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到孤儿院。
沈悦带回来了一袋子大米,一袋子面米分,还有从超市买的冷冻鸡大腿。
拿到厨房,王婶就惊呆了。
沈悦告诉她:我找到工作了。
老板预付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这些买给弟弟妹妹们补充营养。
都是长身体的小孩子嘛,成天啃土豆怎么行。
沈悦又把这消息告诉了孙院长。
孙院长几乎惊掉了下巴。
摩挲着工作合同,两行浑浊的老泪就出来了:出息了。
我家老大出息了啊!老大。
就是她,孤儿院的第一个孩子。
昵称老大。
中午,孤儿院吃上了有史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饭。
兔唇的孩子喵喵靠在她的身边,扒拉着脍炙得红红的鸡大腿。
调皮的男孩五星,六斤,八一,坐在了一起,互相抢对方碗里的东西。
而七七在喂五岁的九凤,米汤从嘴唇两边流了下来。
孙院长说:吃吧,吃吧。
老大有工作了,以后咱们可以吃上大米饭了!谢谢大姐姐!一片童音灿烂。
吃完了饭。
沈悦就要和孙院长谈一谈了。
她有这个心思,现在存点钱。
将来好做古董倒卖的生意。
凭借她的眼力劲,只要是漏,都逃不过。
当然,她得比较含蓄一点说。
就跟孙院长道:爷爷,我想每个月存个五千块钱。
剩下来的五千,才是生活费。
孙爷爷正在看报纸。
闻言,一开始没吱声。
后来才戴上眼镜问她:存这多钱,干什么?我在想,存钱以后开个店面,做生意。
毕竟弟弟妹妹总归要长大的,开支会越来越多。
开一家小店。
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就业。
孙爷爷点了点头:那你自个看吧。
这是你自己挣来的钱。
好的。
她凑上去:爷爷,我没身份证。
你替我办一张银.行卡。
以后我把钱存在卡里面。
于是下午的时候,她就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张银.行卡。
从林悦的记忆里,她知道这么小的磁卡,可以存很多很多的钱。
还真是提携方便。
现代社会的很多高科技,她还要慢慢琢磨呢。
看报纸是个很好的学习方式。
还可以了解一下国家大事。
于是,沈悦一下午都泡在报刊室里头。
孙爷爷收藏的报纸,杂志,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都有。
她专门挑一些和古董,鉴定,历史,有关方面的看。
很快知道了不少消息。
沈阳奉天,自古以来就是古董行走的便宜道。
现在,这里的古玩行业也很发达。
但像其余很多行业一样,如今奉天的古玩市场是被垄断经营的。
垄断的人姓韩,叫做韩焯。
本来是酒吧唱歌的。
也就是……戏子?!穷戏子却混成了传奇企业家。
不过,小道消息称,这韩焯之所以能上位成功。
不过是因为他抱上了金大腿——投靠了上海地产王,古玩大亨,杜墨。
而谈到杜墨,中国没有哪个不叹息的——杜墨今年七十有六。
是民国大佬杜月笙的旁支后代。
改革开放之后,杜墨靠一己之力。
把杜家经营成了中国规模最大的古玩商。
然而,一代权贵。
显赫高门的杜家,十四年前,却发生了天大的意外。
杜墨的独生子和儿媳,长孙来沈阳参加国际展览。
后来全家人死在一场海难当中。
具体的,沈悦也不感兴趣。
她又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沈家。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
就问了问孙爷爷,孙爷爷只说了一句:没听说过。
第二天去上班。
戴老板,也就是董事长戴培倒是知道一二:沈家?你是说民国大佬沈铎的那个沈家?他们家啊……沈老爷子一死,就没落了。
后来文.革爆发,沈家好像还外逃了不少人。
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沈悦眼泪模糊了视野。
原来,她被日本人杀害后不久,爷爷就因为伤心过度过世了。
可惜了五百年沈家,最终烟消云散。
在老板面前,不能哭。
但心里难过的不行,沈悦就去厕所大哭了一场。
她向来不是个柔弱的人。
但是从小无父无母,把亲情看得十分重要。
然而,爷爷他走了……哭够了。
肿着眼睛出来,一推开门。
却发现外面站着个高个女孩。
这人她见过,服务员颜洛。
颜洛用一种别样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小妹妹,你叫林悦对吧?你哭什么?我,我没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
是不是公司有人欺负你?颜洛道:甭怕,假如谁欺负你。
姐替你教训他!她感激她的好意:真的没有。
就是……想到了过世的爷爷。
所以心情不太好。
颜洛叹了口气:我爷爷也过世了。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现在家里,也就剩下一个奶奶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一个现代人谈及家庭。
颜洛是个大方直爽的女孩子,并不忌讳她是个陌生人。
两个人走到休息室,聊了一会儿。
听到她是孤儿院的孩子,颜洛震惊了:孤儿院的?!那你……怎么成了我们公司的鉴定师?小时候看过这方面的书,记得比较牢。
难怪。
颜洛没怀疑,又问她:那你有几个弟弟妹妹?八个。
我是老大。
当然,她只见过七个。
第九个孩子,一个叫做二狗的小男孩,从没见过。
那孤儿院的生活,很困难吧?不错。
她叹了一口气,说到天使之家的现状。
也是唏嘘不已。
九个孩子,三个不同程度带病。
还有一个在外鬼混。
要不然,晚上我去你家看看?颜洛很热心道:帮你的弟弟妹妹也做一点事嘛。
沈悦点了点头。
她也算是幸运,一进公司,就碰到这么好的人。
于是道:孤儿院晚上太忙了。
要不然,你周末的时候来。
就这么说定了。
下班回去的时候,颜洛陪她走了一段。
经过农贸市场,她进去买了点菜。
洋葱摆不坏,鸡蛋便宜卖。
结账的时候,颜洛抢着替她付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颜洛则道:没事儿。
替我向弟弟妹妹们问声好。
等到星期天,姐带糖给他们吃哈。
告别了颜洛之后。
沈悦就坐上了公交车,回家。
车厢里,不知谁在播放手机音乐。
咿咿呀呀的中国风。
是珈蓝夜雨,洛阳长安寺。
她侧过脸,看到歌曲名《烟花易冷》。
真奇怪,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子唱的。
印象中,大上海的舞台上,这种靡靡之音都是女人的专属。
车到站了。
她拎着菜下了车。
然后顺着小河往回走。
周围是安静的筒子楼。
黄昏倾泻,将最后一缕彩霞收敛。
听到前方有什么动静,下意识地抬起了脸,她的目光越过基督教堂那尖尖的塔尖,落在了前方一群小孩身上。
小孩围着小孩。
而她,宛如被蛊惑了一般。
看向了最中央的那个孩子——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身条还瘦瘦矮矮的。
但下颌扬起,弧度好看。
睫毛又长又密,大眼睛,黑白分明。
肩膀略宽,适合依偎着梵阿玲的弧度。
真漂亮。
天使一般的小男孩。
但全身上下很脏乱。
小男孩把手插.进松松垮垮的裤子口袋里。
眼眸中带着反叛的倔强和冷漠。
这年纪,这容貌,和这眼神,这装束搭配,令人感觉一声叹息。
而林悦的记忆后知后觉地跳了出来。
告诉她这男孩叫做二狗。
没错,孤儿院的第九个孩子。
因为发现的时候,和一条狗在一起。
所以取名二狗。
真没想到,最后一个孩子,居然这么……美。
眼下,仿佛是一群小孩围攻他。
二狗的脸上已经黑漆漆的,是被抹了泥水。
而另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正在拿着竹条抽他。
但是二狗一声不吭。
沈悦走了上去,要阻止这群毛孩子。
但她手无寸铁,很快,孩子们的目标转变成了她:哪里跑出来的母猪!砸她!砸她!臭娘们,滚一边去!菜,落到了地上。
沈悦想,自己是不是犯傻。
怎么不叫大人来。
她奋力反抗着,但是这群熊孩子,根本下手没个轻重。
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住手!然后,一个野孩子,飞了。
没错。
飞了。
她傻了。
看着刚才的受害者二狗,飞起一脚。
踢飞了一个野孩子。
与此同时,他拿起地上的一块砖头。
砸向了带头的一个大孩子。
所有人都傻了。
只有二狗吐了一口吐沫。
道:再打我姐姐,我把你们一个个杀了。
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说杀这样的字眼。
单薄的手上,拎着一块大砖头。
眼眸染血色,好像随时就要和谁拼命似的。
其余的野孩子,居然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沈悦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但是!人在这种窘迫的境况面前。
想的不是协商,报警,等等俗办法。
她心知肚明,红了眼的混混,就像杀了人的日本鬼子那样可怕。
所以她拉起二狗的手,就往天使之家跑。
一群人追,但是没追上。
一口气跑到了天使之家门口。
关上铁门。
沈悦才站住了脚:呼呼呼,二狗你……二狗松开她的手。
很嫌弃的表情:我叫阿泽,别喊我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