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下定了决心去美国,布兰妮告诉她,等办好了签证后,她们就会坐船离开华夏。
雪兰不知道该如何跟李氏说,因为她显然无法离开三姐。
雪兰准备自己一个人去美国,但是唯恐李氏不答应,所以一直瞒着她。
倒是还有一个人,她无法跟他开口道别。
就像每一个偷偷约会的日子一样,他们只是沿着小路或者湖边散步,静静享受这一刻的相守。
身边的青年笑着跟雪兰聊天,雪兰却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因为她的整颗心都在犹豫该如何开口道别。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要分别,就不会轻易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如果是在一百年之后,有这样一个远距离恋爱的男友,她也不惧怕分别,因为有电话,有飞机,只要想见面,哪怕两人的距离天南海北,几个小时后也能牵住彼此的手。
可是在这个时代,从华夏去一趟美国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寄一封信甚至会花费更久的时间。
她此去美国,最短也要待上两年,她和他在一起却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就算她已经喜欢上了他,可是她能开口让他等她回来吗?何况他也要去法国了,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喂,你走神走到天边去了?说着,他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雪兰拍开他的手说:你捏疼我了。
你活该,男人说话不好好听着,等结婚了还这样,就揍你的屁股。
王程彦笑着说。
那我可不敢嫁你了。
雪兰说。
也许是听出了雪兰的情绪不高,王程彦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了?又为什么生气了?不为什么,我脾气不好,三天两头就爱生气,你一定受不了我的,还是跟我分手吧。
雪兰叹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
王程彦笑着追上,拉住她的手说:没关系,我服从三从四德的嘛,女朋友生气要忍得,我忍得住!你干嘛要忍,要忍说明你不喜欢我,说明你讨厌我。
既然讨厌,干嘛还要忍,咱们还是分手吧。
雪兰冷着脸说。
我怎么惹到你了?一直分手分手的。
你告诉我嘛,这样憋在心里生闷气,我怎么会知道呢?王程彦柔声说。
你是在说我无理取闹吗?没错,我就是无理取闹,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好了好了,别耍小性子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要不你打我一顿。
你错了?你哪儿错了!雪兰气急败坏地说。
我……我哪儿都错了还不行吗?雪兰看着一脸讨好的男朋友,心想,他脾气这么好,我故意跟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
本来想着要是跟他吵架,把他气走了,那么他也就忘了我这个人了,总比突然说要去美国,两个人都舍不得要来的好。
这样一想,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舍,眼睛也酸涩了起来。
怎么哭了?王程彦急了起来,他摸遍了口袋,也没能找到一块手绢,最后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边擦边安慰,好了,别哭了,兰兰,都是我不好。
雪兰气地抬手打他,他竟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抱了一会,他放开她说:好了吗?别气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别委屈了啊。
雪兰简直没办法继续跟他发脾气了,他为什么不能跟她吵一架,然后就扭头走掉呢?我跟你说分手是说真的。
雪兰说。
王程彦愣住了,他盯着雪兰看了好一会儿,皱起眉头问:为什么?我……我要去美国了。
为什么突然要去美国?王程彦急了起来,抓着雪兰的手问,是因为你父亲要去美国吗?所以你得跟着他一起去?总之,我下个月就得走,也许要去好几年。
雪兰说。
那……那我们就结婚吧,我们先结婚,这样你就可以跟着我了。
你不懂,我非去美国不可。
为什么?雪兰望着一脸焦虑的男友,小径旁的树荫落在他身上,阴影随风轻轻晃动,他满头是汗,却都顾不上擦一下。
我……我不是刘雪兰……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过去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也已经不再那么为难。
王程彦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他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雪兰垂下头,盯着他的皮鞋说:你不是很喜欢雪后山岚吗?还问我那套精装的《射雕英雄》是在哪儿买的,说在市场上从未见过那种版本。
王程彦张大了眼睛。
雪兰抬头看向他:你当然买不到了,因为那个版本是书商特意做了送给我的。
王程彦本来握着雪兰的手,这时他无意识的松开,惊讶地看着她。
那一年我被政府封杀后,就开始往外国的报纸投稿,现在我的编辑说要带我去美国发展,我必须去。
雪兰一股脑地说,所以……咱们还是分手吧……呵呵,哈哈,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王程彦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他希望这是个玩笑。
他知道女朋友是个很活泼的姑娘,平时就爱逗弄他,这一定是她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总是说喜欢雪后山岚……对了,那个女作家也是个年轻女孩子,所以兰兰吃醋生气了,故意跟他开玩笑,自己若是真信了,等会儿她一定‘噗嗤’笑了,看自己的笑话。
我会在下个月坐船走。
雪兰说,对不起,早知道我会离开华夏,我就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了,闪得你没处着落。
你……你真是个坏姑娘,就知道逗我!王程彦弯下腰,又捏了捏雪兰的鼻子说,是不是因为我上次夸她,所以你不高兴了?平时就爱胡说八道,现在变本加厉了。
雪兰为难地望着他。
好好好,你是雪后山岚。
王程彦笑着说,雪后山岚竟然当了鄙人的女朋友,真是三生有幸,我要是说出去,一定能惊死一大片。
你不信吗?雪兰急了。
信啊,不过你要是雪后山岚,那我可不敢跟你在一起了,你这么大名气,以后结了婚,必定整天欺负我。
我还是喜欢我的兰兰,我的兰兰最不舍得欺负我了,对不对?我说的是真的!还装,好!我发誓,从今天起开始讨厌雪后山岚,我心里只有兰兰一个,以后再也不提她半句好话,回家就把她所有的书都扔了,现在不生气了吧?王程彦讨好地碰了碰雪兰的肩膀。
雪兰叹了口气,她抬起一只手,然后小心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冰冰凉凉,一看就是个没干活粗活的男人。
对了,他是个大少爷呢,家里也有仆人伺候的,跟他交往的这段时间,他总是这么第扶做小的,都差点忘了。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就是雪后山岚呢?雪兰静静地望着他,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是作家雪后山岚,东北通阳人士,五年前随母逃家至北平,因为无处谋生,所以写了几本小说。
那一年甘肃大旱,我还通过你父亲王品宪先生捐了一笔钱给灾区,那一次我还见到了你,当时我从饭店出来,你被警卫拦在了门口。
后来我家为了躲避战祸来到沪市,我便用刘雪兰的名字进入学校读书,然后就遇到了你。
记忆袭上心头,王程彦倒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实情,对不起。
时间像是静止了,太阳火辣辣得,一阵风拂过,耳边响起了知了的嘶叫声。
知了……知了……漫长又嘶哑……兰兰,你没有骗我吗?王程彦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如果事后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会很生气的,你听到了没有!我没有骗你,我就是雪后山岚,我的真名叫刘五姐。
雪兰说。
王程彦摇摇头,侧过身看向小公园的湖面,过了很久,他不知所措地说:我的天啊!彦……雪兰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忽然,他转过身,像是从没见过她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他咧开嘴笑了,抓着自己的额头说:我……我的天啊……我不敢相信……他一直在傻笑,雪兰却急了:我跟你说我要去美国,所以咱们分手吧。
分手?为什么要分手!我不分!可是我要去美国了,一去好几年。
那我跟着你呗。
这一句话像一片羽毛落在了平静的湖水上,荡起了层层涟漪,雪兰惊讶地看着他。
王程彦也在看着雪兰,他又重复了一次:我跟着你呗,你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是……你不是已经被法国的大学录取了吗?那里不是有你憧憬的教授吗?你不是要学了知识,然后回国当老师吗?不憧憬,不学了,不当了。
他愣愣地说。
你胡扯!雪兰急道,你……你疯了!王程彦却一把拉住雪兰说:我没疯,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不行!你要去法国,要去读书,要去当教授!我不去,兰兰,我干嘛非要去法国啊?我去美国不行吗?那边也有大学啊,也有好教授啊。
雪兰本来快气哭了,眼泪一下子又憋回去了:好像是啊,可是美国也有这种课题吗?如果没有,我可以自己主持嘛。
王少爷挺起胸膛说。
雪兰还在犹豫。
王少爷却一点点靠近,他盯着雪兰的脸,又一次重复道:我的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