终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要不我还是去买一身吧?没有女子上乐坊的道理,她原是图省事,直接从衣箱里翻出一身就穿。

穿上才发现,风承熙的身量比她要高一些,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有些偏大,不合适不说,还容易踩着衣角把自己绊倒。

只是她正要脱下,却听风承熙道:就这么穿。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看着男装的叶汝真,神情异常专注,好久没看见这样的叶卿了。

叶汝真很想默默地回一句这还不是拜你所赐?风承熙也不知是哪个筋搭错了,在屋子里不错眼地盯着她就罢了,上了马车竟然还像是瞧什么稀罕物件似的,看个没完没了。

这身就很好。

风承熙道。

我想起最初见你的样子了,你当时穿着官袍进来,衣裳是青绿色的,腰带是青金色的,我当时便眼前一亮,心道,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郎君。

叶汝真不由也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风承熙的情形。

那时他高高在上,一身龙袍辉煌肃穆,容光却似冰雪一般,每根眼睫毛都带着一丝凉意。

而今人还是这个人,那点凉意却是不知全跑哪里去了,此时歪着头看着她,笑道:这般俊俏的小郎君,一会儿去天香楼,可就成香饽饽了。

叶汝真:……人应该是越长越稳重,这位陛下相反,越长倒越轻佻了。

天香楼是江州最大的一间乐坊。

但凡是像样点的乐坊,外加有点名气的女伎,都休想第一次就见上面。

但今夜两人是个例外。

先是风承熙砸出了大把的银子包下整座乐坊,然后是叶汝真一曲新词,请动了此间的花魁蕴娘。

叶汝真:好险从哥哥那儿背的几首还没忘。

不过见花魁原比见旁的女伎更难,一阙新词就能请动,叶汝真还是觉得轻松得有点意外。

蕴娘挽着堕马髻,眉心贴着金箔花钿,身姿轻盈,眼波流转,意态撩人。

她一进来,盈盈眼波便落在了叶汝真身上。

叶郎君,别来无恙?风承熙望向叶汝真,笑道:叶兄果然是交游广阔,在江州也能遇见故人。

说着凑近一点,展开折扇挡住,耳语道:认识更好,务必要将她拿下。

叶汝真一脸呆滞:……哥,请问天下有你不认得的女伎吗?蕴娘上来把酒,款款道:当初京中一别,实不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郎君一面。

这一杯,敬天意将郎君送到奴家面前。

说着,仰首满饮。

叶汝真表面镇定地同饮了一杯,实则心中打鼓。

看来不单是认识,交情还匪浅。

这下别说买动蕴娘帮忙,自己的身份都快盖不住了。

整座乐坊的女伎都在二人身边服侍,只将叶汝真最近的位置留给了蕴娘,蕴娘竟未入席,直接半挨在叶汝真的案席旁,取过了小女侍手里的酒壶,做起斟酒的差事来。

叶汝真连忙道:这使不得……有什么使不得?蕴娘玉颜宛转,将一张桃花面搁在了叶汝真手上,水盈盈的眼睛,痴痴地望向叶汝成。

当初在青云阁中,奴家不就是这么服侍郎君的吗?三年来,也只有在梦中,奴家才能再为郎君斟酒,今日灯下相逢,奴家只恐是自己做梦。

蕴娘是从京城来的,在江州一向高他人一等,众女伎从未见过她这般做低服小的姿态,惊异之余,纷纷识趣,邀请风承熙去大堂看歌舞。

这是要把雅间让给蕴娘二人的意思。

叶汝真十分心慌,下意识求救一般望向风承熙。

然后才猛然想起,风承熙办事,向来是只求结果,不择手段,只会让她从了蕴娘,以保事成。

风承熙却没有看她,目光只落在蕴娘搁着的那只手上,格外深沉,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蕴娘不单是将脸搁在叶汝真手上,还一手轻劝拉住叶汝真的袖角,宛转之态,铁石人也要心动。

叶汝真将心一横,只得硬着头皮装下去,把声音放轻柔了,道:蕴娘,快起来,这三年来一向可好?蕴娘正要说话,忽见女伎们皆被风承熙挥退,雅间内很快只剩下三人。

风承熙往桌上放了十张银票,每一张皆是五百两面额。

我二人有一件事情要请姑娘帮忙。

这是酬金。

风承熙向蕴娘道,除此之外,我还可以为姑娘脱去教坊之籍,还姑娘自由之身。

叶郎君在此,无论要奴家做什么,奴家都心甘情愿,分文不取。

蕴娘将银票往回推了一点,只望向叶汝真,只要……叶郎君今晚留下来。

叶汝真为着显出熟人的亲切,脸上笑意甚浓。

实际脸都快笑僵了,内心只有一句话:……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