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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私奔

2025-03-22 07:12:22

大牢内。

抚青扶着萧怀英, 小心地喂他喝药。

叶汝真守在旁边,接过空药碗,递上水杯。

萧怀英喘息了片刻,开口:你何苦要蹚这趟浑水?蹚都蹚了说这个?叶汝真道, 王阿福的死我夫君定会查清楚, 你安心在这里等消息。

萧怀英慢慢地笑了一下, 笑容很虚弱:你对你那夫君,倒是有信心得很。

那是自然。

叶汝真道, 他虽然说话能气死人,但办事还是十分靠谱, 信他准没错。

……我说话怎么就气死人了?风承熙负手走了过来。

叶汝真立即便道:没有没有, 夫君说话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

风承熙原是板着脸的,听了这话, 不知怎地果然就和颜悦色了起来, 想板都有些板不住,干脆直接说正事。

太守已经受了刘氏的状纸, 萧怀英暂且住在牢房内,待查明王阿福的死因后再行论处。

天热,尸体即使置于冰窖也放不了多久, 此事须速战速决。

萧怀英静静道:你既然已经去见过我祖父, 为何还要救我?风承熙只问他:你想不想活?萧怀英一时怔住。

你想。

越是活得艰难的人,越知道活着多么可贵,也就越想多活些时候。

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风承熙道,想活的话,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风承熙的声音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空茫, 叶汝真留意到了。

来蜀中之后风承熙的心疾再没有犯过,以至于让叶汝真差点忘记了,他也是一个病人。

萧怀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切是从去年十月开始的。

正是每年的蜀锦入贡之时。

宁氏已经选出了成色最好的一批蜀锦交到织造署,算是完了今年的差事,回铺子后还给大家发了赏钱。

萧怀英那一日是和宁氏一起去铺子的,他记得很清楚,王阿福因为手艺好,赏钱比旁人要多些,刘氏带着孩子来寻王阿福,宁氏和萧怀英还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

宁氏还给了孩子一个小银锞子。

一个月后,宁氏和萧怀英被请到了织造署,杨公公告诉他们,他们交上来的蜀锦成色不足,此次贡品作废。

宁氏当场便道:公公莫不是开玩笑?若论蜀锦,我家的不行,这天下便没有第二家行了。

杨公公拿出礼部的批文,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品质粗劣,不足奉上,这倒罢了,还以粗制滥造,敷衍不敬的罪名,关了宁氏的铺子。

宁氏自然不服,先是去找了萧宏,萧宏让她就此关了铺子,安心在家。

宁氏是要强的人,忍不下这口气,当下又去找傅太守。

傅太守答应通融,将此事暂且按下,给宁氏一点时间写信去京中托人。

宁氏生意做得大,在京中也有一点人情,可写了好几封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音讯。

这时宁氏又费尽心血,搜罗出仅有存货,另呈了一批贡品送到织造署。

这一次依然作废。

再然后纸包不住火,满城人都知道了消息,各家织锦布庄各各心生怨言,并且都寻到门路往织造署送蜀锦,这其中曹氏的铺子异军突起。

宁氏自己的铺子进不去,送出去的蜀锦也拿不回来,但看到曹氏的蜀锦时当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哪怕是烧成灰了,宁氏也认得那是自己的蜀锦。

只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宁氏从此一病不起。

萧怀英求到萧宏面前,萧宏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英儿,你是我萧家的人,为国捐躯,原是我萧家子弟的荣耀。

萧府从此成为萧怀英的牢笼,他就像一头被选中的白羊,只等祭礼到来,便要被杀生祭天。

没有祖父,便不会有我。

祖父要我死,我便不能不死。

萧怀英的脸上有淡淡的凄伤,我死了,民怨平息,一切便到此为止。

叶汝真终于弄懂了这件事情里头的来龙去脉,也深知这一切就是为了逼死萧怀英。

蜀锦是由头,让萧怀英声名堕地。

王阿福是杀招,让萧怀英以命抵命。

萧怀英是萧宏独孙,姜家要借此逼萧宏出手。

萧宏一旦出手,即刻便会被人弹劾,姜家就可以顺理成章拿走萧宏手中的兵权。

他们就不怕逼反了萧将军?!反了正好。

风承熙道,他们就可以出兵镇压叛军,更加名正言顺。

萧怀英神情里有丝嘲讽:而皇帝高高在上,什么都不知道,任凭旁人抹杀他的忠臣,说不定还要褒奖姜家平叛有功。

叶汝真:……风承熙眉眼一冷。

叶汝真连忙道:那个,陛下若真被蒙蔽,又怎么会派我夫君来调查此事?……三声了。

风承熙眼角眉梢的寒意如被春风拂过,转瞬消融。

明知是假的,怎么夫君二字,还是这么好听?萧怀英自知方才那句失言,顿了顿,道:你已经知道我祖父的打算了,为何还要救我?用他一个人换一座城,对兵家来说,值。

对天家来说,更值。

因为你运气好。

风承熙道,有个傻子非要冲出来救你。

叶汝真:……萧怀英望向她,眼神柔和至极。

叶汝真朝他握了握拳头,认真道:我说过的,我比你大,我会保护你。

怀英,命是自己的,活路要自己挣,我夫君一定能替你洗清冤屈。

风承熙觉得这样真的不行。

他的骨头里好像都有细碎的泡泡往外冒。

他用力地板起脸,向萧怀英问起萧宏的病情。

何时病的,吃什么药,平时有什么习惯。

萧怀英仔细答了。

离开大牢后,叶汝真问风承熙:你问这么多,难道是怀疑萧将军装病?怎么?我就不能是关心老臣?叶汝真:着实不像。

我觉得萧宏说的,未必尽是实话。

风承熙道,他有事情瞒着我。

叶汝真一惊:可他不是先帝的死忠吗?忠于先帝,未必就忠于我。

天空湛蓝,阳光雪亮,风承熙微微眯起眼,更何况人心易变,忠心亦然。

他的声音与神情都很平淡,叶汝真却觉得心里有点细细的疼。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风承熙没看她,但就像是侧面长了眼睛似的,早就跟你说过,皇帝不好当,我过得真的挺惨。

叶汝真正要说话,忽见傅太守走来。

傅太守告诉二人:外头百姓还未散去,二位今日就在此住下吧?这里好歹有捕快和衙役保护。

外面隐隐还听得到人声,叶汝真仔细听了一下,喊的似乎是血债血偿,以命低命。

果然是要萧怀英死。

如此,就劳烦傅大人了。

风承熙道,听说江州知府周栩犯了事,不知我是否可以看一下卷宗?傅太守虽然很意外风承熙忽然说起这个,但天子密使要看,他自然是连连答应。

傅太守先派下人送叶汝真去后院客房。

太守夫人过来招呼款待,比之前还要热情三分。

之前叶汝真是仗着宠臣妹妹的身份,现在没想到还多了个密使夫人的身份。

人们都只当风承熙是个吃软饭的,表面虽客气,内心都有些瞧不上,看着叶汝真对他呼来喝去的,皆暗暗嘲笑。

此时太守夫人三句话不离风承熙,拐弯抹角打听他的喜好。

叶汝真不复之前的霸道强势,反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拉着太守夫人的手诉苦:我竟然不知道他得了陛下的密旨,平时还将他当下人似的使唤来使唤去,我的天,哥哥在京过训过我几回,让我不可轻慢,我竟没领悟哥哥的意思……这下可怎么好?夫人,你说他不会休了我吧?她这一脸愁得惶惶不可终日,太守夫人半点东西也没打听出来,倒是陪着安慰了她半日。

入夜之后,风承熙才回房。

外面的百姓竟然还未全散,有一百来号人在太守府外静坐。

叶汝真想到那些队伍中的那些闲汉,若说没人指使,他们哪里敢这么跟官府对着干?但百姓分辨不出真假,有不少人当真是为王阿福打抱不平。

风承熙进来时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几分疲惫。

叶汝真送上茶水,水温与浓淡皆是他素日喝惯的,恰到好处。

然后再往他身后站定,开始伸手替他捏肩。

手才碰上去,就感觉到风承熙的肩膀绷紧了。

别捏,别碰。

风承熙连声音都是紧的。

……叶汝真有点愕然。

前一阵子,他可是没事也要装出有事的样子,好支使她端茶倒水挟菜梳头,没少使唤她。

我不累……风承熙说着,总归还是没绷住,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像……顿住。

太像什么?风承熙皱眉,十分烦躁:太像一名贤妻良母。

叶汝真:………………这不是您老人家一直让我学着点嘛?!风承熙心中的矛盾,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半神魂觉得无限熨帖,恨不能赖在她身边哼唧两声,让她揉揉捏捏。

另一半神魂却是连毛都要炸起来了。

醒醒!你喜欢的是真真,不是她哥!她哥是男的!男的!叶汝真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为难,要不,你把郑硕借给我,我去劫狱,到时候就说我带着萧怀英私奔了。

风承熙当即冷笑出声:你还真是不怕败坏你妹妹的名声。

叶汝真心说我还真不怕。

我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一来,傅太守不用交人,萧将军不用出手,怀英也不用死。

她说着补充道:而且吧,宠臣的妹妹抛弃身为密使的上门女婿,和昔日青梅竹马的旧情人跑了,老百姓最喜欢这种事了。

我敢打赌,不消一个时辰,整个锦州的人都会忘记王阿福的事,只会议论我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出去抱着怀英……她的话没有说完,风承熙忽然起身,逼近。

他周身杀气腾腾,叶汝真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后抵到了桌子。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屋外隐隐传来人声,是丫环在提醒:夫人,慢点!太守夫人声音传来:还慢,快走,快走,明儿再来。

这声音里似乎透着一丝莫名的尴尬。

叶汝真僵了僵,低声道:她不会听见什么了吧?应该不会,身在别人的地盘,他们俩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风承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窗户。

叶汝真第一眼还没看出来,再一看,猛然就明白了。

……烛火就在她身后的桌子上,两个人的身影清晰地投到窗纸上。

两条身影离得近,几乎是重叠在了一起。

看上去很像在做一些不可言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