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回溯一点。
在夏芍解决李家事情的当天上午,在余家,也发生了一件事。
余家的大宅是融合了现代风格的中式别墅,风水师都深谙下接地气的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住这样的宅子,在香港寸土寸金的旺地置办这样一处大宅,可见余家的财力和在政商两界的影响力。
今天,余家仍然大门紧闭,但客厅里,却坐了几个人。
余九志坐在上首,王怀和曲志成下首左旁,冷家老爷子在右,冷以欣站在她爷爷身后。
客厅里气氛凝滞,佣人都退去了门外,把门关了上。
余王曲冷,香港知名的风水四家,今天一早竟然齐聚一堂了。
余九志的右臂僵直地垂在一侧,茶杯放在左手旁,抬眼扫视客厅四人的时候,眼下略有青色。
可见这几天劳累,并没有休息好。
王怀和曲志成也面容憔悴,这两天为王洛川和曲峰担忧,也是没有睡好。
但此时此刻,两人都面露怒色——这几天,对方杂志里已经将余、王、曲三家的运程书给指点了个遍。
这赤裸裸的挑衅,莫说是在风水界,就算在任何一个学术领域,都是没人受得了的。
目前还没有轮到冷家,但明天就会轮到冷家。
虽然不知道冷家面临这种挑衅还能不能再保持沉默,但很明显,冷老爷子带着孙女来了,这就是个好信号。
想好了没有?余九志语气依旧威严,但声音有些低哑。
余师兄,你觉得那个丫头是什么人?曲志成看向余九志,我跟王兄都不太擅长起卦,但是昨晚我卜了一卦,可能因为洛川的事影响了我的情绪,卦面竟然没有什么指向。
王怀呵呵笑了一声,但也不复往日神采,说起占算问卜的事,这里不是有擅长的人吗?是不是,冷老?冷家的人今天既然来了,至少说明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吧?既然这样,总要叫他们拿出点诚意来。
这么多年了,一直不声不响的。
一旦出声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余九志和曲志成也一齐看向冷家人,但出人意料的是,答话的竟然是冷以欣。
她眼睛不看人,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却能看见轻轻蹙起的眉头,卦面没有显示,我跟爷爷的卜问结果都一样。
什么?曲志成一愣,几乎站起来,脸色都有点变了。
众所周知,冷家的占卜术很有一套,尤其是冷以欣,她从小在这方面就极有天赋,凡是她所占卜的事,从来没出过差错。
然而,她刚才说什么?卦面没有显示?这种情况,我在两个月前遇到过一回。
卦面没有任何显示,简直就像是天机不显一般。
冷以欣垂眸,这是她从小到大遇到的仅有的两次怪事,而且相隔时间这么短,令她记忆犹新。
两个月前?余九志眯了眯眼。
我陪余薇去出席李卿宇的相亲晚宴之前。
冷以欣实话实说。
那天她只是突然觉得心绪不宁,临行前占卜了一卦,天机未曾有显示。
她对此记忆特别深刻。
李家?一听李卿宇的名字,王怀和曲志成就看向了余九志,果然,他的脸色沉下来,很不好看。
余薇现在还在医院,刚刚脱离危险期,昨天刚醒,这几天时间说长也不长,但总觉得像是过了几年似的。
在这段时间里,李卿宇一直没有到医院去过,让一些八卦周刊抓住了话题,很是说道了一番。
这些事,自然是瞒着余薇的。
她的腿动了大手术,能不能站起来很难说,术后复建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
就这点来讲,医生说还得看她的意志力和配合程度,如果不配合的话,她可能一辈子要坐轮椅。
这对性情骄傲的余薇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外头娱乐周刊还在猜测她会不会因此被李家解除婚约。
因此目前余家的人还在骗余薇,告诉她手术很成功,但是要伤筋动骨,她需要大约一年的恢复期。
余薇目前还在住院,被封锁一切外界消息地养着,但她记着渔村小岛上的仇,情绪还是很暴躁,估计瞒不了她多久。
她总会问起为什么李卿宇没来,万一被她看见那些周刊……对于李卿宇的做法,余九志自然是很不满的,他为他用了一次天眼的能力,还把最宠爱的孙女嫁给他,并答应帮他化劫,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如果不是近来还有更要紧的事有待解决,他定是要去李家讨个说法的!但余九志现在没有心力管李家,这件事自然是要延后了。
天机不显,说明此人命格很奇?曲志成一看余九志脸色不太好,赶紧换了个话题问道。
命格奇,也在天道之中,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天机不显。
王怀沉思道。
好了。
余九志习惯性要摆手,但发现右臂僵硬疼痛,动弹不得后,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天机显不显露,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他,回来了!这是他昨晚从医院回来大宅,卜卦算出的结果。
为此,他彻夜未眠。
强忍着开天眼的想法,一坐到天明。
十几年了,从当年没见到他尸首的那一刻起,他就有预感,他一定会回来!自从在山上被那名少女所伤,他就一直感觉很不好,在岛上,他几度想开天眼。
但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便忍了下来。
他一直怀疑那少女的身份,怀疑是他带着弟子回来了,昨晚他起卦占算,算那少女却是天机不显,但是算唐宗伯,却是显示出来了!他回来了!就在香港!但这件事,再令他夜不能寐,他也不能告诉眼前这几个人。
当年的事,就连这些年身为他心腹的曲志成都不知真相,他们一直以为唐宗伯死了。
如果让他们知道唐宗伯还活着,曲志成或许还能跟他站在一线,王怀和冷家老头子就不好说了。
当初在山上,那少女说的话,他们听进去了多少,他不好说。
毕竟他们才是原本的玄门四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知道唐宗伯还活着,并且回来了。
这些人万一背叛他,他可不好应对。
倒不如瞒在鼓里,帮自己把唐宗伯的性命留在香港吧!好在当年连冷家卜卦、王家布阵都没有推演出唐宗伯的生死和所在地来。
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们都以为他死了,因此才没有再费心思推演他的事,不然此时就不是这番情景了。
可见,连老天都在帮他!余九志眼底的青色缓解了些,抬起眼来时已是惯有的威严,这件事必须做出回应。
不然,我们四家的颜面声誉何在?我已经想好了,她既然在杂志上放话指点,那我就给她这个面子!三天后,我会邀请香港政商名流来余家出席晚宴,当众跟她论论本事!什么?余九志的话让王怀和曲志成都愣了,冷老爷子也抬眸看向他。
似乎谁也不相信,余九志会做出这样的回应。
他心胸一直不大,这点大家都知道,在山上他已经被那少女伤了胳膊,余薇的腿也是因她所伤,余家和那名少女,应该有着不共戴天的死仇才对。
他怎么会用这种光明正大的方法?就算这不是斗法,是切磋别的方面的本事,余九志凭着多年的经验有赢的可能,这也不太像是余九志的作风。
余师兄!你要跟她论哪方面的本事?赢了怎样,输了又能怎样?别忘了,洛川和峰儿还在张老头手上呢!我们跟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曲志成起身说道。
沉不住气!难成大事!余九志瞪向曲志成,威严冷斥,用用你的脑子!那个小丫头来了这里,就凭张中先那里那点人,会是你们曲王两家的对手?他这么一说,王怀和曲志成都愣了,两人随即听出了余九志话里的意思!余师兄,你的意思是?曲志成有些激动。
王怀却有些沉思地点点头,余师兄的意思是,来个调虎离山,我们不出席余家的晚宴,趁着那丫头来这里赴约应战的时候,去张家小楼那边把洛川和峰儿救回来?确实,那名少女的本事他们都见识过,有她在张家小楼那边守着,确实很棘手。
但是如果把她调离,王曲两家的人围攻张家小楼,要救人轻而易举!曲志成神色大喜,激动道:果然是余师兄!好计策!王怀的目光也是亮了亮,但他随即就看向了余九志,计策是好。
但是,余师兄,你打算当众跟她比什么?这三天杂志上她指出的那些运程书里的错处,不是我长他人志气,这丫头确实有两把刷子。
你打算跟她比哪方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余师兄大半生的经验,还能赢不过个小丫头?曲志成不满道。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薇儿年纪还轻,倒也罢了。
我在风水布局和你们曲家在阴宅选地方面的事,她居然也能指出更好的所在来。
老实说,这女孩子我觉得不像是张中先能教得出来的。
她这个年纪,论修为论术数方面的造诣,怎么看都太好了些,连张中先怕都是比不过她的。
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真是义字辈的弟子?王怀皱眉问。
余九志也暗暗垂眸,曲志成还好些,王怀这个人,有的时候就是太精明了。
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孙子还在张中先手上,王家的声誉也受了一定程度影响,这么多的事,曲志成早就焦头烂额了,而他居然还能有心思分析这些。
这个人……天赋过人的弟子罢了,算是张中先运气好。
余九志接口道,接着把话题一转,转移四人的注意力,你们别忘了,我还有一次天眼可以开!比什么?哼!她不是能指出运程书里预测不准之处么?不是要指点完我们四家以后,每天预测一下香港会发生什么事么?既然她对预测学这么有信心,那就比预测!呵,比预测,她再有造诣,能赢过老夫的天眼?这话果然让客厅里的人注意力瞬间转向!余九志有天眼,这是三年前他修炼出来的,怎么修炼出来的,他对此讳莫如深。
他第一次开天眼,就是在玄门弟子面前确认唐宗伯的生死。
那天的情形到如今还历历在目,他元气耗尽,最终倒在地上,吐了两口血,被余家人扶去躺了三天,起身后才告诉所有人,唐宗伯死在了内地。
弟子们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也不得不信。
毕竟这先年布阵、占算,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一直无果。
余九志开了天眼之后的结果,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听薇儿说,余九志前段时间又开了一回天眼,为的是李家的继承人李卿宇,也就是他的孙女婿。
这么说来,余九志还剩下一次开天眼的机会!如果不是他今天提起来,王怀和曲志成还真忘了这件事。
这么说来,他打算在切磋的时候用?虽然有些卑鄙,但是,这才像余九志!听他这么说,王怀反倒觉得正常了。
而曲志成却是激动地道:太好了!余师兄开天眼的话,那个臭丫头不可能赢!她在全港政商名流面前丢了人,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杂志上谈什么指点?她要是在大庭广众下输了,张氏一脉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不仅如此。
她输了以后,我会想办法把她留在余家。
你们去张家小楼那边的时候,也别只顾着救人,把张中先的人控制住了!控制住了他们,还怕你们的孙子救不了?余九志吩咐道。
王怀和曲志成互看一眼,余九志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张氏一脉控制起来,然后……解决掉?余师兄,你的意思是?怎么,你们的孙子差点就让那丫头杀了,你们别跟我说,现在想心慈手软!余九志抬眼看向王怀和曲志成。
两人对上他的目光,都是一惊,随即垂眸。
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奇门斗法,死人很正常。
但那一般都是在荒郊山野,或者不为人知的地方,如今要在张家小楼杀人,一杀十几口,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些?怕什么?风水师杀人,你们还怕警方能抓到证据?余九志冷笑一声。
警方能抓到什么证据?阴煞?别开玩笑了!香港是法治社会,讲究证据,这种证据别说找不到,就算提到法庭上,法官能采信?笑话!这话果然让曲志成安静下来,只要能保住自身,他不介意给张氏一脉点颜色看看!他孙子的仇,必须要报!我们先把人给控制住,把洛川和峰儿救出来,剩下的交给余师兄处置。
王怀说道。
他这么说,等于是同意了余九志的计划,余九志点点头,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接着便将目光看向了冷家人。
王怀和曲志成也看向了冷老和冷以欣,刚才的计划,余家和王、曲两家都有分工,只有冷家没有。
他们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以前就中立,今天难不成就是来听听他们的计划的?冷师弟,你们冷氏一脉向来擅长占算卜问,三天后就来宴会上吧,跟我一起会会那个丫头。
我这胳膊有点不太方便,万一有什么事,冷师弟就帮我个忙吧。
余九志难得笑了笑说道。
他向来是爱面子的人,右臂废了这种奇耻大辱,曲志成和王怀都没想到他会以此为理由,请求冷家的帮忙。
姿态放得可够低的!这可真不像余九志。
不过,冷家要是答应了,也算是跟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了。
冷老爷子抬起眼来,回头看向自己的孙女,冷以欣点头道:好,到时候我和爷爷会到的。
曲志成和王怀都是一愣,两人都没想到冷以欣会答应,这女孩子在玄门弟子里,天赋可以和余薇相媲美,却比她低调得多。
她平时有种不问世事的感觉,任何事,事不关己她便连问也不问,就算是平时给人占算问卜,她也是看心情而定。
但尽管如此,她在上流圈子里却很受一些名门公子哥儿的拥护。
两人都没想到,冷老爷子还没发话,冷以欣竟然答应了下来。
但她答应没有,冷家不是她做主。
因此,余九志看向了冷老。
冷老转头看向孙女,眉头少见地皱起,欣儿。
爷爷,薇薇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她受了伤,我不能不管。
而且这件事也事关冷家声誉。
冷以欣道。
好!说得好!余九志看起来很欣慰,冲冷以欣点点头,薇儿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我就知道,欣儿是个好孩子。
冷老爷子见孙女如此坚定的眼神,顿时无声叹了口气,向来不过问他们这些争斗之事的他,竟然闭了闭眼,说道:好吧。
余九志无声笑了笑,曲志成暗暗舒了一口气,王怀则看了冷老一会儿,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冷家人随即就出了余家,回来自家,等到三天后的宴会。
而王怀和曲志成也各自回去,准备三天后打张家小楼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四人转身走出余家客厅的时候,谁都没看到余九志眼里冷嘲算计的神色。
管家,安排车,到医院去看看薇儿。
余家到如今门外还有各杂志周刊的记者堵着,余九志坐着车,不遮不掩地去了医院。
只是到了医院之后,却趁机从安全通道出来,绕了个弯子,坐车去了三合会的总堂。
三合会的戚老爷子已经退隐,戚宸的父亲去世得早,现在三合会是戚宸当家。
三合会的总堂和总部大厦不在一个地方,总堂属于黑道,谈的都是军火走私一类的买卖,另外处理帮会事宜。
总部大厦却是三合会在白道上的生意,三合国际集团,涉及酒店、地产、汽车和船业等行业,在国际上可谓巨头。
余九志到了三合会总堂的时候,正值中午。
戚宸刚从公司过来,即便是在公司上班,这男人的穿着也是十分狂野随意。
一身黑色西装,衬衣解着三颗扣子,露出胸膛若隐若现的玄黑大龙,笑容让人想起耀眼的阳光,但望进他眼里的人,却会忍不住觉得脊背发冷。
余老,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戚宸一进会客室,便往自己的座位上走,见余九志笑着站起来,想要寒暄的样子,便对他摆摆手,给了他一个坐下的手势。
然后便自己大马金刀地往黑色皮椅里坐了。
戚宸行事一直这么个作风,余九志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忤,开门见山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世侄应该听说了,伯父这两天头疼得紧哪。
所以?戚宸往椅子里大咧咧一倚,挑了挑黑峰般的眉。
伯父有件事,想托你的人解决一下。
余九志起身,将一张纸递给戚宸,三天后的晚上,伯父希望你的人能把这里围了,里面的人,最好一个不留!戚宸的目光往桌上的纸上一落,那张纸上写的正是张家小楼的地址。
男人沉黑的眸似乎眯了眯,抬眼的时候笑若烈阳,耀眼,余老,杀人对我们来说家常便饭。
但是,你们门派之间的争斗,我们就不好插手了吧?余九志坐回去,也笑了笑,有些阴沉,世侄,这件事可不仅仅是为了伯父,对你们三合会也有好处。
哦?戚宸挑眉,目光却动也不动。
他回来了,他没死。
余九志敛起虚伪的笑容,看着戚宸。
戚宸何等聪明,不用他多解释,他便猜出那个他指的是谁了,唐老没死?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但他没有。
这么多年了,他现在回来了。
我猜测他就住在张中先那里,毕竟这么多年来,玄门也就剩张中先还支持他了。
世侄,伯父可不希望唐宗伯回来,他当年斗法赢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出走这么多年,伯父在香港经营了这么多年,自然不希望他一回来,什么都被他再抢回去。
他回来香港,对三合会会怎样,世侄想必清楚。
他以前就跟龚老头子合得来,说是中立,到底还是跟龚老头子亲近些。
且不说他回来重新执掌玄门,以后会不会帮着龚家多些,即便是他真的中立,也不如伯父帮着你们三合会对你们来说利益多。
世侄是聪明人,这件事与其说是你帮伯父,不如说我们合作。
余九志把话说得很直接,他可以说看着戚宸长大的,他有多心狠手辣,他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他很清楚戚宸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戚宸略一沉吟,便笑了笑,余老,既然唐老在张老那里,他可是玄门的掌门,一直都比你厉害。
你都对付不了,我们的人去了不是送死?他说的是术法方面的事,余九志也听懂了,当即笑道:别怕这个,术法那些事,都是我们奇门的人斗法才用的,再厉害也比不过现代的军火。
你们离得远点,直接动手,别给对方出手的机会就是了。
奇门江湖里的人虽然厉害,但那些神鬼莫测的术法只是在普通眼里,他们再厉害也是肉身凡胎,现代军火的杀伤力对他们还是很大的威胁。
如果被子弹射到,或者被雷弹炸到,他们一样会死。
余九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没有把唐宗伯在张家小楼的事告诉曲志成和王怀,曲志成跟了他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放心,不放心他们看见唐宗伯的那一瞬,会不会背叛他。
尤其是王怀,这个人利己、精明,上午在余家的时候竟然说要把张氏一脉的人交给他解决。
哼!杀人的事交给他,他倒落下一身干净!在那一刻,余九志就已经动了杀心。
既然谁也靠不住,相信不了,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骗他们去张家小楼救人,外围再安排三合会的人,一网打尽!到时候,香港就真的是余氏一脉的天下了。
人死了不要紧,再培养就有了。
戚宸看着余九志,没放过他眼底的凶光,但他却是笑着往后倚了倚,看起来,确实有联手的必要。
余老放心,你给我个时间,我帮你把张家小楼夷为平地。
余九志一眯眼,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笑着站起身来道,三天后的晚上,希望我跟世侄合作愉快。
跟戚宸谈判完,余九志就赶着回去,他的计划不止于此,他还有下半部分的计划要布置……戚宸也没留他,只是在余九志走后,叫来了一名中年男人,这男人正是随着他去渔村小岛上的那名干部。
中年男人来了之后一言不发,戚宸的目光落在桌上张家小楼的地址上,问:你说,那个女人也在么?中年男人这才答道:杂志上说,她是张氏一脉的弟子,她应该在那里。
那可不好了。
我还不想就这么杀了她,上回岛上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戚宸一笑,笑容狂妄放肆,这个女人欠调教,杀她太可惜,不杀她我又不解恨。
算了,还是抓她回来调教两天先,上回的账我先跟她算算!可我们答应了跟余大师合作,不能暴露。
如果去张家小楼抓人,会打草惊蛇的。
戚宸却敲了敲桌子,哼笑一声,谁让你去张家小楼了?明天把刘板旺给我带来。
她一定到的!中年男人一愣,随即目露敬佩神色,当即躬身,领命去了。
……第二天一早,夏芍接到刘板旺电话,得知余九志做出约战回应的时候。
她上楼去开天眼,而同一时间,刘板旺在杂志社内被三合会的人绑上了车。
同样是这一时间,余家大宅的客厅里,今天的客人换了一个人。
来自泰国的降头师,萨克。
萨克的中文不太好,但勉强可以跟余九志沟通。
余九志竟然会几句泰国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学的,两人半中文半泰国话的,竟然聊了起来。
萨克大师,通密宗师还好么?有些年没见了。
余九志笑道。
师父还好。
只是得知我这次来香港,托我问余大师一句话。
当年他用秘法助你开天眼,你答应给他找寻的童女,至今还差两人,请问余大师什么时候兑现承诺?萨克笑起来眼底略微发青,浑身的邪气。
余九志一听这话就笑了。
他的天眼确实是通密用泰国一种秘术助他修炼的,但他同样答应了他一个条件,要为他找寻五名天资卓越的童女,供通密修炼一种邪功。
通密所说的天资卓越,指的自然是奇门的女弟子,自身要有术法修为,而且还必须是童女之身。
这个条件有些苛刻,并不太容易满足。
这三年来,他先后只找到了三名玄门的女弟子,将她们骗去泰国给了通密,到现在,还差两人。
如果是平时,通密派人来催,余九志倒是会头疼些,但今天,他豁然开朗。
萨克大师,如果这次顺利,你回泰国的时候,就可以将这两名女弟子带去给通密宗师了。
哦?真的吗?萨克眼里有些惊喜,师父练功到了紧要关头,如果有这两名奇门女弟子的阴血,功法就可以成了!萨克并不是通密唯一的弟子,但却无疑是最得宠的,如果这次他能帮师父完成这件事,自然是功劳一件!师父一高兴,说不定把衣钵传给他了!这件事上,我自然不会说谎。
余九志笑容阴郁,就在大后天晚上,我有两名合适的人选提供给萨克大师。
但是,这个女孩子有些难缠,我希望萨克大师隐藏在我的宅邸,助我一臂之力。
萨克一愣,便问余九志要怎样相助。
余九志道:我假意邀请这女孩子来我宅邸切磋比试,到时,我会设法拿到她身上的物件,然后派人交给萨克大师。
我想,萨克大师有办法控制她。
萨克一听就笑了,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包在我身上!另一个女孩子呢?另一个也一样。
余九志阴沉笑道。
他所指的两名女孩子,是夏芍和冷以欣。
以前,他没想过要对冷以欣动手,不过,现在既然他连曲家和王家都算计进去了,不妨一起把冷家解决!什么让冷老头子帮他的话,自然是骗他的。
他是不放心这老头子,才把他放在身边看着的。
而且,自从打算让降头师暗中对付夏芍开始,整件毒计就已经在他心中成型了。
切磋?那只是幌子。
他一定会让那个黄毛丫头在政商名流面前输得一败涂地!然后,再让降头师控制住她,控制住冷家人,一网打尽!臭丫头,跟他斗?呵,等着被送给通密修炼邪功吧!……余九志和萨克的对话夏芍听不到,但两人的表情都传达出很不好的讯息。
夏芍看过之后,收回天眼便往楼下走,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算计她?那就看看谁算计谁!师兄,我去趟三合会!☆、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三十六章 将计就计三合会总堂。
舒骺豞匫一名白裙少女从计程车上下来,立在了历史悠久的欧式建筑门口。
今早的气温有些凉,她套了件白色的小西装外套,下车的时候眉眼有些微凉。
总堂门口两名西装革履的帮会人员望向她,这里是三合会,不是什么旅游胜地,止步!两人都从未见过这名少女,也没有见过来三合会坐计程车来的。
她看起来不像是上流社会的名媛,香港上流圈子的人,在两人脑海中都有印象,没见过这样一名貌不惊人的少女。
让你们当家的出来。
少女并不离开,而是走上前来,负手而立,气度两名帮会人员都是一惊,就说他的救命恩人到了。
两人互看一眼,一脸古怪——救命恩人?当家的?开什么玩笑!其中一人板起脸来,刚要撵人,少女身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夏芍接起来看了一眼,电话竟是刘板旺打来的。
早晨他刚打来电话,现在又打来,夏芍当即就挑了挑眉,但她还是立刻便接了起来,喂?手机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刘板旺的声音。
女人,意外吗?你的人在我这里,要不要来领?男人打招呼的声音都带着一如既往的嚣张,夏芍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但她没想到戚宸会绑了刘板旺,自从把要发表的资料交给了他,夏芍再没去过刘板旺的杂志社,这些天都是电话联系,因而也没看出他会遭遇这种事。
但夏芍却是冷笑一声,原本就凉薄的眼眸此刻更冷,那正好,我就在你家门口。
你自己跟你的人说吧!说罢,夏芍便直直伸出胳膊,把手机放在了一名帮会人员耳旁,你们当家有话要说。
两人一脸惊愣的表情,他们刚才在电话里听出当家的声音的一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少女就将手机直接递到了他们耳旁,这让两人面色都是一变!难、难不成,这其貌不扬、穿着也不是很贵气的少女,当家的会有她的私人电话?两人并没有太多的猜测时间,随即便被戚宸的声音和命令惊得连连称是,通话结束后,两人的态度已经变了个样,十分恭敬地将夏芍请进了三合会总堂。
会客室里,装潢气派,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晃得耀眼,宽敞霸气的沙发上,戚宸衬衣半敞,大咧咧地坐着,见夏芍走进来,先是眯了眯眼,随后笑道:女人,我们又见面了。
我的人呢?夏芍也不用戚宸请,自己就坐去了对面的沙发上,跟他面对面对视。
上回岛上,玩得愉快吗?戚宸指的自然是夏芍和龚沐云立刻后,用阴煞拿他做实验的事。
戚宸自然不知道那是夏芍实力进境后,拿他们做的小实验,在他眼里,那无疑是捉弄与挑衅。
自他记事以来,挑衅他的人,除了龚沐云都死了。
而捉弄他的人,眼前的少女是第一人。
我的人。
夏芍无视戚宸的话,开口提醒他。
大有一副你不把人放了,我们就没得谈的架势。
戚宸看着对面少女,今天不是在迷雾重重的岛上,也不是在天色阴沉的庙里,是在自己的领地。
光线明亮,视野宽敞,她的眉眼他可以看得很清楚。
只是今天她不再是当初见到的悠闲含笑的模样,而是目光寒凉,神情冷淡。
看来,他绑了她的人,触了她的雷区了。
但戚宸却恶劣地笑了起来,一摊手,语气遗憾,我不知道,你已经把那个男人当成你的人了。
我还以为你和他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
我要是知道,他是你的人,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
唉!都怪你不早点说,害我之前都没有招待他的*。
他所谓的招待当然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话里也透露出没将刘板旺怎样的信息。
虽然,语气欠揍了些。
戚宸说话的时候,已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话音落下没多久,被反剪双手,五花大绑,嘴巴还被堵住的刘板旺就被三合会的人带进了会客室。
刘板旺眼神惊恐,他一路上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三合会,担惊受怕地被带过来,没想到在会客室里见到了夏芍。
在一眼望见了夏芍的时候,刘板旺就像见到了救星。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这个女孩子有着这么高的信任和依赖,他只知道,短短几天的时间,她让八年未曾翻身的他一夜间天翻地覆!这少女在他眼里,不仅仅是预测很准的风水大师,还是如同希望一般的存在。
在看见她的一瞬,刘板旺险些热泪盈眶。
夏芍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向刘板旺。
押着刘板旺的三合会人员却皱眉凶喝:站住!谁允许你……然而,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倏地一黑,之前还离自己有三步远的少女竟一步到了自己身后,步法异常奇特,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会客室里的三合会人员纷纷含怒拔枪!离夏芍最近的一人枪刚拔出来便被她周身的气劲震开,身体莫名向后一撞,撞翻了一处灯台,连同桌上的水晶灯一起砸去了地上!这人大怒,想要起身却发现胸口翻搅疼痛,竟一瞬间如同被厚重的山石压着,呼吸困难,爬也爬不起来。
而他手上的枪已经飞了出去,身上的一把军刀也不见了。
那把军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少女手上,她沉着脸,看也不看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快速在绳子上挑了几下,便给刘板旺松了绑。
检查过后发现,他确实没受什么外伤,只是受了些惊讶。
大师,您、您……刘板旺不知说什么好,声音都还是抖着的,目光震惊而惊恐。
震惊的是眼前这名字都不知道的神秘少女,身手竟然这么好!惊恐的是她打了三合会的人,而此时四周都是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
戚宸双臂打开着,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看着目前的场面,给属下们打了个响指。
会客室里的人立刻收起了枪,其实在夏芍动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指示过了,否则她不可能大摇大摆地给人质松绑。
你先走吧。
夏芍看也没看周围的人,只对刘板旺道。
刘板旺显然愣了,今天对他来说可谓大惊大喜,但最多的是懵愣。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三合会的当家,世界黑道上赫赫有名的戚宸为什么会把他绑来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什么话也不说,自己就这么被放了?而且还是被眼前这名少女以和三合会对抗的方式把他给放了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吧。
夏芍再次说道,回去继续做你的杂志,发表一下声明,就说余九志的约战,我答应了。
可、可是……大师您……刘板旺虽然是松了一口气,恨不得立马离开三合会的地盘。
但他可没忘了,她还在这里。
他走了,她怎么办?戚当家的不会把她怎么样吧?毕竟她是女孩子,又单枪匹马的……夏芍笑了笑,你莫名其妙被绑来这里,我总得跟戚当家的讨个公道。
你走就是了,先回去发声明,别耽误时间。
她这么一说,刘板旺更震惊了——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跟戚当家的认识?跟戚宸讨公道?只怕全香港也没人敢说这种话。
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放他走,谁也不许为难他。
夏芍扫了眼三合会的人,便走回了戚宸对面坐下了。
戚宸眯着眼看她,看不出是喜是怒,你打了我的人,还命令我的人?你真当三合会是什么地方?你绑了我的人,还拿枪指着我,你当我是什么人?夏芍学着戚宸的口气,反将一军。
戚宸这下子笑了,你是什么人?夏芍也笑了,想知道?笑罢她冲刘板旺摆手,回去吧,别在这儿磨蹭了。
今天的事,回去有时间我给你压惊。
刘板旺也是有眼力的人,虽然夏芍和戚宸的对话不多,但看得出来,两人之前是认识的。
而且这位有心狠手辣闻名的黑道老大,今天的行事作风有点一反常态。
传闻戚宸不喜有人忤逆他,不喜挑衅、威胁、命令。
而今天这女孩子当着他的面儿打人、放人,外加命令他的人,可谓把他的忌讳犯了个遍,但稀奇的是,她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一点事也没有。
那好吧,我等大师的电话。
刘板旺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便走出了会客室。
三合会的人果然没有拦他,虽然脸色都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刘板旺走后,拿出身上的手机看了看,他的手机里仍然保留着张中先的电话。
虽然这少女自己说她是张中先在内地收的弟子,但她的身份他觉得一直是个迷。
今天她来三合会,到底能不能顺利回去?要不要……他打个电话给张老?这样想着,刘板旺快速走出了三合会。
而会客室里,夏芍仍旧和戚宸面对面坐着。
先开口的人是夏芍。
她在刘板旺走后,放松的神色又冷了下来,看向戚宸,好了,你绑人的事先不谈。
我有句话要问你,余九志跟你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戚宸眉峰一挑,接着眉宇间的气息沉了下来。
她今天来三合会的时间很巧合,他自然是知道里面有点与他的计划出入之处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得知了他和余九志联手的事?怎么知道的?你不要忘了我的职业。
论预测术,余九志不是我的对手。
夏芍提醒戚宸。
她之所以知道两人有交易,自然是她在从张家小楼出来的时候,开天眼预见过了。
她出来的时候,原本徐天胤要跟着一起来,但是夏芍考虑到余九志会有什么阴谋,不肯让他离开师父身边。
但临行之前,她走出张家小楼的时候,以防万一,她还是开了天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便心中骤冷。
当即发觉,她来找戚宸的决定是对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刚好在今天绑了刘板旺,也想引她来相见而已。
夏芍不知道戚宸为什么想见她,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应该是个很利己的人,他为了帮会的利益跟余九志合作很正常,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说服他的。
所以,你认为三天后,你能在大庭广众下赢他?被夏芍看穿了与余九志合作的事,戚宸竟然也不避讳,更不解释,很大方地承认了。
我不仅会赢他,我还会杀了他。
夏芍哼笑一声,也单刀直入,有话直说,余九志的时代本来就是他抢来的,是该归还的时候了。
他自以为高明,把曲王两家都派去了张家小楼,殊不知这样一来,也分散了他身边的战力。
没有那么多人帮他,他的胳膊又被我废了一条,余家那些人在我眼里,还不够看!夏芍往后一倚,笑容甜美,白色的连衣裙衬着她,怎么看都是名学生气的少女。
但她的眸却是微凉的,唇边笑意更是透着一股万事底定的气度。
令坐在对面的男人眉宇沉沉一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有力度。
她这等于是承认了这几天娱乐周刊的猜测,证实余九志的胳膊确实是她所伤。
不仅如此,她还在他面前说出了她的计划。
既然知道我跟余九志联手,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计划?不怕我告诉余九志?戚宸歪着头看夏芍,目光危险,但略带些趣味。
我不仅要告诉你这些计划,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余九志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如果你选择跟他联手,他死之后,下一个,就是三合会!夏芍声音铿锵,却惹恼了三合会的人。
你说什么?小姑娘,你可真大胆啊!你知道你站着的是什么地方吗?当家的,这种女人,只要您发话,我们立刻把她打成马蜂窝!戚宸眯着眼,气息自夏芍进了会客室起,第一次变得极度危险。
男人轻轻直起身,胸膛纹着的玄龙似要怒啸而出,而男人沉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山峰压顶般的窒息感。
女人,知道你说了什么吗?夏芍笑而不语。
戚宸一眯眼,三合会的人纷纷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夏芍,我可以让你今天就回不去。
你认为你三天后还有机会杀余九志吗?你认为,你今天能让我回不去吗?夏芍笑着反问,意态悠闲。
戚宸冷笑,我知道你带着那条蟒蛇,你要不要试试是你快,还是我的枪快?那戚当家的要不要试试,今天我是一个人死在这里,还是死之前能拉上你当垫背?夏芍依旧悠闲,甚至端起桌上的咖啡闻了闻那浓香的味道。
戚宸盯着她这副悠闲的姿态看,越看脸色越黑,女人,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欠调教?这跟我们今天谈的事有关联吗?夏芍抬眸问。
你是在跟我谈事?在我看来,你是在威胁我。
戚当家还不是一样?想让我来,却用这种绑人的方式。
你我不过半斤八两。
夏芍笑了,懒得再跟他耍这种嘴皮子,老实说,戚当家还欠我一条命,忘了么?戚宸被她气笑了,你还真当自己救了我一命?你不过是去岛上抓蛇,顺道而已。
但我救了你是事实。
我完全可以放任不管的,你认为如果没有我,你们会安全从阴灵手上保命吗?再说了,我收服了阴灵之后,你们三合会中邪的人还是我给救回来的,这难道不是事实?还是说,三合会现在已经不讲究道义了,有人救了你们,你们现在要恩将仇报?伶牙俐齿!戚宸又是一笑,刚才还一副极度危险的模样,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我告诉你,我戚宸从不欠别人的!你要是要我还了这条命,尽管拿去!但是要让整个三合会都还你,那不成。
我是三合会的当家,我必须为帮会的利益考虑。
你要我和你联手?说说我有什么好处!这道让夏芍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戚宸这个人什么都随性,不管不顾。
没想到,他还分得挺清楚。
好处就是玄门清理门户之后,不会翻这些年三合会跟余九志来往的旧账。
日后玄门弟子依旧随三合会差遣,有风水方面的事,我们不会拒绝。
一切一如从前。
那安亲会呢?你是张中先那一派的人,应该跟安亲会走得近一些吧?难道清理门户之后,我们三合会不会受冷落吗?不会。
用你的话说,那是私事。
私底下跟谁亲近一些,并不能影响玄门的立场。
玄门一直都是中立的,不介入你们三合会和安亲会的争斗。
那可不行。
这么看,还是我们吃亏。
要知道,余九志活着,玄门可是亲近三合会的。
你说呢?戚宸哼笑一声,看向夏芍。
哪知夏芍眸色一沉,目光杀伐射来,亮晃晃的眸子,戚当家,你注意用词!余九志亲近你们三合会,那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不代表玄门,他也没有资格!不论三合会同不同意,玄门清理门户都势在必行!我真的很惊讶,你竟然到现在了还愿意跟余九志合作?一个连这些年跟着他的曲王两家都一起算计的人,你觉得跟他合作有多少安全性?身为三合会的当家,目光怎么如此短浅!少女一副训斥的语气,那眸子,那语气,简直与在岛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三合会的人听了,又是一番暴怒,忍不住大骂这个斗胆训斥他们当家的女人。
戚宸却看着夏芍,忽然狂放地大笑起来,笑得三合会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当家的这是怎么了?被骂傻了?平时遇到这种人,不是立刻拔枪杀了的么?众人不解的时候,有些人却皱了皱眉头。
确实,余九志也太阴毒了些,虽然他们这些黑道的人,向来以狠绝闻名,但是出卖兄弟绝对是为人所不齿的!喂!你骂成习惯了?戚宸笑完就皱眉端量夏芍,我从来不觉得我目光短浅,只不过之前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现在,让我来听听,你想让我怎么跟你合作?三天后,摆余九志一道,不去张家小楼?戚宸这么问,看起来像是有意向合作的样子,但夏芍不敢保证。
老实说,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有点喜怒难测。
前一刻是晴天,下一刻就电闪雷鸣。
但他既然问了,她自然是要答的。
为什么不去?夏芍挑眉,只要你们不动张家的人,动别人,我是管不着的。
她说的很轻巧,男人却是愣了愣,接着又大笑了起来。
你这是要将计就计,耍余九志个措手不及啊!你这是同意合作了?夏芍问。
戚宸却是笑着站了起来,来到对面,坐到了夏芍身旁。
夏芍见他坐过来,只是转头看去,淡定没动。
戚宸却把胳膊一伸,大咧咧搭在夏芍身后的沙发上,目光落在她脸上,老实说,我已经答应余九志了。
从江湖道义上来讲,出尔反尔不合规矩。
不过,如果对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我的女人的话,或许我会考虑被江湖上的人戳一戳脊梁骨。
为了女人,不要江湖道义,是更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夏芍挑眉。
戚宸却是一哼,我们戚家的女人,谁敢嚼舌根!夏芍摇头一笑,明显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她态度很明显地拒绝,戚宸只是挑眉,却并不意外。
他出乎意料地没强迫她,只是目光落在她易容过的脸上,道:要不,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夏芍干脆给他一个白眼,起身就准备往外走,你考虑考虑吧,希望三天后,你不要让我失望。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的身份,既然要我跟你合作,你总得让我知道合作的是什么人。
戚宸的声音从夏芍身后传来,一屋子举着枪的人听见他这句话,都互看一眼,放下了枪。
当家的明显没有阻拦她走的意思,而且听这话……真要反过来对付余九志?没想到,这个夏芍也不告诉她,她只是回过身来,看了戚宸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别忘了,你这是在还我的救命之恩!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三天后,拿出你的诚意。
说完,夏芍才不管戚宸臭下来的脸,便悠闲地开了门,走出了三合会总堂。
出了三合会以后,夏芍转过街角,才回头看了眼三合会的方向。
刚才走之前,她开天眼看向戚宸,虽然预见到的结果是好的,但是她不敢保证,这个男人会不会变卦。
他看起来实在喜怒无常。
为了保险起见……夏芍垂了垂眸,从身上拿出手机,便拨通了一个号码。
号码上显示着三个字——龚沐云。
这是龚沐云的私人号码,几天前在港口分别,他说他要在香港待一段时间,夏芍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电话一接通,那边便接了起来,果真传来男子优雅含笑的声音,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你竟给我打电话。
夏芍一笑,你这么一说,我想让你帮忙,都不好意思了。
嗯?龚沐云声音依旧优雅含笑,笑意里却带了几分趣味和愉悦,你有事让我帮忙?说。
夏芍略一沉吟。
她感觉她这个要求对龚沐云来说有些危险,毕竟这里是香港,是三合会的地盘。
所以,她不确定龚沐云会答应她。
但夏芍为保万一,还是把事情简略一说,然后说了说自己的意思。
令她没想到的是,龚沐云竟然想也没想,一口应下了。
好。
虽然我不爱热闹,但你的热闹,我一定到场。
夏芍顿时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嘱咐他,那你一定要小心,量力而为。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你们安亲会有什么损失。
我有数,你放心。
龚沐云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愉悦。
夏芍简短地又嘱咐了他几句,这才挂上了电话。
而后在街角的位置抬眸,望向余家大宅的方向。
一切都布置好了,只等,三天后!☆、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三十七章 天眼VS天眼通!夏芍发出的应战信息震惊了香港媒体,现场比试这种事从来没听说过,尤其两个人中,一人是香港的第一风水大师,一人是传闻伤了余大师的人。
应战?这是要打起来?敏锐的嗅觉让媒体们沸腾了!只可惜今天的比拼只邀请了香港的政商名流,并没有允许媒体入内,因此对爱八卦的民众来说,无疑是个遗憾。
不少人都对风水大师的对决兴趣十足,奈何观看不到,不免有些挠心挠肝!不少媒体虽然不被允许入内,但还是早早地就聚集在了余家大宅门口,干脆做起了现场报道!这名少女风水师传闻年龄不大,而且这些天又一直在杂志上与香港的四大风水家族对决,他们之间应该是早已结下仇怨,但余大师却发出约战要去,从一方面来说,这也很是彰显大师气度!毕竟听闻余大师的右臂和余薇小姐的双腿都是被这名少女风水师所伤,余大师还能约她进行玄学方面的比试,本周刊认为还是很有胸襟气度的!但是本报以为,这场比试邀请的全是政商名流,其中就目前到场的人来看,都是余大师风水堂的客户。
我们可不可以认为,余大师想趁这次比试挽回声誉呢?而且,这次比试如果没有什么猫咪的话,为什么余大师不允许媒体进入呢?只邀请客户而不邀请媒体,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在余大师的心里,民众的知情权还没有客户重要呢?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商业秀?媒体记者们堵在余家大宅门口,一通现场猜测,而过程中前来余家大宅的政商名流也越来越多。
豪华的车子一辆辆停在余家门口,车子停下后,里面的人却都不下来,而是由司机递出一张张请帖,由余家的守门人验证过后放行。
每停下一辆车,记者们就会蜂拥而至,一通闪光灯对着车里和车牌号一阵猛烈地噼里啪啦。
值得佩服的是,香港这些媒体人实在是敬业,车玻璃是防偷拍的,仅从司机摇下车窗的一点空隙里,实在是很难清楚地拍摄到后座上的人,但记者们竟然对政商名流们的车型和车牌号都很了解,有的人手上甚至拿了一张清单,一一查找比对,再根据车里的人的大约形貌,很快就能判断出来人是谁!这实在是令人惊叹的,但就在媒体记者们忙着曝光比对来人的时候,一辆黑色商务奔驰从远处驶了过来!那是辆新款的商务奔驰,刚刚上市不久,据说已经售空,能预订到的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这辆车并不在记者们手中拿着的清单中,因此车从远处一开过来,便围上了一群人来!车窗摇下来半扇,驾驶座上的男人其貌不扬,但眼眸深邃,气息孤冷,一眼看向围过来打闪光灯的记者们,便惊得不少人往后退去。
正当记者们心惊的时候,男人已经伸出手来,将邀请函递出。
守门人验证的时候,脸色变了变,往看不见的车窗里扫了一眼,便把邀请函递交回去,开门放行了。
等记者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车窗已经再度摇上,男人将车开进了余家大宅。
记者们这才惊觉,刚才被男人冷厉的眼神所慑的时候,车子里后座坐着的人竟然没有拍到!这不由让媒体们对着车牌照一通猛拍,更有人拿着车牌号当即就找人去查询车主信息。
而车子开进去之后,由人带领着,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余家大宅前花园一侧的小路上。
那里原本是花园一景,估计今晚来的人太多,因此临时划分成了停车位。
男人从车里下来后,带路的佣人都惊了惊!男人一身黑衣黑裤,身材欣长,气息孤冷,双腿踏在地上的时候都能让人感觉到那双腿蓄含着的力量。
他下车来后,径直开了后座的车门,倾身进去为坐在后座的人解了安全带,这才让里面的人下来。
车里下来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同样容貌平凡,但眼眸含笑,步伐悠然,气韵十分地吸引人。
但少女含笑的眼眸只在望向男人的时候柔美些,待抬眸望向余家大宅的时候目光便凉了下来。
夏小姐是吧?请往这边来。
我们老爷和各位客人们都在客厅等您,司机和陪同人员可以去旁厅等候。
佣人说话的时候,瞄了徐天胤一眼,总觉得这个男人不太像是司机。
但不管他是不是司机,就算是保镖也好,都是不准到客厅里去的。
今晚来的政商名流们的司机和保镖同样不许入内。
夏芍笑了笑,笑容有些冷,但她却没为难佣人,点头就表示同意了。
不许司机和陪同人员入内?呵,正好!到了里面,反倒不好行动了。
余九志这是自作聪明!倒要看看他今天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芍和同样易容过的徐天胤互看一眼,有扫了眼停车的地方,发现他们的车跟那些政商名流们的车是分开停放的,那些人在左,而他们在右,这是很明显地把他们单独孤立出来的。
夏芍冷笑一声,跟着佣人就下了小坡,往余家大宅的客厅方向走去。
这期间,仍有一些豪车开过来,夏芍看也没看,一路跟着佣人去了客厅。
徐天胤在客厅旁边的侧厅里被佣人请了进去,夏芍一个人跟着佣人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气氛并不太好,因为到场的政商名流目光都不知往哪里放,都知道余九志右臂伤了,想出口关切又怕触了他的霉头。
装聋作哑那更是显得太漠然,一时间,客厅里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没一会儿,李家人就到了。
客厅的焦点顿时转移!李家人里,不仅李伯元和李卿宇来了,来的人还有李家二房的李正泰。
但令人不解的是,李正誉竟然没有出现。
作为香港商界当之无愧的龙头,余九志不请李家人自然说不过去。
但他们来了,余九志的脸色当然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最令他震惊的是,李卿宇脸上的劫相竟然解了!这在李卿宇进门的时候,给余九志的震惊竟一瞬间压过了对他兴师问罪的心情!但随即余九志就释然了。
他是两个月前为李卿宇开的天眼,当时就已经把凶手是谁告诉李伯元了。
这两个月时间,李家应该做出了一些动作,李卿宇把他大伯、二婶和堂哥给解决了也有可能。
看今天李正誉没来,应该是李卿宇做出了一些应对和调整,这才让他的劫化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余九志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起来,也不管客厅里许多政商名流在场,当即就哼了哼,李老,要见你们李家人可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今天我请你们来,你们也不一定能给面子呢!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目光闪烁,从旁赔笑。
两家的矛盾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娱乐周刊没少嚼舌根子,只不过这种事,在场的人都不好说。
都是名门望族,对于有些事,众人都明白有很多家族方面的考量,所以也不能说李卿宇做的对或者不对。
李伯元面对余九志的质问,反倒显得自如得多,他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余大师,这事你应该知道啊,最近卿宇刚刚接手公司,家里的事一堆,卿宇这孩子实在是没倒出时间来!这不,他今晚来了,等从你这儿回去的时候,他就去医院看看薇儿。
李伯元暗示的正是李家内部的一些事,余九志也听得明白,脸色这才缓了缓。
加上李卿宇脸上的劫气散了,他这才相信他确实是在忙着处理家族内部的事。
余九志看了李卿宇一眼,脸色总算比他进门的时候好看了点,但他看起来像是要李卿宇当着香港这么多政商名流的面给他句保证,便威严地看向李卿宇问道:李家小子,你说呢?这种场合,李卿宇给句话显然不太合适,他抬眼看向余九志的时候目光沉静,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看起来确实是想要点头。
但这头在将点未点的时候,佣人从外头进来,身旁带了明白裙子的少女。
老爷,夏大师来了。
一句话,满场皆静!余九志眯眼抬眸,政商名流们哗地一声齐齐转头,站在客厅里的李卿宇回身。
客厅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门口!这就是今晚的主角!近段时间在香港搅动风雨的少女风水师!连媒体都没有办法曝光她的真容,而今晚,她竟应邀前来,主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穿着一身款式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外头套了件白色的薄衫外套,简洁得没有任何装饰点缀,唯有纯净的白。
她发丝软软地垂在肩头,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秋季夜晚的凉风吹起她的裙角,被客厅里金黄的光染成暖暖的颜色,少女的眉眼也在这暖暖的颜色里含笑,宁静,恬淡,一瞬,便令人过目难忘。
她走进了,走进客厅的光影里,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容貌并不太出色,但奇怪的是,她立在客厅里,没有一个人能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这世上有一种人,她的气质会让人很难去注意她的容貌,无论她美或是平凡,都会给人一种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她与上流圈子一身名贵装扮的名媛们很不一样,甚至与同样身为女性风水师的冷以欣也很不一样。
冷以欣给人的感觉是超脱尘世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淡,而她给人的感觉也是一种淡,但她的淡是暖的,目光看过的地方,令人舒服、安适,莫名有种心灵宁静的感觉。
连在客厅里陪着爷爷坐着的冷以欣都抬眼看向夏芍,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在风水师考核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不熟悉,但也不陌生。
而站在客厅里的李卿宇却维持着一种回身的姿势,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竟移不开——他们今晚是第一次见面,但奇怪的是……好熟悉!这气质,他一点也不陌生,就像是……李卿宇的目光移向少女的脸上。
这容貌他确实没见过,可为什么刚才的一瞬,他有一种好像见到她的感觉?他转头看向李伯元,奈何老人目光平常,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
李卿宇垂眸,唇边带些自嘲的笑,莫非,是他想多了?而此时,同样在客厅四面站着的余氏一脉的子弟也都看向夏芍,数日前,渔村小岛山上的一战历历在目,自家大师的右臂被她所废,余薇小姐的双腿因她而伤,她与余氏一脉的仇不共戴天。
今晚她敢来这里,就别想再走出去!他们已经在余家大宅四周下了风水阵,只是阵未启,待自家大师在全港政商名流面前赢了她,挽回声誉之后,她今晚就会被留下!弟子们紧紧盯着夏芍,看起来对她身上的阴灵符使异常忌惮,但看看今晚来的客人,想来这少女也不敢随便乱来。
但他们还是往余九志身后靠拢了些,以防万一。
余九志坐在客厅上首,面容威严,冷哼一声,你总算是现身了。
余大师相邀约战,岂有不来之理?如若不来,明天全港杂志周刊,就该说我惧于余大师威名,不战而败了吧?怎么说余大师今晚都请了这么多政商名流来,我是不会让你坐享不战而胜的成果的。
夏芍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偏偏笑容悠闲,语气散漫,余九志,你听说过一句话么?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十多年了,今天是该轮到你还的时候了!夏芍说到最后,眸光已是冷寒。
客厅里被请来的名流们却是一惊!坐在这里的,能走到今天的地位,没有一个是傻的。
这些人脑子转得也快——都说这少女是张老一脉的人,张老跟余老的那场争斗是八年前的事,怎么这少女要说十多年呢?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冷老爷子皱了皱眉,抬眼好生看了眼夏芍,目光略有沉思。
余九志的目光在冷家人脸上一扫,顿时沉了沉!他不是不怀疑夏芍的辈分和身份,但很显然,今晚不能叫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于是,余九志一声冷哼,很快地接了口,是么?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了!今天这么多人都在,跟你在杂志周刊上发表那些枯涩的文章不一样,要服人,看的是真才实学!有本事,现场拿出来比试比试。
搞那些书面上的东西,没意思!夏芍也冷笑一声,笑容里意味颇深,我也觉得今晚这么多人在挺好。
余九志眼一眯,眼皮子莫名跳了跳,心下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太安宁的情绪,但他想想自己今晚的布局,可谓上了好几道保险,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他这才平息了一下心绪,点头道:好!既然这样,那老夫跟你也不闲话多说了,有本事就拿出来看看吧!好!既然我是客,那就客随主便!夏芍答应得也痛快,明显就是把出题权交给了余九志。
这不免让客厅里的名流们都互看一眼,暗道这年轻人太傲气了些。
她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余老在香港风水界闯荡半生,他的经验和知识岂是不足双十年华的她可以比的?把出题权交给余老,这可是把主导权都交了出去,这……可是要吃大亏的啊!而夏芍看起来却漫不经心,十分地悠然,看着不像是装的,倒像是胸有成竹。
余九志冷哼一声,好!老夫也不倚老欺你,看你在杂志上的言论,似乎对预测术很有心得。
那就比你最拿手的吧!余九志端出他前辈高人的气度来,让在座的人都有些心服。
虽然不知道这少女跟余老有什么恩怨,她伤了余老的胳膊是事实,而且还把余薇的腿弄伤了。
余老非但没起诉她,今晚还提出比她最拿手的,这简直就是以德报怨了。
当即就有人说话了,余大师,不愧是高人风范啊!是啊,如今的年轻人,心态浮躁,好名利。
实在应该静下心来,多跟前辈学习学习啊!年轻人做事不要太狠毒,多学学前辈以德报怨的胸襟气度!一群不知实情的人纷纷说道夏芍,夏芍不急不恼,含笑立着,无视客厅里一群名流看她的眼神,目光更不往李伯元和李卿宇身上落,就好像不认识一般。
她只等着余九志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于是悠闲笑道:好啊,那就请说说比什么,怎么比吧。
夏芍其实也不知道余九志要比什么,今天的比试她是参与方,天眼也看不出下面所发生的事。
但就她对余九志的了解,这个老家伙绝对不会为她考虑的!他一定在耍什么花招。
余九志转头给身旁一名弟子使了个眼神,那弟子便下去了,今天这么多客人在,我们也不比太艰深的,免得诸位贵客听得云里雾里,我们就采取最简单的方式。
而且,既然请了大家来,那就是请大家来做评判的。
准与不准,相信用这种方法,大家心中自有评判。
众人惊讶,纷纷议论。
今晚本来好多人是出于好奇来的,也有的人是看在余九志的名号和面子上来的,大多数以为余九志要跟夏芍来个对决,让众人当个看客就是了。
没想到,是叫他们来当评判的?这不得不让一些人表情有点怪异,他们都不懂玄学风水方面的事,没听说过普通人给风水师当评委的!这怎么当?李卿宇看向夏芍,自从她进来,男人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总觉得像,特别地像!就像此时,她挑挑眉,那副事到临头从容不迫的模样别提有多像。
只听她挑眉道:请说。
余九志转头,那弟子从后头出来,手里捧着一罐竹签子。
余九志看了那些签字一眼,就让弟子把签罐递给了夏芍察看。
我们今晚就比抽签解卦!这罐子里有六十四支签,是我根据文王六十四卦制成的签。
我想今天来此的宾客,心中应该都有所求,不如就叫大家摇卦起签,问心中所问,由你我来解卦。
众宾客们一听,目光都火辣辣地聚集在夏芍手中捧着的签罐上,有些惊喜。
要知道,平时余九志可是很忙的,要找他问事情,提前预约都往往要排上半年,而且价钱不菲!谁能想到今天能有一次免费的求签问卜的机会呢?不过,这要怎么算输赢呢?余九志一笑,看向夏芍,当然,规则没这么简单。
我们今晚比的既然是预测术,那就增加点难度!诸位宾客抽完签之后,签不必交给你我,而是由你我去卜算他抽到的是哪一支签!然后再解签。
怎样?啊?一些人哗地一声。
余大师,您的意思是,我们抽了签之后,自己记着是第几签,然后由您来算?这……这能算出来么?六十四张签呢!要是算不准,岂不是丢人了?怎么算不出来?余大师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我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就是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师的本事怎么样啊!年轻人现在称大师还早了点吧?过了四十岁,再称大师也不迟啊。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夏芍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她正拿着罐子里的竹签看。
这签看起来跟庙里常用的签差不多,红签金字,上书第一签、第二签……直到第六十四签。
但这签跟庙里的有所不同。
庙里是抽完签之后,把签递给解签的人,解签的人手上会有一本签文一类的书,对照签文来解签。
而余九志准备的这些签,每支签上不仅写明了是第几签,签下方还包着一张白色纸条,用黄线扎着。
余九志看见夏芍的目光落在那些竹签末端的白色纸条上,便解释道:这上面我写的是对应的签文。
一个好的卦师,是不用对照签书来解签的,每一道签的卦辞都应该熟记于心,卦辞我就附在每支签的下方,抽到签的人,自可以打开来看。
一会儿解卦的时候,卦辞说的对不对,大家一目了然,方便评判。
宾客们低声交谈,显然都听明白了。
夏芍立在客厅中央,却是笑着抬眼,看向余九志,文王六十四卦,来源于伏羲六十四卦,常以金钱、龟甲成象,制成签子给人抽的倒是少见。
余大师用心良苦啊!夏芍的语气明显是讽刺的,余九志自然听得出来,他一眯眼,问:怎么?你对这个比试有意见?余九志之前摆出一副大师的胸襟气度来,已经获得了宾客们的好感,再加上他在香港积蓄多年的人脉,估计夏芍如果说一句有意见,众人就要群起而攻之了。
夏芍没那么笨,她干嘛有意见?她反倒觉得这个比试再好不过了!她的天眼在这上头可是有绝对优势的!当然,夏芍不会这么说,她只道:我没什么意见。
文王之卦,伏羲所制。
八卦还是六十四卦,六爻还是三百八十四爻,皆无所异。
无非就是天人之间,事物之内,尽其形状,推其始终。
用龟甲金钱成象,抑或做成签文,都不过是以象之于卦,没什么不同。
她笑容不变,一派悠然。
倒是听得在场的宾客愣了愣——这话听着很有高人气度啊。
难不成,他们都想错了,这少女确实有两把刷子?冷老爷子和冷以欣看向夏芍,他们是擅长问卜的家族,夏芍的话在他们听来是最深有感触的。
只是没想到,以她的年纪,竟然能不拘泥于外物,参透这样的道理,实在是少见!而余九志则心里怒哼一声!别人看不出来,他还能不知道?这臭丫头一副高人的模样,宾客们立刻就对她有所改观,好深的心思!哼!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余九志显然没什么耐心了,看夏芍明白了规则,便当即对弟子使了个眼色,弟子将签罐从夏芍手里捧回来,送到了宾客们手上。
今晚来到余家大宅的宾客有三十多人,分作了左右两排坐着,夏芍和余九志一人负责一边。
宾客们兴奋了,以前都是他们百般求着风水师给看运程,现在是风水师让他们做评委,这种反转的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有趣!抽签!众人立刻上来开始抽签,气氛竟一时有些火热。
等宾客们把签都抽到了手,便自动分成了两边,客厅里顿时又静下来,齐刷刷三十多双眼睛看向了余九志和夏芍。
不看他们手中的签,真的能算出他们手中拿着的是哪支吗?余九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内心冷哼,他有天眼在,他能看不出?只不过,眼下十来个人,人数太多了,就算他有天眼,也太消耗元气了。
于是,余九志转过身来,对夏芍说道:我念你年纪轻,卜算太多太伤元气,这么多人里,不用都算卦解签,你找三个人就可以了。
这不是斗法,这是问卜之术,余九志相信,没有比他的天眼更厉害的。
而她什么倚仗也没有,势必会对自己的这个提议求之不得。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从进了门起,一直表现得很顺从的夏芍,这时候总算露出了她的獠牙。
她笑眯眯扫了眼自己这边的宾客,挑眉道:三个人?太客气了!我可以把在场的宾客手中所拿的签都算出来,余大师……能算出几个来?余九志霍然回头!都算出来?他愣了好一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冷老爷子和冷以欣也互望一眼,看向夏芍。
夏芍笑眯眯又一眼,把余九志那边的人手上也扫过一遍,点头道:对!都。
我不但能把我这边的人手上的签子算出来,我还能把余大师那边人手上的签子也算出来。
怎么样?您老要是力不从心,可以只算三人,剩下的,交给我。
如何?余九志脸色一变!宾客们也变了脸,纷纷看向余九志。
这根本就是挑衅!余九志要是点头,他就颜面无存了。
而余九志显然是不能点头的,他一眼扫向夏芍,在她身上目光极厉地一落,仿佛在探究。
这丫头,是故弄玄虚,还是说真的?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在故弄玄虚!不管是不是,很显然,夏芍此时反客为主,主动下战帖,而箭在弦上,由不得余九志不发。
余九志一眯眼,小丫头,给你退路你不要。
说大话,一会儿可别说我仗着年龄经验欺你!您老一会儿元气不足,别说我这个年轻人仗着年轻体力好欺负您就成。
夏芍不紧不慢回嘴。
好!好好!余九志气笑了,一扫自己面前这十几个人,牙一咬,豁出去了,好!那就全算!你身上要是没带六壬式盘或是铜钱,我这里可以借你用一下。
他有天眼,她可没有!她势必是要借用问卜的工具的。
却没想到,夏芍一笑,您老不用,我也不用了。
免得到时候说不公平。
宾客们一惊!什么?这两人都不用工具?不用那些工具怎么算?这不是开玩笑吧?又不是玩魔术!余九志也是又惊又怒,一度觉得夏芍是在搅局,故意乱他心智,气得他脸都黑了,好!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给你你不要,你就拿眼看吧!夏芍挑眉微笑,而余九志已经气得懒得看她,他自顾自转身过去,让自己那边的十来个人盘膝就地坐下,围成半弧形,而他坐在众人前方。
这熟悉的架势顿时让夏芍垂了垂眸,唇边一抹了然的微笑。
她就觉得今天余九志用这种方法比试肯定有利于他的地方,闹了半天,这老头子当初在岛上竟然忍住了没开天眼,一直等到了今天!好算盘!可真能忍!如果她没有天眼,今天真得栽在他手上。
但可惜的是,她有天眼通呀!李伯元和李卿宇都在夏芍这边,两人也看出余九志的样子像是要开天眼,这很明显对夏芍是不公平的。
而她竟然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冲她两人笑了笑。
这边的宾客都皱了皱眉头,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你笑什么?那边都开始了,为什么这边还没有动静?你到底能不能算出来?有没有真本事?哪知道正当十来个人这么想的时候,夏芍已经对着李伯元开口了,第二签,坤卦。
他乡遇友喜气欢,须知运气福重添。
自今交了顺当运,向后保管不相干。
此卦上签,我猜老爷子是求家宅。
得此卦者家宅平安,另有故友近日可相见。
夏芍笑眯眯,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清晰得在静悄悄的客厅里,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冷家人霍然看向她!夏芍这边的宾客都目露震惊,纷纷看向李伯元。
李伯元眼里惊喜无限,把自己握着竹签的手一松,呼啦一声一群人围过来,顿时震惊了!对了!这、这怎么办到的?众人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齐刷刷转头!余九志还盘膝坐在地上,一副令人看不懂的神秘样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且,这才刚刚开始,这少女竟然……竟然就算对了李老手中的签子?怎么算的?用什么方法?没有人知道,宾客们知道的只是,接下来的震惊,一下一下地向他们砸来!夏芍看完李伯元,便看向李卿宇。
不管男人看她的目光有多探究,有多想开口询问什么,她都不紧不慢,只是笑着往他手中扫一眼,便道:第五签。
花遇甘露旱逢荷,生意买卖利息多。
婚姻自有人来助,出门永不受折磨。
得此卦者,占讼得利,占病即愈,占信见得,谋事得意!依我看,李先生占病之心应该强些,我想李老的身体短时内无大碍。
宾客们齐刷刷看向李卿宇,李卿宇却好像忘了反应,他只是看着夏芍,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的脸是不一样,但声音……直到李伯元暗暗推了推他,李卿宇才恍然回神!他往旁边一看,见宾客们都看着他,便轻轻一点头。
他这一点头,宾客们呼啦一声围上来,大师,那您看看我的!看看我的!不急,慢慢来。
夏芍笑道,让众人重新站好,她挨个儿看过去。
每看一个,客厅里就传出一阵抽气声!渐渐的,客厅里一片死寂,唯有少女淡淡含笑的声音一直不间断地传来。
第十签。
第二十一签。
第五十一签。
第四十四签。
第三十七签。
第九签。
……场面是有趣的。
少女排排走过去,每个人只看一眼,气韵优雅闲适,气氛却越来越不可思议!冷家老爷子已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她没用六壬式盘,没用铜钱起卦,没用龟甲,什么都没用!她是怎么算出来的!宾客们一个个张大嘴,有的人竟然激动地掉了签子!竹签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别提有多清脆。
夏芍这边都算完了,解签都解完了,而余九志那边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是余九志不想反应,而是他现在根本就反应不了!他不是没听见后面的动静,相反,最震惊的人就是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开天眼的时候,还在盘算,这么多的人,他要谨慎点消耗元气,不然像上次在李家大宅似的,天眼看完了险些吐血,那今天可就解不了卦了。
但略微想一想,余九志还是放下了心。
那天在李家,他看的事比较久远驳杂,而今天就是看几支签子,元气消耗不可相较。
今晚他应该不会消耗太多元气,留些气力解卦应该没有问题。
而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后面就传来了少女清澈的声音。
她在解卦!她居然在解卦!余九志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险些没元气逆转,气血翻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想让自己平心静气。
但他发现,背后少女悠然的声音和客人们掉签子的声音全都啪啦啪啦地砸进他的耳朵,他想不听都不成!结果他发现,他的天眼竟然开到一半,再也没有办法开下去了!现在的情况是,他想开天眼,但精神集中不了。
想撤回来,但没有全部看完,他又没有办法解卦!就这么吊着,上不去下不来,别提有多难受!而后头却在这时,传来了脚步声。
余九志不敢睁眼,他现在正在运足元气的过程中,不敢轻易动情绪,否则一个不好,他会先要了自己的命!他只能极力压制心绪,耳朵竖着,想听听是谁走过来了。
但他却听见一道对他来说噩梦般的声音。
夏芍慢悠悠含笑站在了他身旁,咦?大师,不是要解签么?您在冥想静坐?就算是不睁眼,余九志都能想象得出此时此刻,少女脸色那可恶的、可恨的笑容。
不行!不能生气!不能着了她的道!余九志在心中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而这时,见夏芍走过来,她的那些宾客们也一齐走了过来,不解地看着这边的情况。
陪着余九志盘膝坐着的那十几名政商名流尴尬了……他们原本还庆幸自己在余九志这边,可没想到情况来了个大逆转,那边解签的速度堪称神速,而他们这边竟然还跟邪教聚会似的盘膝坐着,这都什么跟什么?余大师怎么回事?余大师?余大师!一些人已经有些不悦地催促余九志。
余九志脸色涨成猪肝色,却只能闭着眼装聋作哑。
他现在是收收不回来,放放不出去,只要能让他有一点点的时间平复心情,只要能有一点点的时间!正当余九志这样想的时候,他又听见了夏芍的笑声,咦?看来余大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进入冥想了。
既然这样,大家都别陪着他坐着了,起来吧,我给你们解签。
宾客们面面相觑,正当不知是不是要站起来的时候,夏芍已经从她左手边的人开始,帮着余九志解签了。
第十一卦。
鲤鱼化龙喜气来,口舌疾病永无灾,愁疑从此都消散,祸门闭来福门开。
得此卦者多是求财,如若求财可获大利,求财到手,做事有成。
恭喜!夏芍笑起来眼眸弯弯,笑容十分讨喜。
听得那宾客也喜上眉梢,赶紧起身道谢,哎呀!说出来都不好意思,不过我是大老粗,商人嘛!总是求财的。
借大师吉言了,哈哈!其他宾客一听,就知道签算准了,而且卦也解对了。
顿时都不管余九志了,纷纷站起来。
刚才夏芍解卦时的热闹场面顿时重演。
第二十二卦。
隔河相见一锭金,欲取河宽水又深,指望钱财难到手,日夜思想妄费心。
得此卦者近期莫交易出行,如有合伙人,请多加注意,谨慎选择。
第十三卦。
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难,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
这位先生,我看你最近怕是官司缠身,求名不准。
在这里不好多说什么,如果有需求,过了今晚咱们有时间可以聊聊。
夏芍淡淡一笑,冲那名一脸急切的人点头,竟然当场做起了生意。
那人自然求之不得,等不及要跟夏芍要联系方式了。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求得好签,而总有人不如意的,见夏芍签算准了,解签也解在了众人心头,众人不免纷纷上前。
一群人围着夏芍,只剩下冷家人震惊地站着,余家弟子目瞪口呆,而余九志孤零零坐在地上,还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脸憋得发紫!他的天眼!他费尽心力,得来的天眼!他费劲心力,留下的最后一次开天眼的机会!就等着今晚为余家挽回这几天丢失的声誉,然后把这少女的性命留在这里,怎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的天眼,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他、他输了?余九志怎么也不能相信,而夏芍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第四十七卦……第六十三卦……第七卦……第……噗!余九志一个没忍住,气血霍然翻涌,仰起头,元气逆转,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三十八章 绝降!自食恶果!师父!师公!余大师!谁也没想到余九志竟然吐血了。
那些围着夏芍的宾客早已把坐在地上冥想的余九志抛到了脑后,夏芍给这些人算签子,竟然毫无错漏,卦辞无一错处,解签也都解在点子上,这让很多人震惊过后已是激动,很多人正想问夏芍要联想方式,没想到听到后面噗地一声。
宾客们转身的时候,正见到余九志仰头,一口血喷出来的景象,实在是有些吓人。
余家弟子奔过来,夏芍离余九志很近,她当即便往旁边一闪。
这时,余九志被弟子们扶起来,起身的时候步伐颇为踉跄,一个没站稳,往前一扑!夏芍身旁还有几名宾客,见余九志没站稳踉跄着倒过来,本能地伸手就要扶住他。
但余九志的力气莫名地大,这几个人刚一碰上他,就被他撞得向后倒去。
有个人倒下的时候看身旁有人,本能地用手往旁边抓了一下,夏芍转头间扶住这人,目光看见余九志撞开两个人超自己摔过来了,她步子却被旁边的人牵绊住,略微慢了半拍。
夏芍往后退的时候,余九志正好跌过来,伸出手来虚虚在她身上抓了一下。
他的手指看起来只触及她的裙身,夏芍却轻轻眯眼,她感觉头皮轻轻一痛!目光往余九志手中一掠,隐约看见根头发丝儿在灯光里一飘,接着弟子们就围上来扶住了余九志。
一群人去扶余九志,手忙脚乱之下,余九志的手也不知抓在谁的手上。
夏芍轻轻眯眼,心中冷笑一声。
余大师,您没事吧?宾客们纷纷围上去,目光担忧里都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怎么就吐血了呢?夏芍很快就被挤到了后头,余九志被一群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夏芍在外头垂着眸,指尖在大腿一侧轻轻一扣,龙鳞匕首的刀鞘轻轻一拉、一扣!速度快得煞气都没来得及泄出,匕首便又合上了。
夏芍抬眸,望向余家大宅的某个方向——师兄,看你的了!……当夏芍轻轻扣动龙鳞的时候,余家大宅主宅二楼的阳台上,一道人影跃下,快速闪进了黑暗里。
如果有人此时看到那人影跃下的房间,一定会震惊讶异,因为那是余家大宅的主人余九志的卧房。
当然,此时也没有看到那道人影。
因为那人影的动作极其迅捷,像是在黑暗的夜里伏击猎物的狼王,奔起、落地,力量完美地收放,几个闪转间便转入了宅子灯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融在那暗沉的影线里,摸向后宅一处小阁楼。
男人的行进路线看起来就像是将余家大宅的分布早已摸清了一般,熟门熟路。
他来到阁楼下,目光往发出昏黄光线的楼上一掠,无声无息退到楼侧的黑暗里,不动。
没一会儿,一道快速跑动的人影超这边而来,依稀可见手上拿着样东西,步伐急切。
现在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宾客们都在前头客厅,司机和陪同人员也都在旁边的厅里闲聊休息,弟子们都在客厅陪着余九志,后院连个佣人也看不见。
那人跑的时候压根就不往四周看,直直向着小楼跑来。
哪知到了楼下,经过楼侧的时候,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那人一惊,刚睁大眼,嘴已被后头神来的手捂上,那人瞳孔倏然放大,接着便眼白上翻,连挣扎都没有,就软倒了下去。
他倒在黑暗里,有人捡起他手上握着的东西,拿在手上一看,竟是只木盒子。
男人将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两根女子黑色的长发。
在触及女子的发丝时,男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厉,但旋即他便收敛了气息,将两根长发拿出来,轻轻塞进了衬衣口袋,贴着心口放好。
然后从身上拿出一方帕子,里面包着几根黑色短发,放进了木盒中。
接着,男人从黑暗里闪身出来到了楼上,将木盒放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房门,便跃下楼去,退进了黑暗里。
过了一会儿,阁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一名白衣蓝裤的年轻男人出来,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目光落下地上的木盒上,露出一抹阴郁的笑容,拿了木盒,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铺着木地板,上面放着一张矮木桌,桌上染着两只蜡烛,那两只蜡烛上面画着奇怪的符,而且蜡烛的颜色也发黄,看起来很陈旧了。
但若是夏芍在这里,她一定能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用人体脂肪提炼出的,降头师很喜欢用来作法的蜡烛!桌上的两根蜡烛火苗很旺,但相对于整间低矮的阁楼来说,这点光线并算不上明亮。
在蜡烛火苗跃动的光影里,桌上还放着两只小瓶子,看起来像花瓶,里面插着一些像干草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看着像草,但若是定睛看的话,那草竟然像是活着一般,不停在瓶子里扭动着!而且,木地板上还摆着一圈古古怪怪的盒子,地上撒着红的白的黄的像颜料又像是纸屑的东西,桌上地上都画着血淋淋的符。
萨克拿着木盒走进去,盘膝坐在了一圈古怪的盒子后头,在他面前的正是一只香炉般的器皿,里面是尸油燃烧着的火苗。
萨克将桌上瓶子里的干草拿了出来,平铺在桌上,火苗映着着他惨青的眉眼和阴沉微笑的唇角,他的眼注视着桌上,只见那些干草竟然在桌上蠕动了起来!细看那些干草,形态生得也奇怪,一头粗一头细,并生在一起,发生蠕动的正是这一粗一细的草叶,它们看起来似乎像是要结在一起的样子!萨克在将干草拿出来以后就不管了,而是对着面前的火炉念念有词,边念词边手舞足蹈,不停地从身旁放着的盒子里抓出东西来往火炉里投掷。
每投掷一次,火苗窜得越旺,而他的动作幅度就越大,直到把盒子里的东西都投进火炉里,萨克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癫狂地似全身痉挛一般!他嘴里的念着的咒调子越来越高,发音也越来越诡异,而就在火炉里的火苗颜色变得诡异的时候,他一般抓起拿进来的木盒子,打开看也没看,将手帕连同里面包着东西一齐丢了进去!东西丢进去之后,火苗呼地窜得老高,萨克一把抓起桌上已经自动结成结的干草,狠狠掷进了火炉里!萨克声音已经变得低沉嘶哑,头颅晃动形似癫狂。
而他面前的火炉里,一堆东西烧融在里面,火苗青红的诡异颜色遮挡里火炉里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变化……咒语在继续,下降在继续。
而同一时间,余家大宅的客厅里。
余九志已经在弟子们的搀扶下坐进了沙发里,他看起来伤得不轻,一直在闭目调息。
没一会儿,就被弟子们扶着躺在了沙发上,看起来就像是昏迷不醒了一样。
宾客们一直不知道余九志为什么吐血了,看着他似乎伤得很重、昏迷了的样子,不少人开始担忧,叫来余家的人提议,要不要把余九志送往医院。
余家显然是不肯的,大宅外头都是记者,现在把余九志送去医院,明天杂志周刊上要写成什么样子?眼前的情况是余家事先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可谓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余九志的天眼在被当成杀手锏、被认为一定会赢的情况下,竟然遭遇了滑铁卢?原本,余家是打算在赢了夏芍之后,就先让今晚请来的这些政商名流们回去。
记者们都等候在大门外头,他们一出去,余家这些天来损失的声誉就自然地挽回来了。
而夏芍,他们自然有办法留住她!今晚,对于余家来说本应是铲除异己的盛宴之夜,可谁也没想到,盛宴才一开场,就遭遇了大反转!这种情况,余家从来没有考虑过。
以至于眼下到底怎么应对,他们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合适。
最主要的就是怎么跟这些政商名流交代的问题。
请他们先回去?他们出去后会怎么跟记者说?余家的声誉怎么办?先留住他们?用什么理由呢?就算留了今晚,明天呢?后天呢?余九志的两名亲传弟子在后头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管他呢!先把这些政商名流留住!反正今晚那名姓夏的少女也走不出余家大门,张氏一脉也要绝了!到时候,香港四大风水世家,一夜绝了三脉,只剩余家一脉,谅这些人也不敢出去胡说!而且,到时候记者们的目光就自动转向了,今晚小小的比试,谁还会在意?今晚,注定要出大事!而胜者为王的道理,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变!商量了一段时间过后,余九志的两名亲传弟子总算是达成了共识,由大弟子卢海出来发话打圆场,诸位,我们已经打电话给家庭医生了,还请诸位不要担心。
我师父在岛上受的伤至今未好,今晚给大家卜算的时候,旧伤复发。
我们扶着他老人家在这里休息会儿,等医生来了,我师父醒来,自会对今晚的事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余家这是在拖延时间,可惜客厅里除了夏芍,其他人并不知情。
一听这个旧伤复发的说法,倒也觉得合情合理。
余九志伤了手臂的事,大家都知道,就在几天前。
寻常人说不定还在住院,他今晚就为了余家的声誉提出跟人比试了。
若说是勉强了,也不为过。
更何况,他年纪也大了。
这些来的政商名流中,不乏这十来年一直是余九志的忠实客户的。
余九志平时颇为威严,很有大师的架子,这些人跟他谈不上是老友,但也毕竟多年的交道了,看他躺在沙发上,吐血后昏睡过去的模样,不免心中有些感慨。
家族声誉、业界地位,面对后起的新人,临老了还得拼上老命来保全家族名望,这是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能体会的心境和感慨。
顿时,便有些人难免对余九志生出些同情之心来。
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这些宾客也都是精明人,余家既然说要给他们个交代,暗里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们现在提出告辞。
他们肯定也是为了保全家族名声,这点大家心如明镜。
于是便都坐了下来,稍稍用了点余家子弟送上来的茶点,等待着家庭医生到来后,余九志醒来给个交代再走。
冷家老爷子又坐回了座位上,但他的目光却没从夏芍身上收回来。
对于擅长占算卜问的冷家来说,没有人比他更震惊夏芍解签时的神速的。
至少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知道天底下能有哪一种方法,可以如神通一般卜算的。
占算之法中,拿六壬神课来说,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式子复杂的概率学。
既然是概率学,那就表示准确率不会百分百,总有不准的时候。
而夏芍刚才断签,不仅神速,而且三十支签,没有一支出错!这种零失误率,他有生之年都没见过。
就算夏芍的修为已经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比他这个冷家的当家人还高,但她应是刚进入炼神还虚不久,应该还不到随意路边拔根草、地上捡块小石子就能成象卜算的境界。
而且,即便是她到了这个境界,她手上也得有草、有石子啊!问题是,她手上什么都没有!她完全是拿眼看过去,就断了签!这点连余九志的天眼也没有办法做到,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仅仅是冷家人在看夏芍,李伯元的目光也在夏芍身上。
不过他考虑的却不是她如何断签的问题,而是眼下的情况,余家明显在为比试的结果打同情牌的意思。
最后可能是夏芍赢了比试,但余九志反而更得人心。
毕竟现在众人都觉得是夏芍伤余九志在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余九志这些年来做了什么!对于今晚夏芍的打算,李伯元是不清楚的,他不免有点为她着急。
而李卿宇目光也落在夏芍身上。
或者说,自从她进了余家的客厅,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经过刚才,他已经可以确定八成,眼前的她,就是那个她!她的容貌虽然不一样,但气韵神态,一颦一笑,连声音都是一样的!男人的眼神有些复杂,想起她走之前所说的话——果然是很快就见面了!还真是快!才三天!而她居然就换了副模样,换了个身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段时间在香港搅动风雨的人,竟然是她!而她的身份,美国黑手党那边至今没有确切消息,他很少见到杰诺抓狂,但他在电话里是真的抓狂了。
而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更多的疑惑——她,到底是什么人?客厅里,受邀前来的政商名流们虽然是吃着茶点,但谁的胃口也不大,而且场合也不合适。
他们只是稍稍吃喝了点,目光也是时不时往夏芍身上看。
有人觉得她年轻气盛了些,伤余九志有点不地道;有人想起八年前余氏和张氏的争斗,倒觉得理解夏芍身为张氏一脉的弟子,对余九志的复仇心理;而有的人想起夏芍进客厅时对余九志说的话,觉得她跟余九志之间应该有什么众人不了解的仇怨,所以不急着下结论。
什么想法的人都有,客厅里没人说话,气氛很是凝滞。
就在这个时候,身为众人焦点的夏芍,开口了。
她开口之前目光轻轻动了动,往自己腿侧掠了掠,然后唇角轻轻勾了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低着头,这笑意并不明显,稍纵即逝,只有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的李卿宇发现了。
而接着,夏芍便抬起了头,神态如常,看向了对面沙发上躺着昏睡的余九志,慢悠悠开了口,余大师睡够了没?再睡下去,可就真睡着了。
她声音在静寂的客厅里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倒是慢慢悠悠,韵味颇为悠闲散漫。
就是话听起来很有深意,甚至那含笑的唇角都能看出点嘲讽的意味来。
在场的人都不笨,她这是在说……余九志装睡?对于这句话,在场的政商名流们还在怔愣的时候,余氏一脉的弟子已经愤怒了!你说什么!余九志的大弟子卢海沉着脸,怒斥,好歹你也是玄门的弟子,论辈分,你该叫我师父一声师叔祖!你打伤师叔祖,他现在这样全是被你所害,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余氏一脉的弟子都一脸愤怒,夏芍坐在沙发上,抬着眸,望向立在余九志躺着的沙发后头的卢海,轻声笑道:小声点。
你师父要是真睡着了,你就不怕吵着他?一句话,堵得卢海脸色变了几变,想发怒,又不得不憋着气,别提有多难受。
而弟子们本来要群起而攻之,但听了这么句话,也觉得堵得晃,发作也不是,不发作又有点内伤,一个个涨红着脸,最后只剩下用眼瞪夏芍。
夏芍很闲适,笑容在余氏一脉的弟子眼里绝对是可恶的典型,她问,用聊天的语气,你师父真的睡着了?卢海沉着脸,气得呼吸都发沉,但又不能怒斥她,最后只憋出两个字,当然!家庭医生来了,他就会醒?当然!醒了他就会对今晚的比试结果有个交代?当然!哦。
夏芍轻轻点头。
客厅里的政商名流们表情一个个的别提有多怪异。
这场面,一方悠闲散漫,一方面目含怒,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是,又怎么看都是少女在询问自己的疑问,正常的聊天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然,夏芍在哦了一声之后,就站了起来,既然这样,不用等家庭医生了,我来帮余大师醒来就好了。
余氏一脉的弟子一听,顿时个个如临大敌,你想干什么!卢海也顾不得吵不吵到余九志了,当即就从余九志躺着的沙发后头到了前头,带领弟子护住沙发,一副剑拔弩张地场面。
客厅里的气氛霎时紧张了起来!政商名流们顿时直起腰来,都有些紧绷。
在这样的场面里,唯有少女步伐散漫,悠然从容地一步步走向余氏弟子,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帮个忙而已。
这里你们谁的修为也没我高,既然你们说余九志是我伤的,那就当我赔罪好了。
他现在身体不适,我帮他调整调整元气。
谁用你帮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名弟子忍不住出口怒骂。
噗嗤!夏芍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你是说我是黄鼠狼,你师叔祖是……那弟子刷地脸色涨红,卢海横过去一眼,那弟子都恨不得缩去沙发后头!站住!不准再往前走了!等家庭医生来了,我师父自然会醒来给你一个交代!卢海一瞪夏芍,戒备。
内心却是冷哼,等家庭医生来?压根就没有家庭医生!等后面阁楼上的那位要你的命还差不多!只要那边一得手,任你修为再高,一个炼精化气的弟子都能制服你!只不过,那边下降头需要时间,再等等……再等等!虽然我是可以等的,反正时间也不算太晚。
但是你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夏芍慢悠悠地抬眸,笑了,我凭什么,听你的!最后一句话还在嘴里的时候,夏芍的脸色已是变了,她周身元气震开,离得最近的一名弟子霎时被撞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不仅余氏一脉的弟子们如临大敌,客厅里的政商名流们也都惊吓地纷纷站起向后退去。
这些人,经历过政坛的尔虞我诈,经历过商场的风云变幻,但这种近距离的打斗却是大多没有接触过的,顿时便都有些紧张地大步后退,贴去了客厅的一角。
而夏芍已抓住迎面一名弟子,往旁边一扫,顿时将挡在余九志身前的弟子们扫开一大片!卢海和他的师弟脸色大变地要上来阻止,夏芍的指尖却在这时往大腿一侧一扣!阴煞之气泄出,坐在沙发上的冷家老爷子都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夏芍并没有将龙鳞完全打开,她考虑到客厅里还有普通人在,只是将阴煞泄露了一小部分出来,但感觉到阴煞之气急速涌出的余氏子弟和冷家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他们在渔村小岛的山上见识过夏芍的金蟒阴灵,对其颇为忌惮,今晚本就对此很提防,一感觉到阴煞涌出,众人第一感觉就是夏芍把金蟒放了出来!于是乎,一群人本能地往天花板上看,而夏芍指尖早已掐住指诀,泄出的阴煞定住前方正惊骇抬头的卢海和他的师弟,气劲一震,将两人一掌扫了出去!在两人撞去后头墙上的时候,夏芍一步上前,伸手!余九志!醒来!夏芍这一喝,舌尖卷着浑厚的内家劲力,喝在余九志耳旁,却连避去客厅角落里的人都听得耳膜发颤,倏地一疼!余九志被夏芍从沙发上半提起来,身体也是倏地一颤!他当然醒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昏睡过去。
夏芍早就知道,没有见过一个昏了的人还会自动调节元气的。
不过,这老家伙还真是死要面子,他曾伤在她手中,明知她杀过来,也知道她动了阴煞,竟然还能死撑着在沙发上装昏。
不过,现在他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这么近距离被她一喝,相信连远处的人都受不了了,何况近处的他?就算他在被提起来的时候,元气已经护住周身,但他毕竟是受伤了,挡也挡不了多少,浑身这么一颤,明眼人都知道他醒了,再装就假了。
余九志皱了皱眉头,眼皮子颤了颤,似模似样地睁开眼,一副刚醒来的样子。
在看到夏芍的一瞬,他气息起伏强烈,还真是一副震怒的样子。
但可惜夏芍不给他更多表演的机会,她把余九志提着往沙发上一按!强迫他坐起来,而自己则敏捷地往沙发侧边一转,转去沙发后头,双手一按!按住了余九志的肩膀。
余大师,醒了?夏芍在余九志身后笑着扫一眼客厅里躲去墙角的政商名流们,和震惊站起的冷老爷子与冷以欣,笑着对余九志道,醒了就交代一下吧,这么多人等着你呢。
今晚的比试结果,说说看吧。
谁输,谁赢?余九志面如锅底色,红黑交替,气息喘得厉害,一张老脸面对着客厅里的众人。
他不能不装昏,他苦心留下的最后一次开天眼的机会,却半途就输给了一个年轻人,这让他拿什么脸就跟这些请来的政商名流交代?他只能等,等后面阁楼的动静,然后再度掌控一切!而现在从时间上算来,是不是也该差不多了?余九志明显还想拖延,夏芍却笑了,她用气劲压着受伤的余九志,抬眼看向客厅里的人,不想说?没关系。
谁输,谁赢,大家心里自有公论。
余大师装昏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这张输不起的老脸,就当是给大家当个福利,赔罪了。
你!余九志气得要咳,胸口闷疼,余氏一脉的弟子却是怒了。
卢海和他的师弟被夏芍拍去墙上,掌力下得有些重,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之前被夏芍扫出去的一些弟子却是伤得轻些,爬起来的人怒指夏芍,还想打同情牌,还不是因为你,师公才受伤的!你现在还侮辱他!你到底懂不懂尊敬前辈!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再厉害也叫人不齿!而客厅里的政商名流,竟然还真有被这话说动的。
有一部分人本来就同情余九志,看见夏芍这样对待一名老人,有的人就有点看不惯了,顿时就要出来端出样子来说两句。
但是这人还没开口,夏芍就一眯眼,目光扫去之处,其势极厉!闭嘴!这一喝,震得在场的政商名流都懵了懵,似乎很久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两字了,而说出这句话的少女,敛了她惯有的悠闲姿态,气势逼人,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有发言权!收起你们那套大仁大义的道理,留着跟这个老头子说!夏芍一扫刚才说话的那弟子,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再厉害也叫人不齿?这话还给你们!夏芍往余九志肩膀上狠狠一按,眯起眼来冷笑,低着头看余九志,声音去清晰得叫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余大师?余九志!敢不敢跟今天在场的人说说,十多年前,香港第一风水大师,玄门的掌门人唐宗伯唐大师!是怎么失踪的!余九志霍然瞪大眼!气息急速起伏!他不是不想动,不是不想挣脱开,但是身后那丫头看似按着他的肩膀,其实一点也没手下留情。
她应是把她修为里能用上的劲力都压在了他肩膀上,而他右臂重伤未愈,今晚又元气倒流,喷了口血出来,至今没能调理好,一时之间被她制住,竟然挣脱不开,生生被她问出了这句十几年来夜里做梦都不想听到的话来!而客厅里的政商名流们听见这句话,脸色都已经变了!唐宗伯!这个名字十几年没有听到了,但是香港上层圈子里的人,乃至香港的民众,都不可能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他少年成名,三十岁接手玄门,成为香港风水堂的第一风水大师。
唐宗伯的事迹,至今还被香港的一些老政商名流们津津乐道。
传闻,他少年孤身闯荡华尔街,在当时歧视华人的政策下,连帮着华人企业端了几家大企业,闯下盛名!传闻,他受到过当时美国总统的接见。
欧洲某国曾要授予他勋爵之位,被他婉言谢绝。
这两件事曾在香港媒体上隆重报道过,上了年纪的老一辈的人都不可能忘记当时大街小巷都是唐宗伯为华争光的报道。
那是一段传奇峥嵘的岁月,那是一个书写传奇的年代……后来,唐宗伯怀揣盛名回到香港坐镇风水堂,每天拜望他的政商名流和民众络绎不绝。
他不是个讲究体面与身份的风水大师,凡是有求于他的,他不看身份地位,有求必应。
遇到家境普通或者贫寒的人,他时常不收酬劳,只告诉人行善相抵。
唐宗伯不仅仅是风水大师,还是很有名的慈善家。
在这个对传统风水很是信仰的香港社会,唐宗伯在民间有着很高的声誉和支持者。
当年的风水堂,现在已经更名为了玄学会。
世事变迁,但唐宗伯在香港民众的记忆里,却如同老照片一般,怀旧,难以磨灭。
当年他失踪的事,在香港很是掀起了一番波澜,很多人竟然要求政府去内地报案查找,而事实上也确实有些人利用职务之便帮忙找寻过,但是一直无果。
十几年了,香港第一风水大师已经换了个人,但唐宗伯的名字却在老一辈的人心中没有丢失过。
只是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今晚竟然从一名少女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她说余九志知道唐大师是怎么失踪的?她刚才说欺师灭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还张嘴想教训夏芍的人顿时就不说话了,而是看向余九志。
冷家老爷子自从夏芍动了龙鳞的阴煞开始,就没坐下过,听见夏芍的话以后,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他的身子甚至晃了晃,幸亏有冷以欣在旁边扶住他,才将他稳住。
他一把抓住孙女的手,颤抖,欣儿,你、你说……她、她会不会是……冷以欣目光闪烁,看向夏芍。
而余氏一脉的弟子们也看向夏芍和余九志,连地上还爬不起来的卢海和他的师弟都艰难地抬起头来。
当年的事,余九志谁也没说。
他本就是个不容易信任人的人,这么大的把柄,他不可能说给人听。
因此连他的亲传弟子,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余九志脸色连番巨变,内心不住地想:怎么那边阁楼还没有动静!你在想,怎么那边的阁楼还没有动静?夏芍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笑眯眯看余九志,缓缓附身在他耳旁,已经有动静了,你没感觉到么?余九志霍然抬眼,仰头,震惊地含着血丝的双眼望向夏芍——她、她怎么知道阁楼?夏芍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客厅里很清晰,任何人都能听得清楚。
在场的政商名流们一脸不解,搞不懂事情怎么跳跃度这么大,刚才不是在说唐大师么?现在又是在说什么?冷老爷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以欣却是轻轻蹙眉,阁楼?余氏的弟子们却跟余九志一样震惊了!她怎么会知道阁楼?她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的事?哦,看来你还没感觉到。
那可能是阁楼上那名降头师的手艺欠点火候吧。
夏芍却是一笑,甜美,不要紧,我们再来拖延点时间就好。
这是你最拿手的,其实我也很拿手。
余九志恨不得一口血再喷出来!但他现在感受最深刻的不是怒气、不是想吐血的感觉,而是震惊!她说降头师?她说降头师!她竟然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夏芍像是突然间爱上了读心的感觉,很享受给人解惑的过程,她冲余九志钩钩手指,不管客厅里听到降头师三个字的人都多么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她只附在余九志耳旁,这次声音压低了,低到只有余九志能听见,今晚是不是输得很莫名其妙,很不服气?其实,你服不服我一点也不在意,不过大抵你是必须要服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天眼,还有一种叫做天眼通的能力。
很不幸,我有。
夏芍说了什么,在场的人都没能听见。
包括修为不错的冷老爷子,和离夏芍很近却因她挟持余九志而不敢靠得太近的弟子们,众人都没能听得清,就只看到夏芍在余九志耳旁说了一段话之后,他突然就两眼发直!直愣直愣的眼神,从中可以读出太多,又似乎什么都读不出。
他看起来就像是懵了,灵魂抽离了一般的懵。
然后,时间就像是在客厅里停止了。
余九志就像是木楞了一样,好像沙发上坐着的不是个人,而是尊不折不扣的雕像。
就在众人以为余九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忽然身体一个哆嗦!脸色渐渐憋红,身体霍然向前一倾,噗!地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师父!师公!弟子们惊喊一声,急着就要上前,但仍是十分忌惮夏芍。
弟子们望向她的眼神不仅是急怒的,而且带些震惊和不解。
他们都是知道她以元气压制着余九志的,余九志虽然是受伤不轻,但他宝刀未老,炼神还虚有些年头了,底子还是很硬的。
夏芍要想趁着他受伤压制住他,大抵也是要拼劲修为的。
她的气劲从将余九志压制在沙发的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大量释放,在周围虎视眈眈的弟子们一直在等她疲累的时候,但怪异的是,她一直神态很悠闲,就像是在做平常的事。
换做任何一个人,气劲释放这么久,都得掂量掂量还有几分胜算,而她竟然到现在还保持着高度的压制,竟然一点也没有出现疲累的模样!这少女……是怪物么?!而就在弟子们想扑过来,却又有所忌惮的时候,余九志忽然开始喘起气来!他不但开始喘气,刚才吐血时涨红的脸色居然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涨红。
不正常的通红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可以触碰到余九志,定然会发现他的体温高得不似常人。
但这个时候,除了夏芍没人能靠近余九志,因此感觉到的人只有夏芍。
夏芍淡淡垂眸,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忽然,松开了余九志!她松手的一瞬,越过沙发,退到客厅门口的位置,冷淡地看着余九志。
而不知道夏芍为什么会离开的弟子们霎时就向余九志扑了过去,一开始弟子们还以为他是像解签时那样,元气逆流伤到了,但是没想到一碰他,不少人都喊了出来!好烫!怎么这么烫?师公,你是不是发烧了?医生!快!快点叫医生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夏芍站在门口笑道:医生?你们不是早就打电话叫医生了么?怎么?之前没叫?弟子们这才发觉漏了马脚,但这时候,谁也没心情担心怎么跟那些政商名流解释的问题了,一门心思想知道余九志怎么了。
不用叫医生了,医生帮不了他的。
人在做,天在看,这就叫恶有恶报,自食恶果。
他是中降头了。
夏芍好心在门口解释。
夏芍确定余九志是中降头了,但是中的是什么降头术,她现在还不好说。
降头分降术和蛊毒两个部分,降头两个字是泰语的发音,但其实降头术却是来源于中国的苗疆的。
苗疆因为气候潮湿,蜈蚣等毒虫比较多,草药也多,因此便滋生了很多蛊降、药降一类的法术。
后来传去泰国,经由降头师们修炼和发展,滋生出了很多种降术。
什么声降、符降、情降、飞降、鬼降之类的,数不胜数,所以夏芍仅仅根据余九志的初期症状,很难判断他中的是什么降。
反正今晚她跟师兄两人以龙鳞和将军的煞气为信号,完成了偷龙转凤的一场好戏!夏芍早就在进入余家大宅之前,就开天眼看清楚了余九志卧房和降头师萨克所在的位置,告诉徐天胤之后,以他的职业能力,凭着她的叙述找两间房间实在是轻而易举。
下降头需要的人身上的东西,徐天胤在余九志房间里找到,送去萨克所在的房门口,进而令余九志中了降头术。
无论余九志中的是什么降术,他都算是自食恶果!这也正是为什么夏芍今晚能制住他,却不急着杀他的原因。
这个老头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师父这十多年来腿伤的痛苦,他必须要偿还!她要他自食恶果,身败名裂!假如,今晚降头师萨克下的降术不太厉害,那余九志的痛苦就少些。
假如他下的降术厉害,余九志就有罪受了。
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而夏芍不知道的是,萨克还真的下了极厉的降术。
虽然,在萨克心里,夏芍和冷以欣是要带回泰国献给他师父通密的礼物,但通密要的不过是童女的血,跟中不中降头术没关系。
只要回泰国的时候还活着就好。
所以,对于年轻的萨克来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以练习降头术的机会。
这一次,趁着师父不在,他大胆地练习,下的是他以前从未有机会下过的降头术——阴阳绝降!这种降头术,用到的很关键的一样东西便是阴阳草,也就是阁楼上那会蠕动的干草。
阴阳草粗为阳,细为阴,通常会并生在一起。
据说,这种草生长在热带丛林和雨林,是婆罗洲群岛一种奇怪的植物,当地人称之为阴阳降头草。
这种草被降头师拿来下降之后,会在中降者肉体内慢慢滋长,中降者会莫名其妙先发起高烧,然后发狂而死。
死时阴阳草会透体而出,死者尸体有如稻草人一般!最可怕的是,这类降头在降头界属于最难解的绝降,中降者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夏芍能看到阁楼里的阴阳草,她定会一眼就断定余九志中的是什么降术,但现在她还不能。
如果她知道余九志中的是这种绝降,她也只是会冷笑一声——自食恶果而已!而自从夏芍说出余九志是中了降头之后,客厅里的人就都慌乱了。
降头!这在很多人眼中恐怖的邪术的存在,听到它的人往往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政商名流们纷纷退避,本来就退到墙角了,现在看起来更多人恨不得马上逃出余家大宅。
但是这些人想逃,却又不敢逃,因为夏芍站在客厅的大门口。
这让名流们惊恐之余,将更多的目光从余九志身上投到夏芍身上——她怎么知道余九志中了降头?莫、莫非……降头术是她下的?我可不会降头术。
他中降头,不过是自食恶果。
夏芍好心为在场的人解惑,目光却在余九志痛苦的表情上,从来不曾离开过,余家大宅,后院的阁楼里,请了一位泰国的降头师。
这降头师是声称今晚要比试、很有前辈风范、很会以德报怨的余大师,暗中请来对付我的。
只不过,现在我没中招,中招的人是他而已。
什么?!宾客们惊慌之余,震惊地看向余九志。
这是真的么?冷家人也望向余九志,他请了降头师来?那天聚会的时候,他可没说!夏芍一笑,继续望着余九志道:不仅如此,还有件很讽刺的事。
这个让余大师下降的降头师,是泰国降头宗师通密的弟子,名叫萨克!而萨克的师父,也就是通密,正是十多年前,与余九志勾结,联合暗害唐大师的凶手之一!呵,何谓自食恶果?这就是。
什么?暗害唐大师?余大师?在场的人纷纷望向余九志,不可置信的眼神!李伯元、李卿宇和李正泰齐齐看向夏芍。
萨克?不就是那个帮李正誉养小鬼的那名降头师么?他怎么会在余家?李卿宇微微眯眼,眸光难辨,盯着夏芍——果然是她!而除了李家人之外,包括冷家人在内,所有的人都对夏芍这番话表示震惊,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余九志,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余九志的心绪早就乱了。
他现在前所未有的惨态,受伤、中降,多年维持的谎言即将被揭穿,声誉、名望,不复从前。
他被弟子们扶着,但弟子们在听到夏芍的话后也是一个个震惊地望着他,连刚才嘘寒问暖的关切都停止了,只是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等着他一个解释。
余九志浑身发烫,脸烫得不知是被下降所致,还是涨红所致,他不想也不可能就这么承认。
一切都没有证据!不是么?他踉跄着从沙发上起身,几次欲倒,颤着手指指向夏芍,别听她胡言乱语!她有什么证据!她……她一介义字辈弟子,你们居然信……她可不是义字辈的弟子!余九志一个信字还没说完,客厅外头,黑沉沉的余家大宅院子里,一道洪亮的老者声音传来。
客厅的光线洒去院子里,依稀可见老者坐着轮椅,由一名气息孤冷的男人推着走了进来!老者尚未进入客厅,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她可不是义字辈的弟子,她是我十年前亲收的徒儿,在玄门,她是嫡传!她是嫡传!这一道声音,老人带着雄厚的气劲震出,震得客厅里的人耳膜又一阵发疼,疼得嗡嗡作响。
而所有的人却不顾得耳朵都多疼,全都齐刷刷转头,望向客厅门口。
余九志也霍然抬头!但他的眼却没第一时间看见走进来的老人,而是一抬眼,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眼睛被门口爆闪的光线炸得有些瞬间爆盲!闪光灯!记者!这、这怎么回事?!☆、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三十九章 真相大曝光!身败名裂!余九志抬着头,维持着一种扶着沙发、指着夏芍的姿势,定格在了客厅里。
客厅里所有人都以一种或抬头、或扭头的姿势转身,望向门口。
门口闪光灯爆闪,灿亮的光线像炸裂的星辰,晃得人眼疼,更将来人裹在其中,连同在客厅门口转身回望的少女都像是要被吞进这炸亮的光影里。
时间,对所有人来说,恍惚停止。
然而时间,其实从未停止过。
老人早就停在了客厅里,由身后一名男人推着,在媒体记者们的陪同下,静静坐在轮椅上,望进客厅里。
场面一时静寂无声,但老人的目光却有一种威严感和压迫力,周身透出的气势让在场的人即使眯着眼看不清闪亮的光线里老人的形貌,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在那里!他在那里,他来了!他是谁?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名字,但震惊、激动、欣喜、疑惑、混乱的感觉,让所有人都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老人却开口说话了,余九志,想到我还会回来吗?老人的声音洪亮如钟,不仅震得客厅里的人霎时醒了醒,连外头的记者们闪光灯都停了停。
这一停,老人的形貌就看得清楚了些。
原来,老人当真是坐在轮椅上的!他头发已经花白,蓄着一指长的花白胡须,气质仙风道骨,颇有世外高人的气息。
他的眉眼比之十多年前明显已老,岁月终究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
但好在他面色红润,眼神炯亮,看起来精神爽朗,精气神儿很是不错的样子。
在场的政商名流,有几人是像李伯元一样的老人,当即就一眼认出了唐宗伯来!李伯元反应最快,他虽然在三年前已经见过唐宗伯了,但今晚见到他还是很激动!因为他知道他要来香港,也是担心了这么多日子,怕他暴露、怕他出事,而今晚他终于是来了!看这情况,一切,总算是要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他怎能不激动?这是他一生中的贵人!指点他成就李氏、成就嘉辉国际集团的恩人!当年在华尔街,李氏集团就是拜唐宗伯帮忙,杀出重围的华人企业龙头!唐大师!唐大师!李伯元颤颤巍巍走过去,李卿宇和李正泰一左一右地扶着他,他竟然都手有些颤抖,唐老!你总算是回来了!伯元啊,我回来了。
唐宗伯笑容带些岁月的沧桑,但更多的时候经历了风浪磨砺过后的平静。
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伯元与唐宗伯握着手,也不管记者在拍照,眼底竟有些泛红,语气感慨千回。
唐大师?真的是您?随着李伯元走过来的,还有几名老一辈的企业家,他们跟唐宗伯年纪都差不多,他失踪的时候,正是他们事业鼎盛人生最为得意的年纪,现在一晃十余年,他们这些人大多已挂着公司董事长的名号,退居二线,将事业交给家族的年轻人去打理。
如今每天的日子就是听听公司汇报,看看报刊杂志,再就是回忆往昔自己那些打拼征战的年轻时代。
人越老越是怀旧,得见多年未见的故人,最是激动感慨。
只是,这些人不仅是感慨,他们还疑惑。
唐老?哎呀!真的是唐老!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啊!你、你这腿怎么了?唐老,您……您不是失踪了么?我们以为您老已经、已经……是啊,当年没少有人利用职务之便找过您,可是都没找着!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您老的消息,我们真的以为您老已不在世了!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老人说话间,客厅里剩下的那些政商名流们也聚了过来。
他们大多是人到中年,唐宗伯失踪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十来岁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早已记事。
他们对唐宗伯的感情没有父辈们那么深,但有一些人,因为父辈跟唐宗伯交情很好,他们小时候都是经常见到唐宗伯的,对他很有印象。
相隔十几年,他的音容笑貌在大多数脑海里已经模糊,但名字却是不会忘的!今晚一见到唐宗伯,年少时的记忆都涌上心头,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唐伯!没想到今晚能见到您老啊!您老的腿这是?这些年您老都在哪里?我们家老爷子没少叨念啊!是啊,我家老爷子要知道您老回来了,那不知得多高兴!对啊,唐伯!您这些年都去哪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群政商名流围着唐宗伯纷纷询问,李卿宇却是一直没出声的那个。
他的目光落在那转身对着老人含笑的少女身上,她不说话,立在圈子之外,闪光灯难以捕捉到她,但她却在他眼里,险些让他维持多年的沉静心湖打乱!什么保镖!什么内地请来的风水师!她是唐大师的弟子!怪不得爷爷称她为世侄女!怪不得爷爷如此信任她!她……李卿宇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与震惊里,夏芍却是看着这相认的场面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道:师父。
师父。
少女声音清澈里带些甜美,与今夜悠闲从容里带些凉薄的姿态很不一样,笑起来微微弯了眼眸,很是柔美可人。
围住唐宗伯的圈子呼啦一声散开!闪光灯再次爆亮!记者们几乎涌进来,对着夏芍一通急速的快门!就是她!就是她!这段日子在香港风水界掀起波澜的少女风水师!传闻她是张中先张老一脉的弟子,原来是误传!原来,她真正的身份是唐宗伯唐大师的弟子!刚才唐大师亲口说的!八年前,亲收!嫡传!在重视宗法传承的香港社会,嫡传的地位不言而喻。
这可是真正香港老风水堂的第一风水大师的弟子!日后有可能传承大师衣钵的年轻一代!怪不得,她能在杂志周刊上对余王曲冷四家的运程书开口指点!怪不得,她敢接余九志的约战!怪不得!怪不得!太多的怪不得,但却仍有太多的疑问。
唐大师,传闻是您的高徒打伤余大师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您跟余大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恩怨?现在您回来了,您当年失踪的事,是不是对我们讲一讲?记者们已经等不及地发问了,反正他们也知道,今晚他们被放进来,肯定是唐大师希望曝光这件事的真相的。
而在场的政商名流们也很疑惑,他们散开,看向客厅主沙发处的余九志。
现在,所有人都围在唐宗伯身边,没有走过来的,只有余氏一脉的弟子和冷家人。
整个客厅忽然显得很空荡,站在里面被众人的目光盯着的人,忽然有种众矢之的的感觉。
冷老爷子僵直着身子,目光紧紧盯着门口,手不自觉地收紧,握得扶住他的冷以欣的手都快要变形了,而冷以欣竟然没有喊疼,也没有提醒她的祖父,她只是静静立着,不管记者的闪光灯怎么打,目光始终望向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身后。
闪光灯从他身后打来,映亮了他的孤漠冷厉的轮廓,他的眉眼看不清晰,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沉在黑暗里。
十三年,她只记得少年时代的他,虽然仅仅是一面之缘……徐师叔。
欣儿……欣儿!冷老爷子颤抖着手,嗓音低颤地看向自己的孙女。
冷以欣转头望向身旁的老人,浅浅笑了笑。
她这个时候居然在笑,让冷老爷子很是意外,但听她道:爷爷,稍安。
稍安?这个时候,谁安得下来?余氏一脉的弟子们就不能!他们除了用疑惑的目光去看余九志,已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场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年前,开天眼的时候,不是说掌门祖师已经死在内地了吗?余九志,你告诉玄门的弟子们,我死在内地了吧?唐宗伯重新看向余九志,看着那个中了降术,满面通红,气息大乱的人。
一别十几年,两人的相貌都有所改变,但有些仇,是无法用时间冲淡的。
余九志不说话,他此时浑身都有一种奇痒的感觉,血液好似都冲到了头顶,涨得脑热发烫。
他很想去后院阁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降术会下在了他的身上!对方到底给他下的是什么降,有没有解。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唐宗伯来了!他回来了!出现的时刻是他多年来梦魇里最怕见到的一幕——万众簇拥,世人瞩目,真相大白!但这一刻还是来了!居然这个时候来了!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降术他是怎么中的,记者是谁放进来的,唐宗伯不是应该在张家小楼么?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在发生?余九志大抵是被今晚连番的事态给闹糊涂了,他现在最应该想的不是眼前的事态是怎么发生的,而是如何应付眼前的事态。
但很显然,这事态已经不是他所能应付的。
他不说话,唐宗伯可以说。
他冷笑一声,余九志,余师弟!这几年香港第一风水大师的日子过得好哇!听说余师弟徒孙满堂、信众广多,威严八方,风光无限啊!这风水堂上第一把交椅坐着,风光可好?坐得可安稳?午夜梦回时,可有想起十三年前,在内地斗法时,被你暗算了的人?余九志身子一震,身旁弟子们纷纷看向他!冷老爷子也一转头,震惊地看向余九志。
唐宗伯周围更是嗡地一声!记者们都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闪光灯纷纷对准余九志打了过去!暗算?暗算谁?唐大师?唐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唐宗伯冷笑一声,坐在轮椅上,看着余九志,当年,我们本是同赴内地,各自为安亲集团和三合集团选商业风水地,余九志以斗法之名约我,讲明输了的人退出内地这座城市,另觅他处。
我们同门之间,客户时有争斗情形,历来便立下门规,不可对同门下死局,一切点到为止。
我哪里知道,应战之后,等我的却是一场死局!泰国的降头师通密,欧洲奥比克里斯家族的人,还有余九志!我以一敌三,险险保住了性命,这双腿却是废在了他们三人手上!我不得不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几年辗转,终寻得一处休养之地,苦心调养了这些年,这才等到今日回来的一天!余九志!唐宗伯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一直是平静的,像是多年前那晚的九死一生已经融在岁月的记忆里,淡了。
但他直到把这话说话,才目光一变,怒喝一声!余九志!这一声怒喝震得被真相冲击得有些懵愣的众人都霍然一抖,有的人险些从原地吓得跳起来,余氏的弟子们更是齐齐一颤,脑中一片空白!唐宗伯却不看任何人,他只看向余九志,一字一句地问:余九志!你说,我唐宗伯身为玄门掌门,可有对不住你余氏一脉之处!我身为你的师兄,可有对不住你之处!从你入门那天起,我可有对不住你的!你给我说!暗害掌门!打压同门!铲除异己!张氏一脉死在你手上的有多少人!你给我说!你明知我来了香港,却瞒着王曲两家,骗他们围攻张家小楼,欲置我于死地!你给我说!你明明能猜出小芍子是我徒儿,却以约战为名,暗藏降头师,欲下降术暗害我徒儿!你给我说!玄门准你入门,教你术数,成就你一代风水大师,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做下这些欺师灭祖、残杀后辈的事?你给我说!一件一件地掰开来,说!老人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一字一句如果金钟落地,气劲雄浑,直直拍向客厅里的余九志,余九志踉跄着后退,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捂着胸口,嘴里随着浓重的喘息喷出血沫来,脸色更是涨红得不似人色。
没有人扶他,弟子们都不知是承受不住唐宗伯的内劲,还是别的,一个个每听唐宗伯质问一句,便往后退一步,退得沙发四周都空了出来。
空荡荡的,只剩余九志一个人。
余九志捂着胸口,低着头,眼却使劲地抬起来,眼底的血丝都清晰可见,那是一种被连番打击、震惊、仇恨、垂死挣扎纠结在一起,有些癫狂的神态。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张家小楼那边……失手了?不!不!这不可能!许是中降发烧的关系,余九志感觉整个头脑都乱了,两耳嗡嗡地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晃,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承认!抵死都不能认!呵呵,呵呵……你、你回来了。
余九志一开口,嗓音嘶哑,口中有血沫往外喷,看起来十分吓人。
自从唐宗伯到来,他便一言不发,众人都以为他懵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他竟然开了口。
但他说的话却叫众人一愣,你回来了,是不是看见这么多年我取代你,成为香港第一的风水大师,你不服?你嫉妒?你说我害你,你有证据吗?有吗!你!唐宗伯一怒,这么多年了,夏芍都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怒气,当即来到老人身旁,蹲下身子帮他抚平气息。
唐宗伯却是惨笑一声点头,好,好,你不承认。
事到如今了,你竟然还不承认。
你是要我把你藏在后院阁楼上的降头师和王曲两脉的人都带来,你才肯认罪!是不是?唐宗伯边说边往后看了眼徐天胤,徐天胤点头,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看他离去的方向,正是往后院走的路。
余九志浑身都是一颤,倚在沙发里喘着气,霍然抬头!什么?人都落在他手上了?不!这不可能!萨克没那么容易对付才对!有本事你就带来,我还想问问,是不是你找了个降头师来害我!这降头师就在你家里,你还敢狡辩!唐宗伯怒斥一声,那王曲两家呢?王曲两家?王曲两家也落在他手上了?怎么可能?戚家小子在做什么?这一定是唐宗伯在诈他!他说不定根本就没住在张家小楼,所以今晚才出现在了这里。
而张家小楼那里已经陷落了吧?王曲两家?有本事你叫他们来!呵呵……他们,已经死了吧?余九志仰起头,有些癫狂的笑,内心却有个声音在惊骇——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样一说不就等于承认了吗?快住口!但是诡异的是,余九志发现他现在已经不能自已,头脑晕眩,眼前的众人恍恍惚惚,好像有许多面孔,而他自己也同样。
喜的怒的,冷静的发狂的,在他脑海里不停地转,好像许多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他头脑还保持着一分清醒,却已不知自己是用哪个声音在说话。
该死的萨克!到底给他下的是什么降术!他曾告诉他,要给他两名童女带回去给他师父,他不应该下很厉害的降术吧?呵呵,说不定,张家人也死绝了吧……哈哈!死吧死吧!正当余九志内心有个冷静的声音在思索的时候,嘴上已经有个癫狂的声音在做主。
在场的政商名流们震惊了,记者们震惊了,冷老爷子望向余九志,余氏一脉的弟子已经感觉天塌了。
他承认了!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十多年来,香港风头鼎盛的风水大师,竟然是暗害掌门和同门,欺师灭祖的阴毒之辈?惊天真相!唐大师失踪十多年,真相竟然是被同门所害!惊天大猛料!记者们出于职业的敏锐,最先反应过来,镜头纷纷对准余九志的脸。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而明天,这张扭曲的脸,注定要登上各大版面的头条,让更多的人不眠。
而正当众人震惊未落,记者纷纷朝余九志对准镜头的时候,客厅外头,众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名老者的声音,你说谁死了?呼啦一声,门口的记者刷地向两旁散开!只见门口走进来一名身材精矮的瘦小老头,貌不惊人,看人眼神却有威严。
这人八年不曾出现在周刊的版面上,但还有人记得他。
张中先!张中先?余九志在客厅里抬着眼都感觉有点累,脸色发红,眼下发青,视线慢慢聚焦到门口,看见三道人影晃晃悠悠,最终聚到一起,合成张中先的模样。
他没死,他没死……余九志满脑子都是嗡地一声,飘来飘去全是这一句话。
然而,今夜对他的打击仿佛还不够,门口在张中先之后,传来一道男人狂妄的大笑声。
余大师,没想到吧?门口齐声惊呼传来,一身黑西装、白衬衣,胸口却半敞着,露出一条玄黑大龙的男人大步迈进客厅。
男人步子迈得大马金刀,眉宇黑沉如铁,笑容霸烈,眼眸却是冷的。
记者们纷纷惊呼着散开,客厅里围着唐宗伯的政商名流们也都往后退了退。
在香港,没有人不认识进来的这名男人,他以作风狠绝霸道为名,纵横世界黑道!三合会的当家,戚宸!进到客厅来的不仅仅是戚宸一个人,他身后两名黑帮人员,推搡着两名被五花大绑、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头的老者,老者都受了很重的伤,两人都是被挑断了手筋一般,手腕处一路淌着血,场面血腥。
记者们拿着相机,却都神色惊恐,一个个往后退,像是有默契一般的,没有一个人敢对着进门来的男人和他手上绑着的人举起相机。
记者们看见戚宸就像是逃避恶魔瘟神一般地往后退,但退出余家客厅之后,却更是惊呼一声!客厅外头五米远处,已经被一圈黑道的人给围起来了!这些人个个西装革履,手中黑洞洞的枪举着,任何人进不得,出不得!而客厅里,已传来王怀和曲志成的怒骂声。
余九志!你好阴毒的心!我曲志成这些年对你言听计从,就换得你今晚要灭我的口?恶有恶报!这话一点也不错。
我们被抓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下场,会比我们更惨!余九志却理也不理两人,他只喘着粗气,用血丝密布的双眼盯紧戚宸,戚家小子!戚宸狂妄一笑,余大师,恩是恩,仇是仇,我戚宸向来分得清楚。
你十多年前在内地跟唐老比试的时候,分明是你赢了,却骗我们说你输了。
你可知道,新市往北,从那时候起就属于安亲会的,你可知道,你害我们三合会损失了多少?我这人向来记仇,这两个人,今晚就当是给你的还礼吧!你!余九志两眼一翻,口中又咳出血沫来。
戚宸已不理他了,而是转过身来,看向唐宗伯,唐伯父,多年不见!戚宸对着唐宗伯按江湖规矩行了个晚辈礼,气质虽是狂傲的,但好歹礼节还算规矩。
他从来不叫余九志伯父,就算是余九志再亲近三合会,他跟戚宸的爷爷也不是拜把子的关系。
从江湖辈分上来讲,他是当不起戚宸这一声称呼的。
而唐宗伯不一样,他立场再中立,他也是三合会和安亲会老当家的拜把子兄弟,这就是地位不同。
余九志无法堂堂正正成为玄门的掌门,很多待遇他都享受不到。
戚家小子?好啊!你也长成了!等了了这里的事,带我去见见你爷爷。
唐宗伯道。
成!戚宸很爽快地应了,转头就看向了夏芍,他已经得知她是唐宗伯嫡传弟子的事了。
这女人!说什么要得知她的身份,要拿出点诚意来。
好吧,他拿出诚意来了,这答案……还不错!你救命之恩我可是还了,下回别差遣我!戚宸一笑,话说出来语气却是霸道而又命令的,但却让退到外头的记者们震惊了!什么意思?戚宸是这少女请来的?可戚宸押着王大师和曲大师,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正当记者们震惊着,围住余家客厅的三合会人员却是纷纷拔枪、转身,对着宅子大门的方向喝问:什么人?站住!戚宸眉头一皱,转身!夏芍挑眉一笑,也转身。
客厅里的政商名流们也跟着往外看。
但见黑沉的夜色里,走来一名身穿月白唐衫的俊美男子,男子步伐散漫悠闲,行止间带着雍容优雅的韵味,含笑而来。
人未至,声已到,果真是热闹,我是不是来晚了?男子说话间已走进客厅的光影里,看见他如画般面容的人却都是愣了。
与其说是怔愣男子的容貌,不如说是震惊他的身份。
安亲会的当家,龚沐云?他在香港?他怎么来了?这……今晚是怎么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围住余家客厅的一名三合会人员就如临大敌地前来报告道:当家的!余家大宅外头,全都被安亲会的人给围起来了!什么?所有人都是一惊!戚宸何等聪明?当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出的罪魁祸首。
他霍然转头,盯住夏芍,眯眼,女人!你耍我?夏芍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戚宸,笑容很是无辜,不能这么说。
我没跟戚当家的合作过,对你的信誉还不了解,我自然要做点防范。
防范?好个防范!她叫他去张家小楼对付王曲两家的人,到头来却不信任他,怕他留什么后手,故意安排了安亲会的人来这里上一道保险?戚宸笑了,笑得很危险!这个女人成功挑起了他的火气!而龚沐云却是当没看见戚宸,先跟唐宗伯打了声招呼,便看向了夏芍,笑道:这不公平。
你给我安排的差事最后才能来,我都没看到精彩处,如何赔我?夏芍一愣,有点无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他就没看见客厅里现在正乱着?而仿佛还嫌不够乱,戚宸这时竟也从旁怒笑一声,同样当没看见龚沐云,只森森笑着看夏芍,现在是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却摆我一道,是不是该你欠我了?打算怎么还?夏芍抬眸,有点郁闷。
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先!戚宸的架势,也是完全无视现在的场合,也不管有谁在,到头来,他反正是对这件事最上心。
周围的人却都还这两位的强大,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结果又出来一个搅局的。
李卿宇的目光落在夏芍脸上,他绝不像是在这种时候插嘴的人,但他却就是出了声,你还有一张脸?夏芍看向李卿宇,这回是真郁闷了。
她显然没想到李卿宇竟然也会出声,但他说出这句话来,就明摆着是认出她来了。
好在这时门外呼啦一声惊呼,把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原有的轨道上。
夏芍回身,见徐天胤提着一个人从黑暗里走进来。
这人夏芍在天眼里是见过的,正是通密的弟子,降头师萨克!而萨克此时手脚已不自然地弯曲,明显是被生生拧断的。
他尚有一息存着,应该是徐天胤留下他的命来盘问事情的。
萨克还有气息的事只有夏芍这些人能看出来,寻常人看着他就跟死了差不多,因此看着徐天胤提着个死人过来,在场的政商名流和记者早就惨白了脸。
夏 芍的脸色也是一变!降头师的术法都是邪门诡异的,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谁知道还能不能做出伤人的事?夏芍原本跟徐天胤说好了留他一命,要问些事情,但是没 想到他这么就把人提了过来,连张符也没下!尽管知道伤成这样,这人再醒过来伤人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夏芍还是一眼落去徐天胤手上,心惊肉跳!师兄!松手!夏芍几乎一步奔过去,二话不说,往徐天胤手上一拍。
她说松手的时候,徐天胤便已经松了手,夏芍趁势脚尖一抬,劲力震出去,瞬时将半死不活的萨克给震出了老远,落在院子里滚了一滚,惊得三合会的人散了散,记者们也散了散。
有人想起之前的事来,似乎是去后头找那名降头师了?这么说……这像是死了一样的人,就是泰国的降头师?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到如今在场的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好了。
而且三合会和安亲会的人来了以后,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到底要怎么收场,谁也不知道。
这时,夏芍朝着被她踢出去的降头师走了过去,走到暗处,虚空制了一道符下在降头师身上,这才将人提起来,想带回客厅丢给余九志。
而正当夏芍转身虚空制符的时候,徐天胤转头,目光落在刚才在夏芍身旁的龚沐云、戚宸和李卿宇身上,薄唇抿了抿。
夏芍没看见,但她转身的时候却听见客厅里砰地一声!夏芍一愣,抬眼,却刚好看见一道人影从客厅的窗户奔了出去!而徐天胤气息霎时冷厉,速度也极快地追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在场的宾客们都没反应过来,夏芍却一眼掠向客厅,发现沙发处竟然空了。
余九志竟然趁着这人多势乱的时候,从客厅的窗户逃了出去……☆、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四十章 八门金锁阵!(一更)余九志逃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他之前看起来伤得很重,谁也没想到他还有力气逃走。
夏芍见徐天胤追了过去,当即便转身去追,边开天眼边转身对张中先道:张老,我师父交给您了!余九志他跑不远!这里的人先散了!真相已经揭开了,这些记者和名流留在余家大宅已经不合适,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未免伤及无辜,还是让他们早点离开的好。
夏芍奔向远处,所有人都看向她,唐宗伯和张中先便在后头喊:丫头!宅子里布了阵法,小心!龚沐云和戚宸也望向夏芍离开的方向,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在夏芍身上,却就在这时候,客厅里又一道影子窜出,接着便听见三合会和安亲会的人开枪的声音。
唐宗伯等人转头,见冷老爷子颤巍巍转身,冲着窗口喝道:欣儿!张中先一步窜过去,暗劲一制,冷老爷子不防之下踉跄一摔,被张中先一把制住!张中先身后却忽然有两个人又动了!这两人正是余九志的两名亲传弟子,卢海和越向文。
卢海和越向文并不知当年真相,也不知夏芍的真实身份是唐宗伯的嫡传弟子,但他们知道今晚余九志要害她,也是从中帮忙的人之一。
虽然不知者不罪,但这两个人很清楚,他们之前以为夏芍是张氏一脉的人,即便这样,他们下了杀手也是个残害同门的罪名!按照玄门的规矩,残害同门者,自断筋脉,废除功法,逐出门派!而如果已经将同门害死了的话,是要以死谢罪的。
虽然现在已是法治社会,但像安亲会、三合会、玄门这样的老传承帮会和门派,还是保留着江湖事江湖了的老规矩。
现在,就算是一般人,杀个人都不一定会被警察抓着。
像玄门这种老门派,跟三合会和安亲会关系如此亲近,清理个门派,死一批人,怕是连水花也击不起来。
今晚王老和曲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两人被断了腕筋,那些记者没一个敢拍照的!为什么?哪有人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跟黑道去碰?说到底,养家糊口,混个业绩而已,谁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以卵击石?因此,卢海和越向文自从唐宗伯把当年事说开,两人就在暗地里打眼色了。
幸好他们之前被夏芍一掌拍去,受了不轻的伤,一直在地上没有爬起来。
后来有点行动能力了,两人也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打算伺机行动。
余九志逃出去的时候,徐天胤第一时间去追了,两人没找着机会,但刚才冷以欣不知道为什么瞥下冷老爷子逃了,外头的帮会人员和屋里的人注意力都在冷老爷子身上,这不是大好的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两人互望一眼,霎时忍着胸腹间的剧痛起身,越过窗户,便跑了出去!身后传来枪声和张中先的怒骂声,接着老人便追了出去。
张中先很郁闷,之前就预料到人手会不足,但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人手真的是很不足!今晚,夏芍说王曲两家人会来围攻张家小楼,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众人一想,觉得余九志很有可能做出这种调虎离山的计策来。
于是,他们早早地就从小楼撤去了对面养尸地后头的山上,之后与三合会一起,合围了两脉的弟子。
王怀和曲志成被当场按门规断了筋脉,但其他弟子,尤其是义字辈的弟子,很多并不知当年实情,而且就算是今夜,他们也只是以为来夺回王洛川和曲峰而已。
这些人并罪不至死,玄门虽然是江湖上门规极严的门派,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
就事论事,很多年轻一代的弟子,只是被师父收进门,恰巧入了哪一脉,有些事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必须听命行事。
但当初在山上,听了夏芍骂余九志的一番话后,绝大多数弟子都没有再动手帮余九志,就冲这一点,很多人就罪不至死。
但话是这么说,在看管上也不能松懈。
因此,除了三合会的人以外,张氏一脉的弟子都留在了张家小楼,看管王曲两脉的人,由张中先陪着唐宗伯、戚宸又重新调集了一批人,跟着来到了余家大宅,由徐天胤从中接应,打开了余家大门,放记者们进来,揭开了当年的真相……但这也导致现如今,唐宗伯身边得力的人就只有夏芍、徐天胤和张中先三人,戚宸和龚沐云身手是不错的,但他们不在奇门江湖,斗法是不成的。
眼见着余九志溜了,冷家女娃撂下她爷爷跑了,卢海和越向文也要逃,张中先怎能不怒?他也是宝刀未老,追出去的速度丝毫不慢!夜色黑沉,别看三合会的人冲逃走的两人开着枪,但这些人,或许枪法练得还不错,但黑暗中的眼力却是不及张中先的。
老人一双眼,在黑暗里目光如炬,一眼便看见前方一道人影,正是跑得慢些的越向文!小子!跑得了吗?张中先当即一声怒喝,步伐极快地追了上去!这可跟当初与夏芍动手的时候不一样,夏芍的修为和身手,卢海和越向文是比不上的。
她当初能在张中先手上走过两三百招,卢海和越向文却是不成的。
而且这次张中先盛怒之下,也是下了杀手!他功夫的路数本就是练力的,劲力都在一双手上,手指翻转灵活,刚暴粗猛,如铁一般,抓在人身上便是一道血窟窿!越向文最先被张中先抓住,张中先先捞了他的肩膀,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抓一扣,分筋错骨!越向文整条胳膊都软了下来,肩膀上更是多了五个血淋淋的窟窿!剧痛之下,越向文步伐一慢,后头三合会的人追上,二话不说往他腿上便是一枪!越向文单膝跪地,张中先一抬头,卢海却是跑远了。
三合会的人要去追,张中先喝止,算了!都回来!这宅子里布了阵法,似启了一角,你们别去追了之后回不来。
先跟我回去吧!说罢,张中先提了越向文便往回走。
他不是不可以将越向文交给三合会,然后去追卢海,但是客厅里如今只有唐宗伯一人在,他双腿又不便,张中先自然是怕他出事的。
现在,只能期望夏芍和徐天胤能解决了他,或者等回去之后,他和唐宗伯一起,用术法将这宅子里布的阵法启动了,将余九志和卢海困住,再看有没有能能逃得掉!张中先把越向文带回去的时候,正遇上外头一名安亲会的人进来报告道:当家的,那女人跑出去了,兄弟们去追了。
戚宸当即嗤笑,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龚沐云回身挑眉,她从这里出去,要先经过你们三合会的包围圈,你们也没拦住。
戚宸眯眼,客厅里被张中先伤在沙发上的冷老爷子一听冷以欣没事,顿时松了口气,瘫倒下来。
唐宗伯看了冷老爷子一眼,见他把目光躲开,老人便叹了口气,神情感伤。
而客厅里的余氏弟子们见张中先提了血淋淋的越向文回来摔在地上,众人已不知如何是好。
余九志逃了,他们的师父也逃了,虽然被抓回来一人,但……他们这一脉的人会被怎么样?见到唐宗伯望来,弟子们无一不是眼神闪躲。
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师父要害那名少女,在暗中帮忙的人有是有,但都是比较得宠的弟子,有些人是真不知道实情。
而且,他们是真不知道夏芍的身份竟然是……这可怎么办?看王老曲老都被断了腕筋,难不成,掌门祖师这次回来,是要……来个门户大清洗?那他们呢?会、会被怎么样?弟子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刚才不是没有人想过跟着卢海和越向文一起逃,但是逃了之后呢?若是逃不掉,按照门派规矩,处置必然不轻,就像此时的越向文;若是逃了,日后也不会再是玄门的人了吧?难不成要偷偷摸摸地找个地方当风水先生?这些人都是余氏一脉,跟着余九志呼风唤雨惯了,向来都是别人求着他们,哪里能过那种走江湖、自己找活计的日子?这一犹豫之间,便有不少人刚才没能把握机会逃走,但此时此刻看见越向文的下场,不少人都庆幸自己没逃。
被清理出门户,也比被废了强!而此时,今晚被邀请来余家的政商名流们都还没走,记者们也在客厅外头,这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白了脸色。
但聪明人都知道,这事见了也只能当没看见。
唐宗伯扫了眼目前的局面,见乱子暂时平息,便说道:诸位,今晚我回来,要清理下门户。
诸位留在这里只怕不安全,还请先回吧。
日后我再一一拜访。
唐宗伯回来了,少不得要去见见以往的一些老朋友,在场的名流里,是他那些老朋友家里二代子弟的还真不少。
这些名流们也听懂了,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确实是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余家大宅这里,降头师且不说,有黑帮在这里,哪一个政界人士也不愿意公然与这些人有什么联系的。
至于唐宗伯,记者明天曝光了他回归的事之后,日后他在香港,有的是见面叙旧的机会,今晚还是暂且离去的好。
记者们也是一样,自从三合会的人到了,他们就不敢再拍摄了。
留在这里,即便是有后续消息,不敢报道也是没用。
不如回去整理一下今晚的事,只唐宗伯归来的事,都可以上头条做专题报道了!再加上今晚的惊天真相,明天开始,香港绝对要有一场风暴!当即,众人纷纷辞行,只是走出余家大宅后,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本来是一场约战的比试,谁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今晚真是一场大戏,余九志栽了,王曲两家看起来也完了,香港日后的风水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客厅里的名流和记者们纷纷告辞之后,李伯元却是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谁劝也不行。
最后只得唐宗伯来劝,伯元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看看我身边这么多人,今晚什么都会结束的。
我看出你身体不太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聚。
李卿宇也劝道:爷爷,让二伯今晚陪您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好了。
有什么消息,我回去跟您说。
李正泰帮腔道:是啊,爸。
唐老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你在这里,身体万一熬不住,唐老还得顾及您。
不如我陪您先回去!您就听卿宇的吧。
一帮人左右相劝,李伯元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只是唐宗伯对他的大恩,他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定他不会有事,但唐宗伯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谁叫自己帮不上忙呢?李伯元这才跟唐宗伯告别,但估计今晚对他来说也是个不眠之夜,回去也是睡不着。
李伯元走了之后,余家的客厅里,人一下子就清除来很多,变得有些空荡荡。
戚宸和龚沐云都没走,两个人原本今晚当谁也没看见谁,但刚才冷以欣逃走时,两人呛了一声。
一旦开了口,戚宸便看起来咽不下这口气,即便是唐宗伯在,他也哼了一声,龚当家真是好魄力啊!香港是我戚宸的大本营,你也敢来这里玩包围?你外面那点人,随时都会被我的人给围了,你难道不清楚?哦?我跟戚当家打交道这么多年了,你认为我是这么鲁莽的人?龚沐云负手而立,悠然浅笑。
戚宸挑眉看向龚沐云,嘲讽一笑。
他当然了解龚沐云,他从来不是鲁莽的人,但他也不是直来直去的人。
做事永远弯弯绕绕,虚虚实实,他这么问,八成是烟雾弹。
戚宸冷哼一声,布置再好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你能来多少人!能来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戚当家在这里。
龚沐云笑意颇深。
戚宸闻言,黑眸倏地一眯,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你手上?呵,谁在谁手上,我不介意试试看。
话音未落,戚宸手中便多了把枪!他出手极快,迅如狂雷,抬手时便已开了枪!龚沐云的反应也快,平时温文尔雅的人,行动起来也迅捷如风,抬手间掌心已有一把银色手枪。
两人这一对峙,围在余家客厅外的三合会人员和跟着龚沐云进来的人都抬手拿枪指向对方,场面剑拔弩张!你们两个小子,给我住手!唐宗伯一声沉喝,震得龚沐云和戚宸同时收手,外头的两帮人马却互相指着,看向各自当家。
唐宗伯一左一右扫了两人一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省心!你们两个,我跟你们的爷爷是八拜之交,在我面前开枪互杀,有没有把我这个伯父放在眼里!别看唐宗伯平时在夏芍面前是笑呵呵的,那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夏芍又是女孩子,老人家把她当孙女看,自然对她百依百顺。
但唐宗伯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黑白两道很有威严,他十几年没在江湖上现身了,但这么一怒,威严还在,龚沐云和戚宸顿时便收了手。
龚沐云笑着对唐宗伯欠了欠身,伯父,抱歉。
晚辈唐突了。
戚宸看了龚沐云一眼,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安亲会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事,咱们日后再算!说完,他对外头的三合会人员一摆手,众人便放下了枪。
唐宗伯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叹气。
黑道恩怨,血债血偿,血越多,仇越深,这两家什么时候可以放下恩怨?他也知道这些恩怨不是说说就能解的,也不想今晚在这里说什么,但他毕竟跟这两家的老爷子深交,这两个孩子在他面前要是出了事,他可怎么交代?好了,你们两个,最好叫你们的人都退出去,我感觉到这宅子里面布了阵法,一会儿要是有事,伤了你们的人就不好了。
唐宗伯吩咐道。
龚沐云却笑了,伯父,我们退出去,这里面的人怎么办?不如交给我们吧。
龚沐云指的正是客厅里剩下的余氏一脉弟子和冷老爷子,安亲会的人除了围在外面的,其余人都进来客厅,用枪指着余氏弟子们。
三合会的人也在戚宸的示意下进来,帮忙看着这些弟子。
人都到了客厅里,唐宗伯才对张中先说道:把我的罗盘拿来。
唐宗伯今天来,身上的法器自然都是带着的,东西就在轮椅后头的包里,张中先将罗盘拿出来递给唐宗伯,对面余氏一脉的弟子看见唐宗伯手中的大罗盘,脸色都变了变!罗盘!玄门掌门的传承法器!那是一只古老的大罗盘,采用的是罗盘里信息量最大的五十二层,最多的一层格子足有三百八十四格,极为复杂。
天上星宿、地上五行、八卦、奇门等信息都在这一面大罗盘中。
这罗盘不知是多少代玄门掌门用过的,上面凝聚了历代高人的元气,金吉之气十分浓郁,其准确性和辟邪的功能不是市面上一些新罗盘可以比的。
客厅里的人,除了冷老和张中先以外,弟子们都是第一次看见门派传承法器,心中波澜可想而知。
正是这面罗盘,余九志几寻未得,始终无法堂堂正正坐上玄门掌门的位子。
而他如今,别说坐不上了,连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因为站得远,罗盘上的格子又太细密,很多弟子无法看清指针的具体指向,只能看见指针跳动激烈。
龚沐云和戚宸一左一右站在唐宗伯身旁,都好奇地瞥过一眼来。
李卿宇则站在唐宗伯身后望向罗盘。
他们也是看不懂的,就只是见唐宗伯的目光随着罗盘上的指针跳动细看,似乎能看出很多信息来。
片刻之后,唐宗伯便抬起眼来,望向对面的弟子们,你们师叔祖在宅子里下了八门金锁阵?弟子们有些茫然,有些脸色一变,明显惊了惊!那些变脸的正是知道今夜计划、帮着余九志暗算夏芍的那些得宠的弟子。
唐宗伯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带着浑厚的威严与压迫感,看得这些人心头一凉,大叫糟糕!着了唐宗伯的道了!唐宗伯既然是玄门的掌门,他断阵法自然有一套,既然是看过了罗盘,分析出了其中信息,他心中就应该是有数的,何需多此一举,再问一遍弟子?他这是在试探哪些人参与了今晚的事,为清理门户做后手准备了。
那几名变脸的弟子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有的人便生出想逃的想法来。
但看看门口那一排排黑洞洞枪口,虽说可以引了阴煞控制住这些人的行动,但客厅里有唐宗伯和张中先在,论术法,他们这点小伎俩绝对是不够看的。
想来想去,这些弟子只有心如死灰,只望结局不要太凄惨。
而唐宗伯问过一句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这些人,而是给张中先看了眼罗盘,说道:我们在阵中,杜门已开,余九志应该在那边。
这阵现在半死不活,我把它开了,你帮我护持。
张中先点头,冷笑一声,好!余老头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辛苦布的阵,叫咱们坐了阵中!这阵开了,他一时半会儿就别想出去了!哼!你先开阵,一会儿我把我那五只阴人符使送出去!今晚,余老头的命,必须留在这阵里!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两人一点也不担心阵开启之后,夏芍和徐天胤会困在里面,夏芍身上有龙鳞,有金蟒,而且她有天眼通的能力。
徐天胤身上有将军,且他对阵法有奇才。
再加上两人的修为都已经炼神还虚!这么多的优势,还能对付不了一个余九志?余九志全盛时期,唐宗伯或许还会担心忧虑一下,但他现在右臂废了,又中了降术,元气也伤得不轻,他已是强弩之末。
阵法一开,以他的身体,既要破阵,又要应付夏芍和徐天胤,他势必无心也无力。
唐宗伯将罗盘放置在腿上,当即便沉喝一声,手中指诀翻转,周身精气暴涨!即便是龚沐云、戚宸和李卿宇看不见人身上的元气,也能感觉到老人气势陡然一变,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令三人不得不都往后一退!唐宗伯手上的术法在三人看来是神秘而诡异的,但龚沐云和戚宸在岛上曾亲眼见过夏芍收服金蟒,因此对这事已经淡定了,李卿宇则是天生性情沉静,喜怒不显,但他的目光却还是有微微的波动,不曾从老人的动作上离开过。
而在弟子们眼中,掌门祖师周身的元气是他们平生仅见,他双腿已残,但元气还是比余九志高一筹,深厚沉浑,一发力便有一种古老悠远的气息,这跟余九志的元气给人的那种畏惧的感觉很不一样,厚重而高远,很有高人的感觉。
弟子们从来没见过唐宗伯,更别说看他发动术法了,当即便睁眼看着,看着这名真正是玄门掌门的老人。
而唐宗伯在结了几道手印之后,眼中精芒暴涨,沉喝一声:启!霎时间,宅子外头的阴阳二气动了动,有什么东西,默默开启了……就在这时,张中先走到窗口,手一扬,也是大喝一声,去!在场的人都没看见他扔出去的是什么,弟子们却能感觉到五道煞气随着阵法的启动,从窗口送了出去!随即,张中先便回到唐宗伯身边,说道:掌门师兄,那五只符使就劳烦你了!他虽然是可以自己操控符使,但是他得给唐宗伯护持,并且看着冷家老头和剩下的弟子,所以一切就都交给唐宗伯了。
八门金锁阵是一种结合了占星术的方位奇门遁甲,传闻,诸葛孔明曾根据此法进行改良,绘制出了著名的八阵图。
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人则亡。
历史上,曹仁对刘备使用过这个阵型,但被刘备当时的军师徐庶看破。
因为当时的八门布得虽然整齐,但中间通欠主持,因此从东南生门击入,从正西景门杀出,这阵便破了。
但经历了千年,后人对这阵法自有研究,而且今晚唐宗伯坐镇阵眼,他身怀玄门唯有掌门和嫡传弟子才会运用的古星门遁甲之法,可以随时变幻八门,生死难辨。
当初,夏芍在对小叔夏志涛的店铺风水进行破坏的时候,就用了这种秘法,飞遁了八门,翻转了吉凶,生生将一间帝向的风水旺铺给改成了破财之局。
但今晚唐宗伯要做的,却比夏芍当初做得要难,因为他控制的是整盘八门金锁阵!之前唐宗伯感觉到阵法开启了一角,正是杜门所在,定是余九志逃到那里,用尽手段将杀伤极大的杜门强行开启。
而他不在阵中,强行开启阵法,所耗必然不浅,加上他之前受的重伤,他十有八九是动不了,留在杜门处疗伤。
唐宗伯顿时哼了一声,手印急变,转动变幻八门所在,将张中先放出窗外的五只阴人符使给送去了原杜门所在!而唐宗伯的举动却叫余氏一脉的弟子们震惊了!那是什么?!为什么他们感觉阵的八门在变幻?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术法?弟子们自然是知道有些术法,是非嫡传继承不到的,当即便满脸骇然!如果八门有办法变幻,那不是说,坐镇阵中的人,可以随意操控阵法变幻,而在阵中的人要不断地解阵,即便是破阵而出,也有可能会再次走进死地,不断循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了吗?这……太可怕了!这就是掌门,这就是嫡传?弟子们骇然地看着唐宗伯威严强势地变幻八门,而此时此刻,在八门阵中的夏芍和徐天胤两人停了下来。
夏芍跟过来追徐天胤追得及时,加上她有天眼在,完全看得清楚他所在的方向,阵法刚启的时候,夏芍便追上了徐天胤。
男人见她在后头追上来,便放弃去追余九志,停下来等她。
见她跑过来,便伸出手接她一把,深邃漆黑的眸在黑暗里望着她,小心点。
夏芍抿嘴一笑,小心什么?我们两人,还对付不了一个重伤中了降头术的人?他在那边阁楼上!阵法被他强启了一角,他必定耗损不少,估计现在在阁楼上很难动得了。
走,去看看!徐天胤默默点头,夏芍要跑,他却默默牵过她的手来,握在掌心,一手执着将军,一手牵着她,用自己的身子将她半掩在身后,这才带着她摸向阁楼。
夏芍其实不需要这样被保护,但她却由着徐天胤,笑着跟在后头,只当他的眼睛。
师兄,余老头在阁楼右手边角落。
他在盘膝打坐,门后有一排瓶瓶罐罐,看起来有古怪,小心点。
夏芍压低声音道。
徐天胤不说话,夏芍却感觉男人握着她的手的力道紧了紧,然后又挡了挡她,几乎用他自己的身体全部把她遮到了身后,夏芍要歪着脑袋,使劲探出头去,才能看见前方的情况。
两人踩在地面上都几乎没有声音,很快就摸到了阁楼下。
然而,两人刚停下来,还没上楼呢,八门金锁阵便全盘启动了!夏芍和徐天胤当即便知道唐宗伯动手了!这阵法全盘启动跟余九志强行启动一角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杜门,乃是阵法大凶之处所在,之前余九志强行启动时,只能感觉宅子里阴煞之气都被吸引了过来,但这点阴煞之气,两人以元气护持,压根就没有压力。
但阵法开启之后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宅子里,就连附近的阴煞也全都涌了过来!夏芍转头开着天眼一开,顿时有些惊异,只见岂止是附近的阴煞,她目力所及的方向,几乎大半个香港的阴煞之气全都向此地涌来!这煞力之强,豪不亚于夏芍当初收服金蟒的时候,她顿时将龙鳞出鞘,本想以龙鳞的阴煞护卫周身,身上便已传来暖意。
夏芍一抬头,见徐天胤已用自身元气为她护持,并用将军的煞气在身前形成一道防护,不待她动手,便已将防卫做好。
将这一切做好之后,徐天胤又重新挡回夏芍身前,把她看向远处的脑袋挡住,站在她前头带着她往阁楼走。
两人是有攻击性的法器傍身的,对这杜门中的阴煞之力还算处之泰然,但在阁楼上余九志却是心惊地睁开了眼!他如今重伤,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躲到大凶的阵位里疗伤,之前他觉得这些阴煞之力对他影响不大,这里又有降头师留下的东西护身,这才选择了这里。
但如今阵法全开,这里的阴煞已不是此时的他可以承受,除非他想死在这里,否则必须转移!但起身之前,他目光倏然一惊,明显感觉到阁楼下有不太一样的阴煞波动,他当即便知是有追兵到了!余九志涨红的脸色在阁楼里两支蜡烛跃动的火苗里看着可怖骇人,眼神已经浑浊,但看起来却泛着红光,气息沉重地藏在角落里,像一尊活了的老鬼。
他手一抓自己的外套,拼出劲力来一扫,外套顿时把面前的瓶瓶罐罐卷起,气劲一震,破门就扫下楼!随着这些东西一齐被扫下楼的,还有两根蜡烛。
那两根蜡烛被元气包裹着,呼啸着从阁楼顶上落下来,竟然不灭!夏芍和徐天胤一抬眼,看见这突来的光亮,寻常人眼睛都会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徐天胤却掌心劲力一使,骤然将夏芍向后震了出去!他将夏芍震开的时候,将军已经出手,煞气缠在他整条右臂上,黑沉沉一扫,阴煞便将落下的尸油蜡烛吞没。
一起落下来的瓶瓶罐罐被将军的刀刃当空斩开!里面的东西突然炸了一般地弹出来,感觉到徐天胤胳膊前被吞没的尸油的味道,那些东西竟然一股脑朝他涌了过来!师兄!夏芍在后头脸色瞬间寒了,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儿,大喝一声,大黄!空气里霎时鬼哭狼嚎,巨大的金鳞大蟒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直跃高空,当空朝着那些东西扑下!而就在金蟒扑下去的时候,徐天胤面容冷厉安静得不似常人,躲也没躲,手臂一抬,缠在手臂上的将军匕首的阴煞顿时强了数倍,远远地当空震了三震!那些东西连番被弹出去,金蟒刚好当空罩下,一口,将那些东西就给吞了!那些东西在金蟒黑乎乎的阴煞之气里感觉是蠕动的,很是进行的一番挣扎,但没个几秒钟,便全都僵直不动了,之后便啪啦啪啦地从阴煞里掉下来,落在地上,定睛一瞧,竟是一堆蝎子蜈蚣一类的毒虫!夏芍虽知这些毒虫已死,但刚才看见这些东西扑向徐天胤的心情却还没缓过来,她一把将徐天胤给拉了回来,迅速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漏网的毒虫。
天色是黑的,男人在黑暗里的视力却极好,她急切忧心的神色看在他眼里,男人的目光少见地柔和了些。
但随即他就微微抬头,黑漆漆的眸在夜里发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忆了一会儿,他这才抬起手来,将她拥在怀里,然后大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果然,少女一被他拥入怀中,便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额头抵着他,似在感受他的气息,又似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下回要躲,听见没?她声音微颤,却软软的。
嗯。
男人低沉着应了一声。
他这是回想起上次在私人会所的时候,她情绪失控,他不知怎么哄她,后来发现似乎抱她,拍拍她的背会有安抚效果,于是今晚就再试试。
没想到果然是这样。
他又抬起手拍拍她的背,这回还举一反三顺了顺她的背,帮她抚平气息。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平复了下来。
只是看他一眼,似乎没什么好气,而且这次不允许他在前头走了。
她牵了他的手,改成她在前,他在后,说道:老头跑了,去追。
然后二话不说,拉着他就从阁楼的方向奔走。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这边就踉跄着撞进一个人来。
这人肩膀上有枪伤,一路淌着血,正是从客厅那边逃出来的卢海。
他发现八门的阵位竟然会自动变幻,害他几次险险逃离,逃到这里,本想歇口气,身后却忽然有阴风扑来!卢海一回头,黑暗里五名厉鬼模样的阴人便朝他扑了过来!夏芍和徐天胤走出没多远,便听后头一声惨叫,两人回头,夏芍一直开着天眼,目力所及之处,发现这人她有印象,而且正被五名阴人缠着,看样子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人不是在客厅那边吗?怎么逃出来了?夏芍顿时扫视了眼整座余家大宅的院子,当发现院子里只有卢海和余九志困在阵中后,她便稍稍释然,然后便再不管卢海。
那五只阴人够他受的,就凭他的修为决计走不出这阵,困在其中无异于找死!她现在的目标是余九志,还是结果了那老头子要紧!夏芍回过头来,刚想说明方向,跟徐天胤去追,便感觉男人反牵了她的手,又走去她前头,然后道:那边。
夏芍一愣,天眼一扫。
没错,确实是那边。
但……他怎么知道的?徐天胤却不说话,拉着夏芍就往阵里走。
夏芍跟在后头,怔愣间没有说话,却发现徐天胤带着她完全熟门熟路!八门的阵位一直是在变幻的,并不固定在哪一个方向上,前一刻是生门的地方,下一刻可能是死门。
夏芍本想凭借天眼,观明阴阳之气八卦方位,然后当徐天胤的眼睛,带着他避开沿路大凶的阵位,然后去追余九志。
但是没想到,徐天胤竟然完全不需要她指路,他在前头带着她,阵位一经变幻,他立刻就知道!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在没有天眼的能力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凭着站着的方位,不看罗盘就察明八卦遁甲所在!不看罗盘,在一个不停变幻的阵里行走,一般人绝对会把自己给绕晕了!但徐天胤的方向感好得惊人,甚至他连四周都不看,阵位一变,他立刻就能反应,带着夏芍避着杜门和死门两处大凶的阵位,连伤、惊、休三处次凶之位也能被他避开,他绕着生、景、开的吉门走,而且是每次阵位一变,他就能找到哪里安全!这让夏芍跟在后头,有点傻眼。
她被徐天胤带着走了一段路,躲过几次凶位之后,甚至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有天眼!但是细思之后,她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他有,他没道理瞒她。
而且他不像是知道余九志在哪里的样子,他只是避着凶位走,然后在院子里找人。
夏芍疑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想着,脚下的阵位又有变幻的迹象,但就在这将变未变的当口,夏芍明显感觉到徐天胤握着她手的掌心一紧,带着她迅速从这里离开!两人跑出去,阵位已变!夏芍回头一看,刚才所在那处阵位,已经变成了死门!夏芍一惊,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来——他……该不会是凭感知的吧?因为刚才阵位还没变呢,徐天胤就敏锐地感觉到了。
就算是开天眼,也要等阵位变了以后才能看出来。
虽然变一次阵位,不过是瞬息之间,但徐天胤竟然能在瞬息之前就带着她离开,这不是凭感知是凭什么?夏芍这才想起徐天胤之前对她开天眼时敏锐的感知能力,就比方说在酒店那次,连师父都没感应出来,他居然就发觉了!只能说,他的感知比常人敏锐许多。
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野兽般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他凭着对危险和安全的感知,在带着她走阵,这是寻常人绝对做不到的!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能养成对危险气息这么敏锐的感知力?而且,他如果仅仅凭感觉的话,真的是不需要在意阵位的。
阵位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只要感觉到危险或者安全,他就可以凭此破阵。
这简直是比天眼在破阵方面还要牛叉的能力!徐天胤的感觉这么准的话,怪不得师父会说他在阵法方面有奇才。
可不是么?且不说他布阵如何,就说解阵,天下阵法对他来说,连方位都不用看,还谈什么解阵?简直是形同虚设。
夏芍摇摇头,她很少佩服什么人,这次是真的有点叹服。
她自问不开天眼的话,感知能力绝对没有这么强。
但她同时又心底涌出些难过的情绪,一个人养成这样的能力,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是遭遇了多少危险才能培养出来的?这种难言的情绪困扰着她,让她一路跟在徐天胤身后不出声,也不知避开了多少次大凶的阵位,夏芍一抬眼,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余九志的身影!她顿时道:师兄!前面不远!徐天胤目光一扫,见那处正是生位,带着夏芍就奔了过去。
两人还没到,余九志就感觉到了,他显然已经极累,但生死关头求生意志强烈,起身就想再逃。
却听得身后夏芍一声怒喝,大黄!给我咬!咬死为止!☆、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四十一章 余九志之死(二更)大黄!给我咬!咬死为止!少女清亮的呼喝声从身后传来,余九志陡然一惊,头都没回就捂着胸口往前奔。
他可是知道大黄不是狗,他右臂的伤就是拜它所赐。
但今晚他再没气力像那天在山上那般与它过两招,他现在压根就再没有了虚空制符的元气。
他已是强弩之末,阵位不停地变幻,他来回不停地躲避凶位,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别说虚空制符了,连跑他都觉得累了。
余九志感觉,他全身都在发烫,血肉里像要长出什么东西,刺痛,却又奇痒。
那些东西遍布他全身,他想挠,却又没时间挠。
头已经更加地烫,前方所有东西都是晃动重影的,他能撑到现在,全凭着一股不甘心的意志力。
但他知道,今晚应该是他的劫数了。
他去过后院的阁楼,在桌子的地上找到了类似阴阳降头草的东西,作法下降头的炉灰里也有些草灰残渣。
他当时就心凉透了,阴阳降,这是绝降!降头术中无解之降,即便是降头师死了,也没有办法解。
今晚,他会死。
而且,不会死得太好受。
余九志知道这一切,但他还是没有坐着等死。
死在唐宗伯手上,他不甘心!死在他的弟子手上,他更不甘心!他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回来?唐宗伯抢了属于他的人生,现在,还要回来毁了他的人生。
他怎能不恨?就算是死,他都要他体会一次什么都得不到的滋味!今晚,来追他的人,来一个就要死一个!他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想到,阁楼上没能让追来的两个人着了道,那些要命的毒虫,竟然能被他们躲开!为什么就没能咬上一口?哪怕是一小口,他在死之前就可以想象一下唐宗伯痛哭流涕的老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而现在,他的弟子没死,要死的人是他了。
余九志惨然一笑,脚下步子不停,阵位还在变幻,他已经分不清凶吉,只管往前跑,但他踉跄的步伐,却最终不及身后阴灵的速度。
头顶似压来一片沉重的乌云,明明是晚上,却有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余九志踉跄抬头,头顶黑呼呼的阴煞之气里,裹着一条金鳞大蟒,蟒吐着信子,信子粗长似能将他拦腰绑了的样子。
余九志眯了眯眼,想躲,眼前却花了,总感觉有影子在晃,而金蟒又太巨大,他不知往左还是往右跑,思维迟钝之际,便看见金蟒张大嘴,头颅当空压了下来!余九志被吞了半截,只露出两条腿在外头,直接被从地上给提到了半空中,他已是将死之身,挣扎却还是很厉害。
夏芍看见他不仅双腿在外蹬着,整个人都在金蟒的口中剧烈扭动挣扎。
他看着是在挣扎,但金蟒却忽然间阴煞弱了弱,周围忽然一阵鬼哭狼嚎,它头颅骤然痛苦地甩起来,把余九志往地上一吐,粗大的蟒尾狠狠往他身上一砸!大黄?夏芍目光一变,原地一蹋,踩着树身就要腾空,手腕却被人一拉!身子顿住的时候,徐天胤已踏着树身腾起,手上将军的阴煞瞬时将他裹住,为他护持。
夏芍看见徐天胤在空中伸手就探进金蟒口中,她心中一跳,骇然叫道:大黄!不许闭嘴!金蟒明显是口中被余九志下了阴招,夏芍刚才也是想去它口中一探,但谁想徐天胤把她拉住了!这男人,太乱来了!金蟒是她的阴灵符使,自然不会伤她。
她自从收了它之后,它的阴煞对她基本没有影响,就算是探入金蟒口中也没什么的。
但徐天胤就不一样了,他不是金蟒的主人,它的煞气对他有影响的!金蟒虽然不认识徐天胤,但它现身的时候看见夏芍跟他在一起,知道是自己人,而他此举是要帮它。
因此它张着嘴,甩着头颅,任徐天胤将手伸进去,从它上颚抓出一张纸符来!夏芍抬头看着空中,眼见徐天胤也无事,心刚放下,便见他手中抓着张纸符,顿时眼神骤寒!这个余九志,要死了都要害人一把!她目光寒冽时,手中龙鳞已阴煞乍放!立在原地未动,挥手却是朝着余九志的左臂一斩!一道血线冲天飞起,一条胳膊飞去远处。
胳膊刚落下,余九志左肩却又起一道血线!夏芍抬头,见徐天胤在落地过程中手中将军竟也是对准他的左臂切下的。
但他是当空斩下,速度比她慢了半拍,余九志的左臂飞出之后,徐天胤的这一刀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顿时,余九志的肩膀被削去一块,血噗地一声喷涌出,洒了一地!徐天胤落在地上,却看也没看余九志一眼,走到夏芍身边,便将手掌摊开,送到她面前。
夏芍目光往徐天胤手中一落,见纸符效力已经化了——金蟒毕竟不是一般阴灵,区区一张纸符并不能伤它太深,但这符贴在它上颚,正是它的软处,因此十分难受。
夏芍眸色更寒,但抬起眸来的时候,金蟒已经又将余九志叼了起来!这时候,余九志左肩被斩,右臂已废,他可真是无法再使阴招了。
金蟒这厮记仇,将余九志叼在口中,还真是如同夏芍说的那样,一口一口地咬,咬死为止!但夏芍却看出来,它看起来不太像是单纯地在咬人,而是在吞着什么。
夏芍开着天眼,果然发现余九志的元气越来越弱,像是被金蟒吞食了一样!吞过之后,周围鬼哭狼嚎的声音果然小了许多,一名炼神还虚的高手的元气,非但弥补了它的伤势,还似乎令它的煞力也有所增强。
但这并不明显,因为这厮不是一口将余九志的元气吞食光的,它是一口一口地来,半途还用蟒身卷了,在半空用尾巴抛着玩儿。
咬一口,拍两下。
咬一口,再甩两下。
咬了十七八口之后,似乎是吞完了,便把人往地上一吐,尾巴狠狠一砸!只听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头顶一团巨大的黑云飘过来。
夏芍一抬头,把金玉玲珑塔拿出来,本想说句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心思,便先把金蟒收回去,先让它塔中休息,待回去给它供奉些好吃的,日后再看看它修为涨没涨。
夏芍的目光落去远处地上,余九志深中阴煞之毒,身子已然僵直。
夜里看不出他青黑的脸色,却能看见他七窍开始流出血来。
他眼珠竟然还能动,慢悠悠地转过来,目光却已经散漫没有焦距。
余九志,就快不行了。
他已经看不清前方站着的人,眼前对他来说是黑暗,唯有一点点的光亮,里面却开始长出密密麻麻的荒草。
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出,但已经不怎么能感觉出痛来。
或者说,他的身体早已痛得分出哪里再痛,痛到麻木的感觉,或许就是指此时的感受。
在这明显感觉到生命在流逝的时刻,思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已不在死亡上。
余九志看着远处那一点光亮,感觉光亮越来越强,渐渐扩散。
他努力想看看那光亮里除了荒草以外的风景,这是他现在所能看见的最清楚的景色。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那光亮里除了耀眼的亮,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啊……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抢来的一切,到头来还是要还回去。
他这一辈子,到底还是输给唐宗伯了……可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输。
当年,祖师要挑选入室弟子。
唐宗伯、他和冷师弟,三人是同年入的门派。
论天赋,他和唐宗伯两人不相上下,冷师弟天赋稍逊,但贵在用功、为人谦和,祖师便将他们三人传唤至跟前。
我只打算收一名入室弟子,你们三人我都很看重。
我会对你们重点考校,赢了的人便是玄门最优秀的弟子。
我会收他为嫡传,并且将孙女嫁给他。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祖师说完,便转身对他们三人摆摆手,只说了一句,为期一年,各自努力吧。
有多少能耐,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拿出来看?怎么拿?论天赋,他跟唐宗伯不相上下。
论能力,他自觉也不输他。
一年的时间里,唐宗伯没什么变化。
他照样练功,照样喜欢广交好友,外头到处都是跟他称兄道弟的人,他的人脉显然比他要好。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黑白两道,三教九流,没有不称他声唐爷的。
但他就是看不惯他这点!走到哪里都好像很吃得开的样子。
玄门的风水师,向来都是别人来巴结结交,何需自己降低格调?闹得像街头摆摊骗人的神棍,还要自己走人脉。
与其这么做,不如把小师妹抓在手上。
祖师不是说了么?赢了的人收为嫡传弟子,还把小师妹下嫁为妻。
说到底,只要小师妹愿意,嫡传弟子岂不等于内定了?这个社会,永远不要谈什么公平,只有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人上人。
只要小师妹倾心了,成为祖师的嫡传弟子,得到玄门之后,什么名利、人脉不是自动送上门来?任你之前费再大的力气、结交再多的人脉,到头来别人还是会冲着玄门掌门的名头去,谁理你一个别脉的弟子?唐宗伯必然不会是他的对手!论看透本质,论纵观大局,唐宗伯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冷师弟,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冷师弟性子太温吞,太好说话,做事魄力不够,不堪为一派掌门。
从一开始,他的对手就只有唐宗伯。
一年的时间里,祖师对他们在术法上的考校果然严苛了许多,但平时他们依旧做着各自的事。
而时间不过才过了半年,祖师便又将他们三人叫到了跟前,问了他们一个问题,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女了,之前说想让她嫁给我的入室弟子,但你们的意愿我还是会考虑的。
不然将来我不在了,谁对我的孙女不好,我无颜去下面见她的父母。
所以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想问一问,假如你们成为我的入室弟子,愿不愿意娶我的孙女为妻。
祖师没有说,不愿意会不会影响到入室弟子人选问题。
三人对此,答案各有不同。
唐宗伯说,他已有心上人,倘若祖师不在,他定会善待小师妹,将她当做妹子对待。
余九志记得他当时听到这句话,心中嗤笑。
他说,他愿意。
而冷师弟,他说,两位师兄的天赋比他高,论天赋论能力,他都有不及,不敢相比。
祖师听了他们三人的回答,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就让他们三人下去了。
半年后,到了约定选嫡传弟子的那一天。
余九志记得自己一夜未眠,少有的紧张,他知道今日必有一场严苛的考校。
但他错了。
什么考校也没有,祖师甚至没有叫他们三人过去,而是直接召集门派长老和弟子,当众宣布收唐宗伯为嫡传弟子。
余九志懵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想不通,他觉得一定是唐宗伯在背后耍了什么花招。
他不服气,想去找唐宗伯问个清楚,却被祖师单独叫到了跟前。
祖师问他,是否还愿意娶小师妹为妻,如果他还愿意,他就对门派宣布两人的婚事。
余九志当时有些懵愣。
他不明白祖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初说好的嫡传弟子会娶小师妹的约定呢?为什么唐宗伯成了嫡传弟子,而祖师却要将小师妹嫁给他?他不懂,只记得当时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见祖师叹了口气,摆手便叫他下去了。
从这以后,祖师再也没有提起婚事的事。
他失意,从未有过的失意。
只记得有一天喝得酩酊大醉,在后院看见了习武打桩回来的师妹。
她脸蛋儿在夕阳下红扑扑,香汗淋漓,手里提着把小柳叶刀,刀把上的红缨随风飘展。
他看得有些失神,脚步不稳,跌坐在地,看着她笑着走过来,却不扶他,只是拿走了他的酒瓶子。
师兄,你还想不通吗?她笑容很柔,话语很轻,比那天下午吹过的风还轻,但她的话,却重重地印在了他心里。
这说明,你根本就不理解玄门是什么。
玄门历代祖师,有哪一代是将掌门之位传给至亲后辈的?掌门之位,立能不立亲。
正因为这样,每一代掌门才是当世高人,门派传承千年不落。
我爷爷是真心想为我寻一段好姻缘的。
只不过,弟子可以有很多,孙女婿却只有一人。
你选择做他的孙女婿,就只能是他的孙女婿了。
看来,你不是真心想娶我的。
玄门和我之间,你更重视前者。
……都说,人快死了的时候,会想起以前很多的事。
原来这是真的。
沉浸在以前的记忆里,不觉得痛,不觉得迷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多许多年不曾想起的事会浮上心头。
或许,真的是快死了……余九志望着远处那抹光亮,那光亮开始渐渐缩小,世界开始变得黑暗。
他的意识在模糊,四周什么都感知不到,却不知为什么听见不远处有人道:师兄,刚才你有没有被大黄的煞气伤到?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温软,话里满是紧张和关怀。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漆黑的眸看着她把自己的手臂翻过来覆过去瞧,抬头想了想,然后用另一只手臂把她拥入怀里,拍拍背。
少女哭笑不得,表情纠结。
余九志缓缓闭上眼,眼前似炸开的繁花,那里面是一年的初秋……啊,就是跟现在的时间差不许多。
风水堂后面的紫荆花开得很美,他们三人初入门派,结伴逛逛习武堂,堂前却被人用术法定住了身形。
三名刚入门的菜鸟顿时栽倒,从树后跳出来一名女娃娃,声音还很稚嫩,一脸的失望。
什么嘛!你们三个就是新入门的弟子啊?还没我厉害。
可惜爷爷明年才准我入门,到时候我还得叫你们师兄。
真是的!喂!你们三个!到明年我入门,变得比我厉害!不然的话,我去找爷爷抗议,让你们三个叫我师姐!小时候的小辣椒,从没想到长大了性子会变得温柔。
师妹,你错了。
当年我对祖师说愿意,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想当嫡传弟子……我想两者兼得,这有错么?世上有多少鱼与熊掌兼得的人?唐宗伯就是其中一人。
可我呢?到头来,一样都没得到。
你远嫁海外,中年早亡。
而我,中年丧妻,儿孙多病,唯有一名孙女健全。
我以为,抢了唐宗伯的,这辈子鱼与熊掌,我总能得其一,却终究还是要还给他。
师兄,到如今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我从来不觉得我不如你。
但,我终究是输给了你…………夏芍和徐天胤一直在远处看着,并不知道一名将死之人最后的思绪,但却看得见地上的残臂,染红地面的鲜血,身体上长出来的枯草,七窍流血的老者可怖的面容。
盛名香港十余年的第一风水大师,这就是结局。
他做过太多死不足惜的事,但前尘过往,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夏芍和徐天胤并没有收拾余九志的尸身,只是确定他已经死了之后,徐天胤便把将军从地上拔了出来。
这是在余九志弥留之际,他将匕首插入阵位中,用术法阻止阵法变幻,通知师父可以停下了。
阵法停下不久,余九志就死了。
夏芍和徐天胤各自收了匕首,一起转身回去,向唐宗伯汇报去了。
两人却不知道,走后不久,余家大宅后门处被人打开,冷以欣推着余薇走了进来。
余薇坐在轮椅上,红色的裙角在黑夜里翻飞,一张冷艳的脸几日不见,已是消瘦许多,颧骨都凸显了出来,脸上瘦得只剩一双眼睛,里面盛满焦急、惊慌。
爷爷?爷爷?你想把人都喊来?冷以欣声音平静如水,望着前头的余薇。
你说我爷爷逃出来了,你说后院有阵法,哪里有?余薇回头,皱眉焦躁问道。
你没有感觉到这里开启过阵法吗?你只是腿不能动了,感知也退化了吗?冷以欣表情不带一点嘲讽,她平静地只像是在陈述事实,阵法开启过。
要么,你爷爷逃了。
要么,他已经死了。
不!不!我爷爷不可能死的!他是我爷爷!他怎么可能会死?余薇顾不得对冷以欣刚才的话皱眉发怒,听到余九志可能已死的话让她几近崩溃,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冷以欣对她的音量轻轻蹙眉,还想找你爷爷的话,就小声点。
之前宅子外头可是围着人的,现在估计是撤到里面去了。
不然,你以为我容易推着你进来?余薇显然被突然告知今夜的事,闹得方寸大乱,平时骄傲强势的一个人,现在竟然真的闭了嘴。
找找吧。
余薇听见冷以欣这样说道,然后就任由她推着她在宅子里散步一样地找人。
余薇心绪很乱,她动手术刚醒来没几天。
医生对她说,她的腿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恢复,她心情很不好。
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要她坐轮椅?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坐过这种丢人的东西!半年!她要等到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才有机会报仇?一群废物!无论是医生还是门派的事,没有一个叫她心情能好起来的!李卿宇也是,她手术这几天,他竟然从未来看过她。
好歹,她是他们李家承认的未来少夫人!她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她有太多的事想做。
她想问问李卿宇为什么不来看她,她想问问李老究竟想不想为他的孙子化劫了,她想问问门派里的人,为什么被人在杂志上那样挑衅,竟然不吭声?她还想亲手为自己报仇!但她并不知道今晚爷爷会约战那贱女人,她如果知道,她一定会要求来观战,亲手补上两刀。
但是,她更没想到,今晚爷爷竟然失败了?玄门的掌门祖师回来了?掌门祖师……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冷以欣会来告诉她,爷爷是罪魁祸首?她为什么会告诉她,她恨不得杀了的贱女人,竟然是她们的师叔,掌门祖师的嫡传女弟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不要!为什么会这样!最让她发懵的,为什么冷以欣会说……爷爷中了降头术,快死了?她不敢相信!医生不允许她出院,两人强行从医院出来,回到大宅。
余薇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她不相信爷爷会死,绝对不相信……但事实总是残酷的。
余薇最先看见的是地上的一条残肢,风里传来血腥气,她的目光紧紧盯在那条断臂上,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是爷爷的,她认识。
但……她怎么也不敢认前方不远处的一具尸身。
那是尸身么?浑身长满枯草,像具假的稻草人。
但稻草人是没有左肩的,脸上是七窍流血的,像化了万圣节的鬼妆,以一种哥特式的、黑暗的死亡方式。
余薇盯着那具尸身,她僵直地坐在轮椅上,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
她不知道悲伤,不知道愤怒,甚至没有扑过去。
她只是僵愣地看着,仿佛任何事都不足以将她从抽离的状态里拉回来。
他死了。
就连身后传来一句平静的话,也没有将她拉回来。
直到,身后传来另一句话。
你也去死吧。
这话传到余薇耳朵里,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一句话在她懵愣的脑海中传递了很长时间,她还没有品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胸前便透出了一把薄凉的刀。
刀尖儿上带着血,滴在她的红裙子上,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余薇却觉得心口一热,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珠子,低头去看胸口透出来的刀,然后再艰难地抬眼,仰头去看低头俯视她的冷以欣。
冷以欣在笑,轻轻浅浅的笑,一种不适合这种氛围的笑容,轻轻地道:你知道么?徐师叔回来了。
徐师叔?那是谁?哦,你没见过他。
玄门的女弟子里,或许只有我一人见过他。
我以为,掌门祖师死了,他永远不会再回玄门,我也不会再见到他。
但是掌门祖师没死,他回来了。
所以?你知道,他是回来帮掌门祖师报仇的。
所以,我总该做点什么。
所以?余薇不可思议地看着冷以欣满是笑容的脸。
她的笑容不是假的,这么多年,她很少见她笑,偶尔见到,也是虚无缥缈的笑容。
但这次她真的在笑,眼里都有笑。
她是真的觉得,杀了她,理所当然。
你……余薇仿佛不认识冷以欣似的。
不要谢我。
我只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让你跟你爷爷死在一起罢了。
反正余家要被清理门户,你即便是活着,下半生也不会太好受。
要知道,你的腿,永远不可能站得起来了。
以你的性子,要死要活是会的。
既然如此,不如我送你一程。
冷以欣笑了笑,语气平静。
什么?她的腿……余薇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再次受了严重打击般怔愣住。
但她却在这时,感觉胸前一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离开,又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涌出。
明明很烫,她的身体却开始发冷。
砰!余薇从轮椅上翻到地上,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盯住冷以欣。
在她弥留的意识里,看见女子浅笑的唇角,然后收起刀刃,转身往前院走去。
……就在冷以欣往前院客厅走去的时候,客厅里,夏芍已经向唐宗伯说明了余九志已死的事。
余九志死了。
简单的话,却叫客厅里死寂无声。
余氏一脉的弟子懵愣在当场。
尽管已经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亲耳听到结局,才发觉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眼里,师叔祖是威严的、永远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有炼神还虚的修为,他有香港第一风水大师的地位,许多政商大鳄要见他都要预约排队……他在他们心目中是不可逾越的大师,而今晚,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客厅里一场死寂,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打破这死寂的人,是唐宗伯。
他点点头,好,好啊……老人点着头,垂着眼,头却慢慢低下。
夏芍看见他的双肩在颤抖,轻微的。
他看起来像是在笑,十余年的死仇,今日得报,怎能不笑?但事实上,他却是在哭。
所有的人都看向唐宗伯,直到他再次开口说话,众人才发现他确实是在哭。
好啊,好……老人再次开口,苍老的手遮住眼,声音明显哽咽。
龚沐云和戚宸看向唐宗伯,李卿宇也望来。
余氏一脉的弟子们不解地看向掌门祖师,不明白,他大仇得报,为什么要哭?喜极而泣?唐宗伯也不解释,他只是抬起眼来,用手指住冷老爷子,不说话,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半个世纪。
他们师兄弟三人从一起入门,到如今,半个多世纪的岁月。
刚入门的时候他们三人是最亲的,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他两名师弟,一人害他腿残,迫走他乡十余载。
一人在他失踪后,对门派的事不闻不问,没有维护过他,还不如后来入门的张师弟。
能让他说什么?这是当初最亲的两名师兄弟,却是如今伤他最深的。
冷老坐在沙发上,听见余九志死了的时候,也是愣了许久。
但见唐宗伯这番反应,便也低下头,渐渐的,也是落下泪来。
夏芍默默蹲下身,找出一方手帕来递给老人,轻轻帮他抚着情绪。
她没想到师父会哭,她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真情流露。
她对余九志没有感情,对他只有仇,没有恩。
她对他的死不难过,她为师父感到欣慰,玄门总算除了一个祸害了。
但她想,她多少可以理解师父的心情。
他们三人同年入门,或许知道余九志心胸善妒,好争好斗,尽管后来师兄弟之间越走越远,但或许,他们曾经一起开怀,醉过,笑过。
如今的仇人,曾经的朋友,这种感觉最复杂。
尤其当这个人死在自己手上的时候。
原来,清理门户,并不是一件全然畅快的事。
多少往事浮上心头?岂是叹一声物是人非能了?冷师弟,余师弟死了,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唐宗伯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这是他今晚在进到客厅之后,第一次对冷老爷子开口说话。
冷老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这位玄门的长老,平时一直不说话的长老,从沙发上竟噗通一声跪下了,掌门师兄,我有罪,我一直都知道。
我装聋作哑十几年,也受了十几年的煎熬。
我们冷家,占算问卜,泄露天机不浅。
我膝下就只有一个孙女了。
我不能让她有事,但我知道我没尽到做长老的责任。
你可以门规处置我,我毫无怨言。
我只求,留欣儿一条性命,她是我们冷氏一脉,最后的孩子了。
冷老泣不成声,唐宗伯也控制不住情绪,夏芍递给他的帕子他都摆摆手推到一旁,情绪很难平静。
掌门师兄,欣儿她走了,就让她走吧。
我的命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年逾花甲的老人跪在地上,头磕得沉重,令人心里发闷。
唐宗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昔日的师弟。
却就在这时,客厅门口传来一道女声,爷爷,我没走。
我只是,替冷家去做该做的事了。
☆、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四十二章 清理门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