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隔绝了楼下人声。
房间里,风拂着窗帘,更添静谧。
徐天胤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还记得当年,他从不在床上睡,即便有她陪着,夜里她动一动,他就醒。
现在他那么安静地躺着,连她进了房门,坐来床边,他都没有醒来。
她喜欢瞧他的睡颜,他睡着的时候,孤冷凌厉全然不见,她喜欢看他安心的模样,甚至想要他安心的时间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现在,他睡得那么沉,她却连他脸上安心的模样都瞧不见。
他的脸全是青黑,她要伸手去摸摸,才能摸得见他立体的五官。
夏芍坐在床边,低头抚上徐天胤的脸颊,声音轻得似窗台拂进来的风,他们都觉得,我该哭一哭。
我不哭,不吉利。
没有人回应,房间里还是静得只有风声。
夏芍抚上徐天胤的唇,感觉他鼻下微弱的呼吸,我要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有,但我不想现在说,我要等回来再跟你说。
夏芍俯下身,在男人额头上落下一吻,许久才起身,把他的手掌翻过来,和她做一个约定的姿势,所以你要记着,我还有话没对你说,所以你不许走,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你说你不骗我,可你已经食言过一次了,你不会再食言的,对不对?听不到回答,她让那个约定的姿势再紧些,锲而不舍地问:对不对?掌心下的温度有些凉,她握了握他的手,重新将被子为他盖好。
随即,隔着被子枕上他胸口,轻轻唤,师兄……他心跳不像往时那般有力,她细细听,才能听见虚弱鼓动。
她把身子的重量都撑双手上,生怕压着他,叫他气喘更费力。
但她的脸颊却在他胸口感觉到一样突起。
夏芍起身,轻轻打开被子查看,在徐天胤薄薄的毛衣胸口一只口袋里,发现了只玉葫芦。
这玉葫芦本是一对儿,师父当年发现的一块好玉,带去风水宝穴中蕴养多 年,收徒时便分别给了师兄和她。
正是这玉葫芦,让师兄在师父失踪的那些年里凭气息找寻,却不知另一只葫芦已在她身上,他找的人竟然是她……说起来,还是这玉葫芦,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她的那只葫芦自拜师起就戴在脖子上,鲜少拿下,而师兄则习惯贴近胸口放着。
他穿着V领的薄毛衣,肤色青紫,唯独放着葫芦的心口处青色浅上许多。
夏芍见 了,立刻从自己身上提出那只玉葫芦来,凑成一对,一起放进了徐天胤胸前的毛衣口袋,他胸口的肤色以可见的速度又淡了淡,明显是这对玉葫芦护住了他的心脉。
将被子重新盖好,夏芍留恋地贴了贴徐天胤的胸口,我把它留下来陪你,就当是我在陪你。
你一定要坚持住,等到我回来!她深深嗅了嗅,嗅他身上她熟悉的味道,随后似是怕再待下去,她会不放心离去,索性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夏芍并未带多少行李,她只带了几件厚衣服和洗漱用具,其余的登山工具到了当地再买不迟。
温烨和衣妮回来之前,夏芍在楼下跟朋友们告别。
事情是那么突然,中午几人还在火锅店里吃得热火朝天,结果下午夏芍就要往昆仑而去。
柳仙仙甚至在楼下和元泽等人商量,要不要一起请长假,陪着夏芍一起去。
哪怕他们不登山,只在山下驻扎,有什么事也能帮上忙。
夏芍瞧了她一眼,道:你消停些吧,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我若回不来,他也活不成了……所以,你们要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柳仙仙不说话,平时就属她口快,最爱跟人争辩抬杠,这时却一句也不说了。
夏芍最担心的便是她,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跟家里人一定不要硬来。
记住我的话,忍一时义气,等我回来。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了,还有工夫惹老娘不快?柳仙仙哼了一声,本因担心夏芍,脸色有些沉,一听夏芍提起她父亲,脸色更沉得难看。
但一抬眼,见夏芍瞧着她不说话,不像是随意嘱咐她,这才扭头应了,知道了!夏芍这才点点头,看向元泽,对你我就没什么话要嘱咐了,你一向有轻重。
元泽苦笑,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凡事有轻重是个缺点,她竟没什么可对自己说的。
但随即,他又庆幸,庆幸在她这么难的时候,他没成为她的牵挂。
至于你们两个,夏芍又瞧向周铭旭和苗妍,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别再这么别扭了。
两人一愣,相互瞧一眼,各自红了脸,有些别扭。
元泽扯出个还算安慰人的笑来,你放心吧,他们几个,我帮你看着。
有什么事,我会提醒他们。
有你在,我确实放心些。
夏芍也笑了笑。
几人顿时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难为她还能笑得出来,一一嘱咐,一一安排。
换个人,早就乱了心乱了主意了。
温烨和衣妮回来的时候,华夏集团的车已经在别墅外头等了。
众人送出来,无量子、张中先等人要在别墅里照看徐天胤,不能一起到机场,元泽四人则开了车跟着一起去了机场。
心里有万千嘱咐,临别时却只剩保重二字。
飞机起飞前,夏芍看了眼外头,只见天边晚霞烧来,静谧浓烈,如血。
……四个小时的行程,飞机上,温烨和衣妮见夏芍闭着眼,便都不打扰她,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哪知夏芍根本就睡不着,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外头已经天黑了。
一下飞机,冷意袭来,天空飘着小雪,气温果然比京城冷得多。
来往的人都裹紧了大衣,形色匆匆,夏芍三人有修为在身,元气护体,倒不觉得多冷。
来接机的是华夏集团在这座城市的公司经理,这位经理只有在年终和集团高管会议上才能见到夏芍,因此显得十分兴奋,亲自开车将夏芍三人送往入住的酒店。
酒店早就订好了,房间里登山要用的帐篷等一应工具也都已准备齐全,这经理办事倒是很有效率。
晚饭自然也早就订了厅房,备了宴席,厅里已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西装礼裙。
经吴经理介绍,都是华夏集团在此地公司的高管和家属。
夏芍今天来得突然,但也 有些本地商界的人听说了,今晚找了吴经理,想求个入席的机会。
吴经理也不知自己这么安排,夏芍高不高兴,想着她刚下航班就要被一些人缠着寒暄,怕她会觉得 太累,认为自己不够体贴。
所以便回绝了那些人,只带着公司内部的高管前来。
夏芍对公司员工向来和善,想来自己人来见见她,她不会有意见。
夏芍再有心事,面对自己的员工,该有的温和也该有,当下一番握手寒暄,带着温烨和衣妮一起坐下。
吴经理四十出头,身旁坐着妻子女儿,脸上陪着笑。
他一年能见夏芍的机会只有三四次,除了报告工作和开会时提出一些建议,平时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虽然听说 夏芍来此是有私事,让准备的都是爬山的工具,像是要登山旅游,但她既然来了,公司的事恐怕也是要过问的,他当然要好好表现。
董事长,您不常来,今晚准备的都是当地特色菜肴,全羊宴,名厨掌勺。
您一路辛苦,尝尝看?吴经理颇为殷勤,一旁的女儿瞧了父亲一眼。
父亲在当地也是有名气的人,华夏集团在国内有多大的名气888888,父亲在当地商圈里就有多少面子,她向来是看着别人对自己家人殷勤,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对别人这么殷勤的。
当然,这人也不是别人,是华夏集团真正的当家人,那个满身传奇的女孩子。
吴经理的女儿好奇地瞧着夏芍,他们今晚都盛装前来,夏芍倒穿得平常,一身白色羊尼大衣,跟在商业杂志和电视上看起来的样子不太一样。
不是丑了,而是让人 惊叹。
惊叹一个人不施脂粉,寻常打扮,竟眉眼如此吸引人,肌肤更是玉瓷一般,灯光下珠润生辉。
而且,她年纪与自己一般大,气度却比她母亲都沉稳,含笑坐 着,宁静淡雅,温温和和的一个人,所有人却都陪着小心。
吴经理的女儿在本地也是有名的千金名媛,与圈子里同龄的女孩子向来说得上话,见席间气氛紧张,便想给父母长长脸,笑道:夏董,您来这里玩儿,徐将军怎么没来?这话一问,衣妮和温烨当即就皱了皱眉。
吴家千金见了一愣,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她是听说两人感情很好,所以才问的,而且两人刚刚订婚,应该还在甜蜜期,这话题……不该有错啊。
你这孩子!吴经理斥了女儿一眼,徐将军在军区,哪能是说请假就请假的?说完又对夏芍赔笑,董事长,您别介意。
小女跟您年纪差不多,还在读大学,平时娇生惯养的,连勤工俭学都不去。
她哪里知道工作不易?夏芍从头到尾含笑,笑意就没变过,看起来并不介意。
吴经理一瞧,这才稍松口气,道:净顾着说话了,您尝尝这道菜,保准和在京城吃的味儿不一样!多谢吴经理费心准备。
夏芍笑了笑,拿起筷子,见一盘装饰精美的烤羊肉串转到了面前。
虽不是稀罕菜品,但说起当地特色美食,这当然是经典的、不可不尝的一道。
酒店名厨的手艺,瞧着就有胃口。
只见那羊肉串,肥瘦相间,色泽焦黄油亮,闻着就有股肥香热辣的味道。
夏芍近来喜辣,一瞧就拿起来尝了尝。
一入口,那香气如想象中一般美,唇齿留香,直入喉咙。
夏芍却一皱眉,只觉胃中翻搅,当即放了下来。
一桌子人见她脸色有变,都愣了愣。
夏芍倒不曾失仪,笑了笑,起身道了声抱歉,这才不紧不慢去了洗手间。
一进洗手间,门一关,她便干呕了起来,待不适的感觉淡去,她才抬头,微微皱眉,瞧着镜中自己,眼神不解。
过了一会儿,传来敲门声,衣妮在外头问她有没有事,夏芍这才开门出去。
一桌子都有些不安,气氛死静,吴经理看夏芍重新入席,便站起身来道:董事长,是不是这宴不合胃口?要不撤了,重新上别的?夏芍一笑,没事,是我的问题。
可能是刚下飞机,有些晕机的缘故。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吴经理却赶紧换来服务员,添了几道清淡的菜品。
夏芍这一晚上也就吃着这几道清淡的菜品,却仍觉得口中无味,胃口甚淡。
但她掩饰得很 好,为了不让员工再担心,她倒说了不少话,问了问公司的情况,又问了问各位高管家中情况,连众人带来的家眷都没冷落,一一了解。
一顿饭下来,众人是越吃脸 上红光越重,气氛越热络,再无起初的紧张,却没人发现,夏芍很少动筷,除了温烨和衣妮。
晚宴结束,众人满足离去,吴经理留到最后,说明早来安排人送夏芍三人去昆仑山临近的县城,这才离去。
夏芍回到酒店房间,一进屋,衣妮便问:你没吃多少东西,要不叫酒店再送些宵夜来。
她平时话不多,其实倒很细心。
不用了,可能是晕机吧,刚才清淡的菜都吃不下,就别叫别的了。
夏芍在两人面前不必再维持笑容,便淡淡说了一声,脸上现出倦容。
温烨皱着他那小眉头,盯着夏芍,天天飞来飞去的人,又不少坐飞机,晕机?他说的很有道理,衣妮也愣了愣,古怪地瞧夏芍。
夏芍怎能不知自己从不晕机?她心里也奇怪,只道: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太累了,应该休息一晚就好了。
这倒听着是那么回事。
徐天胤出事,她情绪一直压着,不适也有可能。
见夏芍眉眼间倦意越来越浓,温烨和衣妮也便不打扰她,让她赶紧上床睡了。
夏芍本以为自己心思重,定然睡不着,没想到一沾床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晨起,觉得精神好些,便叫了酒店的早晨,送进卧房。
早餐简单,牛奶、煎蛋、三明治,还有份甜品。
那煎蛋煎得金黄,蛋黄还嫩着,这回夏芍连动也没动,只闻着那煎蛋的香气,便一皱眉头,去浴室一通干呕。
待出来,衣妮和温烨在门口担忧地瞧她。
你这是休息了一晚,还没好?生病了?两人一人一句,温烨伸手就摸夏芍额头,夏芍笑着躲开,摸摸这小子的头,没事,可能水土不服。
到底是晕机、心情不好、还是水土不服?温烨对被躲开很不满,吊着眼角,又要跟他师父唱反调。
我看还是去趟医院吧。
衣妮道。
夏芍一听,自然拒绝。
去医院太费时间,又是挂号,又是问诊的,少说半天。
她半分钟都不想耽搁。
那不行!万一你病在山上,会比现在更麻烦。
你要是不想去医院,叫吴经理带个医生来也行。
衣妮道。
这提议倒不浪费多少时间,夏芍只好同意。
吴经理一接到电话,听说夏芍叫医生,顿时以为她生了什么重病,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身后带了位老人,说是父辈交好的一位退休老军医。
老医生笑容慈祥,虽已知夏芍身份,但显然到了这年纪,对一切已看淡,也不怎么寒暄,倒是夏芍挺有礼貌,跟老人打了招呼。
老人一笑,显然挺喜欢她,当下坐下问起了她的情况。
听了她的情况之后,老人便让她伸出手来,替她把了把脉,顿时眼神明了,却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屋里三个人急了。
吴经理比衣妮和温烨问得都快,王伯父,我们夏董……是哪里不好?老人却笑了笑,又一叹,语气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
工作、赚钱,哪有自己的身体重要?这都快两个月了,居然都不知道!唉!这是有多粗心!……一屋子人愣住。
夏芍僵在了沙发里。
☆、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一章 带着包子去昆仑吴经理送老军医出了酒店之后,房间里还是静的。
衣妮和温烨都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眼都直直瞅着夏芍的肚子,夏芍坐在沙发里,半晌才低下头,手轻轻抚在了小腹上。
两个月……是在澳洲的时候。
也只有那一周,两人每晚都有亲密房事。
往常,他也知她还在读书,两人在房事上一直都有措施。
只是那一周,他的心思在别处,许没太注意。
而她也因事前去日本,之后事事一桩接着一桩,自己的月事倒真没注意。
现在想想,倒真是推迟许久了。
要、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衣妮少见地有些结巴,呐呐盯着夏芍的肚子,似还没醒过神来。
夏芍抬起头来,还没说话,吴经理送完了人回来了。
这一回来,便满脸喜意地给夏芍贺喜。
谁不知道,夏芍和徐天胤虽没结婚,可那是正经订了婚的?听说,当初徐家老爷子是亲自去夏家下的聘,订婚的喜帖都是老 爷子亲笔写的!而且,订婚的场地还在国家宾馆,京城军界政界大员都是到场了的,那场面,听说董事长和徐将军还写了封结婚申请,老爷子当场签了名的!徐家给 董事长的场面够大了,这是再满意不过的意思。
一场订婚虽未公开,可那日子也传得举国皆知,要不是董事长还在京城大学读书,恐怕年前办的那场就不是订婚,而 是婚礼了。
董事长现在怀孕,谁会说句什么?徐家大房就徐天胤这独子,老爷子疼爱得紧,现下就快添丁了,老爷子、徐将军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指不定嘴能咧到天上去!吴经理笑着道完喜,接着问道:那董事长要登山的行程是不是取消?我给您订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机票?行程照旧。
夏芍垂眸,手自打得知自己有孕就没从小腹上拿下来过。
啊?吴经理却愕然,张大了嘴。
照旧?这是为什么?董事长和朋友来此地登山,难道不是为了来旅游的?什么好玩的心思能比现今肚子里那个大?知道华夏集团是夏芍一手创立的人,都知道她不是个玩心重的。
她要有那玩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今天的成就。
吴经理纳闷了,难道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不过,夏芍没解释,只是又开了口,原定的行程稍缓一缓。
我对本地不熟,你找家好点的医院,帮我约位医生,我要先去做个孕检。
夏芍垂着眸,声色淡然,喜怒不露。
没有人知道,她垂着的眸里是怎样欣喜、担忧,又温柔的情绪。
两世为人,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以往,再避着孕事也好,不代表她不喜欢孩子,只是觉得眼下年纪尚轻,大学还没毕业,结婚尚早,所以孩子的事也就先避着。
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因为一个疏忽就来了……天下的母子缘分,都是修来的。
这孩子既然来了,那便是缘分到了,她自然好好待他。
只是眼下,他父亲生死一线,她又要登昆仑闭关,这孩子才两个月,她担心他经不经得起……所以,原本她只以为自己身体不适,不想耽搁时间去医院,现在也必须得去一趟了。
她得知道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好不好,康健不康健,能经得起多大的折腾。
她必须要了解清楚,待到了山上,她行动之时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她得保住!保住孩子,也要救他,他们两个都是她的心头肉,一个也不能有事!所以,此刻她心里再是怎样的情绪波动,也得保持头脑清明。
夏芍抬眼,见吴经理还愕然着,又吩咐道:把准备的登山用具都搬去送我们的车上,直接开去医院门口等着。
等我从医院出来,直接走!夏芍语气虽淡,眼神也淡,却一眼把吴经理瞧得一个激灵,莫名背后发冷,忙应了,再不敢提回京城的事,赶紧出门打电话办事去了。
出了门,直到把是办好了, 吴经理吊在心口的冷气才舒了出来,看了眼虚掩的房门,笑着摇摇头,不知才二十一岁不到的年轻人,怎么有这么威重的气势,他好多年都没这么提心吊胆了。
吴经理四十多岁的人了,常有商场上的应酬,身体也不是特别好,认识几位本地医院有名的主任医生,虽不说是私人医生那么夸张,但身体不好时打个电话去就能有人来家里。
这些医生里虽然没有妇产科的,但打个电话,对方给预约一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电话不过打了三两分钟,吴经理便回来,请了夏芍下楼,衣妮和温烨在后头跟着,一路上也没说句话。
两人都对那老军医的话不是太信任,究竟是不是,到了医院一验就知道了。
到了医院一个小时后,夏芍拿着一张血捡化验单和B超单子出来,坐上了前往昆仑的车。
已经约好了医生,又不必等,检查其实花不了太长时间,但是夏芍跟医生聊了很久,问了很多问题,这才用了一个多小时。
车里,夏芍只管低头看手中的两张单子,衣妮和温烨也一左一右地瞧那两张单子。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信那位老军医,只是有私心,觉得此去昆仑,三个月之内进境已经是很难成功的事了,这时候谁也不希望是真的怀孕,虽然是喜事,但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想归这么想,衣妮坐在夏芍身旁,眼神除了担忧,还有些羡慕。
她想起了在寨子里,和阿妈生活的那些日子。
自从阿妈被人害死,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 化,她以为,这辈子能为阿妈报仇就很好了。
没想到会遇到夏芍,仇人也眼见着能有手刃的一天,因此她以往从来都没想过,等大仇报了,她生活的目的还会有什 么,是不是也会遇到喜欢的男人,会有自己的孩子……女人对于孩子的事,心里总会多几分柔软,因此哪怕再担忧,一路上衣妮都没说一句话。
吴经理跟着车,因为知道夏芍有孕在身,一路上特意吩咐司机开慢点,开稳点,待到了临近昆仑最近的县城,已经又是晚上了。
酒店同样是早就订好的,住下来后,夏芍的脸色有些白。
她从昨晚起就没吃多少东西,一路上喝了点水都停车去吐了出来。
之前没发现有孕的时候,她连辣火锅都 能吃得下,谁想这妊娠反应一来,却是来势汹汹。
当晚,衣妮去买了水果,让酒店送了甜粥来,夏芍勉强吃了些,到晚上睡前,却又全都吐了出来。
温烨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在屋里团团转。
转着转着,转出了房门,在外头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去香港的,接的人是海若。
喂?师父。
他虽拜了夏芍为师,但对海若的称呼一直不改,唐宗伯和夏芍知他人小重情,从不在此处严苛他,玄门向来重辈分,辈分一道上颇乱的,只有温烨。
海若接到电话时正在香港的半山老宅里,一行人昨天下午等到唐宗伯从东市回来,连夜回了香港。
徐康国老爷子也跟着来了,昨天夜里,谁也没睡,徐老爷子在陪 徐将军,掌门祖师和无量子道长一夜都在外头布风水大阵,日出时分,两人联手聚了海上的龙气来,场面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无量子道长修为已入大乘,他倒是无 碍,掌门祖师却受了不轻的伤,今天调息了一整天,刚刚好些了,也去了徐将军屋里,替了徐老爷子。
现在老风水堂那边,掌门祖师和师父张中先都已不去,由她师兄丘启强、赵固和其他仁字辈弟子主持。
她本该也去的,但因着是女人,照顾人贴心些,便带着两名女弟子留在了老宅里,照顾这些贵客尊长的饮食起居。
众人原没想到夏芍会打电话来,她往昆仑去的路上应不会有事,即便打电话来报平安也没什么用,她最凶险的是在山上那段日子,而那段日子必然是信号不通,无法和外界联络的。
但当接到了温烨的电话,海若还是很惊喜,当即就接了起来!她正坐在客厅里,楼梯处,徐康国正由警卫员陪着走下来。
他已八十高龄,昨天乍听孙子噩耗,曾经 历过太多世事变迁的老人,眼神发直,半晌没从椅子里起来。
他不顾的身份不宜随便出京,跟上头那位说了一声,便带着警卫员跟着玄门一行到了香港。
他在香港只 能住三天,昨晚一晚任谁劝都没睡,陪着孙子一直到现在。
唐宗伯让他去休息,他哪里睡得着?正想来客厅坐会儿,吹吹外头的海风,醒醒神儿,一下楼梯便看见海若惊喜地接了电话。
头发花白、似老了十多岁的老人一瞧,便眼睁了睁,倦意一扫而空,快步下了楼梯,拄着手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是不是芍丫头的电话?给我!我来跟她说!这丫头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自己就跑去了昆仑!这季节,昆仑山区那边是人能进的吗?海若回过头来,张着嘴,眼瞪得溜圆,不知是被徐康国的出现给惊的,还是被电话里的内容给惊的。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呐呐瞧了近在眼前的老人一眼,忽然歉 意地笑了笑,捂了电话便道:老爷子,不是师叔来的电话,是我家里的一个晚辈。
家里出了点事,我出去处99999理一下,您快去休息吧,有消息我一定告诉 您!说罢,她赶紧起身走了出去,直直出了门,只留客厅里徐康国伸着手,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
海若一直出了老宅,下了半山坡路,确定后头没人跟着,这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松,便又提了起来。
师叔竟然有了身孕!这样的大喜事,在这节骨眼上,却只会让她更难。
因而她不敢告诉老爷子,老爷子得知事情后,倒没怪师叔,反倒为此担了两个人的心,若是他这时候再得知师叔肚子里怀着徐家的骨血,他哪能受得了?怕这心担的就更重了。
因此,哪怕是撒谎,也得先瞒过去。
电话那边,温烨又问怎么照顾孕妇,海若顿时苦笑,她没有孩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点,索性都说了,我听你说的,你师父也不算吐得太厉害。
听说那吐得厉害的,都能吐出血来,人都得去医院住着。
所以你们两个在那边先宽心,别太忧虑。
温烨在那边皱着眉头张着嘴,想说这还不算厉害?但听了接下来的话,无力沉默了。
真有这么辛苦?他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直到被师父收养。
曾经想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狠心不要自己,也痛恨过。
但听师父这么说,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泛酸,很难过。
不知道他母亲当初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吃过这些苦,如果是,难道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会忍心不要他呢?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孕吐这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吃了吐,吐了吃。
也别一时不停地让你师父吃东西,瞧着她的情况,等她能得下的时候再让她吃些。
问 问她喜欢吃什么,尽量依着她的口味。
再有,早晨起来别让她空腹,先让她喝点水吃点点心再起,胃里会舒服些……海若思量着,最终叹了口气,她知道的也只有 这么多了,这些还都是从朋友那里知道的。
话说起来,师叔的父母这次也要来香港,明天就要到了。
师叔原托掌门祖师代为照顾家人安全,但因徐师叔的事,掌门祖师不得不回来。
师叔的事,祖师怕夏家人担心,也不敢透露半字,只好说请他们来香港游玩,自己先行回来安排。
他们明天中午就到香港了,住的地方自然是酒店。
师叔的事,要是她母亲知道了,定然知道怎么照顾女儿,可惜这事得瞒着,不然长辈不知得多担心!海若叹着气,又知道自己刚才教的那些不会起太大作用,师叔要去昆仑,冰天雪地的,她吃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这可怎么办……之前只以为她此去昆仑是任务艰难,如今岂止艰难,简直就是凶险了!她忧心忡忡,那边温烨听了应下,挂了电话回去,把海若的嘱咐悄悄跟衣妮说了,衣妮点点头,回头看夏芍卧在床上,手里拿着明天出发采买的食品单子。
相比起他们的忧心,她倒镇定,镇定得让人觉得什么事都难以将她打倒。
这单子上的东西,再添几样,明早你们就去买。
夏芍头也没抬,吃的东西原本就备好了,在他们到酒店的时候,就已经放在房间里了。
这些都是她原本吩咐 的,她去山上闭关修炼,吃的东西不需太多,易保存的馕和干肉、压缩饼干之类的,没什么花样,很简单的吃食。
但现在不成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纵然她反应厉 害,该吃的还是要吃。
你们明早去买些干果,水果、奶酪、饼干,蔬菜一类的挑不必生火下锅的买,用保温箱装着,量不必太多,一个星期的 就够。
夏芍吩咐着,心想原本她的打算是让公司的两辆车送她到三下就回,但看样子,拿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搬不上山。
看情况得雇些人,在山下扎营,建个小补 给站,每一周,让人送上山。
两人听着,点头归点头,但不乐观,东西运上山很成问题。
确实。
这个季节还有雪,山路难走,风大雪极之时容易迷路,又时而有雪崩。
当地人都不愿上山。
即便酬劳高,有人愿意冒险,他们一行要带上山的东西太多,她又要寻那龙脉宝穴之处修炼,选的地方许会很高,一般人拖着东西上山,未必能运得上去。
门派那边这些日子她抽调了不少人,留在老风水堂里的弟子忙得脚不沾地,如今运东西上山这样的跑腿事,夏芍实在不愿再抽调门派人手。
留着人在师父那边,说不定有不时之需。
夏芍思虑片刻,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女子声音,声音虽冷淡,但接起来的速度倒快,真稀奇,你居然有打电话给我的时候。
莫非。
夏芍难得脸上有些笑容,当初她扮作保镖去香港帮李卿宇化劫,师兄给她安排了军事资源公司的身份,还请伊迪手下的雇佣兵随她一起赴港,莫非是其 中一人。
两人因相处得还可以,分别时便互留了联系方式,夏芍也没想到,自己能有用到的一天,你能接电话,说明你现在没有任务在身,我这边有件棘手的事, 能过来出趟任务吗?我在度假中,不接任务。
莫非还是那么一板一眼,但随即又说了后半句,但你可以找伊迪,我听从组织调遣。
夏芍闻言哭笑不得,她明明就是愿意来的,非要拐弯抹角。
正腹诽间,那边电话已经换了线,三秒钟后,一道含笑的优雅声音传来。
嗨!亲爱的未婚妻小姐,听说你有委托?伊迪声音带笑,不等夏芍接话,便夸张地叫道,哦,上帝!你和徐吵架了吗?他居然要你亲自联系雇佣兵?徐天胤那小子,手里那么庞大的地下资源,他未婚妻有急事,用得着自己出面联系?他打个电话不就立马有人来了么?夏芍这时候没心情跟人说些没营养的话,她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但获得了对方更加惊讶的声音。
你需要出动国际雇佣兵为你当搬运工?你应该知道,这次的搬运工作不容易,作业地点环境恶劣。
我猜,你要搬运的一定是军火吧?上帝,你要炸掉昆仑山吗?食品。
夏芍倚在床上,闭着眼,瞧着有点累。
那边却沉默了,接着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不知是喘气还是在忍笑,好吧。
只要雇主肯出钱,我们不在乎运送的是什么。
嗯。
夏芍淡淡应了一声,对伊迪报了自己所在的地点和需要他的人在山下待的时间。
伊迪果然愣了愣,他这才听出来事情不对。
哪有人在山上待那么长时间?这是遇上什么事了?伊迪,派几个可靠的人来,要信得过的。
夏芍的语气也让伊迪听出些问题来。
好!他当即敛了刚才的玩笑心思,他也没问出了什么事,只一看时间,道,明天中午,十人的队伍到你那里,莫非带队,她跟你熟。
夏芍应了,这才挂了电话。
她不提是徐天胤出事自然有她的道理,他曾经在地下世界打拼多年,若说没有仇人是不可能的。
他怕有些人得知他现在不好,会动什么歪心思。
好在雇佣兵是雇主给钱就办事的,他们一般只在跟价码有关的问题上才会问清楚,至于雇主的目的,他们从不过问。
运送队伍的事一定下来,夏芍便松了口气,这些雇佣兵,什么恶劣的环境都去过,他们的精力和体力自然比在当地雇人要好。
而且,要出什么险情,他们也能自保。
夏芍手抚上小腹,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要在这段时间里亏待这孩子了。
但这是她如今能给他的最好的了。
夏芍闭了闭眼,有些乏了,衣妮又拿了些东西给她吃了。
她累了,睡得快,倒没去吐。
但早晨一醒来,她便又开始折腾,还好温烨在,按着昨晚海若的吩咐,让她先喝了温水,吃了点心,这才压了下去。
衣妮跟着吴经理出门采买,她虽话不多,但心却挺细,两人半上午回来,搬回了不少东西。
夏芍去瞧了瞧,倒笑了笑。
也难为他们了,水果蔬菜虽量不多,但装在小保温箱里,外头套着好几层大箱子,就怕冻坏了。
剩下的还有干果仁、奶酪、饼干,还有些点心甜食。
董事长,再往前走就没有去山区的车了,咱们得自己开车过去。
但是路上有雪,道路难走,到了那边恐怕要傍晚了。
您看,是不是再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出发?吴经理问。
不,中午出发。
我有几个朋友要到,他们到了就走。
☆、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二章 看不透的宝地莫非中午果然按时到达,一行十人,其中也有熟面孔,正是在香港时和莫非一起保护夏芍的俄罗斯佣兵马克西姆。
这十人里只有两人是女人,其余都是西方男人,大多身型威壮高大,一出现在酒店门口,便将吴经理和随行的两名集团员工给惊了个不轻。
吴经理倒不知这十人是雇佣兵,只以为是董事长请来的保镖,不由心头更古怪。
有了身孕还坚持登那昆仑山,已经是够让人想不通的了,登个山还要请这么些凶神恶煞的保镖来,就更让人觉得此行有异了。
但夏芍什么也没解释,她只道:接下来由他们送我过去就好,你们回公司吧。
吴经理只得从命,他们临走时把车留了下来,加上莫非一行开过来的,五辆车在这天中午浩浩荡荡从酒店出发,直奔昆仑山。
夏芍带着衣妮和温烨,与莫非坐在一辆车里,马克西姆开着车,不等莫非开口,他先和夏芍打了招呼。
这俄罗斯男人第一次与夏芍见面的时候,被她收拾了一顿, 连心爱的军刀都被她扔进了垃圾堆里,这事他到现在都记得,一张口便是大嗓门,几年不见,身手退步了没?到了地方,先下车较量两下?莫非从副驾驶上扫一眼过去,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伊迪,你要跟雇主打架?马克西姆一听,顿时脖子一缩,一摸鼻子,咕哝,行了行了,知道这次你是领队。
女人就是麻烦……莫非只当没听见,回头便对夏芍道:你脸色不太好。
夏芍微微一笑,近来门派功法正到了紧要关头,气血有些不畅。
这次去昆仑,就是为了修为去的。
往后的三个月就要劳烦你们了。
听到门派功法四字,莫非挑了挑眉头。
这年头,谁听见这样的话也难免古怪。
但他们这些雇佣兵,全世界去过的地方太多,遇到的奇事也太多,玄门的年代久远, 这也是知道的。
因此莫非只挑了挑眉,多的也没问,点头道:只要是雇主的意思,我们都会尽力,拿钱吃饭而已。
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提,怎么做到是我们 的事。
夏芍笑着点头,她就喜欢莫非的直接。
但对不住她的是,这次她不能有话直说了。
怀孕的事,她不能说。
连吴经理都能看出她怀着孕还 要坚持上昆仑很不正常,更别提这一行生死任务里行走多年的雇佣兵了。
师兄重伤的事不能泄露,哪怕是他的朋友。
她信得过莫非和马克西姆,却不知此行来的其他 人什么底子,事情万一让人看出不对劲来,以这些人的情报路子,要查不难。
眼下一点对师兄的安危有碍的事,她都不能做。
哪怕,这很可能只是她的多疑。
衣妮却转头看着夏芍,皱了皱眉头。
她不告诉这些人她有孕在身倒没什么,可她反应这么厉害,这一路她能忍着不吐?夏芍还真忍下来了。
出了县城,往昆仑山去的路便异常颠簸,路上有积雪,车开的很慢,却依旧晃得人难受。
夏芍在昏暗的车里脸色越来越白,衣妮数次想要喊停车,让她缓一缓,都被夏芍给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车队到达昆仑山脚下的时候,已是深夜。
数道刺目的车灯照着前方白雪皑皑的茫茫祖山,照不尽的黑暗里,如一条巨大的盘龙沉睡于夜。
下了车的众人不语,只觉雪气迎面,山风自天际卷来,仿佛来自远古的怒吼,震得人心中凛凛,肃穆中生出敬畏之心。
这便是昆仑……天下龙脉之源,古代神话中居住着西王母的昆仑虚……据说,西王母座下由两只青鸟侍奉,与东王公分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
昆仑,乃大乘境界飞升之处。
神话有几分可信,夏芍不敢断言,她只知,国内三大主龙脉是从昆仑山东部分出,分北、中、南三条,随三大水而行,紫禁城的龙脉便是与昆仑山相通。
但京城红 墙大院里的龙气她曾动过,郊外龙脉山她也去过,那里所剩的龙气与此地实不能相较。
不提此地龙气未曾受世间浊气污染,便说此时她一下车,几个吐纳间,胸间便 畅快许多,一路颠簸引来的不适,此刻也尽数淡了下去。
扎营!后头,莫非已经带着队友选好了合适扎营的地点,过来道,扎营要点时间,你们先去车上吧,外头冷。
夏芍笑道:我没这么娇气。
你去忙吧,我看看明天上山的地点,咱们停的这处地方未必合适。
昆仑山脉延绵数千公里,龙脉起伏甚大,她冲着大乘之境而来,自然要择一处风水宝穴。
莫非却古怪地瞧了夏芍一眼,顺着她看的方向往昆仑山脉看去,饶是她这些年执行任务,眼睛在黑暗中视物能力极强,这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太远的道路,也不知夏 芍是要怎么看明天的上山地点。
但也只是古怪的一眼,莫非便指挥队友做事去了,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跟夏芍合作过一回,那一次也没有帮到她多大的忙,她知道 她身为风水大师,很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手段99999。
虽然这次他们受她雇佣,但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不过是些体力活罢了。
昆仑山脉在 国内横贯四省,夏芍选择从此地来昆仑,自然有她的理由。
此地离昆仑源头不远,若说昆仑山乃天下万山之祖,这里便是万山之祖的源头,且不远处便是海拔七千多 米的最高峰,乃西昆仑山脉的龙脊所在。
此地龙气万千,最适合修炼。
夏芍此时要做的是为自己日后的修炼,寻一处藏风聚气的宝穴。
即便是深夜,也不影响夏芍的视力。
天眼一开,龙脉仿佛一幅接连天地的图画自眼前铺开。
古人云,昆仑乃接连天地的巨柱。
此巨柱,倒不是说,昆仑山的高度能接连天地,而是指气。
风水以气为宗,阴阳、天地万物皆因气而生。
定龙脉、布风水局,实际上都是在寻气理气。
山为天地重浊之气凝结,昆仑山气通天地,此话确实不虚。
夏芍开着天眼,只见雄踞金龙,龙气不绝,茫茫雪沫随风过处,金气通天。
她仰头看向天空,看见的同样是漫天金气,与昆仑之气似接连在了一起,乍一看,竟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心中竟升起空茫之感。
这空茫只是一瞬,还没等顿悟,那感觉便又散了。
夏芍神情一敛,自英国那晚后,她再没出现过这等心境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面前正是昆仑,想来是好兆头。
心思只是在心中一转,夏芍便又将精力放在了寻找风水穴上了。
细细一扫,还真发现了一处好穴!此穴在山背面,一条卧龙居于背后,中局左右双狮朝拜,再往前,一面广阔的雪地远远瞧去好似白湖入局。
不仅气象大,而且堂局美!可谓逆水有情,可谓千山万 水尽收入穴,乃不折不扣的真龙穴地!若葬在这样的宝地,后代可谓状元及第,武建奇功,子孙无论从文或者从武,都是世代富贵昌隆之相!这样的风水宝穴在国内 名山已很难寻到,也就是昆仑山上不乏此等好风水了。
但是这穴在背面,若非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在,换了别的风水师,可能要登上山顶,一览 昆仑风光才能断得了此穴。
但眼前这昆仑高峰,海拔七千多米,冰峰林立,陡峭如刀,还时时有雪崩,岂是谁想攀上顶峰便能上得去的?世上不知多少人想要登顶, 都在此地折戟沉沙。
这一处真龙穴地,大抵也因为这样,保留到了至今。
夏芍目光一扫,此穴在半山腰,且穴处平坦,正适合她修炼用!她和雇佣兵们也不用登顶了,明天从一侧寻了路绕过去就行。
这样想来,夏芍的目光便一转,想连明天的路也一起寻了,好省些时间。
但她目光一转时,却愣了愣。
嗯?那是什么?只见在夏芍寻见的宝地左侧,必经之路上有一处坡度平缓的山势。
虽平缓,那里的雪却别其他地方要厚许多,像是千万年积压而成,目测足有两三百米,很像是雪崩形成的。
令夏芍看不透的并非是发现了雪崩区,而是这厚厚的积雪底下,有一块不同寻常的区域。
那块区域在极深的地底,面积很阔,里面凝聚着海一般宁静祥和的金气。
那金气,与昆仑山的龙气不同,比龙气更浓,浓得以夏芍天眼通的能力,竟然只能看见那团大面积的金气,却看不见那地底下有什么……夏芍还是第一次看见比龙气更浓的气,相比她的眼睛竟看不透里面的真境,她更在意那金气是什么来路。
世间之气,不过阴阳,昆仑龙脉气通天地,已是这世上至极之气,怎有比它更浓之气?那气只觉得浓,却不觉得烈,反而很祥和,似天地亿万年凝聚的精气,只一眼,便觉得暖暖的,好似胎儿孕育在母体里,安静,美妙,让人忍不住心境柔和。
夏芍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唇边一抹淡淡笑意。
这笑意瞧得一旁的衣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没事吧?这一问,夏芍倏地回神,愣了片刻后,笑着摇头,没事。
我寻着了一处好穴,明天就去那里吧。
衣妮是蛊毒一脉,她对风水之事并不通,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瞧着莫非等人已经手脚利落地搭起好几个帐篷了,便扶着夏芍进帐休息。
后头温烨跟着,手里捧着个 罗盘,回头瞧了远处沉在黑暗里的山脉好几眼。
以他的目力,看清山势没有问题,但是他很想知道,师父选了哪处宝穴?他看前头倒是发现了几处,但有的不适合扎 营长期停留,有的也不是那么惊艳。
要知道,这里可是昆仑山,他不觉得她师父能看得上一般的风水穴。
温烨疑惑地跟进来,夏芍坐进舒适的帐篷里,目光却又往那处看不透的雪崩区一瞧,她敢断定,那里面的必是极好的东西!可是……那地方在两三百米深的厚雪之下,人力难为。
☆、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三章 三个月?两个月!次日一早,莫非一行十人随同夏芍登山。
虽然是搬运工的工作,但莫非一行倒不怠慢,他们一早比夏芍起来得还早,出了帐篷便去了山脚下勘查山路。
昨晚天太黑,瞧不清楚,今早一看,饶是这群常年枪林弹雨里行走的雇佣兵也知这次任务不容易。
这昆仑山,太陡峭了。
若是寻常深山老林,哪怕是原始森林,这些人也不惧。
可眼前的是雪山,冰峰林立,陡峭如刀,别说没有天然道路了,就是那些看似缓坡之处,也覆着皑皑白雪,那白雪下埋着什么,是否有杀机,谁也不知道。
一会儿我派三个好手在前头探路,运东西的在后面跟着,你们走最后。
莫非在听说夏芍要去后面的半山腰后,带着人一研究,回来说明安排。
让夏芍三人走在最后,一旦有雪崩或者什么危险,他们可以更快速度地下山,这是他们执行此次任务的职责。
夏芍心知莫非的心意,只是一笑,见她手一指山腹右侧。
那边看似平缓,但不敢走,有很大的可能是雪崩区。
我们从左侧上山,虽然路陡了些,但能借力的地方也多。
你放心吧,到时候我来安排。
只是想告诉你们一 声,行进过程中不要说话,尽量降低动作幅度,我们的一切交流用手语来进行。
莫非扫了眼夏芍身后的两人,她是见识过夏芍的身手的,想来她带的这两人身手也 不会差。
他们虽然是雇主,到底也不是那种身娇体贵的、专给人添麻烦的雇主。
上山过程中,夏芍三人的配合度想来是很高的,她只是来问问他们懂不懂手语,不懂 她可以教几个简单的。
夏芍顺着莫非的指向看向右侧山腹,目光在那深潜的一团金气里又顿了顿,笑道:那边确实是雪崩区,大抵有两三百米厚,面积也广,咱们是要避开。
莫非一愣,怎么,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夏芍没有明言,只是笑得高深莫测,你忘了,我是风水师。
卜算吉凶本就是拿手的事。
所以一会儿还是我在前头领路吧,你派几个好手跟在我后面,把行进路线标好了,方便你们日后上山。
啊?这回莫非愣了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
不仅是她,夏芍身后,温烨也鼓着眼睛,用一副你很扯的表情盯着他师父。
他怎么不知道风水师还有这能耐?卜算吉凶是不假,但也不能能耐到连探路都可以用算的吧?衣妮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即便要出言阻止,被夏芍回身一个眼神止了住。
这不行!莫非却不同意,你是雇主,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既然我是雇主,那就听我的。
我把你们召集过来,自然要让你们多少人来,就多少人回去。
夏芍语气淡了下来,不容莫非拒绝,看她还有话要说,便先一步道,我不是莽撞行事的人,这你应该知道。
莫非一滞,这下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芍转身回了帐篷里,这事显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莫非无奈,只好回去与同伴商议,除了马克西姆翻了个白眼以外,其余人全愣了。
这大概是他们执行了这么多年的任务里头,最为古怪的一桩了。
雇主在前头开 路,他们在后头跟着?这叫什么事?夏芍的名头和她那些传奇故事这些雇佣兵也清楚,可她说要用卜算吉凶的法子上山寻路,所有人都是不信的。
这次上山,虽说不必登顶,但眼前这山峰可是西昆仑山脉的最高峰,即便是半山腰也不是那么好爬的,更何况一行人还是负重前往。
莫非一行送夏芍三人上山安顿下来后,还要当天返回山下营地,在营地里露营,补充下周的营养品。
所以白天要摸清道路上下山,时间还是很紧迫的。
眼看着夏芍决意已定,莫非看了下时间,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
她让马克西姆和两名登山好手跟在夏芍身后,其余人跟着后头,打算行进路上一旦觉得不靠谱,立刻便能将人员和夏芍对调。
温烨和衣妮自认为身手比这一行雇佣兵要好,他们极想跟在夏芍身后,奈何夏芍给了他们个眼神,那眼神是要他们乖乖配合,他们只好皱着眉头跟在了最后头。
因 走在最后,两人的担忧不比莫非一行少,他们是知道夏芍有孕在身的,她这几天吐得很厉害,却从昨天中午起就忍着没吐,这样强忍着必然对身体不好,今天她又走 在前头探路,万一一脚踩空,以她的身手虽不至于有问题,但谁敢保证不动胎气?但双方的担忧并没有发生,这一路走得十分顺利。
夏芍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
后面跟着的雇佣兵们起初大气都不敢喘,每看她迈一步便心往嗓子眼里跳一次,但走了数百米后,马克西姆等人的惊心就变成了惊 奇。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很明白昆仑山这等神山上的雪是堆积了多少年的99999,积雪的厚度该有多惊人,但更惊人的是,夏芍所走的地方,没有一处积雪是 没过膝盖的,最浅的路雪不过刚过脚背,而且这种浅处又实的路还不少。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哪是在探能走的路?分明不仅能走,还都是好走的!就是找个当地的向导来,也未必能领出这样一条路来!刚在山下还不信的一行人,不由瞪圆了眼,人人眼里都是一句疑问——这真是卜算吉凶算出来的路?温烨和衣妮却知这不可能,卜算吉凶充其量只能算出此行是吉是凶,要想走一步问一步,哪有可能?即便是修为高的人可能有这本事,但温烨听说过,师父的命格很奇,她的吉凶向来算不出来,她怎么可能用问卜的方式去探路?但奇怪归奇怪,这一行雇佣兵可没忘了正事。
马克西姆在前头一瞧出夏芍领的路很难求之后,便立刻打手语让后头跟着的兄弟注意插好路标,日后上山下山可就靠着这条路了。
一行人跟在夏芍后头上山,待绕去半山腰的山后,天已是下午,眼看着就要傍晚了。
一行人一看夏芍选这处平坦的地方,只有温烨有时间奇怪她什么时候看出山后头有这么处玉龙出洞的风水宝穴,莫非则赶紧打手语,指示众人搭帐篷。
两顶帐篷并排搭好,夏芍和衣妮住一间,温烨和那些食品挤在一间里。
山上没有信号,莫非来时特地带了个发信号的电台和对讲机,预备着有紧急情况的时候联系。
夏芍虽知一旦有紧急情况,他们从山下赶过来也来不及,但没说什么,只笑着收下这心意。
傍晚了,你们下山安全么?夏芍小声在莫非耳边问。
莫非道:放心吧,时间上比我之前预估的还早了。
我们路上插的路标都是荧光棒,而且没有负重,晚上行路只要风雪不大就没问题。
我们到了山下会跟你报平安。
夏芍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让莫非一行赶紧原路返回。
这昆仑山上常年积雪,气温有零下二十多度,晚上若有风雪,能见度很低,下山有路标也会有危险。
莫非也知道要紧,只与夏芍三人道了声保重后,便带着人立即返回。
待一行人的身影看不见了,衣妮走来夏芍身边,低声道:你要不要紧?想吐就别忍着了。
走了一天也没休息,你先进去睡会儿吧,今天休息,明早日出时分我喊你起来打坐。
夏芍却笑着一摇头,手往小腹上抚了抚,目光温柔却担忧,也不知是昆仑灵气好,还是这孩子懂事,自从来了昆仑山,他就没再闹过我。
这一路倒是乖……不乖的时候,她虽难受些,但也觉得这孩子在。
可他现在乖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倒担心起来了。
衣妮看见她眼里的担忧,目光倒是一亮,盯着夏芍的肚子瞧,说不定还真与昆仑山上的灵气有关。
你说,你在山上修炼这三个月,这孩子生出来会不会天赋奇佳?夏芍却只是笑了笑,天赋佳不佳,她根本就没有想过。
她自从知道这孩子投到她这里,满心的希望只剩下他能平安。
只要平安康健,将来为人正直存善,天赋又有 何重要?想来,父母对她也是这样的期望。
他们大概不希望她有多大出息,哪怕没有华夏集团,只要她平平安安,一家人能长久团圆就好。
天下父母心,她竟然要到了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才能真正理解。
而且……夏芍垂着眸,衣妮并没有看见她眼底温柔过后,冷意一闪。
衣妮并不知道,也可以说,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她此行三月为期,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心底只给了自己两个月。
临行前,她告诉无量子、告诉师门,甚至告诉公司元老们,她此行三月才归。
那是因为她知道,瞒不过自己人,就瞒不过敌人。
京城要变,如果所有人都以为她需要三个月才回,可她两个月就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到时会不会能看见一场好戏?夏芍抬眸时,眸中冷意已去。
就让她瞧瞧,京城能有多大动静,都是些什么人在动!不休息了,咱们不是来散心的,时间紧急,哪怕多一晚也是好的,这就开始吧。
你们不必太挂心我,此行机会不易,你们自己把握。
夏芍回帐子里喝了口水, 便走到外头悬崖边缘,盘膝坐下,闭上了眼,入定前对还站着旁边想劝她的两人道,我入定后就别打扰我了,该休息的时候,我会起来的。
☆、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四章 毁灭的疯狂京城。
肖先生,我得到的可靠消息,徐天胤最近不在军区。
徐家老爷子前几天在香港,刚刚回来。
酒店套房里,姜正祈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肖奕,目光在他垂着的右手上扫过一眼。
那天,他被夏芍一脚踹在会所屋里,等爬起来后便知外头打了起来,只好在屋里避着。
等外头没动静了出去一瞧,着实惊了个不轻。
满山青绿的会所,草木死了大半,前头院子像遭了炮轰,车子像被什么力量轰瘪了,地上一滩血,血里一截断了的残肢,夏芍和肖奕都不见了人影。
姜正祈当时惊魂未定,也看不出那残肢是女人的还是男人的,只见着已经黑紫,再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涌。
他当时给肖奕打了电话,但是连续几通都没接通,他便推断,肖奕是凶多吉少了。
肖奕不是夏芍的对手,而夏芍来时又知道是他与肖奕在会所密谈,她结果了肖奕之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对姜家下手。
以往肖奕说王家的败落是夏芍的手笔,他还不太 相信,如今眼见为实,不由他不心惊。
他可是还记得当初肖奕是怎么在他面前杀了他的保镖,如今,连肖奕都不是夏芍的对手,他不得不考虑姜家的后果了。
父亲还在被关押调查中,姜系如今人人自危,但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整个姜系集团不可能被一网打尽。
姜系这么多官员,从上到下都动一动,那跟动国本也没什么区别了。
上头那位只可能是想动动姜家,反正姜家倒了还有别人可以补上,至于整个姜系集团,如今不过是敲打敲打罢了。
姜正祈自知这个道理,因此他现在不担心姜系的生死存亡,只一门心思救父。
救父不是那么好救的,原本还指望肖奕,现在肖奕也指望不上了,那些一出事就远远避嫌的人更加指望不上。
按说现在这个时候,那些跟姜家一起接受调查的官员最能跟姜家同仇敌忾,但上头正恼姜家,这时候拉帮结派无异于给自己找死,因此姜正祈谁也没理,只偷偷找上了方家。
方家在这次事情中虽然受了调查,但从调查结果上来看,没受多大牵连,且方家想在军中往上爬还得靠着姜家。
姜家倒了,后来替位的人自有自己的亲疏,未必跟方家走得近,他们要想谋求,还得再打算。
因此,现如今这形势,方家是少数几个姜家敢用的。
方筠在国外待了十年,如今京城知道她当年和秦瀚霖那一段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姜正祈是知道的。
他一面让姜家在军区那边暗中联络当初王家的旧部,探探消息,一边让方筠接近秦瀚霖,探探秦系的口风。
方筠挂了父亲的电话,只剩苦笑。
探秦瀚霖的口风?他真以为她在秦瀚霖心里,还是当年的她?她心知必定什么也探不出来,但还是跟秦瀚霖见了一面。
这一面,她也不知是为了做戏给姜家看,不让姜家怀疑方家,还是只是因为自己心中想见秦瀚霖……想见秦瀚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方筠深知给他打电话,他必定不见。
于是她去了京郊一处高尔夫球场,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秦瀚霖。
草皮上刚冒出嫩绿的芽儿,秦瀚霖只穿着件白色的薄毛衣,衣袖挽着,正午的暖阳下,额头微微见汗,回头间眉眼间的笑容比那暖阳还要让人暖上几分。
方筠站住脚,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在她身边的少年。
直到那笑容在看见她后淡了淡,眉头也皱了皱之后,方筠才反应过来,笑着走了过去,真意外,我还以为一来到这儿,你身边少说也有几位美女陪着。
秦瀚霖闻言也笑了起来,那眉头就像是没皱过,我倒不意外,在这里会见到方大小姐。
还是那么消息灵通。
方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知道秦瀚霖是认为她来之前查过他,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常来的地方?其实这地方她早就知道,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她 都有关注。
不过她也没解释,恐怕说出来,他会更不高兴。
她只是玩笑的口吻道:是啊,我还是那么消息灵通,倒是你,孤家寡人起来了,转性了?怎么,方大小姐是想填补我身边的空白,还是想给我介绍几个美女?秦瀚霖笑了起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嘲讽。
方筠看着他那嘲讽的目光,心底一痛,脑子一热,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倒不介意重新开始。
秦瀚霖闻言脸上的笑容动都没动,只转过身,一杆将球挥出,冷风扫了方筠一身,抱歉,我介意。
方筠盯着他的背影,把他的拒绝瞧得清清楚楚,心底只觉酸楚,不由自嘲一笑,眼里带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是啊,你当然介意。
你现在口味变了嘛,专爱看人冷脸,越是对你不理不睬的、凶声恶气的,你越喜欢。
秦瀚霖倏地回身,方筠顿时愣住。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不仅冷,还带了厉。
暖阳落在他身后,他的脸在阴影里,眉宇间像罩了寒霜。
方筠怔住,随后心底便涌起说不清的酸楚和怒气。
她是见过张汝蔓的,不觉得这女孩子有什么特别,也就是年轻些,有些一股脑儿的冲劲。
说白了,就是没经历 练,不知天高地厚。
论家庭论身手论资历,哪样比得上她?当年确实是她对不起他,可她在国外也挂念了他十年,如今回来,他的心要是在一个比她优秀的人身上, 她或许也没现在这么难受。
可他的心在一个与她性情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身上,这是在报复她,告诉她,他完全不在乎她了,还是说他真的是真心?她倒宁愿相信他是在报复她,因为他这些年来身边那些女人,来来去去都是跟她的性情相像的……可也正因为这样,他身边就这么一个不一样的,她才觉得慌……她查过了,他们认识四年,没交往过,甚至交集不多。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他做了那么冒险的事,以至于现在被牵连,停职查看在家。
她太了解秦瀚霖,他 少年时期就已是老成心思了,油滑得他家老狐狸都没辙,谁也别想抓住他的把柄。
他唯一一次冒险的举动是为了她,而她出卖了他……时隔十年,他再次为一个女人 冒险,她怎能不知他有没有真心?眼看着秦瀚霖的脸冷了下来,方筠心中更加确定,也更酸楚。
她到底是方家千金,自幼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磨不尽,一见秦瀚霖冷了脸,她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由一笑,比他之前还要嘲讽,我猜,这该不是男人的征服欲吧?方小姐这些年在国外学的本事,我看都99999用在我身上了,真是荣幸。
秦瀚霖不答,反倒笑了起来,笑意却不在眼里,既然这么喜欢推理,那就继续。
我在这方面不擅长,就不奉陪了。
说完,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便走。
秦瀚霖!方筠怒气冲冲转身,她在国外这些年,耐性已磨得比当初好太多了,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
秦瀚霖却当真停了下来,只是没回头,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冷淡,还有,方小姐既然这么消息灵通,不如把你的情报网用在别处。
想查什么,自己去查。
别查来查去,又查到我这里。
方筠一怔,看着秦瀚霖走远,神情懊恼间有些复杂。
他果然还是知道她找他来干什么的,他还是那么敏锐……只可惜,她总被他搅乱心情,连正事都没提。
……方筠从秦瀚霖这里什么消息也没得到,方家在军区那边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徐天胤不在军区已有一周时间。
他不在军区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自从他回国就职,一些档案公开,许多人才知道他以前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功勋累累。
也因此,一些老狐狸知道,有时军区里闹出一些动静,比如他去地方部队公干了一类的事,可能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他是又出国任务去了。
这次如果军区还是闹出类似的动静,一些人也不会太在意,让人起疑的是,徐天胤这回是请假。
请的是什么假,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
徐家的家风,无论是军界还是官场,容不得家中子弟有仗势胡来的事,更别说因私误公。
当初王家虽然是败落了,但王老爷子当初的旧部还盯着徐天胤,这次瞧着动静不对,便四处打听是怎么回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康国去香港也是秘密行事,但还是被一些老狐狸听见了点风声,还听说徐康国前两天回来,身体不太好,这几天医生就没敢离了他身旁。
方家与王家以前的旧部有些来往,一听这消息,便赶紧告诉了姜正祈。
姜正祈深知以徐康国的身份,近些年非有重要的国事访问,他轻易是不外出的。
他外出,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但是这两天没见有什么报道,且他是瞒着人出去的,显然是为了私事。
什么私事,能让这位老爷子外出?姜正祈虽然查不出来,但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且不说徐家老爷子的奇怪外出,他都回来一个星期了,肖奕都败得那么惨,姜家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他原本还以为,夏芍会找姜家的麻烦,结果她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家那边查不出什么来,姜正祈便想到了查夏芍。
夏芍临走前把自己的行程等事告知了手下大将,孙长德等人虽不会将事情告诉集团上下所有员工,几个要紧的经理还是要说的,尤其是京城的方礼和祝雁兰。
夏芍 在京城读大学,没事就去公司,她长时间不露面,也瞒不住他们。
可是事情这一透露,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了,连徐康国外出的事都能有风声传出来,别说这件事 了。
姜正祈很琢磨不透,夏芍和肖奕碰面的那天下午就走了,而且要一去三个月?这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姜正祈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他也心里松了口气,暗觉天不亡姜家。
夏芍这一离开,至少他不用担心会有人在背后用那些神秘的法子毁了姜家了。
三个月,国内官场的这场风波肯定能定一定,也给了他时间找出救姜家的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不是那么好想的,姜正祈还没想到什么招,令他的意外的是,肖奕找上了他。
肖奕没死!接到电话的那一瞬,姜正祈说不出的惊讶,而肖奕要见他,他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就约在了市中心的这家酒店见面,但肖奕在听了姜正祈给出的消息后,似乎并不惊讶。
姜正祈等了半天,见肖奕只喝茶不说话,看不出在想什么,便接着笑了笑,夏芍也不在京城。
她在和肖先生碰面那天下午就订了机票,带了两个人去西边了。
打听不出来她要去干什么,但是听说要去三个月!说话间,姜正祈又扫了肖奕垂着不动的右臂一眼,那里下半截明显是空空如也。
再看肖奕的脸色,他虽半低着头,但气息明显给人的感觉比前几次见面阴郁得多。
果然,那天在他面前夸口说夏芍活不过当天,结果自己差点当天死在人家手里,换成谁,心里都是要憋着一口怨气的。
正瞧着,肖奕把手里的茶喝了,抬起了头来。
这一抬头,倒把姜正祈给惊了惊。
肖奕岂止是从前阴郁了些,他眼下乌青,眼窝和两颊都有些下陷,抬眼间眼底可见血丝,阴郁中带了几分邪气。
我知道。
肖奕一开口,声音也比以前沉些。
姜正祈这样出身、见惯了场面的人,竟然屏息,有些不太敢跟他对视。
但姜正祈还是愣了愣,肖先生知道了?肖奕怎么知道的,姜正祈无从知晓,反正不外乎他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
但想来也确实,如果肖奕不是知道夏芍不在京城,他哪里敢联系他?就不怕一出现,再被夏芍堵个正着?一次能逃了命去,再来一次,未必还能有那好运气了吧?当然,这话姜正祈不敢说。
他只是松了口气,既然肖奕什么都知道了,又主动找上了他,那他肯定是有主意了,肖先生想打算怎么办?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姜家,我可以救。
肖奕直截了当地丢出一句令姜正祈怔愣的话。
怔愣过后,便是惊喜。
姜正祈这些天也在琢磨着怎么救父,但官场上那些手段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制肘太多,肖奕肯出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肖先生如果能救姜家,姜家自然不会忘了肖先生的恩情!姜正祈起身,先给肖奕鞠了一躬。
肖奕不会无所求地帮姜家的,他知道,他肯定有想要的东西。
肖奕却嘲讽地一扯嘴角,我能救姜家,就是不知道姜家有没有胆量担起我给的富贵。
姜正祈一怔,抬起头来,都忘了直起身。
肖奕却没有解释,只是又一笑,讥嘲里带了漠然和凉薄。
担不担得起,或者有没有命担又怎样?他救的不是姜家,只是跟夏芍的一个胜负,一个了结。
哪怕这个了结的代价是撼动国运,横遭天谴,或者拖着姜家一起,他也要做。
现如今对他来说,抱负,野心,已经不敌一个疯狂毁灭的欲望。
在他死之前,他会拉上所有挡了他曾经抱负的人!☆、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五章 京城乱局姜正祈想问肖奕的话是什么意思,肖奕却没有正面答他,只道:你回去等着吧,四十九天之后,就是你们姜家翻身的时候。
姜正祈一惊,想说四十九天是不是太久了点?夏芍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就算四十九天之后姜家能翻身,留给姜家的时间岂非只有一个月出头?那点时间能干什么?但这话姜正祈没敢说出来。
他知道,如果让姜家来动作,未必能救了父亲出来,肖奕既然肯出手,人出来总比在里面强。
到时候若是夏芍回来知道肖奕还活着,她总该先找肖奕算账……两个人各怀鬼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姜正祈郑重地谢过肖奕,也没问他要用什么法子让姜家翻身,只管回家等着。
等四十九天之后。
姜正祈却不知道,自他走的这天起,京城红墙之内,百年未动过的龙气,缓缓而动……香港。
半山老宅里,身穿道袍的俊逸男人缓缓从风水阵中起身,沐着晨阳,在充裕的海龙气了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京城方向。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鹤发白须的老人由弟子推着出来,脸上尽是疲惫,仰头望向京城方向的眼却眯了眯,这是……京城龙气有异!虽然很缓,但是到了他这等修为,还是能感觉得到。
如今京城中玄门的弟子已全部撤出,有本事能动得了京城龙气的人,除了肖奕不会有第二个人。
但他修为尚未大乘,想要自如地调动天地元气尚且不能,可若是布阵还是有可能的。
但唐宗伯还是目光闪动,他竟敢动京城龙气,他想干什么?无量子笑着转身,晨阳映进他澄澈的眸中,微染金色,干净而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他想干什么,我们现如今也管不了了。
不如他干他的,我们顾我们的。
一天天数着日子,等昆仑那边的消息就好。
这话很实际,玄门现如今,确实是没有多余的人能顾得上京城了。
眼下,无量子同他两人身在老宅,一力护持着徐天胤。
张中先前两天点了几个好手,出发去昆仑寻夏芍去了,如今老风水堂里跑内跑外的都是些年轻弟子,由丘启强和赵固两个人带着。
半山老宅这里看顾的只有海若一人。
海若虽没敢将夏芍怀孕的事告诉徐康国,却没敢瞒唐宗伯。
夏芍此去昆仑,三月能不能归且不说,她有孕在身,若是出个什么事,海若可不敢担欺瞒掌门祖师的罪 名,只能将事情据实以告。
唐宗伯得知后,又惊又喜又忧,张中先也差点没跳起来,回过神来撒丫子就往外走,要去老风水堂点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去昆仑。
还是唐 宗伯沉稳,先将他给稳住了,瞒过了徐康国在香港的几天,待他前脚一回京,张中先后脚就带着人走了。
无论夏芍三个月能否进境,这次去的人都必须护她周全。
夏芍走的时候,张中先一行人都在京城,他们知道夏芍从哪里进昆仑,所以不会很难寻她。
算算时间,他们这时候应该到了昆仑山下了。
唐宗伯望着天空,看看京城的方向,又看看昆仑的方向,悠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眼中忧心不减。
天胤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只是一直没有神智,全靠风水阵引来海龙气维持着,但无量子估算得不错,他的身体情况,顶多能维持三个月……夏志元夫妻目前还以旅游的名义被留在香港,三个月,大概是瞒不住他们夫妻的……唐宗伯悠长地叹了口气,哪怕是瞒不住他们夫妻,也不能让他们回去。
看这情况,那边肖奕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京城的龙脉自从最后那一个王朝的结束,龙气已所剩无几,如今除了龙脉山上的,剩下的都在红墙大院里。
如今只能感觉到肖奕动了京城的龙气,却不知他动的是哪里的,要做什么。
尽管不知,自这天之后,京城方向的龙气动势却一天比一天烈,一天比一天让人瞧着心惊。
唐宗伯每天在房间里照看过徐天胤,都会出来对着天空看上一看,一次比一次看得时间久,一次比一次眉头皱得紧。
直到第四十九天清早,金乌刚从海平面上升起,无量子便从盘坐中睁开了眼,清澈的眼底被海边金乌映出一道金光,海风拂来,身后的金铃清脆作响,院中的海龙气却隐隐躁动不安。
屋里,唐宗伯感受到异样,令海若急推着出来,一出来便习惯性往天空看,只见那边方向虽还晴空万里,却隐隐泛出青乌。
这段日子一天比一天躁动的龙气出奇地平静下来。
静,却隐隐觉得压抑,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海风里都透着几分不祥的肃杀。
嘶!这是……唐宗伯捻着花白胡须,还没把话说完,无量子便将目光从京城方向收了回来,笑了笑。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目光收回前笑着看了眼昆仑方向。
随后便闭上眼,调息阵中海龙气去了。
唐宗伯只看了他一会儿,便转着轮椅快速回了房间,打电话去了。
……也正是这天,京城极少数的高层知道,上头那位莫名病了。
这病来得有点急、有点重,医生方面说是操劳过度,身体各方面都没有大问题,只是有点高热,退了就好了。
事实也确实像医生所说,三天后便没了事。
但上头那位身体是没了事,京城的风向却忽然变了。
起先,是对姜系人马的调查渐渐停了,已经查出来的贪腐官员被处理了些,剩下的人皆松了口气,暗道这场风波总算是要过去了。
唯有秦系的人有些意外,虽然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不可能把整个姜系都打压太死,可这才几个月,这场风就停了,似乎比预期早了那么一些……但接下来还有更令人想不到的,姜山被放回了家中。
他是被暗着放回来的,下面的人并不知情,唯独高层的那几个人知道,但心里也是很纳闷,因为没有几个人清楚为什么会放姜山,他的罪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就算姜系的打压结束,姜山该伏法还是要伏法才是。
其中有几家想接替姜家的更是郁闷无比,纷纷打听怎么回事。
但就连秦家也不清楚其中详细情况,秦家老爷子秦 驰誉甚至去问了徐康国,连徐康国都摇了摇头。
过了那么几天,上头便发了文件下来,说明了对姜山的调查结果,说是审查之后发现事实不清,有重大疑点,令姜山暂时停职在家中接受重新审查。
事情一出,官场一片哗然。
原本以为那样的罪名,进去了就不可能会出来,没想到居然还能落个停职重新审查的结果。
这结果简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明显就是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姜系在这几个月里虽然损失了几名大员,也有不少人受到了打压,但姜家却一个人都没事,姜山又放了回来,明显就是在这次事情中挺了过来,伤了皮肉,未动筋骨。
官场上混的人,都是人精,一瞧这形势,这几个月里离姜家要多远就有多远的人,这回又都纷纷贴了上来表示祝贺。
可是姜家大门紧闭,谁也不见,众人都当姜山是初回家,行事低调,不敢招摇,却没人知道,姜山回家的次日早晨,家中客厅里就坐了一个人。
肖奕。
和姜山被调查之前相比,肖奕的样子变化很大,但姜山的变化也不小。
原本就削瘦的一个人,现在更加瘦得见骨,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问对方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只谈将来。
我听正祈说,肖先生说要给我们姜家富贵,不知我们姜家有没有胆量拿?姜山在官场上给人的印象是笑起来很爽朗的一个人,但此时他脸颊削瘦,脸色熬得蜡黄,笑起来颇有些阴嗖嗖的老狐狸的味道。
肖奕一笑,看样子,姜委员是想告诉我,你们姜家有这个胆量了。
姜山哈哈一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有的唯有慑人的精光,肖先生既然有本事让我逢凶化吉,我对先生的造诣由衷钦佩。
有先生在,我们姜家有什么不敢赌的。
肖奕也笑了笑,眼里同样没多少笑意,目光比姜山还要慑人,姜委员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能逢凶化吉么?姜山一愣,知道肖奕要说的无非就是玄学易理那方面的事,说出来他也未必听得懂,但还是很给面子,请先生赐教。
肖奕的笑容里带了些讥诮,我动了京城的龙气。
国内龙脉起于昆仑,二十四条龙脉,每一条一个王朝。
京城这条龙脉气数已尽百年,只是当初京城建制上颇讲风 水,龙气聚于红墙之内,虽再撑不起一个帝王之朝,却撑得住现在这十年一届的兴衰。
我将龙气引入你们姜家,你们要是有胆量,翻身不是没有可能,就看你们敢不 敢想了。
这话并不难懂,虽然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姜山还是一口气喘在胸口,许久没能放下。
敢不敢想?姜家在求的,不一直都是这个最高的富贵?姜山盯着肖奕不语,客厅里久久气氛沉重胶着,唯有姜山眼底跃动的光芒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但激动归激动,姜山可不是傻子,他缓缓笑了,真的要谢谢肖先生。
只不过……我听正祈说,徐家那边,那位孙媳妇似乎……姜山的话没说完,只是望着肖奕,缓缓地笑,意思很明显。
肖奕不是夏芍的对手,他现在有本事救姜家,甚至放话给姜家富贵,但那是在夏芍不在的情况下。
夏芍走了两个月了,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回,姜家的富贵不会只在这一个月吧?如果肖奕解决不了夏芍,那什么富贵都是虚无缥缈的。
姜山不喜欢做春秋大梦,他要的是实打实的春秋大业。
龙气这种东西他也就是听听,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他能相信的唯有能看得见的形势和敌手。
哼!肖奕却哼了哼,眼里一瞬迸出阴郁的光,笑意更加讥诮,放心吧,她回不来的。
昆仑那种地方,要死个人太容易了。
姜山不明白肖奕这话从何说起,但肖奕没打算解释。
夏芍在这个时候不该放下一切去昆仑,他们这一行的人,去昆仑要么是勘风水,要么是修炼。
可无论夏芍是基于哪种理由,她都没有现在走的道理。
她现在一切地走了,只能说明一点——发生了对她来说很紧要的事,让她不得不走。
肖奕曾试着推演过,可他竟然推演不出来。
但他记得姜正祈曾说过徐家的奇怪举动,于是笑了笑,徐家出事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
我会负责把夏芍留在昆仑,你们能不能把握机会,那是你们的事。
说完,他便出了姜家大门,走了。
……99999 肖奕屡屡在夏芍面前受挫,他这回又说这样的话,可信度在姜山心里是不高的。
但他却不敢干坐在家等肖奕的成果。
如果肖奕成功了,而姜家什么也没做,岂非惹他不高兴?所以,姜家很快便有了行动。
于是,官场上又有风吹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风向转了,吹向了秦系。
确切地说,是吹向了秦家。
姜山回来后,见过他的人很少,人人都道他是低调避祸,但没想到姜家还是有行动。
只不过,姜系如今伤了元气不宜大动,报复行动便没大范围开火,而是只对准了秦家,对准了秦瀚霖。
秦瀚霖年前受了军校录取事情上的牵连,目前赋闲在家。
这件事情原本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姜家竟又提了出来!他们提出几个疑点,意思是指秦瀚霖并非如同之前调查的那般,是发现了地方在军校录取上的贪腐情况,才迫使当时的人把名额归还原主的,而是他亲自动的手,他的目的就是出于私情!这事一提出来,京城的空气又紧张了起来。
虽说姜家是没大动,但他们动的是秦瀚霖,动静依旧不小。
有人实在想不通,眼下明显是秦系强,下届的事基本定了,姜山能回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折腾什么?这么折腾下去,上头那位万一恼了怎么办?果然,秦家对此事反应很激烈,事情很快就闹得动静大了。
可是奇怪的是,上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任两家闹了起来。
这下子,下面的人不由有点傻眼,纷纷猜测起了上头是什么意思来。
难不成,是这几个月秦系势太强了,上头要反过来敲打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姜家这次的发难,可就是上面默许的了……不管下面的人猜测的对与不对,这案子还真就重审了起来。
张汝蔓在训练场上出来时,看见警车上下来的人,当即便皱了眉头。
到了警局,警方的询问和当初没什么两样,主要就是问她和秦瀚霖怎么认识的,又问了当初录取的事。
张汝蔓很纳闷,怎么,这案子不是审完了?她在校训练,几乎是半封闭式的,外界的事她也不感兴趣,压根就不知道官场上最近吹着的风。
但一听警方问的是当初录取的事,她心里便咯噔一声。
她不过就是个军校的学生,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案子要是又出什么岔子,八成不是冲着她来的。
是……秦瀚霖又出什么事了?案子有疑点,我们需要重新录份笔录,希望你配合。
那讯问的警员态度还算不错,却证实了张汝蔓心中所想。
她有问有答,看起来十分坦然。
但警方问完了当初问的话之后,却没放她离开,而是针对她和秦瀚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跟秦瀚霖私下里常见面吗?你们常通电话或者是发信息吗?我们这里有张通话记录单,证明你们私底下有联系,对此你有什么解释?你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是很熟?……张汝蔓盯着那张没几通电话的记录单,眉头挑得老高,眼神冷飕飕,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数数,我们俩打过几个电话?对面三名警员顿时面露尴尬,他们也知道,这记录单上的通话数目和时间少得可怜,压根就不足以证明两人很熟。
就这通话数目,恐怕比普通朋友还淡。
可是他们也没办法,上面发话了,必须要从这女孩子身上打开缺口,而且要不计手段!不计手段,这事他们还不敢。
毕竟这女孩子是夏芍的表妹,徐天胤的未来小姨子。
京城方面的警局可是怕了夏芍了,现在警局里都称夏芍是克星,当初在青市也好,在京城也好,她进过的局子到最后都很倒霉、很倒霉……上面的话他们不敢不办,但为了自己着想,这回怎么都得温和点,希望这女孩子的配合度高点。
张汝蔓确实很配合,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边按边问:我们俩还发的信息要不要给你们看看内容?三名警员一听,一齐伸长了脖子。
只见张汝蔓的手指在手机上按啊按啊按,按了两下,忽然抬头,冲他们一笑。
这一笑,牙齿洁白,分外明媚,两条英气的眉毛更是飞起来般,不好意思,刚想起来,早删了。
三名警员一噎,伸出去的脖子差点闪歪了!这是耍他们呢?张汝蔓却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脸上笑容一敛,木着表情看了眼手表,抱歉,我的外出时间快结束了,得回学校报到。
拜拜!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后头三名警员赶紧站起来喊她,却不敢硬拦,张汝蔓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步子迈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大摇大摆地走了。
但一出警局,她的脸就沉了下来,全然不见潇洒姿态。
抬手叫了辆出租车后,张汝蔓上了车便拿出了手机。
她和秦瀚霖的短信,其实并没有删。
她其实没有留短信 的习惯,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着他的……但现在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删不删都没用,警方如果办理相关手续,是可以查出短信内容的。
他们今天没拿出 来,应该是手续还没办好,没来得及查。
她虽然不谙官场那一套,但不代表她傻。
今天警方一句句的话,问的都是她和秦瀚霖的关系。
显然,假如查出两人有暧昧关系,那么这案子就对秦瀚霖很不利。
对方完全可以说他因私操控录取名额。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怎么又被提起来了?张汝蔓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也知绝对不是好事。
她没给秦瀚霖打电话,她没那么傻,这时候让人查出来两人通话,那就真说不清了。
她拿着手机,给夏芍拨去了电话。
但出人意料的是,电话竟然打不通!张汝蔓愣了好一阵儿,连续打了好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脸色一变,紧接着便让司机改了道,不回军校了,而是转了个弯儿,去了京城大学。
车子停在京城大学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大学门口灯光亮堂,张汝蔓一下车就愣了愣。
门口一群人围着,里面是学生,外头是路过的市民,保安在往中间的圈子里挤,叫骂的、叫好的,竟是有人在打架。
大学生打架的事不新鲜,张汝蔓没那个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她迈着步子就往校门里走,想去找夏芍。
却在经过人群的时候,听见有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劝架,别打了!别打了……有人在旁边纳凉看戏,带着笑腔道:干嘛不打?没血气的男人不是男人!铭旭,狠狠揍那小子!张汝蔓倏地一停,一扭头,目光一扫,果然在人群外围扫到笑得风骚的柳仙仙,旁边那扒着她的正是苗妍,已经急得哭了。
不远处元泽沉着脸,见几个男青年脸色不善,要往里冲,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几人瞧着极忌惮他,步子纷纷顿住,没敢往里凑热闹。
这时,保安已经挤进了人群,驱离人群的驱离人群,拉架的拉架,人群散了散,这才看见里面的情况。
里面,周铭旭把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抡圆了膀子揍,一拳接一拳都打在实处,闷响听得人心惊。
那男人脸上已经被血糊满了,眼都睁不开了。
要不是扒着柳仙仙,苗妍站都站不稳了,急得眼泪直往外涌,一声声喊:别打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正喊着的时候,保安已经把人拉开了,周铭旭身上也有伤,脸上手上都是血,显然也伤得不轻,两名保安一左一右架着他,便把他拖到了一旁。
地上那男人伤得比他重,已经起不来了。
这时,之前在外头被元泽盯住的几人再也顾不上其他,慌忙冲了进来,一看地上那人的情况,立刻骂了一声,见周铭旭被保安架着,当即发狠地飞起一脚,朝着他肚子上就踹了过去!保安又惊又怒,大声喝斥!元泽沉着脸便往这边冲。
苗妍喊了声铭旭,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和力气,便往这边跑。
踹来周铭旭肚子上的那条飞腿已经被拦住了!所有人都愣了,人群哗地一声,不少人眨了眨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个女孩子来。
女孩子穿着身军绿的外套,眉眼颇有几分英气,出手也极为利落。
挡住那男人的腿便抬手往人膝盖处一压,疼得那男人当场惨嚎一声,嘴刚张开,女孩子随手一掀,便把人给掀得一个踉跄,跌了出去!女孩子拍拍手,看似轻巧,却挡在周铭旭身前,一动不动,把奔过来的元泽、苗妍和柳仙仙都给瞧愣了。
张汝蔓?你个男人婆,你怎么来了?张汝蔓回身,没理柳仙仙,却一扫周围,问元泽,我还想问问,这里什么情况呢?这时,那跌出去的男人已被同伴接住,回过神来一声叫骂,眼神却很惊骇。
他一个男人,刚才飞起一脚,那力度就算是个男人也不好接,居然被个女人给接了下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张汝蔓冷着眼,看了眼那骂骂咧咧的男人,一指地上躺着的人,你确定现在有比送他去医院更要紧的事?我估计这人都快嗝屁了。
话虽不中听,却把那几个愤怒的男青年给说醒了,几个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喊谷少,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
张汝蔓在一旁瞧着,弯了弯嘴角。
鼓少?是挺鼓的……那脸都快肥成猪头了。
这帮人,要按着她高中时候的脾气,敢冲她骂骂咧咧的,她非要教训一顿不可!可是 现在读军校,校规严,她答应她姐要好好读这军校,自然不敢随便犯事,尤其还是在她姐校门口……要是被她知道她在她校门口打架,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她从 小可以说连她爸妈都不怕,就怕她姐!想起夏芍来,张汝蔓这才在元泽等人身旁扫了扫,咦?我姐呢?她就是知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她姐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吃饭,她才来京城大学找人的。
这时候,苗妍已经过来扶住了周铭旭,眼泪汪汪地察看他的伤,带着哭腔打了电话,也叫了救护车。
张汝蔓扫了一眼,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却没心思,只想赶紧找到夏芍。
元泽却愣了愣,你姐不在京城,怎么,你不知道?元泽一垂眸,她已经走了两个月了……电话一直不通,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张汝蔓张了张嘴,这回换她愣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