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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饿么

2025-03-22 07:12:22

叶汝真被按在桌上时, 桌上的杯盘溅了一地。

门外随从听到了碎裂声,纷纷握住了刀柄。

郑硕四平八稳坐在门前:都别管,没咱们的事儿。

随从们:……常人可能听不出屋里的声音,但大家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把风承熙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按照陛下以前的性子, 这只怕是要出人命了。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郑硕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你们没见识, 以前比这大得多的场面,叶大人也是能化险为夷的。

厅内, 叶汝真的背脊在桌案上撞得生疼。

风承熙的手劲还不小, 按在她的肩头,宛如泰山压顶,她挣了挣没挣动, 便拿手背试了试风承熙的额头。

是有点热, 但好像没到烫的程度,不像是喝多了。

她又捧住他的脸, 试了试脸颊。

这回可以断定,着实不是酒的问题。

风承熙只觉得她手微微凉。

可能也不是她的手凉,而是自己热。

他身心如火如沸, 血脉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心头剧烈地跳动,肺腑之内有无名烈焰在燃烧。

只觉她的手就像是带着观世音菩萨净瓶中的杨枝甘露,只是轻轻一碰,那种剧痛的烧灼感便为之一顿。

再到她捧住他的脸颊,他整个人都顿了顿。

叶汝真到底见过大场面,跟当初在撷芳阁被掐着脖子时比起来, 这会儿只是被按着不能动弹,算得了什么?叶汝真认真跟他讲道理:陛下,漫说臣与蕴娘昨夜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发生,就算臣和蕴娘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做了些什么,陛下又气什么?臣未娶,蕴娘未嫁,且此地又是乐坊,臣便是当真和蕴娘上了床,蕴娘也会为臣遮掩身份,陛下实在不必担心,更不必动怒。

根据她的经验,风承熙还未到当真狂乱之际,应该听得进去。

奈何风承熙好像只听到了后半句,原本已经稍稍缓和下来的神情复又绷紧了,你们昨夜真上了床?!……叶汝真原以为风承熙的不悦是以为她在蕴娘面前暴露了假叶汝真的身份,现在想想,重点好像是上床?哎哟……叶汝真整张脸皱起来,呻/吟一声,底下是什么东西硌着我了,好疼。

风承熙神情一顿,紧接着捏住了叶汝真的下颌,你少在这儿蒙混!是真疼……叶汝真可怜兮兮,眼神湿漉漉地,臣昨晚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背都僵了,真硌得难受。

风承熙直盯着她,眼神仍然满是凶厉,呼吸也依旧急促。

但手上的力气到底松动了一点,叶汝真趁机起身,胡乱去挠自己后背,疼疼疼疼疼,真的好疼啊……我背都快断了……是不是真疼,不要紧,要紧的是要看起来足够疼。

底下确实压着点心盘子,是一碟琥珀核桃,叶汝真背心上甚至还沾上了一块,甩来甩去也没甩下来。

风承熙板着脸,把那块琥珀核桃拿了下来,昨晚真坐了一晚?假的。

坐了一晚的是蕴娘。

叶汝真本来想邀蕴娘一起睡的,但蕴娘微笑着拒绝了。

方才醒来,叶汝真才知道蕴娘一直坐在床头,敢情是把她当成叶汝成,看了一整个晚上。

叶汝真心里叹息一声,想着以后回去一定要告诉哥哥一声,没事可千万别再去乐坊了。

他自己无知无觉,这边却有人完完全全地奉上了一颗真心。

不过风承熙抬眼问这话的时候,眼角的红晕已经淡去了。

叶汝真就知道这法子可行,口里道:可不是?臣毕竟是男人,总不能让姑娘坐一晚,同床共枕只怕更容易出事,所以只好自己坐着。

风承熙手里捏着那只琥珀核桃,一时没有说话。

大厅帘幔低垂,昨夜的灯烛也快要燃尽,明明暗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浓重的阴影。

叶汝真的心忽然就变得好软。

他怎么越来越好骗啊?怎么这么好骗啊?再捏,糖就化了。

叶汝真声音也放轻了些,提醒。

核桃上的那层糖衣果然化了,黏黏腻腻地糊在风承熙的掌心。

风承熙扔了核桃,拿帕子擦拭掌心。

帕子是干的,糖是黏的,越擦越黏糊,连帕子都黏作含含糊糊的一块。

一块从热水里拎出来的湿毛巾递到风承熙面前,毛巾后面是叶汝真明净光润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怨怼,反而软绵绵湿漉漉,目光像水一样包裹着他。

叶汝真只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没有动,便抓过他的手腕,帮他把掌心擦干净。

我是不是真的疯?风承熙忽然问。

嗯?叶汝真埋头对付那些看不见的透明黏腻,厅内光线过于昏暗,十分费眼睛,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陛下心里没数吗?我……风承熙才说了一个字,便顿住,沉默良久,久到叶汝真终于擦掉那点糖,扔下布巾,他方道,你……又顿住了。

什么?叶汝真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风承熙可少有这样支支吾吾的时候。

风承熙别开了脸,神情有点僵硬:你饿么?……叶汝真,有点。

早饭还没吃呢,一大早就陪陛下发疯来了。

风承熙又停了停,脸依旧没有回过来,梗着脖子,那……一会儿吃红油抄手吧……叶汝真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好像一个怪脾气的小孩,又倔,又横,又别扭。

风承熙。

叶汝真轻轻唤了一声。

风承熙转头,就见叶汝真上前一步,抱了抱他。

这个拥抱很轻盈,很短暂,几乎是一触即分。

好了,咱们去吃——叶汝真话还没说完,腰上忽然一紧,这个已经快要分开的拥抱重新变成完整,且结结实实,没有半点缝隙。

……对不起。

风承熙的声音落在耳边,低到极点。

叶汝真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终于环抱住他,没事,不要紧。

她抱着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背,算是把安抚作到了极致。

但当她再次想松开的时候,风承熙箍在她腰间的手却挪到了她的背脊,把她按住自己怀里,低声道:再抱一下。

叶汝真的声音有几分无奈:陛下……就一下,风承熙的头埋在她肩上,别动……夏日的薰风微微拂动厅内的帘幔,帘幔轻轻飘动,泄进一道光柱。

细尘在光柱里轻轻飞舞。

厅外,郑硕吐出一口长气:好了,兄弟们,可以吃早饭了。

*乐坊皆是一几一席,有女伎坐在旁边服侍。

叶汝真的几案上是红油抄手,风承熙面前上的却是红豆杏仁粥。

风承熙有些不满地瞥过来。

叶汝真头也没抬,道:你舌头还没好全呢,还喝了酒。

这话里半是解释半是埋怨,风承熙还听出了一点念叨的味道,不然为何心里就有点痒痒的,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他在自己的席上坐不住,端起粥在叶汝真的席案前坐下,笑眯眯地吩咐旁边的女伎:你们下去吧,我家娘子由我来服侍便好。

叶汝真:……不发病的风承熙着实有些乖巧。

不过这次心疾虽未算真正发作,换作以前亦是一番伤筋动骨,需要卧床歇息。

这一回看上去好像生龙活虎,完全不像是个刚刚发作过的人。

……你还好么?叶汝真低声问。

不好。

风承熙往她身边蹭了蹭,像是恨不能没骨头似地歪在她身上,我在外头也是坐了一夜,浑身上下骨头疼。

又喝了不少酒,舌头也疼,胃也疼,头都疼了。

叶汝真心里话没说出来——谁教你自讨苦吃啊。

她试图往旁边挪一点,结果挪一寸,风承熙便黏上了一寸。

二位真是恩爱。

蕴娘在旁道。

乐坊入夜才开门,女伎一般都不习惯早起,更何况蕴娘一夜未睡。

但脂粉盖住了蕴娘脸上的疲倦,她依然是天香楼里艳冠群芳的花魁。

……叶汝真,……姐姐见笑了。

三人一面吃早饭,一面商议正事。

昨天晚上,叶汝真已经跟蕴娘说了个大概。

此时风承熙再将计划和盘托出。

蕴娘道:二位放心,便是不看叶郎君的面子,这件事奴家也会应下。

风承熙:哦?姑娘与林敬有旧怨?林敬此人是个伪君子,表面不近女色,实则是乐坊的常客。

蕴娘道,只是他生性谨慎,从来都是令女伎暗中上门,封口费又给得丰厚,所以一直无人知晓。

叶汝真惊了一下:难道他也是姐姐的客人?哼,他也配?蕴娘道,奴家虽不如青云阁的姐妹们娇贵,想见一面也非易事,更何况与奴家交好的贵人也有几位,他并不敢朝奴家下手。

蕴娘说着,眸子里露出了一丝恨意,他找的女伎,要么是新来未成名,要么是色衰已过气,总是专挑那些没名气没门路的姑娘,一把年纪,在床上还要玩出百般的花样,有一位妹妹刚挂牌不久,就被送去他的府中,第二日回来,一身是伤,再也无法接客。

坊主去找林敬理论。

所谓理论,自然是要些索赔银子。

林敬给了银子,还替那位女伎赎了身,送去庄子上休养。

蕴娘等人当时还以为这位姐妹虽然受了些苦,到底还是得了些福份,约了个日子一起去庄子上探望。

结果到了庄上才知道,那位女伎才送过去第三天便死了。

他们把她扔在屋子里,没有大夫,没有人照应,就那么看着她一点一点没有气息。

蕴娘咬牙道,女伎的命再贱,也是一条人命。

若是这条命能从林敬身上讨还,二人尽管吩咐,奴家无一不应。

风承熙听到最后,慢慢地笑了一下:莫要急着讨命,他还不配死,不如让他活着,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