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归入魔界?◎一行人一同回到旧宅内, 各怀心事。
面上和和睦睦一同挤在狭窄逼仄的厨房里准备午膳,实则各个心不在焉。
除了离蛟。
裹着面粉的河虾倒入油锅,一阵噼啪声响, 一只只金黄香脆的虾棒就排列有序地盛入盘中。
瓷仙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嘴:小金龙,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手艺?那是,也不瞧瞧小爷我是谁?离蛟得意洋洋地撒了些葱花香菜点缀, 自顾自说道, 之前在噬魂幽谷, 我见九条尾巴总盯着这道菜夹, 就到后厨偷学过一手。
听他提及九尾, 瓷仙好不容易舒缓的笑容又瞬间紧绷,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客套几句了事。
纯阴之躯已经铸成, 虽然他不清楚为何寄望舒被强制带出梦魇之后, 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众人面前。
听楼弃三言两语交代而言, 她甚至连爆发使用灵力都不给吹灰之力。
这完全就是有悖于常理的奇闻异事啊!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们这些外人忽略的细节?——阿嚏!阁楼小屋中,寄望舒正坐在床边,守着昏迷未醒的林婉婉, 突然鼻尖瘙痒打了个喷嚏。
抹去生理性的泪花, 寄望舒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了一句, 谁偷偷说我坏话。
又用力揉了几下鼻子, 痒痒劲才终于消散, 与此同时,林婉婉松软无力的指尖忽地动了动。
紧接着, 苍白失色的嘴唇翕动一瞬, 林婉婉吃力地挣开眼来, 茫然望着天。
归不寻归不寻!寄望舒激动地喊了一声,立刻站起来凑到林婉婉身旁问东问西。
怎么样怎么样?你有没有好一点?身体里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煞祖的存在有没有弱一些?……一连串的问题铺天盖地朝着林婉婉砸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但是理智告诉她,面前这个女的应该是要归属到猎物或是对手的行列里去的。
林婉婉迅速上下打量寄望舒一番,腾起身来抽出腰间短匕挡在身前,退到墙根处,活像一只受惊自卫的猫,炸开毛发冲着对面呲牙咧嘴。
你怎么在这?你想做什么!拜托,寄望舒无奈拖长语调,是我们刚把你从地府门前捞回来好吗?可不可以友好一点。
小狐狸有些不解面前这人的敌意从何而来,歪了歪脑袋乖乖呆在原地,害怕吓到对方而保持着安全距离。
从刚才离蛟等人的话语中判断,先前在她与林婉婉之间大约是有点矛盾的吧。
林婉婉见她举止温顺,不由蹙眉垂眸沉思片刻,断了片的记忆这才全部涌入脑海。
末了,她别扭地清了清嗓子,细若蚊鸣般道了一句多谢。
多大点事,你没事就好。
寄望舒大方摆手,咧嘴笑了笑,一双明眸恍若弯月,像极了没心没肺的孩童,对了,浮青还在这里,要不要让他带你回去?不要!林婉婉几乎是脱口吼出,小狐狸被她吓了一跳,呆愣在原地,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就算你不回去,行无祟也会很快找来的。
归不寻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缓步走到二人面前,习惯性地顺手揉了揉寄望舒的脑袋,却收获了一个迟疑不解的目光。
林婉婉清楚地看到归不寻有一瞬局促,腾在空中的指尖无措地蜷了蜷,很快垂在身侧。
她轻嗤一声,笑了:想不到你们这对良人也要落得苦命鸳鸯的下场。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林婉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也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停顿半晌,她故作轻松又道:来就来吧,横竖我也不会见他。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已经承了你们不止一次的恩情,不会再牵连你们。
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去解决。
自己解决?寄望舒担忧地望了一眼林婉婉尚且孱弱的身体,有些想不出来她还能如何解决。
林婉婉血脉中的禁火已经暂时被归不寻封印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被煞祖操控的危险。
但这样做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她原有的灵力也被一同封印,此刻就连一个刚筑基的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更别说她还没有完全恢复气血,现下正亏空得紧。
可不等寄望舒多言,原本卧床之人便迅捷跨至窗边一跃而下。
趴到窗口探身张望时,那人的身影已经远去,没入深林之间无影无踪。
小狐狸缩回身子嘀咕道:这也太过莽撞,我又不会吃了她。
不必担忧,而且她应该也不是害怕你会对她如何。
归不寻轻轻拍了拍寄望舒的肩头,后半句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她那是害怕他呢。
抬手替人将额前碎发拢到耳后,这回对方居然破天荒的没有显露出抗拒的神情:别多想了,饿了一天,下去吃点东西吧。
寄望舒垂下脑袋瞧了瞧自己瘪瘪的小肚子,乖巧的点点头,跟在归不寻身侧准备下楼。
刚抬脚,只听窗外传来呼喊:臭狐狸!救我——!寄望舒、归不寻以及楼下众人:?!-婉婉!你为什么躲着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一行人刚冲出旧宅之外,映入眼帘的便是行无祟手忙脚乱地与林婉婉拉拉扯扯,而后者满脸抗拒,拼了命地挣脱那只大手。
原本就比不上行无祟法力高强,此刻又是浑身无力,就算身后那人嘴角的血渍还未干涸,她也敌不过他的力量和速度。
滚开!别拿你的脏手来碰我!林婉婉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与从前形象判若两人,还要我说几遍?我已经归入魔界,跟你半分瓜葛都没有了!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寄望舒和归不寻相视一眼:不是,这事他俩怎么都不知道???泥尘滚滚染污了雪白道袍,行无祟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林婉婉身后,却因为这句再三确认的话语而终于缓缓止住了步伐。
光风霁月的璇玑上仙,此刻污浊满面,血迹斑驳,凤尾涓红。
他甚至没有瞧旁人一眼,放下尊严与脸面,一字一顿地,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再次开口询问道:当真?你真的对我,对青云门心灰意冷,而且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归不寻吗。
行无祟淡淡扫过一袭墨袍之人,心灰意冷之下掩藏的是无尽嫉妒与杀意。
归不寻:?当真!林婉婉答的爽快,早在你第一次选择了你的苍生大义之时,你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一天!她一边后退一边冷笑:你当我是什么?是随叫随忠心耿耿的爱宠?还是你拯救苍生必须要舍弃的那颗棋子?一而再再而三,我早就在你一次次的抛弃中恨透了你。
你以为你将茶水吐了个干净就不会中蛊了吗?其实那份蛊并不在茶水中,而是抹在了杯壁上。
它会从你的指尖渗入,慢慢发黑,一寸一寸顺着你的血液蔓延至心脏。
林婉婉抬起手,五指指尖均已失去原本血色,如同染墨。
就像这样。
你说什么?!行无祟讶然垂眸,他的指尖竟然也有些发黑,像刚刚攀附上枝稍的雏叶般色淡。
这下你信了吗?不知不觉,林婉婉已然退至归不寻身侧,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行无祟身上,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该来。
归不寻猛然感到自己的臂弯一热,林婉婉竟亲昵万分地勾住他的手臂!他下意识有一瞬慌乱,想要挣开,却被寄望舒轻轻拽了拽衣角。
她向他微微摇首,蹙眉示意不可。
下一秒,耀眼金光从天而降,劈在行无祟身前,泥尘瞬间生出一道沟壑,止住了他将欲挪动的身形。
她说的那么清楚了,你难道还听不懂吗?赤纹镶嵌的米白纱裙被强烈涌动的灵流拂起,在空中跃然蹁跹,九尾眸间金光烨烨,指尖微微蜷动,还有余息留存。
寄望舒的话语十分平静,一字一句,淡漠从容却又能让人感受到其中铿锵有力的压迫感,似乎只要行无祟再往前迈出半步,那道金光劈落的位置便是他的身上。
归不寻抿抿唇,默默瞥了寄望舒一眼。
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只小狐妖吗?从梦魇中醒来之后,寄望舒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本以为只是因为断尾的影响加重了才会这样,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你竟也会为她说话,行无祟杵在原地,轻笑一声,垂首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嘲,那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林婉婉拽着归不寻衣袍的双手松弛片刻,很快又抓得更紧。
行无祟就这样低垂着脑袋,任由那张清冷的面容之上被青丝覆得杂乱无章,最终缓缓抬起头来。
他漠然望着林婉婉紧紧勾在归不寻臂弯处的双手,笑了笑:好,我走。
林婉婉悄悄松下一口气,可当她真正如愿以偿,逼得那位赤诚仙人笑着后退时,心口却又说不上来的难受。
林婉婉,行无祟转身前,最后说了一句话,希望你不会后悔。
……鼻尖忽地一酸,林婉婉竭力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将情绪波动展现出来,直到目睹行无祟泥尘点点的白袍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唰——林婉婉猛地甩开归不寻的手臂,立即与众人拉开距离,装作拢起额前碎发的模样悄悄抹去眼尾碎珠。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谁都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唯有浮青,看向她的眸中满是不忍与心疼,大步朝着林婉婉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到林婉婉跟前时,只听一声多谢,闷闷的,意味深长。
眨眼的功夫,林婉婉便消失在众人面前,甚至没有留给浮青一丁点挽留她的余地,洁白袖袍中露出的手臂就这么腾在空中,扯住一团虚无。
浮青即刻就地施展寻踪术,只见他双手各伸出两指交并,架成十字,蔚蓝色结印瞬间成型。
望着双眸紧闭,唇间无声振振有词的浮青,寄望舒突然就领悟到了修士的魅力。
难怪有句话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呢。
咒术很快消散,浮青猛然睁开眼来,匆匆向众人深鞠一躬:承蒙诸位照顾,相助之情日后定将报答。
我便先行一步,有缘再会。
且慢。
归不寻突然叫住浮青,掏出一块黯淡无光的玉石递到他手上,你拿着,有什么情况可以用它与我传音。
浮青紧握玉石,眸中波动,温声道谢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众人面前。
……是夜。
天气渐渐寒凉,要比先前那些时日还要冷的多。
旧宅阁楼的窗户没有关紧,瑟瑟寒风阵阵钻进缝隙灌入屋中,寄望舒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都被搅得一团冰。
但她什么都没做,既不掖紧被子,也不起身关窗,只是无动于衷地静躺在床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默默地望着天花板,身侧是归不寻均匀的呼吸声。
她缓缓扭过头看着他。
被窝里,归不寻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叠。
很温暖,是一种能够驱散世间一切寒凉的温暖,暖到心尖里去。
可她却莫名觉得奇怪又别扭,心底总是会时不时冒出疏离的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
明明这人对她十分好,那双如狼似犬的星目望向她的时候,眼底总是含着一汪清泉,波纹荡漾。
光是瞧着,便让人觉着那汪泉水定是温热的,雾霭氤氲。
匆匆收回视线,小狐狸用另一只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本保存完好的册子,翻开扉页,指尖轻轻描摹归不寻的画像旁边,那两个写了无数遍的字。
——爱人。
其他书页都如同外观一样,被主人精心呵护着,没有一点磨损。
唯有归不寻的那张画像和一旁密密麻麻写满了的爱人淡去了痕迹,好似时常被人以指腹摩挲。
寄望舒的记性也变差了,总是断断续续的才能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复原断尾,为了恢复力量,为了能和归不寻好好的在一起。
只是这样吗?冥冥之中,还有另一个隐藏在某出的声音不断提醒着她什么,可那道声音忽近忽远,她只能感受到它,却从来听不真切。
好乱。
寄望舒心中一阵郁结,发泄似的揉乱了发顶。
她忽地忆起遮天云雀的话,只要经过九重天,应该就可以拿到恢复第五尾的上古遗物了吧?……天微微亮,朝阳隐匿于阴云之间,九层莲峰周遭一片昏暗。
归不寻迷迷糊糊睁开眼,习惯性的抻开手臂舒展四肢,却探得身侧空无一人。
回过头去,只瞧见昨夜未关紧的窗棂已然不知被谁合上。
与此同时,九层莲峰上空,九尾狐妖高声喝道:我来应战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