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づ ̄ 3 ̄)づ

2025-03-26 13:34:33

目前是月榜预热期,求收藏求留言求点击~\\\\(≧▽≦)/~啦啦啦莫求存稿箱,第一章已经说了,存稿箱里的几章已经被我删掉了,重撸了开头2333333为了及时到达3w5,明天开始大概要双更三四天!!祝我星湖!!!给我点耐力加持!!!给我点爱的加持!!!!陛下:为什么要强调肌肉,朕不喜欢肌肉!王爷:陛下为何不喜?肌肉又不长陛下身上。

陛下:……来人,拖出去打死。

☆、收服草根蛮王(四)姬瑾荣在太医们炙热的目光下离开。

他想拉拢长孙家制衡镇南王,但不能急。

一急就会露。

一露,长孙家这根苟延残喘的小苗苗就会被人残忍拔除。

愁人啊愁人。

姬瑾荣犯愁地回到正阳宫,默默地抄书,一为练字,二为加深印象。

既然最后他有可能回大周,不带点东西回去怎么行!应该背几篇文章回去让老太傅高兴高兴,抄几个方子让他那工部尚书舅舅开心开心,更重要的是一定要牺牲自己多尝尝这边的食物,当是给小外甥试吃!想着想着,姬瑾荣为自己的尊老爱幼精神感动不已,决定中午多吃一碗饭以示表彰!在姬瑾荣不要脸地自我夸奖时,镇南王已经遣人去捉拿背后煽风点火之人。

如果姬瑾荣看见镇南王手底下的人,恐怕立刻能认出来:这打扮、这身手,正是魏霆钧手底下的黑骑营!这些人都穿着黑色行军服,身披黑色甲衣,只有手中的剑泛着银色亮光。

更重要的是,出自黑骑营的士兵都满身杀气,个个都堪比其他军里的将领!黑骑营的人将几处府邸围了起来,迅速带走了几位官员和皇室成员。

即使新皇已经登基,很多人还是不死心。

镇南王听见部属的汇报,眼都不眨一下:杀了。

要让他们知道那个位置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可是,汇报的人有些犹豫,他们不愿招供,我们也——没有证据啊!镇南王看了汇报的人一眼,吩咐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副将:你去。

那副将喏然应道:遵命!镇南王很满意。

要什么供词,要什么证据!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不管他们有没有留下证据,只要他们敢动,他就敢杀。

那汇报的人脖子像被人掐着似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想再劝:王爷——镇南王哪会看不出部属的想法,他们是怕他失了人心,以后不好拉拢朝臣和世家。

可惜镇南王对拉拢人心一点兴趣都没有。

镇南王吩咐:下去吧,秋猎的事交给你去办。

到时会有突厥使臣到场,可别什么幺蛾子,堕了我朝声威。

汇报的人神色一凛,连忙应了下来。

秋猎在即,确实得下重药把那些蠢蠢欲动的蠢东西压下去,免得他们到时候趁机生事,让突厥人看了笑话。

看了笑话还是其次,最怕他们看出大齐朝局不稳,趁势越过大齐边境烧杀抢掠!这些毫无信义可言的蛮夷绝对做得出来。

镇南王又让人将事情原委写出来,把它当成供词送到国子监。

正如姬瑾荣所说的那样,李正源是无辜的。

因为他去那边剿贼前李正源当面骂他,而李正源又与部分国子监生员有过龃龉,便成了那些人相中的棋子。

从前面简单粗暴的构陷、处处露馅的偏袒到后面义正辞严的聚众声讨、聚众生事,一环扣着一环,无非是想弄出点乱事,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可惜他们先遇上了洞察一切的姬瑾荣,又赶上他恰好回到京城。

于是阴谋被识破了,命也丢了。

镇南王想到姬瑾荣那亮亮的眸光,心头一阵火热。

毁掉那么多世界,背上那么多罪孽,就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再相见的这一天。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在意那么一个人——偏偏老天要把他抢走。

既然那样,他就要变成让老天都害怕的人。

他要让老天乖乖把人送回来。

镇南王回了趟镇南王府,换下染血的铠甲。

他换上干净衣袍,再次入宫,直奔姬瑾荣所在的正阳宫。

何泰正在书房外跪着。

镇南王微微一笑。

他越过何泰,径直走入书房。

抬眼一看,姬瑾荣正在练字,手腕不再那么纤细和无力,握笔的姿势端正无比。

姬瑾荣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镇南王。

听到何泰在门外跪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整个皇宫都已被镇南王拿下,他这傀儡是实实在在的傀儡,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这个人可不可用,即使镇南王不在京城都能了若指掌。

这镇南王不仅张狂,而且自信至极。

他把何泰派来,意思是我知道你想用这个人,用吧用吧我调过来让你用,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儿。

姬瑾荣知道自己让何泰跪着是迁怒。

连他都无可奈何,何泰又能怎么可能违逆镇南王的意思。

姬瑾荣放下笔,开口喊:何泰。

门外的何泰一激灵,忙应道:在!姬瑾荣说:去府库,替朕取墨。

何泰心中一喜,隔着门重重一磕头,快步跑往府库那边,替姬瑾荣取新墨。

镇南王听着姬瑾荣吩咐何泰办事,只觉百抓挠心,恨不能立刻把人拆吞入腹。

不过,不能吓着姬瑾荣。

姬瑾荣和他不一样,才刚刚开始这有趣的旅途——不能操之过急,把姬瑾荣逼得太紧。

镇南王单膝跪地,朝姬瑾荣行礼:见过陛下。

有宫门那边的前车之鉴,姬瑾荣没再上前搀扶,只站起来说:不必如此,他语气平静,只有你我,不用多礼。

镇南王还是抓住了姬瑾荣的手,慨然称谢:谢陛下厚爱。

但,臣行礼不是行给别人看的,他紧握着姬瑾荣的手,注视着姬瑾荣,臣是行给陛下看的。

姬瑾荣感觉掌心渗出汗来。

他的手被镇南王宽厚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只觉有种麻意从手心钻到脑袋,让他整个人都绷直了。

这下姬瑾荣连放肆都骂不出来了,生怕骂完镇南王会更放肆。

姬瑾荣只能望着镇南王说:放开。

镇南王对上姬瑾荣的眸光,心中更为欢喜。

不愧是他的陛下,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镇南王没有松手,反而顺势环握姬瑾荣的手腕:陛下练字太久了,手腕肯定酸软得很,臣通晓体内各处穴位,容臣为陛下揉按揉按,很快就能酸痛全消。

姬瑾荣:……镇南王说得殷切,脸上写的全是我是一心为陛下着想。

骗谁呢!姬瑾荣气得耳朵泛红,可想到这具身体骂人都骂不完整,原主也不是会和镇南王对着干的脾气,他只能在镇南王的注视下坐回位置上,乖乖把手伸出去。

镇南王长着粗茧的手指摩挲着姬瑾荣细嫩的肌肤,像要摸过姬瑾荣手腕上每个地方才能找准穴位。

直至姬瑾荣忍无可忍地想抽回手,他才煞有介事地对着几个穴位轻轻揉按起来。

镇南王按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姬瑾荣感觉手腕发软,根本动不了了。

镇南王说: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陛下若是受不了可以喊出来。

姬瑾荣瞪着镇南王。

镇南王手中的劲道微微加重。

姬瑾荣额头很快渗出冷汗,疼的。

镇南王把手指按在另一处:陛下不必忍着——姬瑾荣意识到这一下会更疼,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按住镇南王的手掌,想阻止镇南王。

察觉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有些濡湿,镇南王莞尔:只差这一下了,陛下是男子汉,别怕疼。

姬瑾荣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镇南王轻轻揉按几下,令姬瑾荣感觉又酸又麻。

在姬瑾荣放松下来之际,镇南王才突然加重力道。

姬瑾荣疼得眼泪直飙:疼!镇南王替姬瑾荣擦去眼角溢出的泪。

他说:疼才有用,陛下可以看看这只手使起来是不是比以前灵活多了。

姬瑾荣将信将疑地活动一下右手,发现果然比以前灵活许多,仿佛里面的经脉已经全被打通。

姬瑾荣虽然恼火镇南王的逾越,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他闷声说:谢了。

镇南王说:陛下何必向臣道谢,臣为陛下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他凝视着姬瑾荣,若是陛下愿意,臣可为陛下疏通全身经络——姬瑾荣警惕地说:不必!想到镇南王要在自己全身上下揉来按去,姬瑾荣整个人都不好了!镇南王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他绝无半点不轨之心:陛下不愿便算了。

陛下今年已过了十六,对学武来说有些晚了。

若想练好骑射或者练些武艺,必须忍下这点苦才行。

姬瑾荣:……想到自己和镇南王身高差距、体魄差距、武力差距,姬瑾荣的小心脏狠狠地被打击了。

他绷着脸说:再说吧。

他宁愿找个别的什么人来试试……镇南王眯起眼。

他了解他的陛下。

他的陛下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别说这点小苦头,再艰难的事他的陛下不会眨一下眼。

之所以不答应,无非是不信任他,或者察觉了他过于外露的欲-望。

以他陛下的作风,绝对不会放过增强自己实力的机会——镇南王警告:陛下,这是臣的独门秘法,其他人不可能会。

他可以容忍姬瑾荣有几个信任的宦官和近臣,但也仅此而已,绝不会容忍别的人触碰姬瑾荣的身体——即使只是借用的身体。

姬瑾荣:……难道他把话说出口了?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今天也好想把这家伙拉出去砍了……谢谢大家的留言,因为要撸好多更新所以可能没有一一回,但都是第一时间刷着看得!有bug有错别字可以抓虫,会找时间改掉么么哒(づ ̄ 3 ̄)づ最谢谢几个土豪们的地雷,一下子让霸王票榜凑满了十个,显得它如此充实(不对)(づ ̄ 3 ̄)づ大家情人节快乐(??????)??情人节双更狗狗狗!☆、收服草根蛮王(五)镇南王堂而皇之地留下共用午膳。

镇南王说:臣在南边捕了不少山鸡野兔,还有野鹿和穿山甲,陛下要去看看吗?姬瑾荣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

镇南王说:臣还带回了两个南方名厨,他们最擅料理这些野味,等他们过了御膳房那边的考校就让他们做给陛下吃。

话刚落下,镇南王瞧见姬瑾荣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像是倏然点亮了一撮小火焰。

姬瑾荣面上镇定得很:有心了。

山鸡野兔什么的,有什么好看,还是端上桌让他欣赏最棒!姬瑾荣决定稍稍给镇南王加上几分。

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镇南王笑了笑,坐在姬瑾荣旁边替他料理螃蟹。

姬瑾荣惊讶地看着那煮得通红的大螃蟹,虽然闻起来有点香,但这硬梆梆、红通通的东西真的可以吃吗?大周好像没人会吃这个。

镇南王将蟹黄和腿肉都挑出来,和酱料一块推到姬瑾荣面前。

他说:原想让御膳房料理完再送上来,但给陛下吃的东西总得让陛下知道是什么。

这吃法是南边传过来的,最近京城挺流行,御膳房还是第一次做。

这东西菊开时节吃最好,镇南王体贴地给姬瑾荣倒了一小碗酒,再吃点酒,暖暖胃。

姬瑾荣有些发愣。

镇南王这番举动着实让他捉摸不透。

难道镇南王扶持原主登上帝位,是因为真的喜欢原主?只是原主心中太过害怕,所以始终没发现镇南王对他的感情——那原主也死得太冤了。

镇南王喊:陛下?姬瑾荣回过神来,举起筷子夹了块蟹肉,沾上酱料尝了一口。

蟹肉很鲜美,酱料又有独特的口味,恰好能把海物少不了的腥气去了。

他朝镇南王笑了起来:不错。

镇南王一直注视着姬瑾荣,见姬瑾荣露出满意的笑容才去料理第二只螃蟹。

他语气熟稔,仿佛两人是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蟹肉虽鲜,但性寒,不能多吃,必须佐以黄米酒。

蟹黄也不错,陛下若是喜欢,这几日可命人做些蟹黄小笼解解馋。

过了这时节,滋味就没那么好了。

姬瑾荣正好尝完一块蟹黄,觉得口感极好。

听到镇南王说出另一样吃食,眼睛再次亮了亮,语气也染上几分欢喜:好。

镇南王见姬瑾荣吃得高兴,心中也欢欣起来。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姬瑾荣喜欢什么,只是姬瑾荣身体太弱,什么都不能多吃,吃了只会让自己受苦受累。

所以他不能像姬瑾荣身边那些人那样,悄悄捎带些喷香可口的吃食去满足姬瑾荣小小的口腹之欲。

可惜姬瑾荣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要不然他可以带姬瑾荣来个南巡北巡,吃遍大江南北。

在姬瑾荣愿意让他帮忙疏通经络、强化身体之前,只能先由他的部属们去搜罗名厨和食材了。

镇南王迅速把剩下三只螃蟹都解决完。

姬瑾荣:……镇南王说:陛下底子太弱,不能多吃。

他将姬瑾荣全身上下扫了几遍,如果陛下愿意让臣为您疏通全身经络——姬瑾荣顿时不再看镇南王,默不作声地朝其他菜肴伸出筷子,一副我很喜欢这些菜一点都不想多吃螃蟹的模样。

镇南王莞尔。

他的陛下真是可爱极了。

一顿午膳吃得出奇平和。

吃饱喝足,镇南王才向姬瑾荣说起国子监的事。

姬瑾荣微微讶异。

镇南王居然会和他提及朝政?镇南王像是看出了姬瑾荣的疑惑,解释说:以前陛下受了不少苦,身子太虚,臣不愿陛下太过操劳才越矩地替陛下处理政务。

如今陛下身体大好,批阅奏章绝不是问题。

他语气诚挚,臣愿还政于陛下。

姬瑾荣这下真真正正吃了一惊。

难道镇南王在试探他?如果是他的话,绝不会把已经拿到手的大权交还出去。

说不定他说一个好字,镇南王回头就把他给弄死。

姬瑾荣说:我,他主动说出自己的弱点,结、结巴。

镇南王听得心疼。

即使他几乎可以选择想去的世界,却还是无法给姬瑾荣一个完全健全的身体。

以前他在经历过的几个世界不是不能逼主脑把姬瑾荣送过来,只是那些身体实在太过不堪,即使姬瑾荣真过去了也不会比重病在床好多少。

镇南王说:不要紧。

他注视着姬瑾荣,陛下,没有人敢说什么。

谁要是有异议,臣可以送他一程。

姬瑾荣心头一跳。

他抬起头,对上了镇南王认真的目光。

镇南王突然抬起手,轻轻擦掉他唇边的一点点油渍。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镇南王见姬瑾荣惊愕地望着自己,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俯首亲吻姬瑾荣光洁的额头。

亲过了,他并不挪远,而是就着半贴着的姿势说:陛下,臣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只要——姬瑾荣只觉头皮阵阵发麻,那被亲上的地方烫得惊人。

他猛地站起来,退开几步,远离镇南王。

镇南王没有再紧逼。

他见好就收,凝视着姬瑾荣说:陛下,臣先退下了。

姬瑾荣心乱如麻。

即使他的年龄比原主大上几岁,却也没机会尝到情爱滋味。

镇南王满含侵略性的逼近让他有点儿害怕又有点儿迷茫,他敏锐地察觉到镇南王那一个只是代表着什么,如果要摆脱如今这种困境的代价是满足镇南王的话——姬瑾荣微微握紧拳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等于是一个强盗先把你的东西全抢了,然后告诉你他喜欢你,只要你接受他的喜欢,他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这算什么喜欢!这强盗也想得太美了,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姬瑾荣到外面走了一圈,等消完食就开始午睡。

等他一觉醒来,发现何泰守在一侧,内侍们和往常一样鱼贯而入,为他更衣洗漱。

何泰说:陛下,镇南王派人来请您去勤政殿。

姬瑾荣说:好。

以他目前的处境,真要与镇南王闹开了只会吃亏,还不如陪镇南王周旋一番,说不定能找到转机。

最好能找机会试探试探镇南王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要是不能挡住那个人毁掉这个世界的步伐,他就没法回到死去前,更没法拥有可以活蹦乱跳的身体。

镇南王会是那个人吗?姬瑾荣有些拿不准。

到了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对魏霆钧的了解其实很少。

在他面前的魏霆钧很老实,也很正直,只有当他提及大行之后传位于你,魏霆钧才会暴跳如雷。

平时的话,魏霆钧只会刚正不阿地杜绝所有会影响他病情的食物出现在他面前。

姬瑾荣虽然总骂魏霆钧是乱臣贼子,可他心里还是把魏霆钧当成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憨厚少年。

但是,真要是憨厚少年,能压得住满朝文武吗?能让周边诸国闻风丧胆吗?有些事,他不是没听说,只是其他人说起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地不去相信。

比起别人,他更愿意相信始终守在自己身边的魏霆钧。

如果镇南王真的是系统所说的那个强大存在,那他现在所面对的镇南王,无疑是他以前不曾看到过的、魏霆钧的另一面。

魏霆钧从来不会向他展露的一面。

姬瑾荣捏了捏拳头,吩咐何泰:引路。

说完这话后姬瑾荣又觉得有些滑稽。

身为皇帝,竟不知道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在哪里,原主这皇帝当得还真糊涂——被迫糊涂。

抵达勤政殿外,姬瑾荣顿了顿,抬脚迈了进去。

勤政殿两侧都开着窗,正是百菊盛放的时节,外头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菊花,明明只栽了菊,竟有种百花争妍的感觉。

姬瑾荣一眼瞧见坐在那儿批阅奏章的镇南王。

镇南王察觉姬瑾荣的到来,起身说:陛下来了。

他绕过小山堆似的奏章,来到姬瑾荣面前,语气诚挚无比,以后臣可以歇着了。

姬瑾荣:……镇南王宽慰:会有这么多是因为臣此次去了南边小半个月,没来得及批复——平日不会如此。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镇南王最受不了的就是姬瑾荣望向自己的目光,他感觉体内禁锢已久的欲念随时要喷涌而出。

他不能告诉姬瑾荣,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心上人,从一开始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就算屠天灭地,背得满身杀孽,他也要把人从老天手里抢回来。

因为他的陛下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枉顾天理、逆天行事的人。

他的陛下,也绝不会容许他越过那早早划出的界线半步。

但这已不是大周,他的陛下也不再是重病之身。

很多事他再也不愿忍耐、再也不愿克制。

对他的陛下来说,生死离别才过了短短数日。

对他来说,却已经是许多个一生——日增夜长的思念,早已让他彻底疯狂。

那条界线,他是一定要跨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毕!!!~\\(≧▽≦)/~啦啦啦这次真的甜甜甜,令人感动!情人节快乐双更的我简直是劳模!!!还不快给我点谷粒(づ ̄ 3 ̄)づ情人节留言少了一半,我看透你萌了╭(╯^╰)╮谢谢抹茶的地雷(づ ̄ 3 ̄)づ☆、收服草根蛮王(六)批阅了半天奏章,姬瑾荣对大齐朝大致有了几分了解。

大齐与大梁都在北边,分居在东西两侧,时不时会干上一架。

比如这会儿,大梁就在大齐边境偷偷摸摸地打了一发,抢走了大齐好不容易养大的千匹良马,其他的粮食财帛更是数不胜数。

朝臣们都很有趣,上表时一个劲表示我们要反思边防方略我觉得主将要负最大责任,给的建议也都很统一:撤西境主将的职换人上!至于打回去这种事,没人提半个字。

有西梁这个死敌在,突厥的气焰高得很。

他们根本不用出手,只需要翘着二郎腿等他们和西梁去拉拢就好。

如今的突厥首领是个人精,总能准确把握形势。

他两边的钱财货物都照拿,但永远只会帮弱的打强的。

难怪镇南王要去把南蛮诸郡的乱贼清剿干净。

如果不先把那边解决了,这大齐朝就等同于三面受敌!大齐的困境不仅仅在于外患。

内忧更是愁人。

朝臣你争我斗,没几个是心向百姓的。

先皇宠信宦官,硬是纵出了所谓的宫中三虎。

这三虎没了孽根,别的念想都没了,就贪一样:银钱。

为了吞并土地、大肆敛财,这三虎勾连朝臣祸害朝野,杀了不少忠臣良将,寒了天下人的心。

各地出现了不少叛乱,都是活不下的百姓落草为寇,靠着粗陋的武器抵抗朝廷的恶政。

当时先皇都收拾好细软准备逃亡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镇南王,带着手中人马平了乱解了急。

先皇见镇南王势大,怕他占地自立为王,心惊胆颤地下了封王的旨意。

这才有了大齐第一个异姓王。

姬瑾荣从各方奏章中拼凑出大齐的现状,得出一个结论:这国亡得不冤枉。

内无可用之才,外有虎狼眈眈,想不亡国实在难上加难。

这样一看,镇南王行事张狂倒也不全怪他。

一来他是草莽出身,本就不可能有世家子弟那种自小熏陶出来的谦谦君子作派;二来要不是他横空出现,大齐恐怕早被人吞掉了,哪还轮得到小皇帝登基当亡国之君。

比起摇摇欲坠的大齐朝廷,镇南王在百姓心中威名更盛。

镇南王对世家、皇亲下手时毫不留情,当年更是亲自诛杀了三虎,但凡知晓这些事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这样的镇南王,再嚣张都没人有资格声讨。

乱世出英雄。

或者说,正是因为乱世将至,百姓心中才盼着英雄出现。

姬瑾荣心平气和地分析完,抬头瞧了镇南王一眼。

镇南王也在瞧着姬瑾荣。

姬瑾荣怀疑镇南王的目光从来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他来到这边后照过镜子,没觉得这张脸有多吸引人,顶多眉眼和他以前有几分相像而已。

镇南王是怎么盯上自己的?姬瑾荣放下手中的奏章。

镇南王说:有些奏章陛下不必批复得太认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姬瑾荣点点头。

镇南王说:陛下如果能早日亲政,臣也能放心出兵。

姬瑾荣惊讶地说:出兵?镇南王打开一旁的布幔,一个新奇的事物出现在姬瑾荣眼前。

姬瑾荣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

那是个方形的沙池,沙池中有按照地形堆出来的山川走势,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令旗。

姬瑾荣一看就明白,这是个沙场,模拟的沙场,用来分析战况的。

镇南王对自己难道是真心的?连这种对于行军布阵来说格外有用的东西,都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姬瑾荣收起心中疑问,认真地观察着整个沙场。

他记性好,扫一眼基本就把它全记住了,即使现在立刻毁掉这沙场他也能将它复原。

姬瑾荣目光微亮,望向镇南王。

这是镇南王在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东西,他知道姬瑾荣一定能看懂,也一定会喜欢。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把它拿给姬瑾荣看了。

镇南王按捺着向姬瑾荣讨赏的冲动,取出一块令旗对姬瑾荣说:这地方是极好的油菜产地,产的油特别好,到时臣会让他们每年进贡足够多的量,宫中都用它来做菜。

他又在另一个地方插了另一块令旗,这边的柑橘又大又甜,模样还挺特别,个个都长得圆头圆脑的。

赶在年前拿下,陛下过年时就可以吃上了。

姬瑾荣:……眼看镇南王一个一个地方介绍过去,连哪个地方养的牛肉格外肥美都圈起来,准备打下来养牛吃。

说起来因为丁口大大减少,需要靠牛来耕作,偏偏牛的数量又十分稀少,所以牛往往都是禁杀的——即使贵为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叫人宰杀几头牛来吃,否则就等着被御史的唾沫淹死吧……姬瑾荣颇有些遗憾。

镇南王仿佛读出他心中所想,含笑说:陛下放心,臣很快就会将它们拿下。

到时正好天气凉了,陛下可以试试火锅……姬瑾荣又听到一个新词儿。

他疑惑地问:火锅?镇南王牵着姬瑾荣的手,将他带回桌案前,取出张白纸,画出个火锅形状。

他说道:这是海船出航时船夫们想出来的一种吃法,虽是粗鄙了点,但吃着痛快。

要是再下点辣椒、花椒之类的调料,包管你大冬天都会出一身汗。

不等姬瑾荣发问,镇南王又向他介绍,辣椒也是船夫们从海外带回来的食物,臣已让人试着种一些出来。

下回臣将结出来的辣椒送到都御膳房,让陛下也好好尝尝。

姬瑾荣听得跃跃欲试。

等赶跑了馋虫,姬瑾荣才回过味来。

怎么又扯到吃的上面了!西梁那边要是知道镇南王是为了吃的才去攻打他们,非得气死不可!姬瑾荣很不厚道地暗爽在心。

不得不说,镇南王说的前景实在太美妙了,撇开这家伙的强盗逻辑不谈的话,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乱臣贼子!绝对不是因为吃的!他堂堂大周皇帝,怎么可能会被一点点吃的给收买!嗷,真的好想快点吃到镇南王说的牛肉火锅,配上那闻所未闻的辣椒,再随便来点香菌、羊肉、粉丝、鱼片之类的……姬瑾荣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镇南王很体贴地提出去用晚膳。

姬瑾荣饱饱地吃了一顿。

镇南王为姬瑾荣倒了杯酒,说:秋天夜里凉,陛下喝点酒暖暖身。

姬瑾荣一激灵,终于从食物陷阱里钻出来。

他警惕地看着眼前那杯酒,生怕喝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儿。

镇南王并不逼他,而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那酒实在香得很,姬瑾荣鼻子吸了又吸,感觉馋虫全被它给唤醒了。

见镇南王喝了也没啥事,他忍不住端起来喝了小半杯。

没想到这酒滋味虽好,后劲却大得很,小半杯下肚不久,他竟已快醉了。

天公弄人,此时外头突然下起了大雨,雨串儿哗啦哗啦地往下倒。

镇南王放下酒杯,对已然酒意上头的姬瑾荣说:陛下,天黑又逢雨,今夜我怕是不好出宫了。

他上前将姬瑾荣抱入怀中,陛下醉得厉害,臣逾越了。

姬瑾荣还有一丝清醒,竭力推拒起镇南王的怀抱。

可惜那一丁点力道,丝毫撼动不了镇南王铜墙铁壁般的怀抱而言。

到了姬瑾荣寝宫,镇南王叫人送来热水,屏退所有人褪下姬瑾荣的衣物。

他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只是替姬瑾荣洗了个澡,接着将光裸的姬瑾荣抱上龙床,叫人将水抬了出去。

内侍们都退走之后,镇南王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上-床,将姬瑾荣带入怀中。

他轻轻吻了吻姬瑾荣的眉心,手掌钳在姬瑾荣腰间,感受着怀中人温热而真实的触感。

怀中的人,是活着的。

他的陛下,是活着的。

再也不会有人催他将他下葬,再也不会有人催他穿上属于他的陛下的龙袍,再也不会有人反反复复地提醒说他的陛下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这,不就回来了吗?活着的、会高兴也会生气的——他的陛下。

镇南王手掌微微发颤。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仿佛是从颤动的心脏里挤出来似的,声音低哑又幽沉:陛下。

酒劲真正上来,姬瑾荣已经彻底醉倒。

他脸蛋儿因为喝了酒而红扑扑的,有点烫,身体却又微微发凉。

秋天夜里确实有些冷,姬瑾荣察觉周围有个火炉般的热源,不由得凑了上去,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

镇南王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个吻浅浅地落在姬瑾荣唇上。

两个人的呼吸紧密相缠,令镇南王心底的欲-望快要炸开。

他喊道:陛下,陛下……姬瑾荣睡得香沉。

镇南王没再说话,注视着姬瑾荣沉静的侧脸。

等到外面的雨慢慢停了、好不容易露把脸的月牙儿也开始下沉,他才缓缓合上眼。

两个人相拥而眠,直至天明。

翌日一早,姬瑾荣遇到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尴尬的事情……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感觉自己棒棒哒!!!!!陛下:天凉了,把隔壁的牛羊打下来粗掉吧=w=王爷:遵命!☆、收服草根蛮王(七)一觉醒来,姬瑾荣发现自己被剥得干干净净!光溜溜的!光溜溜的哟!连中衣中裤都被脱了!想想,夜里一凉,秋被又不算太厚,剥光了自然会往暖和的地方靠。

于是醒来时姬瑾荣是紧紧贴在镇南王身上的,看着像是他主动往镇南王身上凑!这还不要紧。

两个人都是男的,贴一贴有什么?令姬瑾荣尴尬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他的小叽叽翘起来了!在来到这边前姬瑾荣一直重病缠身,根本不曾有过这种反应。

如今这具身体刚成年不久,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姬瑾荣已经有过几次早上被唤醒的经历。

姬瑾荣没有和原主一样讳疾忌医,藏着掖着不敢提,而是宣太医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被派来的太医还年轻,脸皮比他还薄,红着脸说此乃正常反应,并给他一些启蒙画册。

姬瑾荣知道小叽叽是能起来的,只是不知道它早上会自己起来而已!既然知晓是正常反应,姬瑾荣对早上被它给唤醒的事就淡然处之了,也不用怎么处理,起来洗漱、如厕完毕自然就恢复如常。

这会儿姬瑾荣痛恨起它的精神勃发来。

因为它正抵在镇南王身上,看起来活泼过了头……姬瑾荣正要悄悄摸摸地爬起床,却被镇南王拦腰一抱,勾回了对方怀中。

姬瑾荣涨红了脸:放肆!镇南王手掌在姬瑾荣腰间揉了一把:陛下对臣永远只有这句话吗?他另一只手覆盖在姬瑾荣特别精神的地方,陛下,您这里好像憋得很辛苦,臣为您解决一下吧。

姬瑾荣整个人绷紧了,最脆弱的地方落在别人手里,让他动都不敢动!他耳朵气得发红,咬牙说:不必!镇南王哈哈一笑,胸腔微微震颤。

他松开了钳制在姬瑾荣腰间的手,另一只手也依言挪开,并不勉强姬瑾荣。

他翻身下床,替姬瑾荣取来衣物。

眼看镇南王准备亲自替自己穿上,姬瑾荣说:让别人来。

镇南王充耳不闻,上前替姬瑾荣穿好贴身衣物。

他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等替姬瑾荣把长发整理到背后,镇南王才再次开口:这些小事由臣来做和由别人来做,对陛下而言有何不同?姬瑾荣:……至少内侍不敢用那种放肆的目光看着他!镇南王说:陛下,臣绝不会逼您做您不愿做的事。

他伸手替姬瑾荣系好松开的前襟,动作仿佛早已练习过千百遍,只是这些总归要人来做的事,臣还是希望陛下能允许臣为陛下效劳。

如果陛下不高兴,那陛下尽管责骂臣、责罚臣——臣甘之如饴。

这么多年以来,他最痛苦的就是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撂下多少狠话,他的陛下都没有半点回应。

姬瑾荣对上镇南王幽沉的目光,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了一下,闷疼闷疼的。

明明那双眼睛还是和平时一样放肆,他却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因为那眼睛里藏着的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欲念。

那里有着一些姬瑾荣陌生的、姬瑾荣不相信的东西。

以前幽居深宫,真情实意少,你争我斗多,撕开平和喜乐的外皮,到处都是流脓的毒疮。

又丑恶,又肮脏。

他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真正干净的人,哪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他父皇是个老糊涂,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全然瞧不见,宠着个心肠毒辣的女人,任由她在护着自己儿子的同时对别的皇子下毒手。

就连他这个病秧子也没逃过。

不过他福大命大,硬是把她给熬死了,也把她儿子给熬死了。

有些事他没有经手,但推波助澜是少不了的。

记得护国寺的老禅师来为他诵经祈福,摇着头评了句好面孔,恶肠肺。

当然,这评语只出老禅师之口,入他之耳,没别的人听到过。

即使是后来让他生出交托江山之心的魏霆钧,一开始也不过他着意养着的小狼犬罢了。

毕竟他常常下不了床,有些事总得有人帮忙去做——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差遣起来比较顺手。

看见镇南王望向自己的目光,姬瑾荣不由想起魏霆钧提起心上人时的神情——又快乐,又欢欣,还夹杂着几分忐忑与期望。

那样的心情,他不曾体会过。

而像他这样总想着利用别人的人,大概也永远无法获得这样的感情。

以前姬瑾荣的命活一天少一天,从来没去想过这个,如今他拥有了康健的身体,心中不免生出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有点羡慕,更有点妒忌。

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永远不能去奢求真心两个字。

毕竟他从不给人真心,别人如何会给他真心。

姬瑾荣乖乖张开手臂,任由镇南王帮自己把中衣穿好。

镇南王要出征,又有意让他亲政,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拉拢可用之人——在那之前,先和镇南王和平共处是最正确的做法。

姬瑾荣洗漱完毕,穿上练习骑射用的行服。

眼看镇南王没有离开的意思,姬瑾荣只能和他一块前往校场。

伺马太监换了人,何泰却还是跟了过来,亲自为姬瑾荣牵出红马。

镇南王的马也被牵了出来。

他对姬瑾荣说:既然陛下有心练好骑射,那在臣出征之前都过来教陛下吧。

镇南王这提议并不过分,谁都知道镇南王箭术天下第一,能得他亲自教导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儿。

姬瑾荣有心和镇南王和平相处,点点头,说:好。

镇南王还真认认真真地指点起姬瑾荣来。

姬瑾荣悟性好,记性也好,镇南王说的要诀他很快牢记在心,将以前瞎蒙出来的动作一一改正过来。

等到练出一身大汗,姬瑾荣终于一箭射中了靶心!姬瑾荣有些高兴。

镇南王也有些高兴。

教姬瑾荣射箭骑马什么的,等同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碰碰姬瑾荣的腰儿、抓抓姬瑾荣的手儿,姬瑾荣绝不会推拒、不会反感。

练完骑射,镇南王又和姬瑾荣一起共用早膳。

镇南王差人做了蟹黄包子,个儿很小,一笼里面却只摆着三个。

他将它推到姬瑾荣面前。

白白的包子皮做得很薄,像蝉翼似的,有点儿透明,能瞧见里面油黄油黄的蟹黄。

姬瑾荣顿时忘了刚才的伤怀,夹起一个蟹黄包子咬下去,整个包子就少了大半,蟹黄完全露了才出来,色泽鲜亮,味道鲜美,又保留着蟹黄特别的口感,吃起来唇齿留香,叫人食欲大开。

姬瑾荣吃完一个,察觉镇南王在瞧着自己,不由忍痛说道:分你一个?镇南王说:不必。

此时几个传膳太监来了,将两笼新蒸出来的蟹黄包子摆到镇南王面前,粥和点心也一一上桌——镇南王那边的都是姬瑾荣的两倍!姬瑾荣:……镇南王说:陛下身体太弱,不宜多吃。

他再次提议,若是陛下愿意——眼看镇南王又要替疏通全身经络,姬瑾荣利落地打断:这么多,够了!镇南王忍俊不禁。

姬瑾荣决定在镇南王出征期间好好强身健体,让镇南王不能再说陛下身体太弱——这身体明明比他以前好一千倍一万倍!吃饱喝足,该干事了。

姬瑾荣琢磨着和镇南王提提早朝的事儿。

自先皇继位以来,早朝就等同于停掉了,到了原主这儿更是连早朝的影子都没瞧见过。

要是连朝臣都见不着,所谓的亲政又有什么意义。

姬瑾荣正要开口,镇南王先说话了:陛下,秋猎很快要开始了。

他估算了一下,对姬瑾荣说,大概在十日之后。

秋猎之后臣就出发前往西境。

臣希望这十天里陛下除了练习骑射之外,再去练习一下秋报祭词。

姬瑾荣拧起眉头。

这具身体能做到念完祭词而不结巴吗?镇南王宽慰:陛下尽力即可。

姬瑾荣说:朕试试。

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要承担起原主的责任。

不管将来会不会亡国,在那之前他都还是一国之君,为百姓春祈秋报都是份内之事——立春向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立秋将今年的境况报知苍天,一祈一报,年年都须如此。

镇南王说:陛下若不怕辛苦,在秋猎之后可重开朝会,命百官三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

他抬手替姬瑾荣整理垂到前面来的一绺乌发,天下之事,皆由陛下乾坤独断。

姬瑾荣没想到自己还没提,镇南王倒先说了出来。

看来镇南王真不是那个乱臣贼子。

一来,乱臣贼子不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还政;二来,镇南王和魏霆钧真的很不一样,要是魏霆钧是镇南王这样的人,他就不会喊魏霆钧石头了——那家伙是话少到令人发指的闷葫芦,哪里是镇南王这种巧舌如簧、肆意妄为的人!看来他得尽快掌握这边的一切,才能找出那个乱臣贼子!姬瑾荣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毕!!!今天干妈他们来了,说起买房子的事,说她明天要去看买好的新房子。

我想起上次夭折的买房计划(因为没钱),就想再去看看。

因为隔了两个月,我担心看好的户型全卖掉了,鼓起勇气去问售楼姑娘。

结果真的卖完了TAT听到妈妈说没有了就不买了吧,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刷刷刷掉下来。

因为真的好喜欢那个朝向那个户型,看过别的楼盘都不喜欢。

可是上次去看的时候钱不够贷款资格也不够,好不容易等够了资格,高高兴兴准备带爸爸妈妈他们一起去看,结果房子卖完了TAT第一次没出息地因为没钱哭了出来,真·穷哭了TAT心情低落了好久,二更有点晚么么哒☆、收服草根蛮王(八)秋高气爽,风清日丽。

秋猎之日,朝臣终于见到极少露脸的新皇。

姬瑾荣身着红底黑纹正服,骑着红色马驹出现在众人眼前。

比起以前的胆小怯弱,那过分秀气的脸庞仿佛一下子张开了,带上了几分男儿应有的英气。

他轻轻地扫视一周,目光和煦又平和,不见半分畏怯。

更令朝臣吃惊的是,那被他们痛斥为乱臣贼子的镇南王竟守礼地跟在姬瑾荣身后!镇南王一声令下,队伍往猎场出发。

南郊猎场中,高高的祭台已经搭起。

镇南王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他亲自护着姬瑾荣登上高台。

天风扑面而来,吹得姬瑾荣的衣袖鼓鼓囊囊的,又凉快又舒畅。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具身体已经强健了许多,姬瑾荣瞄了镇南王一眼,感觉自己都快比镇南王的鼻子高了!镇南王捕捉到姬瑾荣的目光,眼底微微含着笑意。

他扫向祭台下匍匐着的朝臣,对姬瑾荣说:陛下,您准备好了吗?姬瑾荣点头。

这边的祭礼和大周相去不远,祭词也是姬瑾荣所熟悉的,掌握起来并不难。

以前姬瑾荣身体太弱,所以吩咐魏霆钧代为登上祭台。

魏霆钧起初并不愿意,后来见他实在支撑不了,才在众人劝说下主持祭祀。

魏霆钧在祭台上连续出现了两年之后,朝臣和好友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想来在他大行之后,他们就会拥立魏霆钧为新君。

一开始魏霆钧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重责加身,魏霆钧不会有太多时间去痛苦挣扎——姬瑾荣微微垂下目光,掩住眼底的思绪。

正是因为知道魏霆钧的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生出改朝换代的异心,他才会把大周国祚交移予魏霆钧。

说到底,他还是在利用魏霆钧对自己的赤诚之心。

魏霆钧会积得满身煞气,生出冲天之怨,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算计般地将帝位交托于他。

被迫坐到那个位置上,其实并不好受。

姬瑾荣再抬眼,朝臣已经伏拜在地,齐呼万岁。

他的心脏微微震颤,感觉明亮的日光有些刺目。

目光转向正前方,只见祭器、祭品依次摆放,牛羊鸡鸭,五谷甘醴,一应俱全。

姬瑾荣朝何泰看了一眼。

何泰见状在旁唱了一声,算是祭礼的开始。

姬瑾荣唱起了祭词:丰年多黍,亦有高廪,万亿及秭!祭台高旷,清亮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明明只是姬瑾荣一个人在唱念,底下的鼓声却完全无法将它压下去,反倒奇异地将它凸显出来,让所有伏拜在地的朝臣心中震颤不已。

姬瑾荣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才接着往下唱:为酒为醴,烝畀祖妣。

以洽百礼,降幅孔皆!这祭词名为《丰年》,意思很淳朴,就是说祖先啊,今年我们大丰收了,谷物堆满了高大的粮仓,粮食多到数不清!所以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好祭品,答谢您赐予我们的福泽!这是所有祭词中最简短的,没想到搭配上鼓调竟也进行了小半个时辰。

姬瑾荣背脊已经被汗湿透。

退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镇南王抬手替姬瑾荣擦拭额头的细汗。

姬瑾荣仰头看着镇南王。

镇南王夸道:陛下您做得真好。

也许是因为换了身体,姬瑾荣听了这夸奖竟有几分愉悦。

镇南王比他年长许多,像个厉害的兄长。

不管是姬瑾荣自己还是原主,生命里都没有父兄这种角色出现,正是因为他们都留着天家的血,所以没有姬瑾荣体会所谓的骨肉亲情。

这大概就是有个兄长的感觉吧?姬瑾荣想了想,默默给镇南王贴了个好哥哥标签——按辈分来算的话,或者应该改成好叔叔?这么一想,姬瑾荣霎时觉得镇南王亲切了许多。

朝臣已经四散开,姬瑾荣走下祭台,和镇南王一块吃点东西垫肚。

镇南王叫人将做好的鹿肉端上来,说道:这是底下的人试猎时猎到的,陛下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臣再为陛下猎几只到御膳房那边养着。

姬瑾荣对镇南王这样的殷勤已经习以为常。

他看向从人端上来的红烧鹿肉,不由食指大动。

野鹿肥少瘦多,肉质细嫩,而且是纯阳之物,滋补得很。

红烧的鹿肉片汁鲜味美,一口咬下去,口感爽滑,滋味鲜香,丝毫尝不出本来的腥味。

姬瑾荣吃相很好,速度却不慢,很快把自己那一小盘给解决了。

尝了鲜,姬瑾荣没有多要,他得留着肚子吃别的。

两个人吃了个半饱,歇了半个时辰,才召集百官开始秋猎。

这时突厥使者到了。

姬瑾荣打量着来使,只见这些突厥使者身材高大、高鼻广目,个个都是马上英杰。

以往大周周边诸国都是中原人,鲜少有外族人出现,姬瑾荣觉得挺新鲜。

新鲜归新鲜,姬瑾荣对这些人没多大好感。

堂堂中原朝廷,竟被草原人牵着鼻子走——先皇甚至还对草原人自称儿臣,这种屈辱的事姬瑾荣实在难以忍受!姬瑾荣泰然地站在原位,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几位突厥使者。

突厥使者深蓝色的眼睛放肆地从姬瑾荣身上扫过,一手握在胸前,口中说了两三句话。

他说的是突厥语,姬瑾荣听不明白,看向一旁的鸿胪寺官员。

鸿胪寺官员汗出如浆,口中只道:使者是在向陛下问好。

姬瑾荣微微眯起眼。

他望向突厥使者,说:既然来了,一起玩玩。

鸿胪寺官员吓了一跳。

大齐历来以文治国,论骑射哪里比得过突厥使者,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姬瑾荣见那鸿胪寺官员在一旁发愣,心中不满,眉头微微拧起。

他扫向其他人:你们——可有人,会突厥语?那鸿胪寺官员吓了一跳,直愣愣地往地上一跪。

姬瑾荣本就不喜大齐这种动不动就跪下的风气。

他的目光扫向其他人,见一青年官员长身玉立,仪态不凡。

再看那青年官员眼睛抬了抬,似有意动,姬瑾荣望着那青年官员开了口:你来吧。

那青年官员微讶,却还是依言上前数步,对突厥使者说出姬瑾荣的意思。

为首的使者目光落在姬瑾荣与青年官员身上,眼中带上了几分兴味。

他说道:正合我意。

那青年官员又往前迈了一步,对姬瑾荣说:除了突厥使者外,还有几位跟着海船来到大齐的使者,陛下可要见一见?姬瑾荣说:当然。

青年官员遣人去将海外使者请了出来。

这些人比之突厥人又有些不同,他们穿着颇有异域风情的服装,有些头发金黄,有些头发火红,瞧上去格外新奇。

姬瑾荣心中惊异,面上却没表露半分。

他含笑说:可会骑马?青年官员配合着手势,与海外使者言明姬瑾荣的意思。

那几个海外使者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当然。

姬瑾荣说:一起吧。

按照惯例,姬瑾荣应该是射出第一箭的人。

镇南王命人逐出一只野鹿,姬瑾荣骑上红马,追随了野鹿一段路,咻地射出一支箭,恰恰命中野鹿的咽喉,令所有心脏被提起来的官员放下心来。

姬瑾荣调转马头,朝众人微微一笑。

此时有人先入林驱出猎物,无数飞鸟从林梢掠起,齐齐逃出了深林。

镇南王双腿一夹,催促胯-下良驹追上姬瑾荣。

百官这才回过神来,分散开搜寻猎物。

突厥使者与海外使者都有些吃惊,都说新皇软弱无能,从这次秋猎看来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至于那个许多人口中的乱臣贼子,简直比鹰犬还忠诚,看着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姬瑾荣身边——有这样的乱臣贼子吗!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姬瑾荣刚刚那一箭与那一笑。

那一箭射得虽好,但还不至于令人惊叹,顶多只能算是过得去而已。

刚才姬瑾荣调转马头那一笑,竟让他们都觉得今生都难以忘怀。

明明是他们最瞧不起的中原人,看起来竟如天上日月,令人从心里生出一阵拜服之意。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姬瑾荣都与传言没有半点相似。

为首的突厥使者瞳色微微转深,他扬鞭说道:走,我们与那位中原皇帝比试比试!其他人紧跟而上。

另外几个海外使者也上马入了猎场,在草场与山林间来回穿梭,寻找容易得手的猎物。

整个猎场渐渐热闹起来。

只过了半个时辰,姬瑾荣就回到了猎宫。

毕竟只练习了一个多月,刚才一箭射中那只野鹿根本是侥幸,他折腾了半天也没猎着多少猎物,大腿还被磨破了皮,索性回猎宫歇息。

反正大臣们猎取的猎物都会被冠以由他猎得的美名,近百人和那几个外族人比,总不会丢脸在哪儿去。

更别提还有镇南王在呢。

姬瑾荣觉得就是因为镇南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才导致他一无所获——在他发现猎物前,镇南王已经一箭射上去,把猎物给杀死了!光是刚刚半个时辰镇南王已经扫荡了近百只猎物,要是他们再在猎场那边呆下去,整个猎场里活着的东西都会被镇南王给弄死!姬瑾荣正腹诽着,突然瞧见镇南王取出个新鲜事物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今天白天去看了房,把房子定了下来,楼层不太满意,但抵不过喜欢那个朝向,还是埋下了。

结果售楼姑娘说贷款政策改了,首付得多□□万,最终敲定下来欠债十一万orz于是忙到下午才回来,接下来还得跑各种手续(╯‵□′)╯︵┻━┻屈指一算,光靠写文我得写个一千多万字才能还债!(喂所以还是会有顽强不屈的二更……☆、收服草根蛮王(九)在镇南王指示下,仆从了一个长方形的火炉儿和一袋黑炭。

火炉儿里已有了通红的炭火,却没有半丝烟火,应该是精挑的好碳。

镇南王将一个铁网般的架子放在炭火上方,才对姬瑾荣说:陛下,这是西边传来的一种吃法。

把肉放到这上面烤,涂上些喜欢的调料,滋味很香。

说完他又强调,就是不能多吃。

姬瑾荣兴致勃勃地挪到镇南王旁边:好!仆从将腌制好的鲜肉都端上来,都是镇南王边猎边叫人送回来的,肉质鲜嫩,看起来易熟又可口。

镇南王说:这些东西到底是粗长的,个头太大口感不大好,韧巴巴的,粗糙得很。

我猎的都是长了不到一年或者一年多的,数量虽多,取能入口的肉也就这么一些,吃完就没了。

姬瑾荣:……就说为什么镇南王刚才把大的放走光挑小的来猎,敢情是嫌弃大的不好吃!对于镇南王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态度,姬瑾荣只想说三个字:棒棒哒(??????)??姬瑾荣在镇南王的指导下把肉叉起来,放到烤肉架上,涂上了鲜取的蜂蜜。

这活儿很简单,姬瑾荣一下子就上手了,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很快地,渗着蜜味的烤肉香气在猎宫内飘开了,不少仆从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外头都说镇南王和新皇水火不容,依他们来看,哪是水火不容啊,镇南王明明把新皇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宠着,宝贝得不得了!真要容不得新皇,怎么可能在新皇的吃食上费尽心思。

姬瑾荣看着鲜红的肉片渐渐烤熟了,感觉十分奇妙。

他说:第一个、用火之人,真、真是聪明,要不然,我们只能与、与野兽那样,啃血淋淋的、生肉。

在镇南王面前姬瑾荣并不掩饰自己的结巴,比强肯定比不过,适当示弱才是良策。

镇南王听姬瑾荣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目光一暗。

他说:人和野兽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聪明吗?因为聪明,所以他在克制;因为聪明,所以姬瑾荣恰到好处地利用着他的克制。

只要他不逼得太紧,姬瑾荣就不会退开太远。

姬瑾荣察觉镇南王专注的目光,心头突突直跳。

他听得出镇南王话里有话,可他虽然一直在催眠自己镇南王像个好兄长,心里却清楚得很:镇南王眼底偶尔掠现的,是赤-裸裸的欲-望。

他死死拿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实际上是在过危桥,晃晃悠悠地,不知什么时候会摔下去。

姬瑾荣试着咬了一口烤肉,心底的忧虑瞬间一扫而空。

也许因为是自己烤出来的,吃的时候每一个味蕾都打开来迎接美味,所以感觉味道格外香!姬瑾荣朝镇南王一笑:好吃。

镇南王只觉那眉眼越来越与他熟悉的陛下重叠。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让他无法再去压抑。

镇南王喊道:陛下——姬瑾荣望着他。

镇南王说:臣可以亲您一下吗?姬瑾荣倏然僵住。

镇南王知道自己吓到了姬瑾荣。

可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姬瑾荣在百官之中轻松挑出可用之人时,他更清楚总有一天姬瑾荣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任他亲近。

总有一天,姬瑾荣会和他清算今日的逼迫。

镇南王双手按在姬瑾荣腰侧,脑袋缓缓抵近,压在姬瑾荣额头上哑声喊:陛下,我的陛下……镇南王声音里透出的炙热让姬瑾荣微微发僵。

见姬瑾荣并未怒斥自己,镇南王继续说:陛下,臣马上就要出征了。

到时他一去几个月,姬瑾荣有足够的时间拉拢朝臣。

姬瑾荣感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镇南王看透了。

他睁着眼睛,迎视镇南王灼人的目光。

镇南王的唇缓缓覆上姬瑾荣的唇,明明动作并不粗蛮,却透出了浓烈的占有欲,仿佛恨不得将他彻底侵占。

姬瑾荣呼吸微凝,并不适应这种光天白日下的亲密。

镇南王很快结束一吻。

他的手并没从姬瑾荣身侧挪开,口中笑道:陛下,快吸气。

姬瑾荣呆呆愣愣地回神。

镇南王面色愉悦地教导:亲的时候不用屏住呼吸。

他吻吻姬瑾荣漂亮的鼻头,这里不是还能用吗?姬瑾荣当然知道。

他只是害怕,害怕镇南王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正在走的危桥也拆了。

所以他只能赌,赌镇南王会因为他呼吸不畅而停下来。

明明赌赢了,姬瑾荣心底却没有轻松几分。

他宁愿镇南王并非真心,只为欲-望。

镇南王见姬瑾荣神色郁郁,不由有些懊悔。

他放开了钳在姬瑾荣腰间的双手,对姬瑾荣说:臣再为陛下烤些兔肉。

姬瑾荣嗯地一声,也再次投入到烤肉大业中。

春花秋月何时了,不如烤肉吃到饱!当朝臣回到猎宫外时,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烤肉香味。

在猎场里跑了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累得不轻,还有几个官员遇到猛兽受了点伤。

如今每个人都饿得前肚贴后肚,谁在吃这么香的吃食啊!简直令人发指!很快地,百官见着了两个罪魁祸首。

镇南王与姬瑾荣一前一后走出来,姬瑾荣面色红润,眉目精神,见不着一丝疲惫,显然已经休息许久。

刚才在吃东西的显然是他俩!朝臣们默默将方才的腹诽和咒骂收回。

姬瑾荣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清点与嘉许就交给别人去办了。

吃饱喝足,他有点困。

突厥使者与海外使者原想出个风头,不由为姬瑾荣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心塞了一下。

难怪那么大方地邀他们一起玩,敢情还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突厥使者对姬瑾荣越发感兴趣。

他有种预感,这个半大少年会给他一个好机会,极好的机会……他的预感从不出错。

因此在姬瑾荣派人来提出晚膳将单独宴请他时,突厥使者想也不想便答应。

姬瑾荣吩咐何泰的时候,镇南王是在场的。

听到姬瑾荣要单独请突厥使者吃饭,镇南王眉头扬了扬,问道:陛下有何打算?姬瑾荣说:你呢?镇南王言简意赅:欲攘外,先安内。

姬瑾荣明白镇南王的意思。

镇南王的安内并不是指大齐境内,而是指整个中原。

先把南蛮诸郡平了,再把西梁给定了,这就叫安内。

中原一统,就能合中原之力剑指草原,一雪前耻。

姬瑾荣眼睛亮晶晶,夸道:甚好。

他顿了顿,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朕要让突厥,内难安。

镇南王点头。

突厥之所以势大,是因为草原中无人能与突厥有一较之力。

若是突厥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一分为四,那他们就会像中原这样陷入无穷无尽的内耗之中。

到那之后,突厥的威胁就会大大削弱。

镇南王说:陛下一个人可以吗?姬瑾荣点点头。

镇南王威名太盛,他一旦出现很容易让突厥使者心生警惕。

他望着镇南王说:我要个人,早上那个。

镇南王握了握拳,终归还是让人去把早上那青年官员请过来。

吩咐完了,镇南王说:臣先去外面巡查。

姬瑾荣目送镇南王离开。

青年官员到来时,正巧看见镇南王远去的背影。

他目光一凛,在内侍引领下入内,朝姬瑾荣行了一礼,自报姓名:臣韩适之见过陛下。

姬瑾荣说:坐。

韩适之有些受宠若惊,但仍是周全地行礼称谢才落座,不见半点失措。

一看便是以礼传家的世家子弟。

姬瑾荣这段时间了解过大齐世家,对韩这个姓氏还算了解。

他隐隐猜出韩适之属于哪一家,便问:燕北韩家?江南韩家?听到燕北两字时,韩适之目光微凝,应道:回陛下,微臣乃是燕北韩家人。

可惜燕北早已落入突厥之手,是先皇亲手让出去的,为了请突厥出兵解西梁之围!曾经显赫一时的燕北韩家,如同丧家之犬般举家南迁,气得他的祖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韩适之只是眉头一动,姬瑾荣已看出韩适之的悲痛与不甘。

韩适之并非鸿胪寺官员却通晓突厥语,无非是想知己知彼。

若说朝中有谁最盼着击退突厥、收复燕北,那无疑是燕北韩家的子弟!他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姬瑾荣说:朕欲,计间突厥。

卿可愿——他望向韩适之,与朕,一同谋划?韩适之仿佛久旱突逢甘霖,眼眶乍然湿润。

今日初见姬瑾荣,韩适之心中只生出些许希望。

不想姬瑾荣竟从百官之中点了他,让他随驾左右;如今更是将他找过来,要与他共谋离间突厥之计!不管要多久,只要姬瑾荣心有收复燕北之意,韩适之就热泪盈眶。

他最怕的,就是所有人都绝口不提燕北,仿佛它从来不曾属于大齐!燕北!燕北!燕北啊!他祖父临终时握住他的手一直喊着的燕北啊!韩适之眼中含泪,起身朝姬瑾荣一跪:微臣才薄力弱,蒙陛下不弃,但凭陛下驱使!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果然还是一不小心把二更给睡了……早上补上么么哒!!!!!陛下:收割一个忠犬,两个忠犬,三个忠犬……咦,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王爷:陛下什么时候收割我?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突然有点小心虚……☆、收服草根蛮王(十)灯火如昼。

佳肴满桌。

姬瑾荣用烈酒款待突厥使者。

为首的突厥使者大约二十七八岁,大马金刀地一坐,自有草原人的豪迈。

姬瑾荣让韩适之为使者介绍美酒,因着粮食紧缺,大齐已下了禁酒令,突厥使者来到这边之后竟没能买到酒,此时一嗅见酒香,那使者肚里的馋虫马上醒了过来,喉咙霎时发紧。

姬瑾荣取出数种美酒,偏不让人倒酒,反倒和对方寒暄起来。

突厥使者只能压着馋欲应对。

姬瑾荣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使者都一一答了。

使者名字的读音挺难记,意译过来就是飞鹰。

飞鹰年方二十八,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两男三女,战斗力十分惊人。

姬瑾荣表示要赠予五个孩子礼物,男儿送宝刀、烈酒,女儿送珠宝、丝绸,都是千挑万选的好东西。

使者只道这是中原人的礼数,并未太在意。

提到孩子,姬瑾荣又问起突厥可汗可有孩子。

听姬瑾荣老在小一辈上打转,使者不由看向姬瑾荣。

这一看,才察觉今日那位英姿勃发的马上天子,瞧上去不过才十来岁,还是个半大少年。

约莫是因为还小,所以才老想着有没有同辈吧?使者说:当然有,可汗有两个儿子,岁数比你还大,都二十来岁了。

姬瑾荣听完韩适之翻译过来的话,脸上有些失落,仿佛如果他们年纪相仿就能一起玩儿似的。

姬瑾荣又问起突厥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使者忍不住了,开口说:何不边喝边说?姬瑾荣好像这才想起还没让客人沾酒,朗然一笑,说道:边喝边说!姬瑾荣酒量不好,喝的酒是甜酒,甘味多、辛味少。

他觉得这味道好极了,痛痛快快喝完了三杯,才接着和使者打听他们那边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三杯下肚,使者却并不满足,这杯子也忒小了,至少得用个小碗来盛才成。

可对上姬瑾荣殷切的眼睛,使者又莫名地变得耐心起来,和他说起突厥的风土人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听到篝火晚会时必备的烤全羊时,使者明显发现姬瑾荣的眼睛亮起一撮小火苗!敢情这位小陛下喜欢吃的?使者着人给自己倒酒,边喝边说起突厥有什么吃食。

论精细、论吃法,突厥自然不如中原。

不过突厥的吃食都很有马上民族特色,听起来和中原大不相同,各有妙处!姬瑾荣眼睛越来越亮。

他让韩适之对使者千叮万嘱,若是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上几个厨子,什么草原吃食都会做的那种。

使者:……他一定是傻了才会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

这一次宴饮,勉强算是宾主尽欢。

临别时姬瑾荣还恋恋不舍,大方地拿出几张酿酒方子送给了使者。

韩适之替姬瑾荣转告使者:我们陛下说,我们大齐粮食不足,酿不了酒,索性把方子给你们。

你们突厥兵强马壮,谷物充足,理应享用最烈的美酒。

使者心头一跳。

酒啊!哪个草原人不好酒?这可是一门绝好的生意!使者正想着要不要把它昧下来,韩适之已经开口:陛下还说,其中两张是给使君两位公子的礼物,使君可以挑喜欢的留下。

酒曲跟器具我们都有很多闲下来的,工匠也有些一直被闲养着,使君若是不嫌弃可以一并带回去。

使者心中一喜。

他说:多谢你们陛下的美意。

过了几日,突厥使者带着礼物浩浩荡荡地离开。

姬瑾荣亲自送到宫门,颇为热切地让使者下回再来。

何泰为姬瑾荣牵来红马,姬瑾荣沿着原路折返,不一会儿便瞧见了立在阶前的镇南王。

镇南王说道:陛下,明日我便要出发了。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镇南王说:今夜我为陛下守夜可好?姬瑾荣一愣。

镇南王凝视着姬瑾荣:就像御前禁军一样在陛下门外守一夜。

姬瑾荣浑身发僵。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

姬瑾荣说:明日出发……哪能一夜不睡?镇南王说:臣没有关系。

他深深地注视着姬瑾荣,就算十天十夜不睡,臣也不会觉得累。

姬瑾荣说:胡来!镇南王说:陛下,臣一去数月,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姬瑾荣安静下来。

镇南王说:臣当陛下答应了。

他解下薄披风披到姬瑾荣身上,秋日里风有些凉,陛下别冻着了。

姬瑾荣:……才几步路。

镇南王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很怂:好吧,我留着。

不过,过些天,天会更冷——可别指望他披着它到入冬。

镇南王十分体贴:听闻西梁人擅做貂裘,臣会遣人替陛下带回来。

一整天里,姬瑾荣都感觉镇南王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

到了傍晚,镇南王照旧与姬瑾荣共进晚膳。

吃的是南边的菜,偏于清淡。

这段时间姬瑾荣吃太多烤的红烧的,换一下口味倒是胃口大开,一点都不嫌弃它们的清淡。

姬瑾荣吃到半饱,和镇南王说起突厥使者的事。

突厥是马上民族,随水而迁,他们的可汗是个有野心的,占了最肥美的土地,建了个都城,名叫黑沙城。

当年突厥依附于柔然,为柔然炼铁,属于技术工种。

相比其他马上民族,突厥对炼铁等技术的掌握度更高,也更善于向中原学习。

幸运的是,突厥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首先,突厥并不是单个民族,而是多个民族混居,因为共用突厥语而统称为突厥,这是一个可利用的点;其次,可汗年岁渐高,两个长到成年的儿子年岁渐长,野心也渐渐膨胀,与兄弟间的关系越发微妙,这是另一个可利用的点。

姬瑾荣所要做的,就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离间一切能离间的敌人。

比方说那个看起来颇为顺眼的使者,瞧起来就挺适合帮一把的。

人么,就算本来没有野心,遇到了机会也会生出野心来。

在镇南王面前,姬瑾荣也不在意自己那点小结巴,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

他本不在意这大齐的存亡,可在看到卫国侯、韩适之等人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没办法,突厥实在太欺负人了!地都送了,还得让先皇喊他们可汗父皇!难怪满朝文武都没什么脸让先皇勤快上朝,先皇都成儿子了,他们这些跪拜先皇的朝臣是什么?孙子都不如!就算要亡国,也得先出一口气再说。

姬瑾荣提起使者说的吃食,向镇南王夸道:如此美味,朕,心向往之。

镇南王瞬间会意:等臣腾出手来,一定让陛下好好尝尝。

姬瑾荣笑眯眯:正合朕意。

饭饱酒足,姬瑾荣练了一会儿字,有些困乏。

镇南王命人送了热水来,杵在寝宫里对姬瑾荣说:陛下困了,先沐浴吧。

姬瑾荣:………………见镇南王没有出去的意思,姬瑾荣也不管了,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走进水里。

镇南王走过去帮姬瑾荣洗头擦背,等姬瑾荣上上下下都洗干净了,他伸手抱起姬瑾荣,亲手为姬瑾荣擦干头发。

内侍们进来将热水搬走,又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屋里只剩镇南王和姬瑾荣两人。

镇南王说:陛下,臣明日就要离开。

他从背后将姬瑾荣搂入怀中,臣不放心陛下。

姬瑾荣手掌微微握起。

他缓声说:即使困于、一床之地,我亦不曾、为人所害。

话一落音,姬瑾荣感觉到身后的镇南王浑身颤了颤。

姬瑾荣并不挣扎,任由镇南王钢铁般的臂膀缓缓收紧。

镇南王亲吻姬瑾荣微微发红的耳朵:陛下……姬瑾荣一僵。

镇南王没有为自己解释,也没有进一步逼迫,而是旧话重提:陛下,臣为您疏通经络。

虽说他会把最精锐的人马留下,虽然禁军的守备并不差劲,但他还是希望姬瑾荣有更好的自保能力。

真正遇上危险的时候,靠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

镇南王的声音虽是殷切,却没有沾染半点情-欲。

姬瑾荣挣扎着转过身,仰头与镇南王对视。

镇南王将姬瑾荣的长发整理好,仿佛一点都不急着听姬瑾荣的回答。

即使他们只有这一夜了。

许久之后,姬瑾荣嗯地一声,说:好。

如果是他的话,没什么好扭捏的。

每回他重病卧床时,他总会为他全身上下来回揉按,说是怕他以后使不上力。

镇南王始终注视着姬瑾荣。

他知道他的陛下是聪明的,只要露出一点痕迹,他的陛下就能发现所有真相。

听到姬瑾荣同意,他明白自己和姬瑾荣又回到了原点,在姬瑾荣心里他又变回了那个忠心不二的鹰犬。

可他并不想只做鹰犬。

镇南王忍不住俯身亲上姬瑾荣的眼睛。

姬瑾荣眼皮一颤,怒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骂道:你、你、你、你放肆!镇南王双手定在姬瑾荣腰间:接下来可能会很疼,陛下若是忍不住就叫出来,别咬着唇,咬破了吃东西会疼。

听到吃东西会疼,姬瑾荣顿时不敢再咬下唇。

镇南王莞尔。

他找准第一个穴位,开始为姬瑾荣打通经络。

这是他在另一个世界习得的手法,人的活动是依靠经络牵动的,而全身经络又有无数个交汇点,这些交汇点就是大大小小的穴位。

沿着这些穴位上上下下地疏通经络,便能让身体更具柔韧性、更具灵活度,不管是骑射还是练武,都有极大的优势。

因为经络本身可能千拉百扯,也可能阻断淤塞,因此在疏通的时候可能会疼得厉害,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姬瑾荣痛得冷汗涔涔,还真没忍着,眼泪忍不住哗啦拉直流。

镇南王见姬瑾荣这么难受,不由加快了手中动作,将全部穴位疏通完。

见姬瑾荣脸蛋上满是泪珠子,镇南王俯首将它们吻去,伸手替姬瑾荣盖上被子。

姬瑾荣浑身发软,闭起眼假寐。

镇南王说道:陛下,这是臣那么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他的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思念,臣见不到陛下的日子太长了,长到有时臣都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

陛下,臣从来都不敢和你说,从来都不敢将臣心中所想告诉你。

因为臣知道在陛下心中,臣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臣只是像长孙猛、韩适之那样——恰好在陛下需要用人的时候出现而已。

姬瑾荣眼皮动了动,并未睁开眼睛。

镇南王说:陛下,臣后悔了,臣后悔没有告诉您——这么多年来,臣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后悔。

就像陛下您以前教我的那样,有些东西自己不去争取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臣应该把话说出来,应该努力把自己变成陛下心中‘特别’的那个人。

姬瑾荣睁开眼,与镇南王对视。

镇南王握住姬瑾荣的手掌:陛下,臣不愿再后悔。

姬瑾荣顿了顿,缓缓回握镇南王的手。

镇南王只觉一阵狂喜。

他说:陛下您累了,快睡吧。

姬瑾荣再次合上眼睛。

镇南王没有放开姬瑾荣的手。

直至姬瑾荣的呼吸变得轻缓而均匀,镇南王才站了起来,穿上甲衣,带上佩剑,走到门外。

门外月色正好,秋风却有些寒。

今夜在寝殿外当值的是长孙猛,他站得笔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镇南王说:下去。

长孙猛心头一跳。

虽然镇南王气势慑人,他仍是鼓起勇气说:卑职今夜当值,不可擅离职守。

镇南王说:今夜我来当值。

长孙猛还要反对,对上镇南王的目光却觉背脊发寒。

连姬瑾荣都赶不走镇南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长孙猛只能含怒退下。

他虽是走了,却并未去休息,而是和别的御前禁军换了位置,不远不近地盯着姬瑾荣寝宫那边看,耳朵也高高地竖起,若是那儿有什么动静他一定会立刻冲过去!镇南王却没再进去。

镇南王站在门口的位置,按着佩剑注视着四周,仿佛真的在为姬瑾荣值夜。

寝宫内的姬瑾荣翻了个身,隔着重重帘幕往外看。

一个高大修-长的影子投在门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这样站了千百年。

姬瑾荣合上眼,又睁开。

睁开了,又合上。

看着一重一重的帘幕,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

每回他病重,魏霆钧谁都不放心,夜夜都亲自守在门外。

最开始,他确实只当魏霆钧是可用之人,可魏霆钧太傻,傻得姬瑾荣于心不忍。

在听到镇南王提出守夜时,姬瑾荣什么都明白了——他明白了魏霆钧当初被逼急了说出的心上人是指谁、明白了镇南王透过这具皮囊看着的是谁、明白了为什么魏霆钧煞气冲天死而不消,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此。

劫因他而生,只能由他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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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瑾荣在城楼上送别。

在此之前,姬瑾荣着人将西境战况广为传布。

不少百姓都知晓西境被烧杀抢掠的事儿,也见到了西境逃难来的流民。

那些流民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身上还有深深浅浅的伤口,着实可怜得很。

听说西梁还想占了河谷之地,真是欺人太甚!今日镇南王要前往西境,百姓们都出来了,人挨着人挤在街上夹道相送。

镇南王领着黑骑营骑马出城。

到了城门外,镇南王调转马头,看着城楼上站着的姬瑾荣。

姬瑾荣穿得很正式,是类似于秋猎那身黑底红纹正服。

他遥遥与镇南王对望片刻,命人敲起了战鼓。

咚!咚!咚!沉厚的鼓声在猎猎秋风中传开,一声一声地敲打在百姓们心头。

他们不由屏息望向城楼,不管看得清看不清,都翘首以望,希望能瞧上姬瑾荣一眼。

他们还没见过这位新皇呢!至于站在姬瑾荣不远处的朝臣,更是感觉耳膜要被震天鼓声响破。

他们看看姬瑾荣,又看看城门外的镇南王,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是真的不一样了——镇南王与从前不一样,新皇更与从前不一样!鼓声越来越响,姬瑾荣却遥遥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姬瑾荣的声音并不洪亮,但莫名地随着鼓声传远,清楚落入每一个百姓和将士耳中,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将士们渐渐集结成列,齐齐望着鼓声之源,目光都凝在新皇身上。

莫名地,他们心底涌现了无尽的勇气,感觉胸中壮志凌云!百姓中的西境流民先随着姬瑾荣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声音起初很小,接着却越来越响亮,几乎盖过了鼓声。

许多人听着听着,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仿佛一下子来到眼前。

年突厥占了燕北!西梁年年越境抢掠!南蛮诸郡时常叛乱!太多太多的重创接连而至,几乎磨光了他们所有锐气。

他们躲在京城这一隅之地苟且偷安,遇上外地来侵,能想到的只有求和两个字。

将士在阵前浴血奋战、保卫疆土,可有些人嘴巴一动,便把燕北之地给送了出去。

那可是他们的燕北啊!如今西梁又来抢他们的河谷之地!那是他们的河谷!那里有肥沃的土地,那里生长着丰美的水草,那里养着他们健壮的牛羊和马驹!那是他们的河谷啊!有书生坐地哭唱: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唱到最后,他痛哭流涕,与子偕行!与子偕行!与子偕行!战鼓响了三轮,才终于停了下来。

镇南王听得出来,到最后姬瑾荣的声音已有些发哑。

秋来风大,姬瑾荣又站在那么高的地方,镇南王心疼得要命。

能得到姬瑾荣昨夜那轻轻一握,他便已心满意足,实在不愿他的陛下如此劳心。

镇南王命令大军开拔。

姬瑾荣目送镇南王远去。

《无衣》由他来唱其实不大适合,不过这是他教他识字时用的第一首战歌,镇南王一去这么久,他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民心和士气,是他可以为镇南王争取的。

当然,士气不是靠一首战歌,民心更不是靠些许鼓动。

这只是其中最微小的一部分而已,他会控制住后方,为西境提供最精良的武器和最及时的粮草,虽不能保证他们顿顿有肉,但绝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姬瑾荣未在多留,转身离开城楼。

长孙猛和韩适之一左一右,紧跟在姬瑾荣身后。

镇南王这一去,便是三个月之久。

这时突厥那边传来不少好消息,飞鹰秘密遣人来大齐找了不少工匠、工人回去,有酿酒的,有造首饰的,还有纺织的。

若不是姬瑾荣不松口,飞鹰还想弄一批中原女人回去。

此时西梁使者正好到了黑沙城,向突厥可汗求援。

飞鹰把人截下了,硬是将西梁送来的美女截了一半才答应让他们去见可汗。

见过西梁使者,飞鹰又想起那位年纪特别小的中原小皇帝。

和那位小皇帝比起来,这西梁皇帝真是让人瞧不起,瞧瞧那些使者俯首帖耳的模样,简直令人不齿!尤其是连自己国家的女人都献出来讨好人,真是没卵蛋的!草原人虽然豪放,但对族里的女人素来爱护,嫁人任她们自己挑,丈夫死了可以改嫁,家家的女儿都是当宝贝养着长大的,哪有拿出来送别人的道理!在草原上,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家伙是没资格当男儿的!飞鹰哼了一声,让人去将小儿子叫来。

他这小儿子脑筋灵活,得了姬瑾荣送的方子之后开了个酒坊酿酒,第一个月就赚翻了。

手里有了本钱,他这小儿子又去想别的营生,什么赌坊青楼竞技场,他这小儿子都无声无息地做了起来。

飞鹰把西梁送的美女给了小儿子,让他看得上就留下,看不上就去填他那新开的销金窟。

小儿子面上虽有喜色,却并不算太激动他说:父亲,你觉得哥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高兴?飞鹰面色不愉:他当然不高兴,但他高不高兴又如何?小儿子说:我们家中尚且如此,可汗家中应该也一样。

他悄声与飞鹰谋划,孩儿认为,此事可图。

可汗偏爱幼子,导致他们兄弟反目,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不断。

我们只需要将水搅得更浑,就可以浑水摸鱼,光明正大地壮大自己。

飞鹰面色一动,说:还需从长计议。

小儿子说:赌坊和青楼已开了将近一个月,竞技场也开了一个多月,他们兄弟俩都出现过,大的爱去竞技场,小的爱去赌坊青楼。

我们可以分别派人接近他们,日后伺机而动!飞鹰颇为赞同,把事情交给小儿子去办。

比起有勇无谋的长子,他自然偏爱聪明可爱的幼子——因而他那刚刚萌芽的野心,也只有这个幼子能窥见一二。

西梁使者这次运气不好,先是撞上了飞鹰,接着又撞上了可汗的大儿子。

可汗的大儿子正憋着气没地方撒,见了使者之后马上表示: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帮你们!于是这位可汗长子和可汗请命,领人去为西梁解围,加入了西梁战局。

这批援军并没有延缓西梁的颓势。

经姬瑾荣临行前的鼓舞,将士们士气高涨。

到了西境,见西境百姓衣衫褴褛、哀鸿遍野,西境将士甲衣破烂、弓剑断折,不由怒意满腔,恨不得食西梁人的皮、寝西梁人的肉!不须镇南王多说,他们已磨刀霍霍,准备将西梁打得落花流水。

突厥援军加入时,正是镇南王即将攻破西梁都城之日。

镇南王知是可汗长子过来,心安无比,派使者去鼓动对方共伐西梁。

可汗长子一数,比起西梁送的那点东西,拿下西梁都城更划算!于是西梁使者还没高兴两天,就被可汗长子一刀砍下头颅。

镇南王大方地将都城里的宝贝都让给可汗长子,表示自己只要一座空城。

可汗长子兴致勃勃地搜刮了所有东西,顺便掳走了西梁大批美女。

相较之下,镇南王手底下的将士真是谦谦君子,没有抢掠财物、更没有抢夺女人,还保他们不被突厥人杀死!可汗长子很满意。

镇南王也很满意。

破家之仇、夺妻之恨,这位可汗长子勇敢地挑到了肩上!他们只需要和平接手西梁就好,顺便还接手一大批和突厥仇深似海的西梁将士!想来他的陛下很快可以吃上草原美味。

镇南王将黑骑营留了一半,让他们尽快接管西梁,给西梁百姓洗脑大齐好大齐妙大齐呱呱叫突厥狠突厥坏突厥大坏蛋,尽快刷高他们对大齐的好感度、对突厥的仇恨值!镇南王带着几匹肥美的牛驴、几箩筐圆头圆脑的柑橘,还有许许多多别的食材,浩浩荡荡地踏上回程。

天冷了,是时候和陛下一起吃火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卧槽,我家大将军真厉害!biu地一声一统中原!王爷:真愁人,不知道这头牛够不够肥?这肉够不够嫩?要是陛下不喜欢就糟糕了!☆、收服草根蛮王(十二)一入冬,天气便冷了。

姬瑾荣怕冷,手脚冷冰冰,平日里都没出息地抱着手炉。

这三个月来,朝臣们对这位陛下已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位陛下天生娇惯,要吃好的用好的,说不上奢侈,但精细得很。

自打镇南王去了西境,整个皇宫每天都很忙碌,都是在绕着姬瑾荣打转。

偏偏姬瑾荣这么爱折腾,朝中的气象却一日更比一日不同。

这日镇南王要回京,朝臣想起当初姬瑾荣亲自为镇南王送行,心底生起了观望之意。

都想瞧瞧新皇与镇南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南王带着半个黑骑营满载而归。

他直接入宫。

相比离去时,宫中守备森严了许多。

见了他,把守宫门的禁卫仍旧拦下,战战兢兢地让镇南王解下佩剑、放下锐器。

镇南王并未生气,脸上反倒出现几分愉悦,痛痛快快地将可能伤人的事物都清理出来,令负责送菜黑骑营乖乖配合检查,自己则骑上马直奔正阳宫。

姬瑾荣正在听太傅讲学,听到宫外传来马蹄声,心头一跳,对太傅说:太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太傅耳朵不如姬瑾荣灵敏,有些不太乐意。

姬瑾荣的许多观点都让他觉得非常新奇,也非常喜欢。

姬瑾荣若不是当今天子,他肯定会将姬瑾荣收为关门子弟,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于姬瑾荣!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太傅面色沉沉,说道:陛下虽天资聪慧,但学业仍不可懈怠。

他正要苦口婆心地劝说,突听内侍传报,陛下,镇南王在外求见!太傅马上改口:陛下,老臣先行告退。

姬瑾荣莞尔。

姬瑾荣亲自送太傅出门,便看见立在殿外的镇南王。

西境虽不像北边苦寒,却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镇南王脸上少不得添了风霜。

不过对于男人来说,这点风霜反而更增成熟魅力。

姬瑾荣突然有些想不起魏霆钧的模样。

在他心里,魏霆钧始终是那个半大少年。

魏霆钧年纪渐长,他身体渐弱,昏迷的时间多,醒来的时间少,很多时候醒过来,只能看到魏霆钧站在殿外的背影。

他记不得魏霆钧长到了多高,记不得魏霆钧身上添了多少伤疤,记不得魏霆钧望向自己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拖着个活一天少一天的躯体。

连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不敢去想,怎么敢想别的。

姬瑾荣朝镇南王微微一笑:回来了。

望着姬瑾荣脸上的笑容,镇南王感觉心脏酥酥麻麻,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

他原以为再回来,朝自己亮出的应该是锋利刀剑。

镇南王单膝跪地,在猎猎北风中屈膝朝姬瑾荣行礼:是的,陛下,臣回来了。

姬瑾荣走下石阶,扶起了镇南王。

察觉姬瑾荣手掌微微发凉,镇南王不由伸手覆了上去。

姬瑾荣并不挣扎,反倒大大方方地将镇南王的手掌将暖炉用。

两个人走进书房内,炭火已经烧得通红,何泰在一边添减煤炭,以保证屋内不太冷也不太热。

听见他们进来,何泰恭顺地退到一边,为他们泡茶。

姬瑾荣说:茶,不错。

茶是镇南王去南边带回来的,那时的茶不算最好,但也比姬瑾荣以前喝的好。

主要是经水一烫,那茶色竟是透亮的红,盛在雪白的小杯里,瞧上去格外漂亮。

不加姜不加盐椒,喝下去也觉肚里暖烘烘。

姬瑾荣喝了一杯,感觉身体暖和起来,顿时笑弯了眉眼,对镇南王说:我,很喜欢。

镇南王说:喜欢就好。

他笑了起来,南边几个港口的人最擅经营,陛下喜欢的话,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会把它们卖过来。

到了清明前后,我让他们将新茶捎过来。

那茶也该这样喝,不掺盐椒不掺姜,冲出来的茶翠碧可爱、茶香清远,陛下一定也喜欢。

姬瑾荣说:这些——你以前不会。

镇南王说:臣也只会些皮毛。

真讲究的人,连用什么水冲什么茶、什么茶配什么杯子都得仔细琢磨。

他凝视着姬瑾荣,臣原来不在意这些,后来得知能见到陛下,才慢慢开始注意的。

可惜时日有些短,并不能把那些东西都了解完。

而且那个时候那边也已是强弩之末,很多东西也已经失传。

旁人若听了,肯定不明白镇南王在说什么,姬瑾荣心里却清清楚楚。

镇南王会的一切不属于这个与大周类似的世界,而属于镇南王从前破坏过的世界。

与其说他是乱臣贼子,不如果这些世界正巧需要这么一个人出现。

不看血脉传承、不看国祚传延,改朝换代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对百姓来说是好事。

这是姬瑾荣在病榻上悟出来的。

那时候他也想过从宗室中挑个出挑的皇室子弟当王储,可看着那个站在殿外的身影,姬瑾荣突然就冒出那么一个的想法。

为什么要放着一个有能力、有影响力的魏霆钧不用,去挑个不知道品性如何、才能如何的宗室子弟?就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皇室的血吗?可先皇也流着皇室的血,还不是一样,险些弄得国破人亡!所以姓什么、流着什么样的血,很重要吗?明明有魏霆钧这么个有治国之才又心怀百姓的现成人选在,让魏霆钧当这个皇帝又有何不可?那时姬瑾荣越想越觉得这样非常圆满。

魏霆钧当了皇帝,可以迎娶他的心上人,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而大周会在魏霆钧手中传延到下一代,不管他往后是挑选宗室子弟,还是挑选有能之人,大周依然是大周,魏霆钧永远不会让它消亡。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未真正想过魏霆钧的心上人是谁。

也并未想过,魏霆钧会在他死后竟要屠天灭地,换来他的一线生机。

姬瑾荣收回思绪,目光亮亮的,望着镇南王说:你信上说,回来,吃火锅。

镇南王说:已经着人准备了,他们应该已经经过禁卫的排查。

他站了起来,和姬瑾荣一道转去用膳的地方。

火锅用的是新烧的铜质锅,锅下带炉,炉中烧着碳,锅内的水已经烧开,噗噜噗噜地冒着泡儿,还没开始吃已经感觉热气往上冒。

食材是姬瑾荣期盼已久的东西:牛的各个部位!大部分牛肉已经被切得薄薄的,肥瘦均匀,看起来一烫就熟。

牛里脊被特意挑了出来,因为肉质鲜嫩,所以肉色是浅红的,泛着诱人光泽。

姬瑾荣还看到盘黄溜溜的东西,看起来像油脂。

他有些惊讶:这是什么?镇南王说:这叫牛心口油。

他倒了一小半,放进自己面前的汤底里烫熟,不一会儿他将熟透的牛心口油捞起来。

经水这么一汤,这黄溜溜的油脂竟变得雪白雪白的,散发着难言的香气。

镇南王说:陛下要不要先尝一口?姬瑾荣想也不想就说:要!他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只觉这东西酥酥脆脆。

在仔细一尝,整个人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感觉浑身暖融融的。

好吃得不得了!姬瑾荣眼睛比刚才更亮了。

镇南王将姬瑾荣的喜欢瞧在眼里,不由跟着高兴起来。

他将剩下的都放到姬瑾荣碗里,接着把没煮的那一大半全倒进自己面前。

等姬瑾荣吃完了,那一大半也煮好了。

在姬瑾荣期盼的目光中,镇南王将它全都盛进自己碗里,说道:这东西是包裹在牛心脏周围的一层膜,里头全是油脂,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陛下还是吃点别的吧。

姬瑾荣:……姬瑾荣化悲愤为食欲,涮起了切好的牛里脊。

镇南王弄了些竹荪和青菜,烫好放在小盘子里,推到姬瑾荣面前:这也不错,大冬天的,能长出来挺不容易。

他望向脸色发苦的姬瑾荣,毫不留情地打破姬瑾荣逃避素食的幻想,陛下您得把它们给吃了。

姬瑾荣:……这家伙一点都没变!姬瑾荣如今身体大好,无肉不欢,对以前不得不忍受的素菜深恶痛绝,平时几乎不去碰。

在镇南王的注视下,姬瑾荣夹起一块竹荪送进嘴里。

这东西长得挺漂亮的,像是把半张着的白伞儿。

一口咬下去,口感爽滑,汁液香甜,味道鲜美极了。

姬瑾荣高兴地说:没想到还挺好吃的!镇南王说:这个的话,陛下多吃些也没关系。

姬瑾荣当然不会和镇南王客气。

光是把各种新鲜食材尝一遍,姬瑾荣已经有了饱足的感觉。

他遗憾地看向余下的食材,说:不能再吃。

镇南王对姬瑾荣的自觉很满意。

他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食材统统挪到自己面前,一个人把它们给包圆了,看得姬瑾荣目瞪口呆。

镇南王说:臣体力消耗大,吃得比别人都多。

陛下若是吃不下了,可以喝些茶缓缓。

姬瑾荣捧起何泰端来的茶一口一口地抿着,用余光打量大快朵颐的镇南王。

若是他认认真真看过魏霆钧的话,应该能看出这两张脸应该是有几分相像的。

就好像他现在这张脸的眉眼与他很相像一样。

只是他从未正眼看过魏霆钧,也从未正眼看过镇南王,所以才没有认出来。

若非镇南王主动暴-露,他可能还在思索那个强大存在到底在哪里。

相反地,镇南王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姬瑾荣喝完了杯中的茶。

镇南王也放下筷子。

姬瑾荣说:去走走。

殿外,夜色不知何时已降临。

一轮弯月悬在空中,散开淡淡的清辉。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怎么办,心里有点小愧疚!王爷:陛下可以以身相许……陛下:……滚(ノ`Д)ノ晋江居然说有不和谐描写要罚款网站5~10倍的钱,网站要作者给╭(╯^╰)╮我悄悄摸摸找管某点审核的巨巨问了问,巨巨说只要有关部门想罚,即使几十万字只有一两章不和谐也能被有关部门罚款几大万……想想没钱交罚款,我还是去把不和谐内容全部河蟹掉好了!大家如果看到我旧文有啥不和谐的,欢迎举报给我!看到旧文浮上来也莫要戳进去,否则你会看到xx将不能描写的地方用不能描写的动作放进oo不能描写的地方之类的描述。

为了作者不蹲大牢不罚钱,大家体谅体谅(づ ̄ 3 ̄)づ☆、收服草根蛮王(十三)两人月下漫步。

这样的平静和清闲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当年京中风云诡谲,姬瑾荣让魏霆钧远赴边关避开祸患。

魏霆钧起初不愿走,后来边关传来他兄长的死讯,魏霆钧才含泪离京。

那时姬瑾荣胸中存着一口气,拖着病体压住后方,为的是让边关将士不被自己拖后腿。

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经落入老太傅等人眼中,在奸党谋害皇子、选立傀儡时暗暗推了他一把,让他意外登上了帝位。

回想起来,那也并非偶然。

从前他那太子兄长不学无术,老太傅本是为他讲学的,他却拐带几个弟弟出去玩儿,只剩下跑动不得的姬瑾荣坐在原处。

那时起,老太傅便对姬瑾荣格外严格,要求竟比对他那太子兄长要高。

想来在那时起,老太傅心中已有了打算。

姬瑾荣也是在那时起,渐渐背负起自己从未想过去背负的东西。

那对于一个活一天少一天的人而言是在太过沉重。

所幸他有相交甚笃的好友,有一心匡扶社稷的三朝老臣,更有从边关归来的镇国将军——在鬼门关前徘徊时才不至于太过忧心。

只是,总归还是思虑过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对于姬瑾荣来说,心中的遗憾还是挺多的。

他与镇南王绕过御花园,来到箭亭附近。

何泰着人去点了灯,整个校场霎时明亮如昼。

姬瑾荣回过头来,望向镇南王。

他微微地笑着,说道:朕,练了三月,你看看。

镇南王说:好。

何泰为姬瑾荣前牵来红马。

镇南王上前扶姬瑾荣上马。

姬瑾荣不是很满意:再年长些,朕自己上。

这具身体还太小了,再加上以前吃用跟不上,比同龄人还要显小,个儿矮了镇南王半个头就算了,连上马都得靠别人!镇南王笑了起来。

他说:陛下很快会长高。

姬瑾荣总觉得镇南王在嘲笑自己!他哼了一声:别小瞧人。

镇南王目光凝在姬瑾荣身上:臣没有小瞧陛下,臣比谁都更希望陛下快些长大。

姬瑾荣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耳朵发烫。

这家伙话里有话!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他见识后宫那些荒唐事时,这家伙还是颗没开窍的石头呢!姬瑾荣坐在马背上与镇南王对望片刻,突然喊道:石头。

镇南王一顿,搭在马上的手掌微微颤动。

他压下心中的震颤,开口应道:臣在。

姬瑾荣说:朕,能射箭了。

能骑上马拉开弓,能尝所有想尝的美味,能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情!镇南王看着姬瑾荣含笑的眼眸,心中一阵泛酸。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姬瑾荣曾经过着的是什么日子。

在姬瑾荣昏迷时,他恨不得把姬瑾荣批示过的奏章统统扔出去——天下百姓关姬瑾荣什么事!江山社稷关姬瑾荣什么事!凭什么要让姬瑾荣为它们劳心劳力!姬瑾荣的命,本来就活一天、少一天!有人说姬瑾荣精于算计、满腹机心,可姬瑾荣来到世上十九年,哪一天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过?就连知晓自己寿数将尽,姬瑾荣也无暇痛苦或害怕,反倒有条不紊地安排继位之人。

而他,正是姬瑾荣选中的人。

在姬瑾荣大行之后,那些得了姬瑾荣嘱托的人便轮番上阵,劝说他登上帝位。

他们说,他若是不继位,姬瑾荣在天之灵便不得安息。

他就是不要姬瑾荣安息!就是不愿意姬瑾荣从世间彻底消失!他的陛下还那么小啊。

小到来不及窥见他所挂心的江山社稷到底是什么模样。

天道不公!既然天道不公,那他自然逆天而行!如今,他做到了。

他的陛下对他说,他能射箭了。

他的陛下能骑马了。

他的陛下尽情尝试想吃的东西了。

镇南王说:臣在这里看着。

姬瑾荣骑着红马进了校场。

箭靶摆在百步之远的地方。

红马走入了灯火之中。

姬瑾荣脸上映着灿亮的灯火,脸庞上有着少有的认真。

拉弓,放箭。

再拉弓,再放箭。

绕着校场骑行半圈,十个箭靶上都插着箭。

箭箭正中靶心。

姬瑾荣说能射箭了,自然不是单纯的拉开弓。

镇南王替他打通了身上的经络,他的四肢与躯体都比以前灵活千百倍,骑射功夫在三个月的苦练下早已突飞猛进。

即使换上活靶、换上大弓,对他而言都不算太难。

镇南王站在原位,静静看着那灯火映照下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在姬瑾荣骑着红马绕回来时,镇南王伸手将姬瑾荣从马背上抱下来。

姬瑾荣并未推拒。

镇南王将人抱了个满怀,感觉姬瑾荣身上的汗水都很好闻。

他说道:陛下,臣很高兴。

姬瑾荣说:朕也高兴。

所以,不要再用那种担忧又难过的目光望着他。

镇南王的心脏嘭嘭直跳。

他的陛下离他这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拥入怀中。

他的陛下不怪他的逾越,也不怪他的痴心妄想。

他的陛下,把他的挣扎与痛苦都看在眼里。

他的陛下从来都习惯对别人好。

镇南王微微收拢手臂,环抱住姬瑾荣:陛下,臣非常思念您,他凝视着姬瑾荣乌亮的眼睛,从离开陛下的那一刻起。

姬瑾荣耳朵微微发烫。

他没有避开镇南王的目光,而是直直地与镇南王对视,张口喊出一个名字:魏霆钧。

镇南王一愣,接着坦然应道:臣在。

即使两人早已心照不宣,姬瑾荣听到镇南王这样应,心中还是微微泛暖。

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愿为他上天入地,寻得一线生机,若说他心里不感动当然是假的——更别提当初他缠绵病榻,魏霆钧时时刻刻的陪伴。

姬瑾荣说:有些事,朕不懂。

他的目光微微透着亮,不过,朕可以,试着学学。

镇南王浑身僵住。

他说:臣——姬瑾荣打断:我知道。

他顿了顿,你要的,我知道。

只是,我,还不懂。

从小到大,姬瑾荣都不容易信任人。

否则他拖着那样的病体,早死在那幽暗的深宫之中。

他有信心做个明君,有信心应对天下所有事,独独在信任与情爱这些事上无法相信自己能做到。

所以姬瑾荣说,他不懂。

镇南王心脏微微揪起。

姬瑾荣怎么会懂?即使回到大周,姬瑾荣也不过十九岁。

过去的十几年里,姬瑾荣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一开始是想着怎么能活下去,后来是想着怎么将大周从大厦将倾的困境里带出来,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你侬我侬。

镇南王伸手将姬瑾荣拥入怀中。

姬瑾荣还小,个儿也比他小,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姬瑾荣抱紧。

镇南王说:陛下,臣也不懂。

臣总是害怕臣逼得太紧,会把陛下逼得离臣越来越远。

有时臣甚至会想,要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陛下知道,也许可以再像从前那样陪伴在陛下身边。

可臣知道陛下绝不会信任一个乱臣贼子,他收紧手臂,臣时时刻刻都想着,陛下很快就会朝臣举起剑,将臣这个冒犯天威的乱臣贼子杀死。

姬瑾荣微微一顿。

镇南王非常了解他。

如果镇南王不是魏霆钧,那么在镇南王从西境回来时,迎接他的定然是早已准备好下手的刀斧手。

姬瑾荣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毕竟他成长的环境容不得他心慈手软。

若非受老太傅他们影响,他甚至不会关心大周国祚、不会关心大周百姓。

姬瑾荣说:对,他毫不避讳,我,是想过。

镇南王并不难过。

这就是他的陛下,不管好的坏的,他的陛下都会承认,从来不怕别人会因此而怨恨他。

他又怎么会怨恨?镇南王说:所以,陛下能允诺臣‘试着学学’,对臣而言已是天降之喜。

陛下,他将胸膛紧贴在姬瑾荣背上,臣的这颗心,从您说出‘试着学学’时就跳得特别快,臣没有办法让它慢下来。

姬瑾荣清晰地感觉到镇南王的心脏正如何跳动着。

他没有挣开镇南王的怀抱。

过了一会儿,姬瑾荣才开口说:那么,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若是、我从这里、回去了,你会如何?话一出口,环抱着他的人蓦然发僵。

姬瑾荣转过身望着镇南王,等待镇南王的回答。

镇南王喉咙干涩。

他知道他的陛下聪慧至极,即使他将那个所谓的系统给压制住了,他的陛下依然能料到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早已背负满身杀孽,主脑不会容许他和姬瑾荣一起回到大周。

而姬瑾荣来了,他无法再彻底破坏这个时空,离开这个世界、进入下一个世界;他更不可能谋朝篡位,让姬瑾荣成为亡国之君。

也许在任务失败的时候,他就会为过去的杀孽付出代价。

明明在此之前,他只想着一件事——他只想着再见到他的陛下,只要能再见就已心满意足。

可见着了,他又贪心地想跨过那条界线;跨过了那条界线,他又——他又觉得只有这一生实在太短了——尤其是在他的陛下问出你会如何时!他会如何?也许身消神散、不复存在。

对上姬瑾荣满是质询的目光,镇南王说不出话来。

姬瑾荣的心慢慢往下沉。

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

魏霆钧为他造尽杀孽,到他无法再肆无忌惮之日,自然是他偿还昔日罪孽之时。

姬瑾荣面色含怒:简直胡来!镇南王握紧拳。

镇南王说:陛下,臣不后悔。

他望着姬瑾荣,臣永远不会后悔。

那时他的陛下还那么小,想吃的东西吃不了,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想做的事更做不了。

不管将来如何,能再见到他的陛下,能让他的陛下尝遍天下美味、看遍大好河山,比他多活多少年都重要。

这是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的选择。

姬瑾荣看着镇南王固执的神色,只能说:西梁事了,再作打算。

镇南王说:陛下放心,西梁很快就会安分下来。

啃下了西梁,自然得好好消化消化,免得将来被它扯了后腿。

说完了正事,镇南王又道:陛下,明日有一队海上商队要回来,您想去看看吗?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点卡文,把写了的又推翻重写,总感觉不够鸡血_(:з」∠)_前天妹纸来找我约个志,我想了想,答应了三流那篇。

本来准备扔个稿子过去了事,结果还是找上了基友TAT基友们表示你个渣渣放开那个妹纸让我来,然后就分别挑起了做封排版校队还有策划宣传周边的大业!我默默窥屏,感觉自己好像没啥用TAT几年前葱儿改去学封面,说要回来承包我们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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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是去朝臣家中探病,有时是去外面的酒楼茶肆听听百姓闲谈,有时则是单纯地在街道和城郊瞧瞧。

每次出宫韩适之和长孙猛追随左右,倒没遇到什么危险。

姬瑾荣两眼一亮:好。

海上商队,事实上是镇南王一手打造的海军。

镇南王出身草莽,在南方几乎是立地为王。

早些年他占了几大港口,建了好些大船坞,征集百姓日夜不停地造大船。

几经周折,终于造出了适合航海的海船。

有了船,还得有人。

镇南王熟知海事,训练海军不在话下,等众人知道镇南王的存在时,他已经是南边的霸主,光靠海运的收入就能盘活整个国库。

因此在先皇提出要封王时,朝臣没一个敢反对。

他们心中反而还忐忑不安,害怕镇南王不接受招安。

人家在那边过得有滋有味,凭什么来给你当老二啊!没想到镇南王竟接受了。

事实上到了新皇登基,朝中百官大多已做好镇南王改朝换代的准备。

真要有心扶持幼主,怎会选这么个怯弱无能的新皇?分明是在为自己篡位做准备啊!新皇不是胆小如鼠吗?指不定帝位还没坐热乎,就会被吓得主动禅位!到那时,镇南王得了帝位又占了理,谁都说不了什么。

即使是最为忠君的卫国侯,心中所想也相去无几。

谁都没想到镇南王南下剿贼归来,一切都变了样。

新皇开始亲政,镇南王放出大权,两人霎时成了明君忠臣的典范,颇有携手中兴大齐的架势!见朝中有此变化,卫国侯病都好了,每次都精神抖擞地来上朝。

可即使是如今,朝廷依然得靠海上贸易养活,大齐的钱袋子瘪瘪的,喝稀喝稠全仰仗着镇南王,许多人对朝局仍持着观望态度。

姬瑾荣不太在意。

姬瑾荣对海运很感兴趣。

以前别说去海边,就算是到屋外吹吹冷风,对他而言都可能是致命的!姬瑾荣这几个月看了镇南王留下的闲书,知晓了许多从前并不知晓的东西。

原来世界之大,是他从前无法想象的。

有些地方远得根本不可能用马匹走过去,只能靠着指南仪在茫茫大海上航行。

那些地方有着丰富的矿藏、植被和稀少的人口,几乎等同于无主之地。

原来这世界并不是太傅所说的天圆地方,他们脚下所站着的地方是个圆球,他们生活在圆球之上,靠着地表那丰富的资源生活下来。

镇南王所写的东西,大多都颠覆了姬瑾荣的认知。

他是个好学的人,虽是相信镇南王,却还是想亲眼瞧瞧。

姬瑾荣骑上红马,和镇南王一同出宫。

长孙猛作为姬瑾荣的亲随,默默地领上禁军随驾左右。

瞧瞧旁边威风凛凛的黑骑营,再瞧瞧与姬瑾荣骑马并行的镇南王,长孙猛心中沮丧无比。

他比不过镇南王,他手底下的人也比不上镇南王的人,真是太打击人了。

若不是姬瑾荣身边需要人,他恨不得立刻奔赴边关,养出一身杀气!想到这个,长孙猛又有些丧气。

姬瑾荣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派了韩适之来当他老师,要他学兵法、学韬略,若是没得到韩适之的点头绝不放他离开。

别看韩适之是个书生,那家伙可难缠得很,没事就罚他抄书!他一个不懂吧,就拿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人般的目光瞅着他。

他要是不服,韩适之会说:陛下一听便明白了。

长孙猛抓狂。

若是谁都有姬瑾荣那种慧根,世上哪还有那么多蠢人啊!哦不,他不是蠢人,他只是比陛下笨一点点。

长孙猛紧紧地追随着镇南王与姬瑾荣。

最近的海港离京城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路,他们一大早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到达海港时,冬阳已经爬到半空,整个海面都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粼粼波涛在日光下熠熠发亮,像是一大片晃来动去的金子。

迎着咸咸的海风,姬瑾荣感觉胸腔像是完全打开,兴奋地接纳着这从未接触过的微咸空气。

这,是海啊。

姬瑾荣以前只能在书里见到的东西。

太傅提起时,都说海事凶险,于是他心中对海的印象是凶恶可怕的巨大怪物。

亲眼见了一见,才发现海也可以这般温柔美丽。

姬瑾荣望向镇南王:很多事,须亲眼所见,才知真假。

镇南王也望着姬瑾荣,凝视着姬瑾荣满是愉悦的脸庞。

他说道:日后陛下定然可以亲眼看遍天下。

镇南王所说的自然也是姬瑾荣想做的。

只是身处帝位,始终不得自由,远一些的地方根本去不得。

更何况镇南王的事还没解决,他哪里能谋划着脱身去玩儿。

见长孙猛等人离得远了,姬瑾荣喊:石头。

镇南王正伸手裹住姬瑾荣的手掌,免得他被冻伤。

听姬瑾荣这么喊,镇南王应道:陛下,臣在。

姬瑾荣说:天下再大,若是,只有自己,也没意思。

姬瑾荣说得有些吃力。

可有些话,他总是得说出口的。

对于这个世界,他并没有多大的归属感,顶多只是有些怜悯卫国侯、韩适之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国丧家亡的悲恸罢了。

如果要用魏霆钧的命换回他的命,他醒来之日成了魏霆钧身死魂消之日,那他就算回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不知道魏霆钧对自己的感情便算了,如今他已经知晓,怎么可能安然地享受魏霆钧为自己强续的寿命。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即使得到过姬瑾荣一句试着学学,镇南王听到姬瑾荣的话时还是欢喜得很,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迸开。

以前姬瑾荣不敢想明日如何,他也不敢想明日如何,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姬瑾荣不在时,他尚能和老天斗;姬瑾荣都在这儿,他难道还不敢斗吗?镇南王一扫沉郁,胸中豁然。

他说道:臣永远不会留陛下自己一人。

姬瑾荣笑了起来:这才对。

这才是他熟悉的魏霆钧。

他所认识的魏霆钧,绝不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之辈。

绝处犹能求生,更何况他们未到绝处!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忙么么哒,下午又要出门□□_(:з」∠)_更得比较短小,我看看晚上能不能再更……真能更可能在十二点前后,不一定能更上_(:з」∠)_☆、收服草根蛮王(十五)这日天气极好,海风虽大,但并不太冷。

镇南王领着姬瑾荣走到港口,沿着长长的码头走到最外面,雪白的浪花冲击着坚实的石壁,却拿它们无可奈何。

几大港口的码头都是镇南王建的。

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镇南王就发现大齐已是强弩之末。

对于一个坏到了根子里的朝廷,从它本身着手改变已经来不及了。

要想它好起来,要么把它连根拔起,要么只能寻求外力将它改造。

镇南王去过好几个世界,这边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对他而言都是大好的材料,别人不晓得如何利用的资源,在他手里都是宝贝。

每次到达新的世界,镇南王最初所做的都不是毁了它,而是想办法掐住整个时代的脉搏。

他一直在为迎接姬瑾荣的到来做准备,比如这一次他把目光放到了海运上。

据他从前读书所了解到的,同时期的西方国家之所以能打破黑暗时代往前走,正是因为他们借助发展海运(海盗)事业来盘活国内的经济。

镇南王所做的,就是在那些野心家行动之前把他们准备做的事都做了!正是因为他握住了这个世界最大的资源,才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异姓王。

而他身边也有着一大批拥趸,个个都一心追随在他左右,绝不会背叛他。

以前他正是靠着这些忠心不二的部属与主脑斗法。

要将颓势尽显的世界拧转过来不容易,要加快它的倾覆实在再简单不过。

人心就是他的筹码。

这是姬瑾荣教他的。

从前他不懂,只觉得自己在为姬瑾荣做事、在为姬瑾荣收拢民心,只觉得,自己所守卫的是姬瑾荣所希望他守卫的江山,自己所保护的是姬瑾荣所希望他保护的百姓。

对于那个位置,他从无念想。

直至姬瑾荣病重不治,老太傅宣读姬瑾荣的遗诏,他才明白姬瑾荣早已一步步地将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中。

那些事本不应他来做,那些民心本不应他来得,那一切,都在他的陛下的谋算之中。

镇南王说:陛下,船回来了。

姬瑾荣顺着镇南王的目光望去,只见帆船的顶部先从水天交接之处露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整艘大船。

船身非常牢固,看上去丝毫没被海浪侵蚀。

渐渐地,水手们的口号声渐渐近了,那些健壮的汉子们一声一声地吼叫着,听着颇有气势。

到了码头,黑压压的大船挤满了码头。

最有经验的水手站在甲板上指挥,各船上都抱出了儿臂粗的锚绳,对着码头方向齐齐一抛,用那巨大的四爪铁锚把船牢牢固定住。

一个将领打扮的人最先走下船,直直地朝镇南王跟前一跪:王爷,卑职幸不辱命,带回了王爷所要的东西!他的目光小心地扫过镇南王身边的姬瑾荣,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模样的少年,怎么能和镇南王并肩走在一块?镇南王微微拧起眉。

不能怪下属不认识姬瑾荣,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觐见天子。

只是即使对方是自己下属,镇南王也不希望他这样大咧咧地打量姬瑾荣。

镇南王说:这是陛下。

那将领见镇南王面色不渝,心中惊异。

他连忙向姬瑾荣行礼:见过陛下!姬瑾荣说:不必多礼。

镇南王命那将领和姬瑾荣说说此行的收获。

那将领也不含糊,当下就说:陛下可要到船上看看?姬瑾荣笑道:正合朕意。

那将领被姬瑾荣笑得晃了晃神。

正找着丢了的魂儿呢,就感觉背脊发寒。

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王爷冷冷地瞅着自己,那目光像在瞅着个死人。

那将领一激灵,忙将姬瑾荣往船上领。

姬瑾荣想跟着走,手却被镇南王抓住了。

姬瑾荣耳朵微微泛红,转头瞪着镇南王。

镇南王理所当然地说:自己人,不怕。

其实就算是在外人面前,镇南王也不会怕。

一直以来他会怕的一件事:只有他的陛下难受或者生气,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他从来都不会在乎。

姬瑾荣拿镇南王没办法,倒也没挣扎,由着镇南王裹着自己的手。

这样挺暖和的!=w=将二十来艘大船上的货物看了个遍,姬瑾荣着实开了眼界。

他说:海外之地,当真奇妙。

镇南王说:也不算奇妙,只是对我们而言有些新奇罢了。

他顿了顿,不过那些豪强大户,最喜欢的就是新奇。

若是让他们掏钱赈灾修路简直是要他们的命,可要他们花几百上千贯买点新鲜玩意儿,他们想都不想就会掏钱。

这海上商队往返一趟,顶得上整个大齐收入国库的三年税收。

姬瑾荣对货物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商队带回来的海产和特产很感兴趣,船上有个老水手对吃的特别在行,见姬瑾荣对他私人的战利品很感兴趣,立刻滔滔不绝地为姬瑾荣介绍起来。

姬瑾荣听得津津有味。

海上航行非常辛苦,吃不上鲜肉、鲜菜,从前吃的都是腌制的咸肉之类的,还有一些腌菜、干菜,有时粮食吃完了又没有靠岸,每顿下肚的是只漂着几粒米的稀饭。

水手们为了填饱肚子,只得在茫茫大海中捕捞食物。

每次捕获了大批新鲜食材,当场就将它们加工成鱼断、鱼粉、鱼糜、罐头或者虾酱蟹酱之类的,存在冰窖里当远航路上的口粮。

老水手感慨说:王爷每次出行都会让人为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即使一去三四个月,我们冰窖里依然存放着足够的食物。

我们在海上遇到过别的大船,他们可没我们这么走运,不仅食物不够,还常常得病!接着他又和姬瑾荣说起鼠疫、坏血病之类的。

姬瑾荣仔细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让老水手知道自己在听。

镇南王见姬瑾荣兴致颇高,也没打扰,命下属汇报一下此行有无意外。

那将领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响动。

闻声看去,不远处一艘船竟猛烈地晃动起来!守船的士兵跑出甲板,口中喊道:将军!将军!动了!动了!它居然是活的!刚刚翻了个身!那将领心中咯噔一跳。

姬瑾荣也注意到旁边的动静,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根粗大的长绳剧烈地晃动着,一下一下猛烈抽动,几乎要将那艘大船掀翻。

很快地,一个巨大的怪物不远处的海水里钻出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收服草根蛮王(十六)姬瑾荣并未惊慌。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海中怪物。

慢慢地,那怪物山一样高的背脊露了出来,上面竟像是普通的山峰似的,缀着些水草珊瑚。

有些珊瑚很厚,色泽艳丽,瞧上去漂亮得不得了。

白花花的海水从它背上倾泻而下,在四周的海面击起阵阵浪花儿。

那瀑流似的海水倒了许久,才露出怪物的全貌。

它背脊上没覆盖着东西的部分黑得发亮,有着一个一个锋利的尖角,看起来像个坚硬的壳子。

再往下看,那壳子下竟探出颗巨大的脑袋——光是那脑袋,就得两个人合抱才能把它抱住!这怪物像龟,但又不全是龟!至少那颗脑袋长得特别古怪,绝不是巨龟应有的模样。

那怪物的眼睛闪着寒光,仿佛已经被激怒了。

它用力翻腾着,试图挣开绑缚在自己身上的巨□□绳,力气之大连那艘拖着龟壳的船都差点被他弄翻!那将领忙说:陛下,王爷,你们先下船!姬瑾荣见那怪物虽挣扎得厉害,却并没有上前攻击,知晓着东西应该是有灵性的,只是想摆脱束-缚,并不想伤到人。

他望向镇南王:石头!镇南王追随姬瑾荣已久,一听便明白姬瑾荣的意思。

他说:臣这就去。

镇南王拔出佩剑,借力跃上那艘即将翻倒的海船,接着靠着那绑缚着怪物大壳的麻绳几个起落,踩到了怪物背上。

明明那巨大怪物翻腾得厉害,他却如履平地。

众人还还没看清,镇南王已经抬剑一挥,那牢固的绳索瞬间滑向海中。

镇南王趁着绳索没完全落下,腾跃而起,回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艘船上。

怪物重获自由,海面波涛翻腾。

镇南王收起剑,干脆利落地回到姬瑾荣身边。

姬瑾荣朝那怪物说:回去吧,回海里去吧。

海面渐渐静了下来。

那怪物一动也不动,既不游开,也不下沉,像是趴在平地上似的。

姬瑾荣说:待到太平,必请君来!那怪物竟似能听懂姬瑾荣的话,猛地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往海里一沉。

一开始还能从海面见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后来连影儿都瞧不着了,仿佛刚才的骚-动只是所有人的一场梦。

等众人如梦初醒,为首的将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与身后齐刷刷跪下的将士们齐声说:玄武现世,天下必平!玄武现世,天下必平!海军将士的嗓儿可都是从巨浪中练出来的,一喊之下,呼声震天。

码头上呆呆看着的工人和闲汉都被震醒了,齐齐跟着跪下,张口就跟喊:玄武现世,天下必平!姬瑾荣泰然受了众人这一跪。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聪慧的人。

只要稍一提点,他们马上能会意。

不管这怪物是大龟还是玄武,这么多人见着了,这么多人喊过了,那它就是玄武!古来兴兵征伐最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有了这一出,镇南王再出兵作战也算是顺应天命。

姬瑾荣望向镇南王。

镇南王了然于心。

他也从容自若,含笑说:陛下,该用午膳了。

午膳是在码头用的。

条件不如宫里,但胜在味道鲜美。

海鲜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镇南王一声令下,渔船纷纷出海,没一会儿便得了大丰收。

还有些小孩从岸边的石壁周围摸出许多海边特有的螺贝,兴冲冲地拿到大厨手中,大厨挑挑拣拣,留下味道好的,用来熬粥。

对于在海上漂泊了数月之久的水手、将士们来说,比起海产还是码头供应的新鲜蔬果更吸引人。

虽说他们在去时带了许多炸好的果汁,但那到底不如鲜采下来的可口。

姬瑾荣瞧着也觉得新奇。

姬瑾荣虽没有亲自搞过农桑,却也不是不通农事的人。

他知道蔬菜禾稻皆有时令,如今正是冬季,照理说应该没有这么多的蔬菜才对——一般来说只有宫中暖房才有足够的新鲜蔬菜供应。

姬瑾荣望向镇南王。

镇南王说:陛下不喜蔬菜,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这个。

他简单地为姬瑾荣介绍这些新鲜蔬果到底是怎么来的,在上一个世界,各种资源已经非常匮乏,蔬果十分不好种,大部分人都只能靠人工合成的营养液来维持生命。

那个时代,人们想尽办法种活植物,哪怕是种活了一棵草,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相比之下,区区严寒算得了什么。

镇南王说:我们建的大棚和宫里的暖房相似,不过耗钱更少,材料更好找,早些年已能在冬天种植蔬果。

这两年来,冬日里的蔬菜已经能供应给百姓了,各大州县的集市里都有卖。

镇南王说的东西太新奇,姬瑾荣听得很认真。

当初若是有这些手段,大周也不至于走到强弩之末的境地。

也正是因为到了那种境地,老太傅他们才会同意让魏霆钧继位。

大厦将倾,还管什么皇室不皇室,只要大周能传延下去就行了!如今也不迟。

将来他们若是真的回去了,必定可以力挽狂澜,将大周带出险境。

姬瑾荣安心地用膳。

等他和镇南王吃得差不多,那海军将领又过来了。

那将领已经指挥众人将货物都卸下来分装完毕,准备送往京城。

他得了姬瑾荣点头,坐下向姬瑾荣、镇南王说起那玄武之事:有人在海里瞧见这大壳子,觉得很有气势,于是拿麻绳困了,拖在船后面带回来。

因为这大壳子一直没动静,大伙都以为它只是个空壳,都没放在心上。

姬瑾荣想起那黑色的壳子那么大,整一个大山似的,瞧上去确实很了不得!姬瑾荣说:真是奇妙。

那将领说得兴起,高高兴兴地说:可不是嘛!没想到刚才一靠案,那大壳子居然活了!陛下,末将觉得它还真可能是‘玄武’!末将出海那么多回,大海龟是见过的,刚才那壳子真不像海龟的。

而且我刚才看见了它那脑袋、那牙齿,真是大得惊人,一般海龟可不会这样!姬瑾荣含笑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镇南王觉得这滔滔不绝的家伙有些碍眼。

即使是自己的部属,他也不乐意瞧见有人在姬瑾荣面前猛刷存在感。

镇南王插嘴:陛下吃饱了吗?姬瑾荣说:差不多。

镇南王说:这次随船来了几个西洋人,他们会做一种叫‘面包’的东西,和我们平时吃的包子之类的不太一样,陛下可以尝一尝。

等条件够了,臣再让他们为陛下准备些西洋的甜点。

姬瑾荣眼底的小火苗又唰地蹿了起来,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好!那将领:……谁说他们网页野心勃勃来着?他看他们王爷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打包给他们陛下!就说了为什么王爷会让他找好厨子好食材,原来是为了讨好陛下!姬瑾荣已经吃了七分饱,听镇南王说有新东西吃,当下就不吃别的了。

他站起来,与镇南王一块去看西洋厨师做面包。

说是不一样,其实材料也差不多,最主要的都是小麦磨成的面粉。

但是做面包的工序不大一样。

姬瑾荣没见过别人做包子,津津有味地在一边看着。

西洋人身材高大,发色和瞳色都与他们不太一样,宽大的手掌跟蒲扇似的,面团很快成型。

这面包用的炉子也不一样,姬瑾荣来来回回地瞅了挺久,见面包一时熟不了,还在西洋厨子的指导下揉了团面团子,搓出了面包的形状。

很快地,临时厨房里飘出了面包的香味。

也许是因为以前都没尝过,姬瑾荣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道分外香甜。

镇南王取了个大面包,分了姬瑾荣一小半。

面包的外皮烤得金黄,里面却是雪白雪白的,手感蓬松而柔软。

姬瑾荣接过尝了一口,感觉这面包外香里软,味道简直棒极了!镇南王说:若是不加酵种,做出来会扁一些也硬一些,不过可以存放更久,小半个月都不会坏。

若是要行军打仗,带上一个就能吃很久。

姬瑾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以后打仗可以随身带着这东西,免得粮草跟不上或者没条件开火,将士们饿着肚子硬扛!若是需要急行军,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口粮了。

姬瑾荣说:不错!镇南王又让姬瑾荣尝了另外两种面包,接着命人送上商队带回来的酒,说道:这酒味道甘醇,睡前喝上一小杯,晚上可以睡得很好。

姬瑾荣看着那红彤彤的酒,顿时对它的味道有些好奇。

镇南王和姬瑾荣相对而坐,亲自给姬瑾荣倒了一杯,说道:这是葡萄酿成的,酒劲很小,正适合陛下喝。

姬瑾荣边听边端起来尝,只觉镇南王所言不虚。

这酒味儿甘美,色泽也好看,真的挺好喝!姬瑾荣眼睛亮亮的,对镇南王说:我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踩点更新!☆、收服草根蛮王(十七)姬瑾荣一行人满载而归。

商队带回来的除了货物之外,还有前来与大齐贸易的西洋海商。

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有着不低的出身和良好的教养。

鸿胪寺已经交由韩适之去整改,和秋猎时已大不相同。

接待完西洋海商,鸿胪寺的官员们心中震撼无比。

海运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海外的其他大陆对他们而言更是难以想象的存在——可这些西洋人穿着华衣美服出现,带来了许多新巧玩意儿。

虽不能说远远把大齐给比下去,可也不遑多让。

这对于习惯了在文化与文明上唯我独尊的朝臣们非常吃惊。

在他们心里头,西洋人应该都是野蛮的、粗俗的,随便一个大齐人就能把他们忽悠得找不着北。

瞧见这些教养良好的西洋贵族,大齐最有文化、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沉默了,沉默得和往常都不一样。

人心是最奇妙的,以前被西梁打得找不着北,又被突厥欺辱得苦不堪言,他们都没多少危机感。

无论是东施效颦、学不到大齐几分的西梁,还是完全没开化的突厥,他们心里都是瞧不起的,毕竟最精良的武器、最精致的器物依然只有大齐能够造出来。

可是,外头突然冒出这样一群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出现的,这群人有过怎么样的历史,这群人有着什么样的脾性——这群人就这么冒了出来,取出同样精巧的货物,拿出同样可怕的武器——这感觉就像是老天过去数千年给他们的优待并不是独一份的,还给了世界上的另一群人!朝臣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下也不上书让姬瑾荣劝镇南王消停点别再打仗。

仗还是要打的,而且要打得狠点,打得漂亮点,别让人看清了去。

过些天西梁皇帝来称降归顺大齐,得让这些西洋毛子在旁边看看,可别让这些毛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长孙猛还晕乎乎。

以前朝中提起战字,个个都缄口不言,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他祖父被请回去了,其他武将也被夸着捧着。

提到过些日子的西梁使者,那些文官个个都想了百八十个法子去坑人家,大有非把西梁坑成西齐不可的架势。

长孙猛找韩适之说话:你们文人狠起来也太可怕了……韩适之目光一顿,缓缓说道:哪里可怕?长孙猛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觉得若是换成自己,肯定死了百八十遍!文人杀人不用刀啊。

长孙猛说:不知道,就是觉得可怕。

韩适之说:首先要手里的刀子够利,这些计谋才有用武之地。

要是打不过,谁管你的万般算计?听韩适之这么一说,长孙猛才稍稍心安。

他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我还是有点发怵,要是我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们这些文人,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韩适之抿了抿唇,不再接话。

长孙猛又说:等西梁事了了,陛下应该会想法子打突厥吧?韩适之望了他一眼,问:《武王要略》抄完了?长孙猛英俊的脸庞顿时变得僵硬。

韩适之说:抄好了夜里给我。

长孙猛不满地抱怨:我就是不明白了,抄书有什么用!你自己不也说了,还是得刀子够利,否则什么都是白瞎。

我好好练武不就成了吗?韩适之不说话。

长孙猛说:我一看到书就头皮发麻……韩适之说:也好。

他望着长孙猛,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文书,走了出去。

长孙猛呆了呆。

他只是想讨价还价一下,至少拖了两天三天,没想到韩适之居然这么说!长孙猛回过神来以后急了,追着跑了出去:适之适之,等等我!他腿长脚快,一下子追上了韩适之,可着劲抓住韩适之的手不让韩适之走。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扯,长孙猛口里还嚷嚷着适之适之,周围忙碌中的官员们不由悄悄抬起头望向他们。

韩适之面带薄怒,斥道:你做什么!长孙猛期期艾艾地说:适之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会好好把它抄完送去你家。

韩适之说:不必了,是我不该逼你。

长孙猛最怕的就是韩适之这冷冷淡淡的模样。

他指天发誓:我真的会好好看好好抄!适之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没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以前我爷爷把我往死里打,我都没看完过一本书,认识你以后我足足看了七本!真的,我自己愿意看的!韩适之眉头拧了拧,说:松手。

长孙猛说:我不松!适之——韩适之面色淡淡:多抄一遍。

长孙猛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等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长孙猛长大了嘴巴,活像吞了黄连,苦不堪言,《武王要略》有好几千字啊……韩适之望着他。

长孙猛不敢再吱声,默默松开手让韩适之忙去。

韩适之转交完文书,去求见姬瑾荣。

姬瑾荣见了韩适之,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喊道:适之。

韩适之心系燕北,早就暗中观察着姬瑾荣。

只是从前新皇露脸的机会太少,他们接触新皇的机会更是约等于无,他想接近新皇纯粹是痴心妄想。

如今他得了姬瑾荣器重,又见识过姬瑾荣的手段,心中对姬瑾荣无比钦服。

韩适之恭恭敬敬地朝姬瑾荣行了一礼。

他说道:陛下,鸿胪寺那边准备让那些西洋海商观看受降仪式。

姬瑾荣一听便明白朝臣的打算。

他说:也好。

韩适之说:玄武之事,朝野已传开了,臣前些天命人画下当时的情境。

如今画师已按照众人的描述画出大概,还请陛下移步前往,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

姬瑾荣点点头,起身随韩适之去看画。

画的正是姬瑾荣送走玄武的那一幕。

只是风浪夸大了,玄武的模样也夸大了。

面对那惊天巨浪和庞然怪物,姬瑾荣岿然不动地立在船头,面容平静、气度从容,不见丝毫惊慌。

姬瑾荣觉得画师把自己画得蛮英俊的。

他不要脸地夸道:极好。

韩适之说:陛下满意便好。

姬瑾荣与韩适之走了出去,在宫苑中漫步。

韩适之恭谨地跟随在姬瑾荣身后,并没有说什么。

姬瑾荣问道:阿猛如何?韩适之听姬瑾荣问起长孙猛,又想到方才的小争执。

长孙猛不喜文墨,脑袋中只有武字没有文字,肯听他的话好好看兵书其实已经很给他颜面。

韩适之说道:阿猛很好,脾气已经收敛多了,再锻炼锻炼便可领兵出战。

姬瑾荣说:阿猛听了,定然高兴。

长孙猛天性刚烈,做事不经脑,老天派来个韩适之,倒是能把长孙猛的棱角给磨一磨。

姬瑾荣很清楚没哪个人生来就适合做某件事,都是得好好打磨的,他教得出一个魏霆钧,自然也教得出第二个。

只是如今有头恶狼守在旁边,他断不能亲自去教了——否则那恶狼会发狂。

于是只能交由韩适之去磨磨长孙猛的心性。

姬瑾荣赞许地望着韩适之。

得了姬瑾荣的认可,韩适之心中欢喜。

他并不居功:是陛下愿意信任臣。

姬瑾荣正要再说,就见镇南王从不远处走来,人还未到,刀子般的视线已经过来了。

当然,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韩适之身上。

姬瑾荣笑了起来,对韩适之说:你先下去。

韩适之也注意到镇南王的到来。

作为姬瑾荣倚重的近臣,韩适之隐隐察觉姬瑾荣与镇南王之间微妙的关系。

见姬瑾荣面色镇静,韩适之不由有些痛心。

在他的猜想里,定然是镇南王见色起意,想要对他们陛下行不轨之事。

而他们伶俐可爱的陛下为了大齐,甘愿与这草莽出身的野蛮人周旋,平日里不知得受多少委屈!相比之下,他被长孙猛厌恶实在不算什么。

韩适之暗暗懊恼自己太感情用事,差点坏了姬瑾荣的谋算。

姬瑾荣可是想把长孙猛培养起来接卫国侯的班,与镇南王抗衡的啊!韩适之决定往后对长孙猛好一些,要求不再那么苛刻。

姬瑾荣不知道韩适之脑补了什么。

韩适之退下了,他笑盈盈地看向大步朝自己走来的镇南王,由着镇南王抓住自己的手。

以前魏霆钧瞧见他与别人走得近也是这模样,那时他还以为是好友们偷偷为他带吃食魏霆钧脸才这么臭。

如今回头看看,其实这家伙早就对他怀有那种心思,偏还骗他说已有心上人——害他好奇了那么久。

镇南王见姬瑾荣面色极好,眼底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笑,也知晓自己那宽广的心胸委实不怎么宽广。

他面不改色地说:陛下,臣也许永远都学不会不在意。

姬瑾荣仰头望着镇南王,笑意蔓延到了眼底:朕许了。

镇南王怔愣。

姬瑾荣含笑说:朕许你在意。

镇南王只觉心中有一朵一朵的花苞儿逐个迸开。

喜不自胜。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嗷嗷嗷,陛下说许我吃醋!!!!!!陛下:反正许不许你都会这样……说点甜言蜜语又不花钱√王爷:………………#论谈情说爱,王爷只有被吊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收服草根蛮王(十八)长孙猛当夜来找韩适之。

韩适之与他秉烛夜谈,并未提姬瑾荣的困境,只提了镇南王势大。

长孙猛虽然不大爱动脑,但在卫国侯的教导之下也看得分明:即使是忠心如卫国侯,也曾经认为镇南王极有可能取大齐而代之。

韩适之一提,长孙猛便会意。

想到姬瑾荣让韩适之来督促他看书,他心中既感动又羞惭。

感动的是姬瑾荣对自己寄予厚望,羞惭的是自己竟连看些兵书都得韩适之逼着。

长孙猛抬起看向韩适之。

你——你——两人竟齐齐开了口。

对视片刻,长孙猛与韩适之俱是一笑,白天那点儿隔阂眨眼间烟消云散。

长孙猛再次开口:以前我是个混账,做什么事都不动脑。

适之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犯浑。

等陛下收拾完西梁,我一定会带兵去北边,燕北自古以来都是我们的!长孙猛提到燕北二字,韩适之目光动了动。

他说:不急,徐徐图之。

长孙猛说:怎么图是你们的事,我只管打——仗字还没说出口,长孙猛又反应过来,乖乖把话咽了回去。

韩适之最不喜的不就是他有勇无谋吗?韩适之却没生气,反倒笑着说:你不愿想也不要紧,我们替你想。

不过战场之中瞬息万变,总有后方料不到的事情出现,打胜仗——甚至活命的机会往往都在那一瞬之间。

陛下让你学兵法,是希望你能懂些兵略、避开险境,保住自己和千千万万大齐儿郎们的命。

长孙猛听韩适之语气殷切,心中泛暖。

再瞧瞧韩适之含笑的脸庞,心脏不由扑通扑通直跳:我晓得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时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长孙猛喜道:下雨了,我在适之你这歇一宿吧!下雨天天留客,韩适之不好赶人,便点了头答应下来。

没等他叫人去安排房间,长孙猛已经自顾自地把外袍脱了,靴子和袜子也脱了,相当不客气地爬上韩适之的床,说道:适之你的床和你一样,闻起来香喷喷的。

韩适之脸皮倏然发红,有些着恼地说:你这人什么时候能稳重些。

长孙猛知道文人脸皮薄,也不再取笑。

他钻进被窝里,拍拍旁边的空位,竟是一副主人家的模样:适之你快上来,我们躺着聊。

韩适之拿长孙猛这种粗人没办法,只能脱了外袍躺上去。

两个人挨得太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韩适之甚至能感觉到长孙猛健壮的胸膛起起伏伏。

长孙猛还是第一次和韩适之挨得这么近,只觉韩适之身上的味道好闻得紧,不由用力吸了吸鼻子,说:适之你果然很香。

韩适之恼火:你再胡说就出去!长孙猛登时闭上了嘴巴。

韩适之说:早些睡吧,明早雨肯定停了。

说完他合上眼,摆明了不想再与长孙猛说话。

长孙猛睁着眼看着韩适之近在咫尺的脸庞,只觉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在他的小心脏上刷来刷去。

再看看那漂亮的鼻梁、漂亮的嘴巴、漂亮的下巴…………漂亮的锁骨……长孙猛觉得怪怪的,大约是刚才喝了几口酒,浑身都有点发烫。

看着韩适之有些疲惫的睡颜,长孙猛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怜惜。

韩适之这么努力,应该是为了燕北吧?为了收复燕北,韩适之才会在适应新官职职务的同时研读兵书,为他排疑解惑!想到被先皇送到突厥手上的燕北诸郡,长孙猛心底满是豪情壮意——既然陛下和韩适之都这么看好他,那他一定得领兵收复燕北!到那时候,陛下会高兴,适之也会高兴吧?想着想着,长孙猛也有了睡意。

他的手脚无意识地缠上了韩适之,感受到那暖和的体温,又得寸进尺地把人搂了起来。

这才呼呼大睡。

姬瑾荣和镇南王还没有睡。

屋外雨声滴答。

姬瑾荣不太喜欢雨天。

以前每到雨天,他的病情总会加重,伴随着阴雨、严寒天气而来的,就是永无止境的病痛和昏迷。

那种身体和脑袋都不再属于自己的滋味并不好受,姬瑾荣这辈子都不想再尝。

即使如今他身体康健,听到雨声还是不大愉快:大冬天的,整天下雨。

镇南王说:再过些日子就该下雪了。

姬瑾荣怔了怔,说:下雪啊……他没摸过雪。

下个雨他都能病发,更别提下雪,谁都不会允许他去外面。

小时候魏霆钧还不懂什么,瞒着其他人跑去外面塞一把雪藏怀里,躲躲藏藏地跑进来说:殿下,外面下雪了!你不能出去,我悄悄带了点给你摸摸!结果往怀里一掏,哪还掏得着,早化了!魏霆钧当下就懵了,哭丧着脸说明明塞进来没一会儿。

这话被太医听到了,马上去魏霆钧父亲那儿告了一状。

魏霆钧第二天过来时眼眶都是肿的,显然哭了很久,身上还有着挨揍的痕迹。

那时魏霆钧还小,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想摸一摸谁都能摸到的雪,他却永远都做不到。

他虽是失望,却不忍见魏霆钧愁眉苦脸,唯有对魏霆钧说:雪冷冰冰的,有什么好摸。

他不知道魏霆钧信不信这话。

他只记得自那以后,魏霆钧再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雪字。

姬瑾荣想起了以前的事,镇南王也想起来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意识到他的陛下时刻活在鬼门关前——在别人那儿再寻常的东西,到了他的陛下面前都是致命的。

那时候,一种难言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他恨不得代替姬瑾荣受苦,代替姬瑾荣躺在床上。

所以后来他宁愿姬瑾荣厌他烦他,也要逼着姬瑾荣戒断口腹之欲修身养性。

他只要在京城,就会在姬瑾荣的寝宫外值夜,一来是防着有人捎带油腻的食物给姬瑾荣,二来是——二来是怕——他怕他的陛下一睡过去,就再也不醒来了。

至少在那一刻到来时,他要陪在他的陛下身边。

镇南王伸手将姬瑾荣拥入怀中。

两个人窝在一个被窝里,却没生出几分情-欲。

镇南王搂着姬瑾荣说:陛下,等下雪了,我们可以去看梅花。

姬瑾荣说:梅不喜初雪,喜晚雪。

虽不能去赏梅,姬瑾荣却也知晓梅的习性。

镇南王说:那就等到晚雪,陛下,如今我们,他把手臂收得更紧,如今我们再久都可以等。

等西梁事了,我便请几个澄海郡那边的人来,多采些梅花蒸梅花露。

澄海郡之人最善此道,蒸出来的梅花露极好,只要往酒里滴上一滴,那酒便带上了梅花香,滋味非常好。

姬瑾荣听着觉得鼻头已经闻见了梅花酒的味道。

他高高兴兴地说:好!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姬瑾荣说:那个系统,受你控制?镇南王明白姬瑾荣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让乱臣贼子系统把亡国之君系统放出来溜溜。

亡国之君系统:……谢天谢地,他终于重见天日了!姬瑾荣没给亡国之君系统诉苦的机会,查阅了亡国之君系统发布的任务。

作为亡国之君系统的宿主,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安安静静地当个亡国之君,看着大齐朝改朝换代!改朝换代完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功成身退。

当然,主要是希望他顺便把魏霆钧给弄走。

镇南王也翻看了自己的任务要求。

两边一核对,其实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改朝换代。

姬瑾荣与系统进行精神交流:只要改朝换代就行了吗?镇南王可以控制系统,自然也能感知姬瑾荣和系统的对话。

听到姬瑾荣这么问,他不由喊:陛下!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镇南王抓住姬瑾荣的手。

只要想到让自己登上帝位,他就想起当初那梦魇一般的一切——不管如何,他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别说姬瑾荣还在,就算姬瑾荣不在了,他都不愿意穿上那只属于姬瑾荣的龙袍,坐上那属于姬瑾荣的龙椅!镇南王收紧五指,牢牢握着姬瑾荣的手掌。

姬瑾荣示意镇南王稍安勿躁,继续问:只要改朝换代,不管由谁来改——也不管怎么改?两个系统犹豫片刻,经过反复查询和核对,最终给了姬瑾荣肯定答案:是的,只要改朝换代,不管谁改,也不管怎么改。

姬瑾荣说:也就是说,主脑希望这个世界破旧换新,以此推进这个世界的文明进程?两个系统交流了好一会儿,觉得姬瑾荣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们被派过来不就是希望这个世界往好的方向发展吗?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好,能为主脑和各个系统提供的能量就越大!而且经姬瑾荣这么一说,它们感觉自己的存在顿时变得高尚起来——虽然它们的名字难听了点,可是它们是为了这种伟大目的被创造的啊!亡国之君系统感动地说:是的,宿主大人,我们正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才来到这儿!姬瑾荣微微一笑。

他说:好极了,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亡国之君系统:我感觉心里充满了激情!简直热血沸腾!乱臣贼子系统: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崇高使命,战斗吧!主脑:天啊,这两个二傻……!!!陛下:那什么,我也就随口那么一忽悠……补回了昨晚的更新!(づ ̄ 3 ̄)づ谢谢大家最近的霸王票,一段时间没感谢,排名居然挤进一万名了hhhhh☆、收服草根蛮王(十九)西梁终归降了。

天子赐宴,老臣们喝得醉陶陶,说起了醉话。

说起千百年来心心念念的大一统,说起千百年来所有人不曾变更过的赤子忠诚。

在这等喜事之前,每个人心中的阴翳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迟暮的大齐再次迎来了黎明,朝野都注满了蓬勃向上的朝气。

南边定了,西边定了,只剩下北边了。

姬瑾荣不提,镇南王不提,朝臣也不敢提,他们都怕这时的强盛只是昙花一现。

与其冒险与强大的突厥死磕,不如先守住如今的大一统。

姬瑾荣并不着急。

不知不觉便到了冬末。

姬瑾荣已赏过好几回雪,对这从前无法触碰的冬日精灵不再好奇。

这日听说南郊梅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姬瑾荣才来了兴致,叫上韩适之、长孙猛一同去城外踏雪寻梅——镇南王要去处理军务,得离开三五天,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

若是巧的话,他们应是能碰上的。

姬瑾荣见过梅花,但没见过一整片的梅,到了南郊不由有些着迷。

传言果然不假,一整片梅花都在雪中颤颤然绽开。

走近一看,那娇-嫩的花瓣或粉或白或红,有些只有一重,有些却一重叠着一重。

那瓣儿片片都是老天精雕细琢过的,明明薄若蝉翼,偏又受得了满天大雪,即使雪渣子全落在上头了,它们依然傲然盛开——便是最巧的匠师也造不出来。

姬瑾荣嗅着了林中的梅花香,也嗅入了雪中寒气。

他将身上披着的貂裘裹得更紧,抱着手炉说:不错,就是冷。

长孙猛熟知姬瑾荣的脾气,说话有些没大没小,笑嘻嘻地打趣:陛下真怕冷!姬瑾荣倒不介意。

比起朝中古板的老头儿,他还是更喜欢长孙猛这些年轻人。

年轻嘛,有活力,也比较有趣。

这不,长孙猛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听说沿着梅林往前走,有个小小的湖,湖边是座酒家,能吃酒,也有小菜,陛下,适之,我们去尝尝看吧。

提到有吃的,姬瑾荣自然不会拒绝。

韩适之见姬瑾荣虽然好吃,小身板儿却还是比同龄人小一些,应该是小时候亏了身体,也不反对姬瑾荣小小的喜好。

他说:这酒家可靠吗?长孙猛最受不了韩适之怀疑自己,他做事可是很小心的!长孙猛为自己抱屈:当然可靠,知晓陛下要出行,我早叫人去彻查过了。

别说店家三代以内的情况,我们连他往上数的几代都查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可疑之处。

店里的伙计都来自周围村庄,没哪个脸生的。

姬瑾荣笑着说:辛苦了。

韩适之也知晓自己顾忌太多,扫了两人的兴,因而不再开口,静静地听长孙猛介绍这酒家有什么好吃的。

待到坐下了,他的目光不由望向外头。

湖面已经结冰了,几个孩童在冰面上玩耍,你追我逐,乐不可支。

再远些,梅林重重叠叠,粉的红的白的,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整片。

长孙猛注意到韩适之的沉默,追问:适之你怎么了?韩适之还没回神,恍惚回道:燕北——话刚出口,戛然而止。

他请罪,请陛下恕臣君前失仪。

姬瑾荣说:出来散心,不必拘着。

他温和地望着韩适之,适之方才,是想起燕北?韩适之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姬瑾荣说:当时年幼,朕不记得。

他指的是燕北的模样。

韩适之见姬瑾荣没有责怪之意,胸中有着难言的感动。

他向姬瑾荣说起了燕北的模样:燕北并不如京城、江南繁盛,到处都是苦寒之地。

那儿气候不好,春夏干旱,秋冬严寒,谷物很难成活。

吃的东西也都很糙,最丰盛的也不过是直接把血淋淋的猎物架在火上烤,吃上一顿管饱的肉。

姬瑾荣沉默下来。

韩适之说:那时臣并不喜欢燕北,向往京城繁华,总缠着父亲问‘为什么我们不去京城’‘那么多人都走了我们为什么不走’。

臣的父亲对臣说‘如果你母亲长得不好看,你会嫌弃自己的母亲吗’,臣当时听不太明白,后来才知晓那是什么意思。

燕北就是我们韩家的‘母亲’,我们历代先祖都在燕北扎根。

儿不嫌母丑啊!韩适之接着说:燕北诸郡,有我们先祖一亩一亩开垦出来的农田;燕北往北,有我们先祖们千辛万苦建起来的长城。

也许那里贫瘠、落后、艰苦,但那是我们千千万万燕北儿郎的家乡。

他望着姬瑾荣,目光灼灼,臣看着南郊的梅花,想到了燕北的梅花。

那梅花不是一丛一丛的,要走上很远才能见着一株,那才叫真正的踏雪寻梅。

姬瑾荣和长孙猛安安静静地听着。

比起眼前这精心培育的梅林,那燕北的梅花似乎更让人向往。

骑着高大的马,在雪地上哒哒地前行。

走了一座又一座山头,跟着山路一转再转,忽然见着了一株雪中寒梅,心里肯定欢喜得很。

姬瑾荣认真地说道:终有一日,燕北会归来。

韩适之朝姬瑾荣一笑:臣相信陛下。

长孙猛瞧着韩适之的笑容,心中莫名一片火热。

他自动请缨:陛下,将来我想去北边!韩适之望着长孙猛。

长孙猛也望着韩适之。

对视片刻,他张口就说:适之也一起去!姬瑾荣玩笑般说道:适之走了,朕怎么办?长孙猛一滞。

韩适之虽是失望,却也知道姬瑾荣身边需要人。

他说:我一介书生,去北边做什么。

姬瑾荣莞尔:此事不急,从长计议。

姬瑾荣尝起了酒家端上的小菜,都是百姓爱吃的,价钱不贵,分量也不多,将将够就着酒吃。

姬瑾荣不好酒,都是沾沾唇就算了,对店里的卤牛肉和熏肉倒是颇有兴趣,夹起来尝了几口,觉得一个是汁味浓厚,一个咸香可口,吃了唇齿留香。

姬瑾荣眼睛亮亮的。

韩适之和长孙猛对望一眼,都觉得他们陛下着实可爱。

别的皇帝骄奢淫逸,都是造宫殿、收美人、南巡北征,他们陛下却只有这小小的口腹之欲。

而且他们陛下不挑食,只要好吃的,他们陛下什么都吃!三人正吃得兴起,突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骑马而来,身上都穿着深黑色的骑装。

姬瑾荣一眼瞧见为首那人,停下了筷子。

镇南王从军中赶回来,听说姬瑾荣在梅林这边吃酒,便领了人直奔这边。

见姬瑾荣耳朵有些红,脸颊也有几分红晕,镇南王的目光从长孙猛和韩适之身上扫过。

这是姬瑾荣如今最信重的两个人。

镇南王敛起身上的煞气,说道:陛下,臣回来了。

姬瑾荣说:坐下,喝酒暖身。

镇南王也不和姬瑾荣客气,坐到了姬瑾荣身边,一口将小二倒好的酒灌了下去。

他说:陛下,澄海郡的人到了,臣已命他们去采梅花。

姬瑾荣想起镇南王前些日子说的梅花露,心中一暖,说道:极好。

镇南王正要再说,又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竟是有把少年的声音在那嚷嚷放开我。

镇南王这才像想起了什么,对姬瑾荣说:臣在回来路上逮着个有趣的家伙,是延王的儿子,今年十五岁,算是陛下的侄儿。

他一个人偷偷跑出京城,碰上了臣,臣唯有把他捆了回来。

姬瑾荣登基之后,诸王与诸王世子都被软禁着。

因为他们本就没什么实权,看守他们的人管得也不严,这才让这小子走了。

姬瑾荣愣了愣。

他从小亲缘淡薄,与兄长并不亲近,更别提侄女侄儿。

以前倒是有个挺聪慧的小侄儿误入过他的居处,他逗着玩了几回,觉得挺有趣的。

这娃儿也是可怜,爹不亲娘不爱,连个先生都没人给他找,搬着凳子听他给魏霆钧讲课。

相处久了,姬瑾荣也挺喜欢这娃儿的。

那娃儿也知恩,悄悄加入给他带吃食的行列,时不时给他带点小点心。

对于那种处境的小娃儿来说,那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没想到过了半年,那娃儿不来了。

姬瑾荣觉得天冷了,雪又太大,那娃儿不方便偷跑过来,也没放在心上。

过了一个多月他才听说,那娃儿没了,因为他跟着太子的长子去念书,抢了那位小霸王的风头,被那小霸王推进了水里。

那时候天寒地冻的,那娃儿又没人上心,过了一夜就没了。

即使早知皇城里掩藏着多少腌臜事,姬瑾荣还是重病了一场。

从鬼门关回来后,他让魏霆钧去了边关。

有些事他不想去做,有些东西他不想去抢,可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姬瑾荣望着镇南王,有些不明白镇南王为什么把一个侄儿带给他看。

自从那娃儿没了以后,他心中便再也没有血脉至亲这种想法——生在皇室,谁会念着骨肉亲情?镇南王仿佛看出了姬瑾荣的疑惑,在桌下握住姬瑾荣的手说:陛下见了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王爷:唉逮着个可恶的小兔崽子,真不想让陛下见到他,是扔了好呢还是扔了好呢……小兔崽子·延王世子:……☆、收服草根蛮王(二十)姬瑾荣有些莫名。

延王之子很快被带进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比姬瑾荣长得要健壮些。

他的眼睛带着几分凶狠,跟狼崽子似的,恶狠狠的目光简直会咬人。

明明五官不太像,姬瑾荣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眼神,那神情,竟是像极了他那被推下水的侄儿。

姬瑾荣对抓住延王之子的黑骑营骑兵说:放开。

那两人不曾犹豫,听令松开手。

那少年本来挣扎得厉害,听到姬瑾荣的声音后却停了下来。

少年大胆地抬起头,打量着坐在桌边的姬瑾荣。

一看之下,竟像是把魂儿都丢了,久久回不了神。

姬瑾荣问:饿吗?少年咽了咽口水。

他在城里多了两天,才混在人群里出了城,没想到刚离开京城没多久就撞到了镇南王那煞星手上。

这两天少年害怕被发现,哪里敢去买吃的。

刚才挣扎得厉害时还不觉得,如今不用挣扎了,又冷又饿的感觉顿时上来了。

见镇南王坐在一侧,他咬着牙说:不饿!姬瑾荣哦地一声,并未再邀请。

他笑了起来:为什么出城?少年抿着唇,盯着姬瑾荣直看。

姬瑾荣显然是养尊处优的人,皮肤细-嫩白-皙,五官更是好看至极——只要他微笑看着你,你一不小心就会卸下戒心!少年害怕再次落入镇南王手里,对姬瑾荣说了实话:我要救我妹妹。

姬瑾荣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少年,意思是让少年接着往下说。

少年只好将实情合盘托出。

他与妹妹虽是王妃所出,可延王偏宠爱妾,在他们母亲去世后由着爱妾折腾他们兄妹两人。

这次他妹妹病得厉害,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或者根本不想管)。

他听说有神医在平安县落户,就准备悄悄去将神医请回来。

姬瑾荣听完了,望向镇南王。

镇南王说:陛下放心,臣已命人去请那位神医到延王府。

姬瑾荣颔首。

少年注意到姬瑾荣与镇南王之间的默契,心中有些震惊。

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多谢陛下。

姬瑾荣说:起来吧。

他没为难这半大少年,叫店家再给他上一份吃的。

少年受宠若惊。

瞄见韩适之和长孙猛都端坐一旁,他才忐忑地坐下。

不知为何,镇南王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也很可怕,姬瑾荣却完全不一样。

姬瑾荣总是透着亲近、透着和悦,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梦里才会有的神仙人物。

少年小心翼翼地偷瞧着姬瑾荣,心里莫名地变得安定。

姬瑾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少年,等他狼吞虎咽地把卤肉、熏肉吃完,才问:名字?少年吃了姬瑾荣的东西,不好再冷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萧宣炜。

姬瑾荣心头一跳。

他说:你父王取的?少年紧抿着唇,小狼似的目光倔强地望向姬瑾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自己取的。

延王根本不理他们兄妹俩,若不是他母亲护着他们,他们恐怕连皇家玉牒都上不了。

在他母亲为他想名字时,他便提了宣炜二字。

姬瑾荣一听就知晓少年遭遇过什么,有点儿心疼。

他有心想问少年为什么要选宣炜二字,又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不过是巧合罢了,这两个字又不算偏,起名字时想到一块也不无可能。

不过这少年与他生父不亲近,带在身边好好教导说不定大有用处。

思及此,姬瑾荣说:你与我入宫,见少年要反对,姬瑾荣补了一句,带上你妹妹。

少年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他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

姬瑾荣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他可以带着妹妹住到宫里——虽不知姬瑾荣为什么这样做,但他对姬瑾荣有着莫名的信任!姬瑾荣点点头。

镇南王皱起眉头。

姬瑾荣说:我们这就去。

一行人转到延王府。

姬瑾荣不打算向延王解释什么,接了人就走。

萧宣炜的妹妹还很小,怯生生地躲在萧宣炜背后偷瞧姬瑾荣。

姬瑾荣并没有立刻和他们叙话,而是让人将他们安置好,然后吩咐韩适之为萧宣炜找个好老师,要有才能又管得住狼崽子的那种。

没等他转向长孙猛,长孙猛已经了然:陛下放心,我会找人好好教导世子习武!姬瑾荣满意地一笑,让他们去忙活。

长孙猛和韩适之刚走,镇南王来了。

镇南王见姬瑾荣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该不该高兴。

他喊:陛下。

姬瑾荣说:那孩子,是宣炜吗?镇南王说:臣也不知道。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他不信镇南王到这时候才知道萧宣炜这名字。

镇南王说:陛下,臣确实看过玉牒,也知晓‘萧宣炜’的存在。

只是在和陛下相认之前,臣不愿让他出现在陛下面前,也不愿去查证他到底是不是那个让陛下伤心难过的家伙。

他伸手裹住姬瑾荣的手掌,臣不愿别的人占据陛下的视线。

镇南王说得理直气壮,姬瑾荣没法指责他。

换成他自己,他也不会大方到让别人占据自己的伴侣太久。

姬瑾荣唯有说:且看些时日。

镇南王点头。

有萧宣炜在,也算了了姬瑾荣的遗憾。

当初姬瑾荣会将皇位传给他,不就是因为那娃儿的死而对皇室寒透了心吗?如今有这么个娃儿在,等他们尝遍了这边的美味就可以功成身退!至于那所谓的任务,实在再简单不过。

姬瑾荣准备在打完突厥、选好储君后便改国号为周,既算是为一统天下庆贺,也算是完成任务。

到时两边的任务都成了,他们随时可以选定的新世界!只是他以前都是暴力破坏旧世界、直接杀入新世界,不知这样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会有何不同。

镇南王隐隐有点担忧。

姬瑾荣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儿。

顺便看看萧宣炜。

这一看,看了三月有余。

眨眼是春末,春耕了了,朝中又无事,镇南王便命人办美食节。

这美食节汇聚了大江南北的名厨,一艘艘商船在京水码头靠岸,运来了大江南北的新鲜食材。

中原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国度,为了能夺得美食节上的展位,各种烹饪技巧各展神通,花样之多让留驻京城的突厥人、色目人、西洋人都目不暇应!萧宣炜木着脸在美食节场地周围布防。

最开始被镇南王委以重任,萧宣炜是拒绝的。

后来瞧见姬瑾荣亮亮的目光,萧宣炜默默妥协。

他们陛下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吃这一样,他们难道还不能满足他们陛下这小小的口腹之欲?萧宣炜一丝不苟地安排好一切,回宫中向姬瑾荣复命。

禁卫见是萧宣炜,没有通传,让开道路让他进去。

萧宣炜不知姬瑾荣为何这样信任他、优待他,但心里还是感动得很。

等他、等他再准备准备,说不定可以开口喊姬瑾荣一声五叔——萧宣炜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姬瑾荣与他年纪相当,他对姬瑾荣却有着难言的孺慕之情。

若非他心中只认定那么一个五叔,他肯定已喊出口!其实这也是萧宣炜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为什么他一看到姬瑾荣就很想亲近?难道因为姬瑾荣也排行第五?还是因为姬瑾荣的眉眼和那个人有几分相像?正想着,御书房已近在眼前。

萧宣炜知晓镇南王肯定也在里头,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悄悄摸摸地走近,想听听镇南王与姬瑾荣私下聊些什么。

靠近书房,竖起耳朵,萧宣炜屏息静听。

镇南王正在拨弄着沙盘上的旗帜。

他边动着手,边说:突厥那年已分成三块,突厥二子一块,飞鹰父子一块。

陛下眼光过人,这飞鹰与他幼子果然野心勃勃,仅仅半年便占了五分之二的草原重地。

姬瑾荣眉头微微拧起,并没有镇南王那么乐观。

他说:纵虎出匣,并非好事啊。

镇南王说:等这只虎能伤人了,陛下教出来的狼崽子也长大了,正好拿来练练手。

姬瑾荣喊:石头。

镇南王闭上嘴,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别小觑别人。

他与镇南王对视,这天底下,从来都——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镇南王见姬瑾荣神色认真,觉得分外可爱。

他正要应和,却听屋外传来极轻的哭泣声。

那哭出来的人仿佛正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不想让屋里的人听见。

镇南王耳力极佳,那极力隐忍的啜泣哪能瞒过他的耳朵?能无声无息来到书房外的,只有萧宣炜一个,镇南王不用猜都知道是萧宣炜在外头!姬瑾荣也听见了。

他与镇南王对视一眼,走到门边,打开书房门。

萧宣炜没有躲藏。

他流着泪望着姬瑾荣。

他听见了!他听见姬瑾荣喊镇南王石头!他听见他们之间熟稔又默契的交谈,一如梦中的那两个人!姬瑾荣没有避开萧宣炜的目光。

这几个月来,姬瑾荣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一开始,只有这名字一样;再后来,他们发现从来无人教导的萧宣炜却有着难得的练兵之才;还有饮食上的喜好,平日里的动作、习惯——一样一样地比对过来,竟有八-九分的相近。

姬瑾荣还没想清楚如何和萧宣炜开口。

若是能再见到那个小娃儿,他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这种好事儿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大千世界之中,他们竟能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时代再次相逢?老天若是真的如此仁慈——那他愿意回馈它同等的善意。

姬瑾荣开口喊道:宣炜。

这几个月来姬瑾荣不是没有这样喊过萧宣炜,可这一声在萧宣炜听来却完全不一样。

他压不住心里头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上前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用力抱住了姬瑾荣:五叔!镇南王:……镇南王默不作声地把萧宣炜拎了起来。

——随手往门外一扔。

嘭。

门被用力关上了。

萧宣炜:……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第一个故事终于要接近尾声了=w=不容易!!!!第一次写快穿,故事讲得有点慢,后面会边写边调整么么哒(づ ̄ 3 ̄)づ3月1日,也就是明天(今天)白天就要入V啦!!!别的豪言壮志我就不说了,等我做到了再来说(づ ̄ 3 ̄)づ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每篇文都在努力调整和学习,可能写得不是很完美,但是会一直努力写下去,V章狗狗狗~\\(≧▽≦)/~啦啦啦-照例求一下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