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不敢呼吸了。
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但是现在,他走进了屋子。
多亏这旅馆还有个负一楼。
她刚才轻手轻脚。
下了楼梯。
什么动静都没闹出来。
很好。
这人应该不知道她在这里。
只要躲在负一楼的这个地下仓库里。
等人走了便好,便好……不是她精神过敏。
只是听爷爷说过:沈阳从前有一个极其变态的连环杀人犯。
喜欢肢解了女性之后,主动报案,却多次逃脱法网。
若干年之后,凶手旧地重游被警方抓获。
他说:喜欢来到作案的地点。
是因为喜欢回忆那操纵生死的快感。
她不对变态抱什么信心。
但是,脚步声怎么越来越近了?!不要啊!难道他想下楼?!一瞬间。
脑子里乱乱的,沈悦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假如真的是凶手。
大不了,拼了就是了!等到脚步声近了。
她闻到一股雪茄的味道,还有淡淡的古龙香水。
嗯,可能凶手是个高智商犯罪。
忽然间,脚步声又远了。
她松了一口气。
还没完全呼出这口气。
背后窜过一阵凉风。
一双手臂从后面伸了过来。
直接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悦第一反应——完了!真的碰上杀人犯了。
她才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女孩。
口一张,牙一咬。
变身一头小狮子。
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隔着布料。
不知道有没有咬下半块肉。
这人肉好硬!她觉得牙齿都要崩坏了。
但是背后也传来一声闷哼。
趁着这个好机会。
沈悦努力挣扎,这人的手臂居然松开了。
木棒就搁在旁边,她一把抓住。
转身就劈向身后的人。
这人躲了一下。
但仍旧被劈到了肩膀。
又是一声闷哼。
同时一个声音传来:林小姐,我是萧牧。
她立即放下了木棒。
这光线暗暗的,然而,这嗓音她认得:萧先生?!没想到。
来人居然是萧牧。
但是她一点都不高兴。
毕竟,她咬了人家一口,打了一棒。
总归,和陌生人保持距离还是好的:萧先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收到了沈家的漆盒,过来看一看。
萧牧也问她:那你呢?喜欢沈家的漆盒。
过来看一看,不行吗?行。
两个人默契地不再相问。
而是一起离开了旅馆。
萧牧坐上一辆保时捷,先脱下外套。
然后拿出一个医药箱,卷了一卷绷带。
绑在胳膊上。
她也看到了那伤口,不规则的锯齿状,献血渗透了白衬衫。
是她牙齿的杰作。
却不好意思起来。
抱歉。
她说:当时我真的被吓到了。
没事,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是你。
你怎么绕到我身后去的?从楼梯上跳下来的。
他阐释的很简单。
然而,她还是想不明白。
跳下来怎么会无声无息的。
这里路远,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萧牧忽然提议道。
不,不需要。
她脸红了。
已然把人家打成这样。
还有什么脸坐他的车。
于是转身,离开。
她有自己的独木桥要走。
晚上回到孤儿院。
买了一袋子纸笔,然后,她就着灯光。
画出那杀人犯的样子。
鼻子,眼睛,眉毛……渐渐地,成了型。
只是,画那一道刀疤的时候。
不由得心里发颤,心想这是什么动物咬出来的。
老鼠?狐狸?都不像啊。
姐姐,你在干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把她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原来是小泽。
她捡起掉落的炭笔。
挥了挥手:我在进行艺术创作。
你别烦我。
他忽然道:你画的这个人,我认识。
你画他做什么?什么?!她立即停下了动作,盯住小泽:你怎么认识他的?!小泽嘿嘿一笑,满是得意:姐姐,求我呀。
求我我就告诉你。
……她不要脸了:求你。
反正他以后有的求她。
……咳咳。
小泽清了清嗓子。
坐在她身边,一本正经道:我小时候……沈悦一个爆栗揍了过去:你才十四岁。
小什么小时候。
直接说正经事!小泽:哼了一声。
继续道:不是参加了一个帮派嘛。
我们帮里有个……鉴于小泽表述不清。
沈悦自行理解如下:我参加了一个社会团体。
里面都是混混。
其中有一个混混小孙,父母出海打渔的时候翻船淹死了。
所以小孙自小没人管。
但是有一天,有个男的找过来小孙说:我是你爸爸的哥哥。
这人,就是她画的刀疤大伯。
刀疤大伯给了小孙几万块钱。
让他别混黑社会。
小孙拿了钱,回头找了个女朋友。
然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一位所谓的大伯。
本来。
他们也不关心这等鸟事。
但是小孙有一次很无聊道:哎,我大伯再来就好了。
我把大伯告去公安局,让他坐牢。
准能拿不少钱。
其余人一听就乐了:为什么?小孙说:我爸爸从前说过。
大伯从前在大连混。
跟着一位义乌的老板一起下南洋赚洋鬼子的生意。
结果有一次回来的路上,他们开错了水道。
船上闹了饥荒。
最后,这一艘船只有大伯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大伯把东家的船,系在港口。
然后就逃了。
有海关人员发现了这一艘幽灵船,然后登船检查。
他们什么都没搜到。
只好把船拖到了港口,进行拆解。
但是拆解的时候,一位船厂工人,在船舱的甲板下面的螺旋桨里,发现一根碎骨头,和很多骨头渣子。
后来经过检查,证明这是人类的肋骨。
公安就发布了通缉令逮捕刀疤大伯孙二虎。
但是久久没有消息。
最后。
小泽还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姐姐。
我猜是小孙的大伯,杀了那一船的人。
然后嘛……小孩子,乱说什么!她敲了敲小泽的脑袋:睡觉去!姐姐,你还没告诉我。
你画他干什么?小泽忽然严肃起来:是不是你看到这个人了?!我……她忽悠:在电视上看到的。
哎呀,你别多问了!孩子太敏感也是不好。
追问得烦心。
而她现在,心情更加复杂了。
搞不好,这个凶手是两桩凶杀案的嫌疑人。
那么,这已经不是变态了。
而是彻彻底底的杀人魔王。
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是么?杀人和吸毒一样。
凶手会在这个过程中享受到偌大的刺激。
那会成瘾的。
除非人道消灭,否则凶手的罪行,也不会停止……算了。
趁早把画像交给警方吧。
祝他们好运。
沈悦打算周末去警察局。
结果第二天倾盆大雨。
公司没什么事儿。
会计都趁早下班了。
她在古玩仓库里忙碌了一会儿。
就回头坐办公室喝茶看书了。
想想,要不要趁着大雨天的,跟戴培请个假,先把画像交给警方再说?雨天,适合说出那些不能说的秘密……沈悦睁开了眼睛,正打算起身。
外面忽然喊了:林悦,董事长找你!她只好去了办公室。
只见董事长在接待一位年轻的客人。
还笑道:林悦,这是来自上海的杜先生。
他有东西想拿到我们拍卖行拍卖。
你过来给杜先生说一下。
说完,这什么杜先生。
就把一件钧窑小瓶,给拿了出来。
沈悦坐了下来,打量着杜先生——七分的相貌,三分的气质。
挺贵气的。
于是笑道:杜先生的这一只钧窑小瓶,挺有来历的嘛。
那当然。
这杜先生器宇轩昂。
大概是看不起她年纪小。
就道:钧窑,是专供北宋皇室的珍品瓷种。
历代规定:钧窑不陪葬,不流入民间。
所以存世量十分稀少。
而我这一件,有紫斑窑变。
算是钧窑中的珍品……她不听他的夸赞的话。
直接给出自己的解释:东西有错。
什么?杜先生立即打住了:怎么说?连戴培也道:东西看起来挺不错的啊,林悦,你确定有问题?!有问题。
她直接分析道:这是民国时期的高仿钧窑。
产地是江苏宜兴。
作者,大概是个东洋鬼……哦不,日本人。
何以见得?那杜先生好像不太关心钧窑了,反而关心她的判定。
沈悦不疾不徐道:首先,这个釉,是中温釉。
所谓的中温釉,是烧成时,温度控制在1000-1100度之间的瓷种。
而钧窑,不属于中温釉。
其次,底足沾了些许紫砂。
这个紫砂,就是正宗的宜兴紫砂。
最后,这个器物是手工拉胚成型的。
你看这个瓶口,瓶底的旋纹,都是逆时针方向。
这个不是中国陶瓷师父的讲究。
中国人拉胚是顺时针的。
什么人用逆时针呢?日本人做陶瓷是逆时针拉胚的。
所以是个日本人做的。
之所以断代是民国。
第一,看包浆。
第二,1937年11月。
江苏宜兴被日本人占领,并且殖民。
这个就是那个时代的产品。
说完了。
办公室寂静了一会儿。
沈悦惦记着去公安局。
便道:董事长,我家里有点事。
可不可以先下班?啊……可以。
戴培这才从刚才那精彩绝伦的讲解当中,缓过神来:那个,杜先生。
不好意思。
你这件东西不对。
没关系。
杜先生站了起来:小姑娘的解说很精彩。
佩服。
他发自内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