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礼声音很轻快,一股西洋口音的别扭中文,调侃,哦!亲爱的董事长,听说昨晚徐将军一怒为红颜,出动了军队?这太不可思议了。
您不仅昨晚威风了一把,还搞到了敌情?夏芍恶心得鸡皮疙瘩直掉,你再不改改这说话的口音,我就把你再调回总部。
这样一年只见你几次,清闲。
方礼立刻夸张道:哦,董事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刚得宠!夏芍扶额,开始认真考虑把他调回去的事。
好在方礼没有闹多久,说完这话便恢复了正经,连那口别扭的中文口音也纯正了起来,放心吧,王卓的公司,一直有人盯着呢。
不是只有他才有本事在我们公司安插内线,我们也一样有这本事的。
这事我正在安排,有消息了会通知董事长的。
这几天王卓应该会在家里,不敢出门见人,这正是我们安插内线的好机会。
嗯。
夏芍应了一声,嘱咐方礼凡事小心,这才挂了电话。
这天,夏芍和徐天胤又去看了看车,最终挑了辆白色奔驰车,虽然价码跟昨晚的跑车差不多,但车型却是常用款的。
夏芍坐进去看了看,觉得果然还是这样的适合她,空间大,舒适。
周一,夏芍开着车去学校上课,很不凑巧的,在停车的时候,遇到了王梓菡。
京城大学里开车来上课的学生不多,车位还算宽敞。
夏芍和王梓菡的车一前一后进的车位,两人挨着,下车时碰了个正着。
王梓菡是王卓的妹妹,王家这两天可谓脸面丢尽,虽然一切是苏瑜的错,可事情都是从苏瑜和夏芍争执跑车开始。
可以说,没有这件事,就没有苏瑜悔婚、王家丢脸的事。
所以看见夏芍,王梓菡应当是有些不快的,但她却对夏芍淡淡笑了笑,还打了招呼。
夏董,这么巧。
王梓菡气质端庄,晨阳里面如朝霞,笑容淡淡,但眼中并看不出不快。
王部长,早。
夏芍也淡然一笑,周五那晚的事,我很抱歉。
这件事让王家颜面大损,按说夏芍不该提起,尤其这事还是因她而起。
但她还是道了歉,而王梓菡听见此事,反应很淡,只是道:这件事我听哥哥说了,那辆车本是夏董先看上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苏瑜的错,夏董就不用过意不去了。
我们王家,现在看清苏家的人,总比我哥哥结了婚再看清要好。
倒是我父亲和哥哥对那晚的事,觉得很抱歉,想请夏董有时间和徐将军到王家吃顿饭,也好让我们聊表歉意,还望夏董和徐将军赏光。
夏芍闻言挑眉,适当表示讶异和受宠若惊,然后便笑道:王委员和王少有请,我哪敢不赏光。
只是胤要周末才从军区回来,等我问问他的时间,再给王部长答复可好?那我就等夏董的消息了。
王梓菡浅笑着对夏芍点了点头,我学生会还有事,先走了。
夏芍颔首,眼见着王梓菡走远,才笑着哼了一声。
王光堂和王卓父子倒是不肯白白吃亏的,失去了与苏家的联姻,在这种颜面尽失的时候,还想着借那晚的事,来和徐家套近乎。
如果徐家和王家交好,那失去一个苏家,根本就不算损失。
哼!盘算是好,能不能如愿嘛……呵呵。
……周五晚上的事虽不说传遍了京城大学,但知道的人也不少,夏芍上课的时候,自然没少被各种目光洗礼。
但她对这种情况早就已经习惯了,学生们看他们的,她淡定她的,该上课上课,该和朋友们说笑就说笑,并不受影响。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柳仙仙一进餐馆包间,就扭着腰身坐到夏芍身边,伸出三根手指,我听到了三个版本。
一,两女为争跑车,两正牌男友帮忙,叫来军队火拼。
二,两男为争一女,警察、武警、军队轮番上阵,一场大戏;三,王部长的哥哥移情别恋,未婚妻找茬某人,结果车行里遇到某营长,那位营长心疼王部长的未来嫂子,叫了后勤部的兵来,没想到最后被野战军给连锅端了!柳仙仙津津有味地数着她淘来的消息,元泽、苗妍和周铭旭都望着夏芍,不发一言。
根据老娘这么多年八卦的经验,以上三个版本肯定都不属实。
说说属实的版本呗?柳仙仙看向夏芍。
夏芍已经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真是越传离真相越远。
夏芍自然不会把算计王家的真意说出,她只把当晚为跑车而发生的冲突一说,柳仙仙就气愤地大骂,连元泽和向来好脾气的周铭旭都皱了眉头。
骂完之后柳仙仙便一脸遗憾,这么精彩的大戏,我怎么就没碰上?那晚要是老娘在,扇得那经理和那姓苏的女人找不着北!你现在想扇也找不到人了。
一个在家里不出门,一个应该已经被辞退不知去向了。
夏芍吃着饭菜,泼柳仙仙冷水。
见她笑得还是这么悠闲,元泽蹙了蹙眉,你要小心,当心苏家报复。
不能吧?徐将军心尖儿上的人,也有人敢动?柳仙仙不信。
元泽垂眸,一抹不易察觉的黯色从眸底掠过,抬眼时已神色如常,未必。
如果只是口角之争,苏家是不敢得罪徐家的。
但现在因为这件事,苏家被王家退婚,损失很大,未免不会怀恨在心。
那是他们家女儿的错!关芍子什么事!柳仙仙柳眉倒竖,但她也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
明明是自己的错,却总会认为是别人害了她。
那怎么办?小芍会不会有危险?苗妍担忧地望向夏芍。
周铭旭一撸袖子,我块头大,在小芍身边扮个保镖?夏芍被朋友们给逗乐了,看向周铭旭,你扮保镖?出了事,还得我保护你。
周铭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好吧,他从小就打不过小芍,那、那怎么办?要不我们都跟学校请个假,每天陪着小芍?夏芍心里温暖,脸上却忍不住苦笑,你们怎么说是风就是雨的?瞧你们说的,好像我出了校门就会被人绑架似的。
就是!都担心什么?柳仙仙这时倒蛮不在乎地笑了,一指夏芍,她是神棍,能掐会算。
有人对她不利?算算不就得了?医不治己。
卜算吉凶也一样。
夏芍垂眸,况且,她的命格奇特,连师父都算不出吉凶来。
傻了吧?你算不出来,找人算不就行了?柳仙仙白了夏芍一眼。
嗯?夏芍转头,找谁算?京城有个算命馆,还挺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对这些从来都是不太信?怎么会知道京城有算命馆?夏芍狐疑地看向柳仙仙。
柳仙仙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上周讲了堂风水选修课,现在不少人对风水都挺感兴趣。
我今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听同寝室的妞儿说周末她们出去逛街,遇到一家算命馆儿,那人挺神准。
我没多问,等下午上课的时候再问问,晚上没课,带你去看看?夏芍闻言挑眉,这倒来了兴致。
她自从跟着师父学玄学易理,遇到的同行大多斗法的时候多,开算命馆的倒是没注意。
说不定真是位高人呢?虽然她的命格是算不出来的,但是见见也好,说不定能遇上高人,交流切磋一下,也未尝不可。
夏芍下午只有两节课,下课之后她先去了公司,等公司下了班,才又开车回了京城大学,接上朋友们,结伴去算命馆。
校门口,朋友们聚齐了,柳仙仙身旁,带了名女生。
那名女生也是学舞蹈的,身材苗条,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瞧着挺清纯。
我室友,连可可。
柳仙仙介绍。
连可可见到夏芍,显得很是兴奋,脸颊都激动得有些红,夏董,你好。
早就想认识你了,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夏芍点头微笑,与连可可打了招呼。
这女孩子挺善解人意,一看今晚人挺多,便道:我打辆车,在前面带着你们吧。
我认识路。
夏芍听了一笑,不用,我车上坐得下。
买车的时候,夏芍买的就是七座的,宽敞。
一来她考虑到除了苗妍,朋友们都是青省的,以后回去,大家结伴坐着宽敞。
二来大家都有行李,座位多些好放东西。
才这几个人,你可以放心坐。
平时就属她行李最多,座位少了不够她放行李的。
元泽在一旁调侃道。
夏芍无语,觉得她这糗事或许会被调侃很多年。
一行人上了夏芍的车,路上连可可指路,夏芍开车,并在路上就听说了那位算命大师有多准来。
据连可可说,那算命的可神了,能算出她姓什么,还能算出她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那天她跟几个朋友逛街,经过那家算命馆,那人在里面背对着她们,竟然就能算出她们穿的是什么衣服!夏芍边开车边听,听罢古怪地挑了挑眉。
算姓氏?这怎么听着倒像是江湖神棍的骗术?不论是命理学、占卜学还是风水学,都是以趋吉避凶为目的,少有哪位命理学家或者风水大师,闲来无事算人穿什么衣服,或者姓什么。
因为这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达不到趋吉避凶的目的,算来做什么?他那天还说我会破财,我当时不信,结果后来和朋友去逛街吃饭,钱包就被偷了。
真的是破财!连可可一副遇到了神秘事件的语气夏芍一听这话挑挑眉,给人知道破财之事听着到像是命理大师该干的。
但前头那些听来实在太想江湖神棍的伎俩。
看来还是到了再说吧。
……京城是政治中心,算命馆这样的铺子按理说是不允许开的。
但夏芍车一开到门口便明白了,那算命馆打着的是周易起名的旗号。
民间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多会推演八字,查查五行缺陷,算算天地人格数理吉凶,然后再求个好名字。
挂算命馆的牌子,在京城自然是不让开的,但是起名这样的店,说来还是有的。
这电开的地方不偏僻,竟在迪厅、酒吧、特色小吃的一条街上,晚上人来人往,不远处就有居民小区,人流量还挺大。
夏芍等人来时正是晚饭时间,算命馆的门虽然开着,但里面却只坐着算命先生。
那人坐在桌后,背对着门口,从门口看,此人还真有些神秘。
夏芍走在最前头,一进来,便先扫视了眼馆中摆设,见这馆还不算小,书架上《周易》、《黄金策》、《梅花神算》、《六爻起卦》、《藏经》等等书籍——虽然书籍一看就是印本做旧的,但看起来很有古气。
桌上放着龟甲、铜钱和笔墨——虽然龟甲铜钱上都没有元气,并非法器,但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馆中布置雅致,但造景布置并无章法,并没有风水布局。
夏芍一眼扫过便心中有数,暗暗叹息。
偏在这时候,那人一声大喝,慢着!进来的小姐,白裙,粉上衣!我说的对不对?后头跟进来的柳仙仙等人一听,便是一愣。
连可可一脸兴奋,不住看夏芍,似乎在说,怎么样,准了吧?那人背对着众人,压根就没回头看,如此说来,确实挺准。
夏芍却只笑不语,信步入内,笑道:大师算得真准,听说大师能算人姓氏?那人闻言,这才转过身来,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夏芍一见这男人,便轻轻蹙眉。
这男人体相颇瘦,瘦得见骨。
面相也是尖嘴猴腮,且此人一双三角眼,露下三白,乃是贫贱凶恶之相。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人都不像是一位有修为的命理大师。
唉!江湖骗子,还是手段很不入流的那种。
男人回身,看见夏芍静静立在桌子对面,很明显露出惊艳神色,但随即一扫她身后跟进来的同伴,眼中明显有光,却立马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小姐想算姓氏?好办!男人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叠卡片来,十来张,上面写满了百家姓,一张写了十几个。
元泽见此也走过来看了看,目光落去桌上,见那人面前的桌子上,也铺了一张姓氏的纸,上面同样分了十来个格子,也写满了姓氏。
元泽挑眉,笑容温煦,不动声色地看看那张纸,再看看那些卡片。
周铭旭则低低啊了一声,偷偷去拽夏芍衣角。
夏芍微笑,神色不露。
男人把卡片递给夏芍,嘿嘿笑道:小姐先看看那张卡片上有你的姓氏,选了交给我。
夏芍眸一垂,掩了眼底的光芒,伸手接了过来。
元泽也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两人对视一眼,各有所悟。
于是夏芍随便挑了张,元泽也随便挑了张。
柳仙仙在后头只看不动手,尽管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风水命理上的事,是有根据的。
但她对这些事却依旧兴趣不大。
如果不是听说这人算得准,说不定能帮夏芍算算未来会不会有麻烦,她才不来这种地方。
但苗妍却想试一试,只是手没伸出去,便被周铭旭给暗地里拦住了。
苗妍一愣,不知有什么问题,见夏芍和元泽已经把卡片递给了那算命的人。
那人眉开眼笑,先说好了,算一回一百。
一百?那这钱可真好赚。
夏芍也不说破,笑问:然后呢?再在这些格子里选出你的姓氏,我再给你们算算看。
那人道。
夏芍一笑,很配合地找了找,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格子,元泽也指向一个格子。
那人看过之后,立刻闭上眼,一副大师般的高深表情,开始掐着手指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算出了结果,目光高深地望向夏芍,想了想,才道:你……姓李。
然后又看向元泽,你姓……田!元泽笑了,夏芍也笑了。
咦?连可可当先惊讶地张大嘴。
柳仙仙在后头眉毛怪异地一挑,苗妍也惊讶了,周铭旭则摇头笑了笑。
那人见连可可惊讶,顿时笑道:不瞒你们说,嘿嘿,你们遇上我,是你们的造化。
我祖上三代算命师,人称半仙儿,准得很!柳仙仙嗤笑一声,准?准什么准?她姓夏,他姓元!一个都不对!说完便转头看向连可可,这就是你说的奇准的大师?我看你是遇上骗子了吧?嘎?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盯向夏芍和元泽,见两人笑容颇有深意,便知自己被涮了。
这时听见柳仙仙的话,借势就恼了起来,这位小姐,你说这话可是砸招牌!江湖上混口饭吃的,准的收钱,不准不收。
你问问你朋友,我那天给她算,是不是算准了?是、是准了……连可可摸不着头脑,表情疑惑,可是、可是今天怎么算错了呢?算命这事,讲究缘分,看来我跟你们没有缘分。
那就什么也不说了,你们请回吧。
那人说完话坐下,一副决然的模样,但眼里却藏着光,不过我告诉你们,就算我跟你们没有缘分,我也能看得出来。
你们今晚要破财。
闹不好,要见血光之灾!小心着点!最后四个字,那人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连可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害怕。
那天这人说她破财,她真丢了钱包的。
今晚说有血光之灾?听起来好像比破财要严重……会不会应验?你说谁有血光之灾?信不信老娘现在就让你……柳仙仙柳眉倒竖,上前一步,脚刚抬起来,还没踹到那人的桌子,就被夏芍给拦了下来。
没规矩。
大师这么提醒我们,我们应该感谢大师提醒才是。
夏芍笑看柳仙仙一眼,转头对那男人点头致意,多谢大师提醒,感激不尽。
今晚这事要是应验,我们一定回来给大师赔礼道歉,并奉上酬劳。
好了,我饿了。
我们快去吃饭吧,这附近就有餐馆,走吧。
夏芍一笑,看似轻轻拍了柳仙仙一下,她却感觉有道劲力将自己一扇,推着她脚步如风出了店门。
夏芍走在最后,走出去前,含笑看了那人一眼。
转身,走出算命馆。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四十五章 江湖骗术,又见杜平出了算命馆,没走几步,一行人便停了下来。
舒咣玒児柳仙仙心里藏不住话,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是怎么让他算错了的?夏芍眉开眼笑,谁告诉你他算错了?他明明算对了。
元泽也笑容温煦,他算对了啊,我心里想的就是田姓,那是我妈的姓。
啊?柳仙仙少有地出现了呆滞的表情,随即恨不得挠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周铭旭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干脆开了口,意思不是很简单么?小芍和元少想的是母姓,那人算出来的就是母性。
如果他俩老老实实想的是父姓,那人算出来的就会是父姓。
假如他俩父姓母姓都不选,而是随便想了个姓,那人也能算出来。
只要他们俩挑了卡片,再指了那张纸上的格子,那人就能知道他们两个心里想的是哪个姓氏。
这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数学交集理论!数学理论?柳仙仙翻白眼,好吧,她的数学都还给老师了。
苗妍和连可可在旁边也是有些听不懂,但是想起刚才自己也想试试,却被周铭旭拦下来的事,苗妍忍不住问:你知道那个人是骗人的?嘿嘿,知道。
这种事,在我们老家,外头摆地摊算命的大多是这种把戏,见怪不怪了。
周铭旭虽然对上流社会的那些事不太懂,但是田间地头儿、走街串户的那些把戏,他门儿清!其实,对方桌上铺着的纸上和卡片里,虽然都是百家姓,但每张卡片和每个格子里的姓氏,只有一个是重合的。
夏芍这时才笑着解释,打个比方,卡片上写着的姓氏是‘赵钱孙李’,那人面前铺着的纸上,格子里肯定是‘李周吴郑’,我选了卡片,再指出了格子,二者之中只有‘李’姓是重合的,那人当然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姓氏。
柳仙仙、苗妍和连可可都瞪大眼。
三人这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理论。
天哪,那我不是被骗了?那人收了我一百块钱呢!连可可家庭条件只能算一般,她考上京城大学,完全靠的是自己专业成绩优秀。
家里供她读大学也不容易,她那天是跟着朋友,大家都交钱算,她也就掏了钱。
开始觉得准,倒还没什么,现在知道是这样的把戏,顿时心疼起钱来,那天我们七八个人,每个人都算了,这可一下就是七八百呢!果真是骗人的钱好赚!这人也太缺德了!吃一堑长一智吧。
夏芍看向连可可,这女孩子一看就很单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复杂,所以很容易被骗,江湖骗术各种各样,告诉你一种,下回你可能遇上另一种。
告诉你是怎样的骗术,不如你自己为自己把好关。
再遇上这种事,你要尽量想想,那人算你的姓氏,算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就算准了,对你有什么帮助呢?不过说明他算得准而已。
这样你就要掏钱?那我也能看出你是独生女,祖父母和父母都还健在,父亲有两个兄弟姐妹,并且跟你姑姑应该是龙凤姐弟,且目前正有男生在追求你,不止一个,你犯桃花。
我说准了么?准了的话,你是不是考虑给我钱?连可可眼睛再次瞪大,她她她、她怎么知道的?准了!准了!都准了!对你没有帮助的事,即便对方说得再准,那又怎样?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事先盯上了你,打听清楚了你家里的情况,再来设套儿骗你的?连可可咬着唇,觉得夏芍说得是挺有道理的……可是,她是怎么看出她家里的事来的?这些事,她跟室友都没说。
风水选修课之后,学校里都传夏董是香港一位玄学泰斗的嫡传弟子,难不成她才是真的能掐会算的那个?可是……这时候苗妍小声开了口,可是可可在车里不是说,那人还说她会破财吗?这也准了的……啊!连可可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信不信,他今晚批我们会破财,有血光之灾,也会准?夏芍笑着看朋友们一眼。
你的意思是?柳仙仙皱眉,听出了夏芍话里有些深意。
夏芍一笑,饿了,吃饭去!……这条街上酒店、饭馆、迪厅、酒吧不少,京城的天气入了秋,晚上有些凉意,一行人便钻进了一家火锅店里,吃饭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
等吃完结账出来的时候,有七八个男人从门口进来,也往火锅店里走。
夏芍一行在门口遇上这些人,见这些人勾肩搭背,胡天海地的夸口,满嘴的荤话,便有意避让了下。
但这些人往里走的时候,还是撞上了周铭旭。
周铭旭还没说话,已经有人骂骂咧咧起来,妈的!出门没带招子!你小子找揍是不是?那人说话大着舌头,听着像是喝了酒发酒疯,但身上一点酒味儿也没有。
而且正是晚饭时间,他们结伴来火锅店,饭还没吃呢,在哪儿喝的酒?周铭旭虽然平时憨厚,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顿时便皱起没来,我让了道儿的,是你们先撞我的!嘿!瞧我这暴脾气!说话那人一口京片子,爷怎么听着,这是嫌爷出门没带招子呢?有日子没在这地界儿上见着跟爷耍横的了。
怎么着,哥儿几个,耍两招给人瞧瞧?旁边又有人吊儿郎当地道。
又有人眼一瞥,看见夏芍和柳仙仙,哟!美女!这俩妞儿正!那人边说边笑了笑,去拍周铭旭的脸,小子,艳福不浅啊!瞧你们俩,一个傻帽儿,一个小白脸儿,有四位美女陪着,玩左拥右抱啊?再瞧瞧咱哥儿几个,这么多人,身边一个美女没有,是说不过去。
要不这样吧,叫这几位美女陪咱们哥儿几个喝几杯,喝尽兴了,今晚这顿胖揍就算免了,怎么样?那人拍周铭旭的脸的动作很是侮辱,话更是侮辱,周铭旭脸色一沉,不待那人手拍上来,便忽然暴起,一拳挥了过去,回家找你妈陪!那一拳揍在那人脸上,那人头歪了下,蹭着他脸颊擦了过去,但拳风也带着那人一个踉跄,后面两个人赶紧扶住,旁边的人大怒,顿时围了上来!元泽脸色也很难看,向来温和的绅士的少年,今晚也动了真怒。
见众人围攻上来,便把夏芍等人往后一推,自己冲了上去!两人打七八个,从火锅店门口打到街上,转眼引来了不少人探头出来看。
苗妍和连可可急得团团转,俩人拿出手机来报警,夏芍和柳仙仙加入战局!加入前,夏芍甩了张名片给苗妍,打这电话!柳仙仙身手也是不错的,当初在青市一中的时候,见她在云海迪厅里露了一手,夏芍也有两年没见她出手了,这回两人并肩,一进去,势态就发生了逆转!这七八个人一看就是小混混,架没少打,出手都很狠辣。
这些人本来就是找茬来的,周铭旭那一拳挥出去的时候,回敬的话也惹怒了这几个人,因此这些人下手豪不留情。
周铭旭打架的功夫都是杜平给练出来的,小时候杜平喜欢打架,嫌他胖,经常揪着他折腾,惹毛了,他也打两下。
身手谈不上好,但也不是不会打架。
元泽也没专门学过,但他一直勤于锻炼,也并非绣花枕头,两人打七八个人,一开始对方并没讨到好处。
周铭旭打架也憨,他认死理儿,周围那么多人他不揍,就揪着那个说要夏芍四人陪酒的那人揍,把人按倒,骑在身上猛揍,旁边谁揍他他都不理,只逮着那一个人。
旁边的人拳脚加身,却不敢下狠手,就怕伤着底下的同伴。
有两个人上前去拽周铭旭,想把他拽起来揍,元泽在旁边看见,一脚把人踹了!那几个人大怒,干脆也不管周铭旭了,顿时围上元泽,把气都往他身上撒。
就在这时候,外围一阵惨嚎!那些围殴元泽的人霍地回头,见柳仙仙高跟鞋往一人脚上一跺,那人惨嚎的时候,被她扯着衣领一绕,绕了个晕晕乎乎,往人膝盖上一踹,那人顿时向后跌倒。
跌倒之后恼怒要爬起,膝盖却传来剧痛,站都站不起来。
而夏芍脸上带着冷笑,出手比起柳仙仙的狠辣,看起来有些慢慢悠悠。
诡异的是,她往包围圈里来,人还没到跟前,人就飞了出去!转眼间,四五人便惨嚎着飞出去,元泽身边两个小混混看得都傻了眼。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对付两个少年都没那么困难,他们的人竟然被两名女孩子转眼解决了!正震惊着,见夏芍和柳仙仙已经到了眼前,那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相互看一眼,同时出拳!元泽却在后头忽然伸手,拽了两人的衣领把两人往一起狠狠一撞!那两人被撞了个七荤八素,晕晕乎乎之时也没看清楚是谁伸手过来,拧了他们的胳膊,往外一拍!两人就只是哇地一口,胃中酸水都呕了出来,感觉身子离地飞起,向后头一震,砰砰两声,砸到了地上!两人眼前发黑,险些没背过气去,只听跌倒的时候,后头一声惊呼,有人骂道:哪条道儿上的,敢在吴爷的地盘上惹事儿!夏芍和柳仙仙转身,见那两人跌到了火锅店旁边,一家迪厅门口。
门口正有一名脸色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站着,身后跟着两个人,脸色不快。
那名刀疤脸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身形颇为魁梧,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打眼一看,就知是练家子。
男人此时也在盯着夏芍,他出来的时候正见夏芍把人给震到他脚下的情形,虽然只是一招,但他断定,那是内家功夫!这女孩子,是个高手!因此,他拦住了手下人,先开口询问对方是哪条道儿上的。
夏芍一听此人姓吴,便挑了挑眉,笑着上前,问:敢问这位吴老大,可是安亲会京城的堂主?吴老大顿时一愣,将夏芍上下打量一眼,觉得眼熟!玄门,夏芍。
夏芍微微一笑,报上家门。
吴老大张了张嘴。
正当此时,迪厅的门开了,几名穿着名牌的公子哥儿走了出来,为首的人笑着看向吴老大,问:吴大哥,这是谁啊?在您老的地盘上闹事?这时,地上被柳仙仙先踹了膝盖的那名小混混,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过来,哀嚎,大哥,唉哟!您可要给小弟们做主,这俩娘们……啪!话没说完,吴老大一怒,一巴掌扇了过去!吴老大上身很魁梧,一看就是硬气功方面的练家子,这一巴掌扇得那小混混牙掉了两颗,脸都歪了。
吴老大身后跟着的那两人都愣了,不知道堂主怎么忽然打起自家兄弟来了。
只见吴老大赶忙下了台阶,来到夏芍身边,笑起来脸上的刀疤可怖,但笑容很是客气,夏小姐,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您。
吴老大伸着手,夏芍却没去接,而是抬着头,望向迪厅门口。
门口出来的那些公子哥儿身后,站着一个人。
杜平。
夏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杜平,自从上回,她抽空去过他学校三次,每次都扑空。
手机号码教给他舍友,让他见到后给她回电话。
但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收到他的电话。
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再次偶遇。
夏芍盯着杜平,后头把人打满脸血的周铭旭也摇摇晃晃站起来,青着脸望向杜平。
杜平看见夏芍,头一低,目光一避。
站在夏芍跟前的吴老大尴尬收回手,但并没生气,而是发现了夏芍的目光,转头看去,问:怎么?这几位里有夏小姐的朋友?那几名公子哥儿也发现了事情不同寻常,他们今晚是来迪厅玩乐,偶遇来这里的吴老大,于是便攀交情地上前打招呼,不想这时候听见外头有人打架,吴老大出去看,他们便也跟了出来。
令他们惊讶的是,打了吴老大的人是两名女孩子也罢了,吴老大还对其中一人态度恭谦!恭谦?这词说出来都叫人想笑,京城黑道上头把交椅的狠角色,会待人谦恭?但很快,为首的那名年轻人的脸色就变了变,他盯着夏芍,越看越熟悉!这位是……夏董?这人还真认识夏芍,他父亲也是国内房地产商,国庆节的时候出席过华夏集团京城诸公司的开业礼,他在舞会上和父亲一起去的,虽然没跟夏芍说上话,但是见过她,因此今晚瞧着眼熟,再仔细看看,也就认了出来!旁边的几名公子哥儿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都纷纷看向夏芍。
夏芍却还是盯着杜平,见他一直低着头,便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几名在地上躺着爬不起来的小混混脸上露出慌张神色,纷纷看向吴老大和夏芍,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夏芍道:吴老大,你这几个兄弟,我怀疑他们跟前头算命馆里的人串通一气,劫财伤人。
今晚他们找我的茬,不介意我报警吧?吴老大这才知道是夏芍报的警,但他能说什么?这位可是安亲会的贵客!当家的亲口嘱咐,若有人惹她不快,京城的帮会要帮衬着些。
现在可倒好,没人惹她不快,反倒是帮里的人惹了她。
其实这几个人也不能算是安亲会的,他们并没有正式入会,只是外围的小喽啰和打手,他们平时都干些什么,吴老大也有所耳闻,但是懒得管。
他会管的,只有帮会人员,这些外围的,也懒得插手。
怪只怪他们今天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运气不好。
这些个人惹了夏小姐,任凭夏小姐处置。
吴老大笑道,地上那些倒着的小混混却是白了脸。
他们今晚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难道不是常干的那种劫财的事吗?这种事都干了两三年了,一旦有人去算命馆里算命,黄四儿就会看看这人有钱没钱,瞧着有钱的,人走之后,他便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或偷或抢,把钱搞到手。
这么一来,他们和黄四儿都有钱拿,黄四儿因为批人破财灵验,还得了个半仙儿的名声,生意越发好。
他生意越好,上门算命的人越多,他们的目标也就越多。
两三年来,他们合作,还真发了一笔小财。
这些事,这几年他们都做顺手了,从来没出过差池,怎么今晚就踢到了铁板?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老大都不敢得罪她?这几个人还没想明白,便远远看见警察走了过来。
夏小姐,你让人报的警?来的人正是周队长,当初华夏集团拍卖会上带走于老和谢长海的秦系人。
对。
我今天和朋友来这边吃饭,路过一家算命馆,里面的店主批我有血光之灾,和这些小混混串谋,劫财伤人。
他们打了我的朋友,我怀疑他们干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周队长带回去好好问问吧。
夏芍简短说明情况。
周队长一看地上这些人,就知道肯定不是打了夏芍的朋友这么简单,她的朋友就那两名男生脸上有伤,但地上这些小混混更惨些,好。
但夏小姐和你的朋友,需要跟我回警局做笔录。
夏芍听了这话,却没立即应,而是把目光又望向了迪厅门口。
杜平站在那里,目光依旧避着她。
夏芍目光一冷,对周队长道:周队长,一会儿我们自己去警局。
现在我还有点事。
说完,她径直走向杜平。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四十六章 泰国的消息!夏芍径直走向迪厅门口,迪厅里音乐声震耳喧闹,少女的步伐却沉静悠闲,于这喧嚣浮躁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好似很好地融入。
她漫然走来,望见的人耳边吵闹的喧嚣都好似归于安静,只看见炫彩的光从迪厅大门里洒出来,照见少女沉肃的眉眼。
门前站在的公子哥儿们,在她踏上台阶的一刻,慢慢后退。
为首的那名公子哥儿以为夏芍是冲着他来的,顿时又是不解又是激动,想上前打招呼,却被她冷沉的脸色吓退。
只能直愣愣看着夏芍从他身旁走过他,经过其他几名富家子弟,最终停在了众人身后。
几名公子哥儿先是齐齐一愣,接着刷地回头,盯向夏芍面前的人。
杜、杜平?!这个保镖也似跟班也似的人,他们平时虽然带着他,却没太注意他。
夏董竟然……找的是他?!你跟我来一下!夏芍盯住杜平,望了一会儿,径直进了迪厅。
杜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些惊疑的、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的人的目光,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
他垂眸,迪厅外头昏暗的光阴遮了他的眼,他站在那里,过了半晌,才转身走进迪厅。
而随着杜平跟夏芍进入迪厅,外头那群公子哥儿傻了眼。
其中一人问为首的那人,我说宫少,你这个跟班儿这么大的来头,怎么不见你跟兄弟们说一声?我可算是把他得罪了!我今晚还挖苦他来着……宫少一脸郁闷,我哪知道!他就是在我家公司兼职的,有回拆迁上的事有些人来公司闹,保安都没堵住,我爸差点让人给伤了,是他解的围。
后来我爸看他身手不错,没事的时候就叫他给我当当保镖。
这人平时阴沉话少的,我哪知道他跟夏董认识?这事要让我爸知道,还能让他给我当保镖?早供起来了!宫少回头,望向迪厅里面,见杜平和夏芍都已不见了身影。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似乎杜平和夏董不仅认识,好像还挺熟?而此时,迪厅的光线暖黄的包房里,夏芍坐在沙发里,与杜平面对面坐着。
她面前放着杯茶,却不看也不动,只望着杜平,说吧,为什么要打朋友。
杜平也望着面前的茶水,好半天才笑了笑,抬起眼来看夏芍,我还以为,你第一句会问,为什么不给你回电话。
夏芍抬眸,见他笑容有些自嘲,便轻轻蹙眉,先回答我,为什么要打朋友。
为什么你不先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回电话?杜平还是那句话。
夏芍眉头蹙得更紧,跟杜平有一年半没见了,总感觉他变了很多。
以前的他,有些愤世嫉俗,做事虽然鲁莽,但是有冲劲儿,说话也直。
以前他绝不会拐弯抹角,像是带着什么含义般问她话。
有什么话,他都是直说的。
每一次,你总是先问别人。
刘翠翠,周铭旭,我永远是最后那个。
杜平一笑,笑容嘲讽。
夏芍愣住,却被他的话激出火气来,别人!那是别人吗?那是胖墩!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的胖墩!从小一起长大,发小的情谊,你说打就给打了?杜平哥,你在想什么?!杜平似乎震了震,抬眼望向夏芍,目光有些恍惚。
恍惚间,那年初夏,她一身白裙出现在村口,夕阳的霞彩染红了她的脸颊,玉瓷雕琢般。
那一年,她刚刚十五岁,脸蛋儿还有些稚嫩,笑容很恬静,笑着喊:杜平哥。
一晃四年,今年她十九岁,今晚依旧是一身白裙,脸庞褪去些稚嫩,虽然看起来仍像十七八岁,她的美更胜以往,却已离他遥远。
她仍喊他杜平哥,今晚却是怒目相向……我什么也没想。
宫老板聘用我给他儿子当保镖,那晚胖墩碰了宫少,宫少不快,我是他的保镖,我有我的职责。
杜平语气平板。
碰了他,道歉就是了!他有命令你打人吗?夏芍不可思议。
难道你公司的员工,什么事都要老板命令了,才会去做吗?杜平反问,语气依旧平板。
……夏芍看着杜平,想来辩才很出众的她,今晚只是看去面前这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一样的人,缓缓摇头,那是胖墩啊!在工作的时候,只有公,没有私。
宫老板给我的报酬很丰厚,我要对得起我的工作。
夏芍:……杜平真是变了。
好!好一个对得起工作!夏芍怒极反笑,点头,这是你的工作,我无权置喙。
那我们不谈公,谈私。
我的电话号码,你的舍友给你了,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回不回电话,是我的自由。
难不成,这点自由,受人干涉?杜平看向夏芍,语气就没变过。
夏芍却再次语塞,她看了杜平好一会儿,眼神有些痛心,我从来不知道,担心朋友,期待他回电话,会涉嫌干涉他人自由。
看来,是我的担心和期待有错。
我一直在想,你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所以这些天每晚手机都开着,看来确实是我的错。
我低估了杜平哥的本事,你有工作,你有权利,你有自由。
我们的担心都多余。
很好!夏芍笑着点头,说完便起身,打开房门离开。
杜平没在房间里待多久,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迪厅里绚亮的灯光从他脸上扫过,一会儿苍白,一会儿阴暗,忽闪交替得叫人看了都觉得气息阴沉。
他抬眼,看见夏芍的背影拐出走廊,往大厅门口的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宫少等人还等在那里,夏芍走过去,宫少立刻笑着上前跟她打招呼,她二话不说,一拳捣在了宫少肚子上!杜平一惊,大步走了过去!宫少捂着肚子,旁边的人都傻了眼。
夏芍回身,看着赶过来的杜平,见他脸色阴沉,便冷笑一声,你现在是在工作时间吗?抱歉,我打了你的雇主。
现在,你是不是要教训我?杜平霍然抬头,眼神震惊,眼底闪动着莫名的情绪,胸口起伏。
夏芍盯着他,现在,他没有命令你教训我,你是不是要揍我?杜平喘着气,拳头握得嘎吱响。
动手!朝这儿打!夏芍一指自己的左脸颊,千万别打歪了,就像你那天打铭旭一样!杜平脸色阴沉得不能再阴沉,拳头握着,腮帮子咬得硬实,盯着夏芍许久,终究是没下得去手。
夏芍看着他,目光痛心,你要是能下得去手,我还信你是真的公私分明。
杜平一震!我早就听翠翠姐和铭旭说了,他们说你高考前那半年拼了命地努力,我们还替你高兴,这是好事。
可是你考来京城之后,联系电话你也不给一个,过年也不回家。
想找你,找不到。
就只好期盼京城相见。
结果,相见就是挨了你一拳!这一拳,打得可真好!如果不是这一拳,我们都不知道杜平哥还可以这样公私分明。
夏芍笑了,深吸一口气,胖墩说你变了,我信。
不仅你变了,我们都在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
生活、际遇,让我们改变。
但我们永远希望,生活可以变,感情永远在最初。
夏芍看着杜平,笑容有些悲凉,或许是强求了。
杜平的拳头慢慢松开,低下头,一言不发。
宫少捂着肚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夏芍和杜平,这一拳其实也不痛,但莫名被打,他还是第一次。
宫少,对不住,让你受连累了。
夏芍转头看向他,微微欠身道歉。
宫少一愣,连连摆手,其实不疼的,真的不疼。
那一拳根本就没打实,他只是太震惊了,所以反应很大地躬了躬身而已。
好自为之。
夏芍又看向杜平,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那些公子哥儿眼巴巴地看着夏芍走了,到她离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夏芍的话里,似乎听出杜平和她从小就认识。
青梅竹马?天哪!这大半年,竟然是夏董青梅竹马的朋友在给他们当保镖?众人望向杜平,他却只抬着头,望着夏芍离去的背影,眼神模糊。
……夏芍走出迪厅,见周铭旭、元泽、柳仙仙、苗妍和连可可都站在门口等她。
周铭旭和元泽脸上都挂了彩,元泽脸上的伤明显比周铭旭多,周铭旭刚才打架,拳脚大多相加在他背上,此刻穿着衣服看不见,但他的拳头已经肿了,用力一握,血直往地上滴。
他见夏芍出来,便上前一步,小芍。
夏芍想笑,笑不出来,只道:走吧,去警局做笔录。
一行人跟着夏芍来到车旁,开车门时,夏芍深吸了一口秋夜的冷风,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还得开车。
柳仙仙一把拉了车门,在夏芍怔愣的时候,抢了驾驶座的位置,到处看了看,点头,嗯!两百万的车,坐起来就是舒服,不知道开起来爽不爽。
老娘今晚要试试!夏芍看着柳仙仙,半晌,无言一笑,有些凉的心划过一道暖流,转身坐去了副驾驶座上。
一行人去了警局,做完笔录已是晚上十一点,柳仙仙把车从警局直接开去了华苑私人会所,然后把车放下,几人打车回了京城大学。
夏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怕她开车有危险,这才从警局直接把她送回来的。
夏芍本想让柳仙仙开着自己的车回去,但这妞儿居然说这车不如跑车爽,不好开,拉着一群人就出去打车了。
无奈送走了他们,夏芍这才回了会所自己的房间。
房门还没打开,手机铃声便响了。
夏芍一听这铃声便笑了笑,果然,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呆萌。
喂?师兄。
夏芍笑着把电话接起来,那边却沉默了好一阵儿。
你有事。
男人声音发沉,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夏芍一愣,两人每晚通电话已是习惯了,她知道师兄向来敏锐,所以她心情不好的事可不敢让他知道,于是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已经故作轻快了的。
他怎么还能听得出来?既然他听出来了,骗他自然是骗不过去的。
但说实话,夏芍又怕在军区担心,便灵机一动,把今晚去算命馆遇上的事一说,然后笑道,我刚从警局做完笔录回来,可能是累了。
在哪个警局?徐天胤问。
周队长那里。
夏芍答,但随即又笑问,你想干嘛?小事而已,我没事。
徐将军,要注意影响!最后这一句,夏芍学着老爷子的口气说的,徐天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儿。
唔。
夏芍噗嗤一笑,想也能想到某人此刻黑漆漆的眸,一副呆萌模样。
笑完之后,夏芍安抚徐天胤,好了,我没事。
就是累了点,早点睡就好了。
好,你去睡。
这话果然管用,男人立刻要求她去休息。
夏芍放下电话,却哪里睡得着?儿时朋友们在田间山里笑闹的事一幕幕在头脑里晃,越晃越清晰,越晃越睡不着。
夏芍睁着眼睛大半夜,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合上的眼,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靠近她。
夏芍毕竟是炼神还虚的修为,感官还是很敏锐的。
她感觉有黑影在靠近她的时候,心里先是咯噔了一声!她的房门是上锁的,这人怎么进来的?这念头只是一闪,夏芍睁眼,霍然而起!但她身子刚坐起一半,便闻见一股熟悉的气息。
一件上衣罩了下来,将她脸头都盖住,夏芍感受到那外套还有余温,熟悉的自然的气味直钻入鼻间,比怔愣的感觉更快来袭的是心灵的温暖。
接着,她感觉被人从太妃椅上抱了起来,往里屋走。
到了里屋床边,男人并没把她抱去窗上,而是坐在床边,把她抱坐在他腿上,大掌抚过她的后背,轻轻地拍。
夏芍想笑,心里却暖得鼻头泛酸,披着某人的军装外套,看了眼外头,见天还黑着,应该是半夜,便问: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心情不好。
男人拍着她的背,脸凑过来,嗅她的问道,也声音发闷。
那你就回来?那可是军区。
夏芍心里温暖,但却还是担心。
没事,天亮就走。
徐天胤说着,低头,认真地开始在夏芍胸前的睡衣扣子上动起手来。
你干嘛?夏芍立刻精神了。
男人动作不停,回答得理所当然,睡觉。
然而,这一觉是没有睡成的。
两人刚刚躺下,夏芍的手机铃声便又响了!这次的手机铃声,是陌生的声音。
夏芍对亲友专门设置了铃声,而这铃声她一听就知是非亲友打来的。
谁会这么晚打电话?徐天胤下床去拿手机,夏芍接过来的时候,愣了。
乃仑!一看到这个名字,夏芍的心便倏地一沉,也不管现在是几点,立马便把电话给接了起来,喂?电话那头,乃仑气急败坏,夏大师,你太不够意思了!你害我损失了十来个人,现在连我也暴露了!我要马上去避难!怎么回事?夏芍急问。
你没说要帮你看着的那女人跟降头师认识,她去找了降头师,我的人在跟踪的时候被发现了!损失惨重!乃仑说话的时候,似乎在收拾东西,很急切。
哦?你的人探听到他们的动向了吗?话虽这么问,但夏芍已经可以肯定,衣缇娜去找降头师,就是为了回来寻她反击报仇的。
不然的话,她没有理由去找降头师。
夏大师,我得罪了降头大师,现在我在泰国的人全部都要撤出来,我自己也要去避难,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难道就不需要问一句我的处境吗?乃仑的声音明显很不满。
乃仑老大,我询问他们的东向,就是在关心你的处境。
只有玄门才能对付降头师,假如我可以让他们有来无回,你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明白?乃仑一听这话,这才沉默了一阵儿。
事到如今,他自然是知道夏芍在让他办事的时候,隐瞒了他一些事,但事到如今,恼怒于事无补,唯一的办法就是补救。
他去过香港,知道玄门人多,或许能跟降头师一拼。
好吧,我的人最后给我的消息是,他们在往港口走,不过随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这是昨晚的事了,我估计现在已经出发了。
你的人有没有说,这些降头师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人?泰国降头大师通密在其中吗?我的人没说,他只来得及告诉我人往港口去了,人数不少二三十人吧。
乃仑急切说完,便道,夏大师,我可是帮了你的,希望你不要把我的命赔进去。
在你成功之前,我不希望你再联系我。
说完,电话果断挂了上。
夏芍拿着手机许久,尽管知道徐天胤定然在一旁听到了,但她还是转头道:他们来了!☆、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四十七章 玄门来京!衣缇娜带着泰国降头师来京,虽然不确定里面是否有通密,但是对夏芍来说,机会仍不可失。
通密如果在,那自然更好,如果不在,让这批降头师有来无回,总有机会能将他引出来!夏芍连夜打电话给师父唐宗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唐宗伯当即决定,带玄门弟子来京。
不管通密在不在这降头师一行中,一下来了二三十人,唐宗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夏芍和徐天胤两人在京城面临这种危险。
衣缇娜和泰国的降头师们是晚上出发的,夏芍一看此时时间才凌晨三点。
徐天胤查了一下航班,如果他们是晚上出发的,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但夏芍想起来,乃仑说他们是从港口出发的,泰国从港口到京城,最常走的路线是从云南入境。
这群人不乘坐航班来京,很有可能是路上携带了什么东西。
他们如果携带东西,很可能从西双版纳乘货船入境。
徐天胤在电脑前说道,最快三天。
……不用三天,第二天,玄门弟子就来了京城。
唐宗伯、张中先和他那一脉的人,以及玄门其他几脉的弟子,总共来了三十多人。
香港老风水堂那边,只留了十来人看家,其余的人全到了。
一大清早,机场大厅里,刚刚降落的来自香港的航班里走下不少人来。
人零零散散地走入大厅,后面三十多人的队伍显得异常显眼。
前头一名坐着轮椅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眼神炯亮。
后头三十多人跟着,年纪大的五六十岁,年纪小的仅有十二三岁。
这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过来,乍一看还以为是来旅游的。
但若是细看,定能发现,这些人气势非同凡响,哪怕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跟他的目光触上,都令人心惊!且这么多的人走在一起,除了轮椅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几乎就听不到脚步声!一行人走入大厅,目光直直望向前方。
前方,一名少女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
师叔!师叔祖!那一群人显得很激动,这称呼让机场不少人都纷纷侧目。
这称呼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尤其这么一群年纪大的人称呼一名少女,那就更令人觉得少见。
师父!夏芍对周围目光视若无睹,一眼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便奔了过去。
尽管只是两月未见,这次见面还有严峻的事态在等待众人,但这仍不能影响夏芍见到师父的喜悦。
她奔过去,伸手接过推轮椅的差事,笑着低头问,两个月不见,您老有没有想我?唐宗伯被她的话逗笑了,笑着轻斥,想你?想揍你还差不多!向来就是你最大胆,这么大的事,提前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提前不知可不可成,说了也是让您老担心,这时候事成了,再跟您说不也不迟?夏芍边答边推着唐宗伯往外走。
这时,后头有人哼了哼,你怎么就不牛到把那些降头师解决了,再打电话给我们?夏芍一点也不意外,能这么挤兑她的,也就只有那毒舌的小家伙,我怕我把功劳都占尽了,到时候有人又有话说。
这么大好的报仇的机会,不让某人来大显身手,我怕他恨我一辈子。
需要帮忙就直说……温烨跟夏芍在一起时,口头上就没占过便宜。
今天虽然也被说中了心思,但还是不服输地咕哝。
那你到时候可得帮上忙。
夏芍笑着,头也不回。
温烨眉头一皱,顿时被激将法击中,跳脚,等着!等那群降头师来了,小爷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夏芍把玄门弟子都安排在华苑私人会所,会所以内部装修整改的名义暂时歇业,员工们也被夏芍放了假回去,这几天不用来上班。
人安排进会所之后,每个房间三人,大多是师父带着弟子,房间都挨着,以防出什么事,众人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人都安排妥了之后,夏芍问唐宗伯,师父,您老来京城,徐老爷子您要见见么?唐宗伯闻言抚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最终道:不急,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夏芍点点头,她也只是先跟师父说说,眼下确实不是见徐老爷子的时候。
衣缇娜一行最快明天就能到京城,这时候两位老人见面,只怕也不尽兴。
且师父来京的真正目的也不能被徐老爷子知道。
他那样疼爱师兄,要知道中泰之间可能有场法术大战,他不担心死才怪!夏芍也不确定明天衣缇娜一行真能到,但这事不能心存侥幸,于是今天的课后夏芍便打算跟学校请个假,专心在会所里布阵。
她天眼通的能力很久没动用了,这回不用人再盯着入境口,她自己盯着。
去学校请假的时候,夏芍顺道去了趟生物系,找衣妮。
衣缇娜是她的仇人,这件事自然是要告诉她的。
衣妮看见夏芍来找她便脸色一变,只问了两句话,成了,还是没成?成了。
夏芍定定注视着她,也只这一句。
衣妮的气息顿时变了,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恨意,我跟你一起!夏芍自然不会拒绝,衣妮也去请了假,两人一起去了停车场,打算坐夏芍的车回去。
然而很不巧的,在停车场,夏芍又遇到了王梓菡。
夏董,上回跟夏董说的事,不知夏董和徐将军考虑得怎么样了?王梓菡问道。
王光堂和王卓自上回车行的事后,便想请徐天胤和夏芍去家里用餐,美其名曰道歉,实则还是想跟徐家套近乎。
这事儿夏芍本想拖一拖,到了周末让徐天胤拒绝王家,但没想到会在这之前得到了降头师来京的消息,夏芍这几天要请假,徐天胤晚上也要从军区过来,两人这次是真没时间了。
抱歉王部长,这件事我跟徐将军说了,他称这几天有些事,可能要辜负王委员和王少的盛情了。
这件事徐将军会给王委员去电说明的,抱歉。
夏芍歉意地对王梓菡点头致意,接着便载上衣妮走了。
王梓菡望着夏芍的车开远的方向,皱了皱眉头,傍晚的霞彩染得面颊如霞,眼底却有些阴霾。
直到夏芍的车看不见,她才拿出手机来,给王卓打了个电话,她果然不去。
京城一家俱乐部的包间里,王卓站在窗前,望着京城傍晚的景致,眼底也有一抹阴霾,狠狠掐着手机,挂了电话。
但等他回身的时候,脸上却挂上了微笑。
他身后的沙发里,还坐着一个人。
女子四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身材苗条,保养得极好。
只是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些严肃。
但她此时却端着香气四溢的咖啡,笑容很随和。
王卓看着女子,笑了笑,刚才接了个电话,华主任勿怪。
华芳不介意地笑着放下咖啡杯子,卓少,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
呵呵,华主任言重了。
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咱们王徐两家关系就挺好。
再说了,徐将军现在在军中,和我父亲是同僚。
再者,夏小姐成就卓然,两人郎才女貌,我看倒是很般配。
我父亲还说,这周末要请徐将军和夏小姐吃顿饭,对那天车行的事表示歉意呢。
王卓笑道,脸上一点也看不出被人悔婚的尴尬。
这些天京城圈子里都在传这件事,按说当事人该避而不谈此事,他可倒好,自己说出来,神态十分自然。
华芳一垂眼,知道王卓在打腔调,便说道:卓少也应该知道,自古婚姻一事就讲究个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顶什么用。
她是普通家庭出身,卓少可以想想,这样出身的女孩子要是嫁进王家,王家看得上?可是我听说老爷子挺喜欢夏小姐。
王卓神色不露,笑道。
老爷子那不是宠天胤么?都是因为当年他父母的事,老爷子总觉得他受了委屈,处处迁就着他,这也是难免的。
华芳叹了口气。
王卓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笑道:那老爷子可真够迁就徐将军的,我听说夏小姐都已经去过徐家了。
夏芍去过徐家的事,外界都不知道。
而王卓此时却说了出来,明显表示他对徐家的一举一动也是知道些消息的。
华芳对此并没有露出惊讶,反倒是叹了叹,目光认真了起来,正因为老爷子让她来过徐家了,现在徐家人才反对她进门。
哦?怎么说?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原先想着,要是天胤就是喜欢,没办法也只有顺着他。
这孩子确实叫人心疼,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难得遇上个喜欢的女孩子……华芳叹着气,垂着眼,神色悲悯,怎么看都是个为晚辈心疼的好婶婶。
但她随即便话锋一转,皱起了眉头,但这女孩子绝对不能嫁进徐家,她心机太深,嫁给我们天胤,迟早是个祸害!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王卓只挑着眉,不说话,等着华芳继续往下说。
卓少可知道,那晚车行里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华芳却不往下说了,而是抬起眼来看向王卓,显得很难以启齿。
王卓微愣,听华芳说起那晚的事来,这才有些认真神色,难不成,华主任还知道些什么?华芳依旧一副难以启齿的神色,但却表现得很气愤,这女孩子真是不知轻重!她是聪明,却不知,咱们徐王两家自王老爷子在的时候就是世交!她竟能为了和卓少在商场上的一点小误会,设计将事情闹大,引了你们王家人去,再言语激怒苏小姐,致使苏小姐当众悔婚,给你们王家难堪!这不是存心让徐家难做人么?老爷子知道此事,将她训斥了一顿,如今她在徐家,可是不得人心。
华主任,这事可不能乱说的。
王卓微微眯眼,眼神阴沉,但脸上依旧带着笑,看向华芳。
这是她亲口在老爷子面前说的,还能有假?华芳皱起眉头来,卓少,她虽然是没有嫁进徐家,但她现在毕竟是天胤的女朋友。
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徐家也感到过意不去。
如果不是觉得对王家有愧,我何必今天来跟你说这番话?我烂在肚子里,你们王家永远不知情,徐家也就不用做这个背后捅故交刀子的恶人。
华芳说着便站起身来,我言尽于此,卓少好好考虑吧。
王卓这才笑了起来,赶紧留住华芳,并且相比刚才的客气试探,这回倒是热络起来,华姨,我可没说我不信,您看您,着什么急啊?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父亲还不知道,我总得回去和他说说不是?华芳闻言,这才停住脚步。
王卓笑道:当然,这件事还是要多谢华姨告知,不然我们王家做了冤死鬼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华芳听了,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早就听说夏小姐聪慧,倒是没想到,她能把我们王家都算计进来。
这事,如果不是事关王家,我倒是有些佩服她了。
王卓笑了笑,眼底神色确实阴沉。
可她这是陷徐家于不义!想嫁进徐家,还把徐家往千夫所指上推,让徐家被人戳脊梁骨,这样的女孩子,徐家怎么可能让她进门?华芳皱眉道。
王卓却垂眸笑了笑。
不见得吧?他也不是傻子。
如果徐老爷子当真因为此事对不允许夏芍进徐家门,那只需他老人家一句话就是了,徐家皆大欢喜。
何需华芳今天来找他,把这件事捅出来?捅出这件事来,徐家搞不好要受王家埋怨,何苦来?除非这件事并没有使夏芍在老爷子心目中的评价降低,而又触动了徐家某些人的利益,这才有人想捅出来,和王家合作,阻止夏芍嫁进徐家。
王卓此时无法判断这件事是不是徐彦绍的意思,但徐家这么个政治世家,老爷子却显然偏爱在军界的徐天胤一些,徐家二房心有不满是正常事。
华芳今天来找他,自然不是好心,而只是寻求利益同盟而已。
对华芳来说,阻止夏芍嫁进徐家是首要事,而王家失去联姻同盟也已成事实。
对如今的王家说,失去苏家,若能换来徐家的亲近,那自然是不赔的。
所以,这合作,王卓很乐意。
华姨,这件事我会回去跟我父亲说的,我们王家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
我年纪还轻,很多事情日后少不了华姨多指点。
华芳看一眼王卓,听出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以后有事多走动了。
她笑了笑,京城有些人,实在没有眼光。
依我看,卓少才智一点也不纨绔,日后定是要前途无量的。
呵呵,承华姨吉言。
王卓微微躬身,谦逊,眉宇间却有浑然天成的傲气。
他也自认为他不输人,只不过他不愿受束缚,不愿往军政两界发展而已。
华芳也笑了笑,这便起身告辞。
她今天是抽空儿出来的,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可不能耽搁太久。
不过,临走前华芳回身笑着打量了王卓一眼,笑道,卓少失了苏小姐,依我看倒不用太难过。
我听说苏小姐为人骄纵,老话说得好,娶妻娶贤,找个好女孩,日后才能对卓少的事业有所助益。
我们家岚岚倒是不错的,虽然免不了也有点千金小姐的脾气,但是还算识大体。
就是年纪还小些,还没大学毕业。
不过你们年轻人,都是在京城,离得也近,平时也不妨多走动走动。
刘岚是徐彦英的女儿,华芳在此说这话,未免越俎代庖,很不厚道。
若是让徐彦英知道了,必定要怪罪她。
但华芳却不惧,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夸夸岚岚,说让年轻人之间多走动走动而已。
王卓要是有心,他追上了岚岚,那就是岚岚愿意,徐彦英要是怪她,倒不如去怪她女儿。
呵呵,不过王卓在外的名声是京城纨绔,他追女孩子的手段想必高明。
岚岚要是被追上,徐彦英一家就算是自降身价,她本来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女儿又嫁给京城纨绔子弟,日后她们一家在徐家,还能有什么地位?再让徐彦英一家支持徐天胤!华芳打着算盘,面儿上只是笑了笑,便告辞离开了。
她走后,王卓盯着关上的房门,冷冷一笑。
华芳可真会打好算盘,她要是真心想让徐王两家联姻,何不让她的儿子徐天哲去追他妹妹王梓菡?拿徐彦英这嫁出去的徐家人来卖他人情,当他王卓傻?王卓冷笑,以前徐家对外总是一副同心同德的样子,外人很少能找到空子钻,结果到头来,利益之争,徐家不也是在所难免?无妨,他就先当一回傻子,权当大家是互相争取利益。
只不过,这世上很多事,开了个头,就很难再回头了。
华芳和他迟早是一条船上的人,到时候谁算计谁,那还真不一定!王卓起身走到窗边,看华芳的车远远开走,目光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向远处,眼神渐渐阴沉下来。
半晌,他一拳砸到窗台上,深吸一口气,阴沉冷笑。
好一个夏芍!等着!☆、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四十八章 降头师来京!首战!华芳从王卓那里走出来的时候,一辆军用路虎停在了华苑私人会所里。
徐天胤还没从车上下来,夏芍便迎了过去,师兄,师父他们早上到了。
嗯。
徐天胤点头。
他从军区赶来,身上还穿着军装,最后一线天光将他的肩头染得微黄,背影被天光勾勒得明晰,定定,微柔。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含笑的眉眼上,即便两天不见,男人的眼神也依旧思念。
他伸出手来,将她拥住,习惯性把脸埋去她颈窝,寻找那令他思念的气息。
尽管明天降头师就会到京,但在这时期,两人相见,仍有淡淡温情。
只是这回没相拥多久,夏芍便一愣,轻轻去推徐天胤。
两人刚分开,便听见后头不少人跑出来看热闹,义字辈的年轻弟子们堵在门口,周齐为首,嘿嘿笑着。
吴淑浅浅笑着,吴可脸颊微红,捂着温烨的眼,被温烨没好气地拍开。
不就是抱抱吗?亲嘴儿我都见过!男孩吊着眼角,眼望天,语气不屑。
谁?谁?师叔祖吗?弟子们刷刷转头围住温烨,周齐睁大眼问。
夏芍在门口听着,笑着轻蹙眉尖儿,脸颊粉玉般,也不知是晚霞染的,还是窘迫的。
但她抬眸时笑容如常,慢悠悠看了温烨一眼,对弟子们道:别听他的。
小孩子就是爱装大人。
你们要是信他,下回他该说他看见活春宫了。
活、活……周齐刷地脸红了,弟子们看看夏芍和徐天胤,再看看温烨。
男孩的脸竟也有些红,指着夏芍,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终红着脸败走。
胜利的夏芍笑得眼眸微弯,跟徐天胤进了会所。
两人去拜见师父,唐宗伯安住在夏芍的房间里,徐天胤一进房间便跟老人打了招呼,师父。
来了?别总在部队里请假,有事晚上过来就行了,白天那些人也不敢妄动。
唐宗伯道,目光落去徐天胤身上的军装,又落去两名弟子牵着的手上,微微颔首,眼神欣慰。
但随即,他又似想起什么,微微垂眼,掩了眼底的忧心。
徐天胤没答话,只走过去,在老人身旁蹲下,伸手去捏他的腿。
唐宗伯顿时无奈一笑,都说了他这腿好不了,这孩子每次见他总会先查看他的腿。
张中先在一旁道:哼!这小子,就对他师父上心!他小时候我怎么说也教过他功夫,进来也不知跟我打声招呼!说完又去看夏芍,继续哼哼,这么好的女娃娃,居然能被这闷头小子追到手,真没天理……夏芍听了忍着笑道:谁让您老在梅花桩上使劲摔人了?换成我,也记仇。
练武基本功都是摔摔打打出来的!不吃苦他哪有今天的身手?摔他,那是为他好!小时候师父教我练基本功,我就没摔太惨。
那是你跟他路数不一样!两人一人一句,张中先瞪着眼,直叨念果然女生外向,还没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师兄是同门,可不是外人。
我的胳膊肘向来是拐向自家人的。
夏芍笑着跟张中先斗了会儿嘴,弟子们在一旁纷纷向徐天胤投注目礼。
师叔祖的真容他们是见过了,只是以前都不知他的身份,直到上个月网上流传出求婚的视频来,众人才知道他的身份。
徐家的嫡孙,竟然从小就是玄门的弟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弟子们在这边好奇打量徐天胤,徐天胤却好像这些人不存在,专心蹲在地上,给师父捏腿,查看老人的腿部肌肉有没有萎缩。
好在玄门心法对养气很有助益,唐宗伯已是多年的练神返虚的修为,日日养气调理,气血还算通畅,除了站不起来,双腿多年情况还算乐观。
徐天胤看过之后,这才起身和夏芍暂离会所,回到别墅里拿了几套衣服回来。
晚上同门三十多人一起去吃了顿饭,回来后便都聚集到了夏芍的房间里,一起商讨对敌之策。
衣妮傍晚过来时便见过玄门的人了,唐宗伯早年在内地行走过,他竟知道衣妮的门派!衣妮的门派属于黑苗中的一支,寨中女子代代习蛊,却很少远离村庄。
当年社会动乱,疫病横行,唐宗伯南下,正走到苗疆一带,那里的人当时上吐下泻,不少人 便说是远处寨子里的草鬼婆下了蛊,纠结了不少人想去闯债,结果去的那几名小伙子,一个没回来。
唐宗伯被委托去找寻,他在那里遇到了当时黑苗寨里的黑蛊王, 还跟人斗过法。
最终唐宗伯赢了,这才把人给带了回去。
因为这件事,唐宗伯跟黑苗寨也算不打不相识,只不过后来他去了香港,到华尔街打拼,数十年没再回内地,现在想来,当年年纪比他还大些的黑蛊王如今确实可能已不在世了。
在问过衣妮的身世之后,唐宗伯这才发现,与他当年交手过的黑蛊王极有可能是衣妮的祖母。
时隔数十年,没想到,黑苗寨子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唉!苗寨神秘,向来不与外界接触,当年我也是机缘偶遇,这才与你祖母不打不相识。
外界对黑苗多有畏惧,但其实苗寨与外人无仇怨的话,不会无缘无故放 蛊。
当年瘟疫横行,有些治病良药只有苗寨的深山里才有,寨子里的人还以蛊驱疫,做下不少功德。
只是外界对苗寨太过畏惧,不肯接受以毒攻毒的驱疫法子,寨子 里的人有此行事,多不为人知。
明明是除疫有功,还被人认为是下蛊害人。
那几名青年闯寨,激怒了寨子里的人,这才扣了下来,小施惩戒。
唐宗伯说到此处,叹了叹,看向衣妮,眼神悲悯,语气感概,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故人之后,这孩子也是个重情的,为母报仇不惜背负叛寨的名声。
唉!你放心吧,这件事既然是碰上了,那我也不能不管。
这回这人既然敢回来,就定让她有来无回,为你母亲报仇!衣妮坐在一旁,闻言起身。
夏芍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用尊敬的目光看人,唐前辈,多谢您!等我为阿妈报了仇,给您老立长生牌!唐宗伯连忙摆手说不必,但衣妮目光坚韧,晚上屋里明亮的灯光下晃晃如刀刃,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唐宗伯当即叹了叹,不再说什么,而是开始布置明天的事。
明天是衣缇娜和泰国降头师们从泰国启程来京的第三天,徐天胤称他们最快要三天才会到,但并不能保证他们三天一定能到。
他们从云南入境,路上未必一路顺畅,或许能耽误几天也不一定。
但是玄门若要防范,自然是从明天起就不能松懈。
监视衣缇娜一行的任务落在了夏芍身上,尽管弟子们都不懂,夏芍要怎么才能监视这一行人的行踪。
毕竟对方走陆路往京城来,路上谁也保不准换乘其他交通工具,机场,车站,每天人流那么多,看漏了实属正常。
他们自是不知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但随即这疑惑就被别的安排给吸引了去。
衣缇娜带着降头师们是来寻仇的,他们一行到达京城最可能的举动,要么是找地方安置,要么是杀到会所来。
而衣缇娜在京城有住处,她很有可能将降头师们安置在她的住处。
虽然,他们一行也有可能住酒店,但酒店太多,无法布置,只能在衣缇娜的住处布置人手。
唐宗伯将玄门这次来京的弟子分作两部分,一半弟子由张中先带领,往衣缇娜住处埋伏,一半人留在会所,布阵防御。
温烨自请前往衣缇娜的住处,他师父就是被降头师所杀,听见这次有降头师来京,不管里面有没有通密,他都要冲在最前头。
唐宗伯点头答应了,玄门的弟子,从来不是养在温室里。
他十三岁时已能独当一面,年轻一辈也当如此。
这些年轻人是玄门的未来,让他们历练和成长的办法,永远只有一个词,实战!衣妮跟在张中先的队伍里,她知道衣缇娜的住处,而且熟知蛊毒,上回中过一次,这回有她在众人里,必定多个保障。
夏芍和徐天胤留在会所,弟子们当晚研究完对敌之策,张中先等人便先去了衣缇娜的住处,剩下的人在会所布阵。
夏芍和徐天胤都没参与布阵,弟子们以为两人去了车站或者机场,毕竟以徐天胤的身份,他找些人帮忙看着机场和车站是举手之劳。
但弟子们不知道的是,那些降头师在泰国已经杀了不少监视的人,京城方面,夏芍绝不会让徐天胤的人去冒这样的险,两人哪儿都没去,就在隔壁房间里。
监视,从这天凌晨就开始了。
夏芍将目光重点放在长途客运站上,至于机场,她只是隔一会儿看一次。
毕竟这些人既然从泰国来时就不乘坐航班,身上必然是带了什么东西,而走陆路虽然安检也严格,但是比乘坐航班容易钻空子。
长时间的使用天眼通的能力,夏芍不是第一次。
在香港救龙脉的那晚,她就用龙鳞、大黄配合天眼的力量,坚持一夜才有所成。
但这一次,她面对的可能是更长时间的监视,不止一夜,或许是一天一夜,或许是几天。
徐天胤知道夏芍的元气向来与常人不同,但长时间的监视,即便是元气撑得住,体力方面却很受考验。
夏芍坐在沙发里,望着窗口的方向,不知情的人定要以为她是在看窗外风景,殊不知她眼前天地已开,高楼、车流都遮不住她的视线,很快她便看见长途客运站。
凌晨时分,客运站里的人并不多,夏芍也知这时间人到了的可能性不大,但她不愿松懈,目光一落去客运站,便盯紧了不动。
一会儿,身旁有声音,似是一杯水放在了茶几上。
夏芍听得出来,也闻得见她喜欢的碧螺春的茶香,但她没分身,而是盯紧了客运站,过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开,去扫一眼机场方向,再把目光转回来。
身后有人坐了下来,一双大掌揽上她的腰身,将她轻轻揽过来,然后紧紧拥在怀中。
夏芍目光没动,却轻轻勾起唇角,舒服地往后倚了倚。
后背是男人坚实的胸膛,眼前是即将迎来敌人的战场,此刻沙发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底暖融,眼底却有精亮光芒。
夏芍偎在徐天胤怀里,累了就换个姿势,男人在后头雕像似的,她不动,他便不动。
她一旦动一动,他便微微调整姿势,让她偎得更舒服些,然后拥紧,又不动了。
每当这时,夏芍总是唇边噙起笑意,但注视着前方的目光却未曾变过。
渐渐的,天光由暗到明,客运站里人流从少到多,暗夜下的城市仿佛随着天光渐亮而活过来般,渐入喧嚣。
夏芍又感觉身后动了动,徐天胤从沙发里起身,将茶几上已冷的茶水端走,一会儿,换了杯温水来,喝点。
他伸手递过水来,夏芍笑着接过来,目光没动,喝了半杯。
接着她便听见徐天胤开门出去了。
这时正是吃早餐的时候,他大概是给师父他们准备早餐去了。
果然,半小时后,徐天胤回来,手里带着甜粥。
夏芍虽然监视着客运站,但端着碗吃东西还是不碍事的,只是徐天胤把粥倒去碗里,便拿过来蹲在她身旁,用勺子舀了试过温度再递过来,张嘴。
夏芍哭笑不得,她这是生病了,在住院?不然干嘛要人喂?不是有打包的么?带着吸管的,那样方便得多。
夏芍目光没动,嘴上却道。
唔,不干净。
男人想了想,才道。
夏芍咬着唇笑,如果不是她现在有任务在身,她一定瞪这男人一眼。
似乎有人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吃过。
不过是打包的粥,能不干净到哪儿去?这人明明就是动些小心思,还学会找理由了。
夏芍心如明镜笑了笑,此时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她便没说什么,也不跟徐天胤争辩,乖乖让他喂了碗粥喝,接着又盯着客运站去了。
这一盯便是一上午,到了中午,正是人最爱犯困的时候,但夏芍修为在身,并不觉得累,只是坐久了身子有些酸,她起身站去窗边,目光不动,活动了下手脚。
徐 天胤靠过来,夏芍以为他要让自己休息一下,他却什么也没说,默默拥住她,借胸膛给她靠,手绕过来按在她丹田,元气缓缓送了进去。
夏芍暖 暖一笑,老实说,就算徐天胤这时候让她休息,她也是不会休息的。
时间越是离晚上近,目标现身的几率就越大。
毕竟对方也不是傻子,出泰国的时候知道有人在监 视,自然能想到京城方面应该有所准备。
既然京城有准备,那么搞不好他们一踏入京城就是一场死斗,而斗法的事常常都在夜里,降头师的除了蛊降,很多降头术只 有晚上阴气强盛时施展效果才好,所以对方很可能算着时间,傍晚或者晚上到。
按照逻辑,应该是这样的,但夏芍也提防着对方来一手空降,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任何时候,她都是不能松懈的。
还好,徐天胤懂她。
只是他明知她元气不耗损,还来给她补气,她除了心里暖融,便是担忧。
接下来还有大战,夏芍自不想让他多消耗,于是只让他补了一会儿,便走开,又坐回沙发里。
时间在她起身活动筋骨和回沙发里休息中慢慢度过,转眼,又是夜晚。
一天一夜的坚守,客运站里都没有异常。
期间徐天胤出去了好几趟,回来说,张中先等人到了衣缇娜的住处,那女人狡诈凶狠,里面果然下了蛊,好在有衣妮在,她吃过一次亏,万分谨慎,加上这次是十来名玄门的人在,众人合力,将里面的蛊毒清除,之后入内便入内各占死角,静待。
衣妮将房间里重新下了她的蛊,打算如果衣缇娜回来,先送她份开门大礼!而会所这边,一天一夜,该布的阵也早就布好了。
八门金锁大阵!唐宗伯坐镇阵眼,操控阵位生死变换,并留了个眼位给徐天胤,如果对方来会所,徐天胤随时可以到阵中去,凭着他对奇门阵法的敏锐感知能力,撒豆成兵!一切防御妥当,只待人来。
人到了半夜,还没来。
如果到了天亮人还不来,那么便要等明天晚上。
这意味着夏芍又要多监视一天,这对体力考验很大。
徐天胤大部分时间都在夏芍身后,他气息一直是静的,能感觉到,却听不见。
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往后推进,夏芍明显感觉到他气息有些急促,似有些着急。
这个 不知执行了多少危险任务,在任何时候都能潜伏不动,等待敌人的孤狼般的男人,此刻因为她有可能还要再劳累一天而有些急切。
夏芍自打开始监视敌情起,第一次转过头来看徐天胤,笑着牵了他的手,在他掌心俏皮地捏捏,笑道:没事的。
师兄在,师父也在,大家都在。
想到你们都在,我一点儿也不累。
到早晨,人不来,你便休息。
徐天胤望着她,这次竟不理她的安抚,目光定定,不容拒绝。
夏芍知他不会因为担心她会累垮,便就这样弃此间事情于不顾。
这男人很有可能会在她休息的时候,自己去客运站附近守着。
这么近地守着,他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夏芍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她这时并不争辩,而是转头过去,又盯向客运站,打算如果早晨还不见衣缇娜一行的踪影,那就再想办法说服徐天胤,现在正是要紧时候,且过了今晚再说。
但正当夏芍心里盘算着,把目光转过去的时候,她忽然眼神一变!徐天胤敏锐地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从她身后走到身旁,望向客运站的方向,来了?夏芍不答,而是盯着客运站的出口,一行人零零散散地出来,为首的是一名穿着旅行装的年轻男人。
看着是男人,夏芍却知道,那是女人。
女人走路的姿态,除非是像展若南那样常年大咧咧男人婆似的人,否则一时半会儿即便穿了男人的衣服,也改变不了姿态。
更何况,夏芍天眼可以看见的不是姿态,而是元气!这一行人,都有修为在身!尽管他们尽量收敛了,但却逃不过天眼。
而且,正是因为他们收敛了元气,才和走出客运站的正常的乘客看起来很不搭调。
这一行人走得并不密集,而是由一名女人在前头领着,后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起来就像是正常来旅游的游客,与前后的人并不相识。
但他们身上的元气却出卖了他们,夏芍大致一数,三十来人!与乃仑在电话里说的一致!是他们!夏芍这才开口。
徐天胤气息一瞬变得冷极,点头便要出房门。
他刚一转身,便敏锐地感觉到夏芍气息霍变,把天眼一收!徐天胤回头,夏芍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震惊。
她转过头来,看着徐天胤,很少有这种震惊的神色,有个人发现我了!就在刚才,当徐天胤转身的一瞬,夏芍的目光还在那一行人身上。
人是来了,虽然表明她可以不必再漫长地监视,但接下来才是较量的时刻。
这些人的修为、接下来会去的地方,夏芍都要掌握。
但正当她把目光投注在这些人身上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
与其说是看了她一眼,不如说是目光在空中一扫,扫过她。
这个人,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夏芍把目光一收,心下惊异。
在她所遇的人中,徐天胤的敏锐是她仅见。
但客运站到华苑会所,距离之远,只怕是徐天胤也很难察觉。
这个人,竟然发现有人在监视?这是何等的洞察力?!这次来的降头师里,有这等高手?夏芍二话不说,跟徐天胤去了师父的屋里。
八门金锁阵已经布好,只是尚未启动,唐宗伯闭目在屋里调息,见夏芍和徐天胤进来,便睁开眼来。
老人的双眼与平时的和蔼很不一样,此刻目光炯亮,威严沉肃,人来了?来了!但是有人能发现我在监视。
夏芍脸色严肃,把刚才的事简略一说。
唐宗伯抚着胡须,终究是在奇门江湖行走大半生,所见甚广,并没有惊异,而是气息更沉,此人身形削瘦,六十多岁年纪,眼底青暗,鼻梁上有道疤?夏芍微微蹙眉,摇头,不是。
那人身形削瘦,明显年轻些,只有三十来岁。
眼底青暗,有邪气。
鼻梁上没疤。
那便不是他……唐宗伯抚须的手一顿,气息并没有好多少,这人可能是通密的大弟子。
他能感觉到你的天眼,可能修炼的是灵降。
所谓灵降,就是用精神力瞬间控制人的意志。
令人致幻,或迷失意识,或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灵降在施法的时候,需要配合大量的符咒来进行。
但会灵降的降头师天生精神力惊人,再加上后天的修炼法门,能感知到别人的精神力并不奇怪。
只不过,在泰国大多数的降头师会的都是蛊降,但也有会血降、阴阳降、鬼降之类降头师。
有的降头师能同时使用几种降头术,也就是混合降,但这样的高手不超过二三十人。
而会灵降的降头师,却屈指可数,只有那么几人,而且都是法力深厚的高手!唐宗伯这么一说,夏芍便点了点头,觉得很有可能。
那人就走在衣缇娜后头,与其说是衣缇娜在领着人走出来,倒不如说是那人在领着降头师们。
通密的大弟子?夏芍目光一敛,当即又开了天眼,望向客运站的方向,此时这一行人已经都出了站,连打了七八辆车,一起走远。
他们走的方向不是会所的方向,而像是往衣缇娜的住所去。
这回夏芍的天眼也不收回了,一路跟着,那人确实感觉得到夏芍的目光,他回头看了看,眼底青黑更加暗沉,随即对前头副驾驶座上的衣缇娜说了句话,衣缇娜回过头来,眼神震惊,但随即便阴狠地哼了哼,跟司机说了句话,司机加快了行驶速度。
夏芍把这七八辆车里的降头师们都看了个遍,发现只有两名女人,其余都是男人。
而且,没有师父描述的六十多岁、身形削瘦、鼻梁上有疤的男人。
也就是说,通密不在这一行中……师父的仇人正是通密,他不在,确实有些不顺,但通密的大弟子来了,泰国的降头师也来了三十多人。
把这些人的命都留在京城,便是夏芍的目的!杀了这些人,杀了他的大弟子,不信通密那老头子坐得住!夏芍见这些人去的方向真是衣缇娜的住处,便打电话给张中先那边,通知了一声。
随后,她赶过去。
徐天胤也要过去,但被夏芍拒绝了。
师父如今在会所里,阵已布下,两人都去,夏芍实在放心不下。
尽管知道那些人都往衣缇娜住处去了,但夏芍不得不提防他们会半路改道,袭击这里,所以她和徐天胤两人,今晚注定两个战场。
师兄留在这里,我去!夏芍二话不说奔出去,弟子们各自守着阵位,听见了她的声音,却不能出来看。
夏芍很快下了楼去,奔去门口。
人刚到门口,却停住脚步,一愣!门口,军用路虎发动,夜色里,车前灯光亮晃着人的眼,照见车里侧脸冷厉气息孤冷的男人,男人开车前看了夏芍一眼,只简短道:留下。
然后便开车扬长而去。
夏芍站在门口,急火焚心,却又无可奈何。
她刚才是从楼上奔下来的,师兄一定是从窗户直接跳下来的,所以才赶在了她前头!如今他去了衣缇娜的住处,她便不得不被迫留下。
这男人定是看那边是战场,觉得危险,又忧心她从昨晚便开着天眼未曾休息过,这才不许她去。
夏芍内心如焚,但却并没有乱了阵脚,她回去找到给徐天胤预留的那个阵眼,坐下。
然后拿出手机,给徐天胤打电话,并且又开了天眼。
电话响了两声,徐天胤便接了起来,听话,休息。
夏芍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道:师兄,电话别挂断,用耳机。
我看着那边的情况,有什么问题通知你。
她怎么可能有心思休息?他去涉险,她能放心休息才怪!只好盯着那边的情况,以防万一。
嗯。
徐天胤也知道夏芍不可能休息,当即便没挂电话,把手机收起来,用上耳机,加快油门往衣缇娜的住处赶去。
衣缇娜一行人比徐天胤早到,三十多人下了车,夏芍用屋里的座机打电话通知那头,人到了!我师兄正往那边去,你们注意安全!刚放下电话,那头便事发了!本来夏芍用天眼监视着一行人,对方便有所警觉,而且衣缇娜的住处里原先有她下的蛊,如今她站在门口,蛊除了,她如何能不知道?眼下正是子时末,夜色深沉。
衣缇娜住的是单独的一幢别墅,建在郊区,周围还有独幢别墅,但是相隔有些距离,在夜色里,远处那些别墅隐在黑暗里,不仔细 瞧,根本就瞧不见。
出租车一辆辆开走,红色的尾灯渐渐也被黑暗吞噬。
头顶上,一弯新月隐在云层里,淡淡血红,照见底下,三十多人立在别墅大门外,没人去动 大门把手,却有数十道弯曲的影子从大门的栏杆空隙里,游走进了院内。
那些影子,过院子的石板路,花丛间,淡淡月色里看着是一条条毒蛇,但这些蛇游走过路面草丛,竟然听不见沙沙的声响,仿佛悬在其上一般,身体轻得不可思议,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这些毒蛇便游到了别墅里面的门口,一条条蛇攀起来,盘踞上门把手,看着竟像是要用自身之力,将门把手拧断。
而就在这时,门缝里开始发出嘁嘁嚓嚓的声音,像是什么声音扒着门缝,再一细看,不由令人头皮发麻。
门缝里,挤着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体型扁得惊人,从门缝里爬出来,黑压压一片,四面围城一般围向那些毒蛇。
这些蜈蚣的尾部都开着叉,颜色鲜红,一看便知有剧毒,和毒蛇群一撞上,便是一场厮杀。
虽然体型相差悬殊,但是五毒之物,拼的向来都是毒性。
蛇张大嘴,将蜈蚣吞下,蜈蚣却将尾部扎进蛇的鳞片中间缝隙,扭动,厮杀,眨眼的工夫,门上的毒物啪啦啪啦往下掉,掉到地上尚未死透,还在挣扎扭动,院子里零零散散几团,看着就头皮发麻。
两边战局看着是不分胜负,死伤各自过半,但实际上,别墅的守势很不妙。
那些盘在门把手上的毒蛇在吞咬蜈蚣的时候,牙齿的毒液落在门把手上,竟能听见滋啦滋啦的腐蚀声。
五分钟,门把手被腐蚀出一个洞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这时候,大门口也传来一声啪嗒的声响,只见门口,也有一把锁落了地。
衣缇娜摘了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月色里眼角一颗美人痣,笑容妩媚动人。
只是她这副样子,任何人看见她都不敢跟动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她腰间正盘着一条花斑毒 蛇,那蛇极肥,绕在衣缇娜腰间,生生把一纤柔不盈一握的美女腰缠成了水桶,衣缇娜却并不介意,笑着便扭动着腰身进了院子。
身后降头师们跟上,听衣缇娜走在前头,咯咯地笑。
我的好师妹,你的伎俩还是十岁小女孩的伎俩。
你以为门锁上下了篾片蛊,能奈何得了你师姐?呵呵,你真天真,真可爱。
还跟师姐走时一个样。
衣缇娜嘲讽地笑着,已经慢悠悠走到了里面的门口。
地上落着锁,门已开了一条缝,蜈蚣和毒蛇还在绞杀着,但也有几条毒蛇顺着门缝游了进去。
衣缇娜一脚踢开面前一团要死的毒蛇,望着那一线门缝里死静的漆黑,目光也如毒蛇,游走进去,却不动脚步,我可爱的师妹,你可真叫师姐意外,修为不见长 进,命倒挺大。
想必师父知道了,你中金蚕蛊都不死,一定会很欣慰吧?呵呵,不过如果她知道不是你自己的本事,而是被人所救,会怎么评价你的修为?啊,我来 猜猜,她一定会说……咻!衣缇娜话没说完,便目光骤然一聚,一物带着腥气朝她弹射而来!衣缇娜冷笑一声,往旁边一闪,那腰间的花斑毒蛇竟也避了避,不敢去接。
那物擦着花斑毒蛇射过去,后头的降头师们也跟着一避,唯独为首那男人哼了哼,口中念咒,猛喝一声,一掌击出,那物在空中感觉到危险,急转落下,月色里现一到金光,接着落入草丛,急速退走。
衣缇娜回头,看了那名降头师一眼,眼神有所畏惧。
这人,修为之高,竟也能虚空制符,逼走衣妮的金蚕蛊。
呵呵,师妹,没想到,你也能练出金蚕蛊来。
只可惜,这修为似乎不到家啊……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她会怎么说呢?她一定会说……咻!咻咻咻咻!衣缇娜话没说完,又是咻咻几声,一声比一声厉,黑呼呼,月色里又带着莫名红光,直射向衣缇娜面门。
衣缇娜看见那红光,这回躲也不躲,她腰间的那花斑毒蛇忽然昂起半条身子,空中信子吐出,一沾上射来的蜈蚣,便听滋啦一声,那几条蜈蚣竟然化了!而此时门口,那些原本守门的蜈蚣果然少了许多,剩下的毒蛇一举扑上,将其咬死,疯狂地游进了门里。
但那些毒蛇刚刚涌进去,便听见里面嗖嗖几声,接着便是滋啦滋啦的声音,衣缇娜皱了皱眉,那是她放出去的蛊,她自然知道那些蛇都死了。
今晚,他们一行一来到京城,便被人给监视了。
这次的人是名高手,跟在泰国时候的那群废物不同,她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
幸亏乃西达是灵降师,感觉敏锐,发现了对方的监视。
她知道对方在他们离开泰国时就得知了他们的行踪,也知道一踏上京城必然要开战,但她没想到,衣妮还活着!她临走前,明明中了金蚕蛊。
有高人为她解了这蛊,虽然她不敢确定,这高人是不是玄门那女人,也不敢确定今晚监视他们的人是谁,但她自打去了泰国,收到被玄门追杀的消息,心里便有种 莫名的烦躁感。
总觉得这女人是祸害,不除不行。
所以她找到了泰国的降头师,天助她的是,泰国的降头师跟玄门有仇,玄门在香港清理门户的时候,曾杀了泰国降 头大师通密的弟子萨克。
有了这件事,她又费了不少唇舌,许了不少好处给通密大师,这才得到了这些助力。
此行,他们有周密计划。
想到此处,衣缇娜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但她的心刚安定下来,门便被踹开,一道人影飚了出来!少女的气息在月色里显得杀气凛凛,目光如刀,逼亮院子一方天地,直射向衣缇娜,贱人!你也配提师父!衣缇娜见衣妮飚出来,一点也不惊讶,她得知她布在别墅里的蛊都死了,便猜到她可能还活着。
只不过,今晚这幢别墅里,肯定不止她一个人。
她不止里面深浅,这才屡次提起师父,言语相激,就知以衣妮的性子,会忍不住先现身。
一切如她所料。
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刚中我的金蚕蛊没几天,就这么不长记性。
衣缇娜嘲讽一笑,对身后道,乃西达大师,这位是我师妹,不错的人选,就交给你了。
乃西达闻言,青黑泛着邪气的目光看向衣妮,衣妮敏锐地向后一退!却感觉头脑霎时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四十九章 中泰法术大战衣妮心知不好,但是来不及了。
那名降头师修为比她高,先前又在衣缇娜身后,出手隐秘又快。
她往后退的速度其实很敏捷,但竟快不过对方的手段!那精神力,看不见摸不着,不似元气,尚能感应到。
这精神力却是要命的东西,不感觉到还好,一旦感觉到,便是被制住,无处可逃了。
衣妮往后退,看似有退路,实则没有,她已被那精神力沾上,无论逃到哪里,也是被控制。
这一刻,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有奶白色的雾气遮没了眼前视线,黑夜变得雾白,雾白里伸出一只比雾还惨白的手,对她清幽幽地招着。
来,来……衣妮这时心里还有意识,知道踏出一步,便是危险。
但是腿脚还是向前踏了出去。
一步,两步……脚下柔软,也像踩了云雾,虚浮。
渐渐的,四面八方都被白雾包裹住,从面前,到脚底,到后背,再到天灵。
然而,正当她的天灵也要被白雾包围住的时候,头顶处忽然降下一道金光!那道金光劈越头顶即将聚拢的白雾而来,在空中降下,恍若大梵之光,天地澄明,混沌退去。
更伴随着一道苍老怒喝。
醒!那声怒喝醍醐灌顶顶般降下,就响彻在耳边,震耳欲聋,激得人耳膜阵痛,一声尖锐的耳鸣!这声耳鸣如针扎般灌进耳朵,像在头脑里敲了声震天锣,铮地一声,衣妮激灵灵一颤!这一颤衣妮乍醒!她霍然一仰头,感觉眼前脚下,雾气撕裂,裂出头顶一弯月牙,裂出黑沉沉天光,裂出眼前一条花斑毒蛇,吐着信子,向她弹射而来!衣妮眼底刚现光芒,按说正是反应迟缓之时,但她儿时在寨子山里长大,练就了一身本能,此时头脑乍醒,感觉面前有危险扑来,她竟本能向后一跃!这一跃,她的衣领被人从后头一拽,猛地一拉,扯着往后面一丢!衣妮脚下一软,跌跌撞撞跌去后头,地上全是死了的毒蛇和蜈蚣,她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后头却被人一把抓住,她人还没站稳,便听后头一名男孩微恼的声音传来,喂,女人。
急躁,鲁莽,是报不了仇的。
衣妮回头,看后头一名小豆丁。
这时候被个孩子教训未免有些好笑,但她却笑不出来,又转头往前一看,见一名身量和她一般高的削瘦老人负手而立。
此刻,不止是她在盯着这名老人,就连对面衣缇娜和乃西达等降头师也盯着眼前老人。
眼下十月底,京城的夜晚已凉,行人皆长袖加身,唯独老人仍旧一身大夏天的短袖短裤。
这老人,面相实在其貌不扬,短袖的白汗衫,肥短裤,脚下穿一双夹板拖鞋,怎么看都像是京城大夏天里拿着扇子树下乘凉的普通老人。
但是普通的老人却没他目光如炬,看人一眼似铁在捶打,普通的老人也没可能破了乃西达的灵降!灵降师在泰国屈指可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同样,能解灵降的人世上也屈指可数。
下降的法师和能解降的法师,都是无一例外是高手。
高手碰面,不是分外欣赏,就是分外眼红。
显然,乃西达和张中先是后者。
乃西达脸色不太好看,灵降最怕人解,降头术被破解之时,大多会有反噬,尤其是灵降。
灵降是降头术里反噬最厉害的,一般灵降,降头师绝不轻易下降,一旦下降,对方必然逃生无门,任降头师予取予求。
除非降头师解降或者高人出手破降,被下降的人才能逃出生天。
乃西达自打来了别墅外头就没动手,他一直在准备灵降。
根据他的感应,他知道有高手在监视他们一行,但是对方修为令他惊惧,他竟感觉不到具体方位,于是只好提前做准备,以防万一。
灵降并不好下,平时作法还好,斗法的时候下灵降,需要长时间的咒术准备,如果没有充足的时间,根本就完不成。
乃西达准备灵降,原是为了对付那不知在何处的高手,但没想到衣妮突然现身,衣缇娜称此人是不错的人选,他只得改变主意,先把这童女之身的女孩子擒到手。
但因为突然改变主意,时间上灵降准备得并不充分,所以在最后一刻,轻易被人破了。
但乃西达却因为此事庆幸,正因为准备不充分,他发现那道虚空符箓打来的时候收手及时,所以受到的反噬很轻,把自己可能受到的伤害降至了最低。
但乃西达却依旧脸色难看。
在泰国,除了师父,没有人能破他的灵降,没想到来到京城,才刚一碰面,他的灵降就遇上了敌手!更让乃西达心惊的是,这破他灵降的老头就站在他眼前,他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道监视的目光——不是来自眼前的老人,而是仍然在他辨别不清的方向。
高手,另有其人!这人还没有现身!到底是谁?身在何方?这种不确定的危机感,才是乃西达脸色难看的原因。
而此时,张中先背着手站着,看也不看衣缇娜,仿佛这种欺师灭祖之辈不配他看一眼。
他的目光在乃西达身上一落,哼哼一笑,会灵降,确实是高手了。
不过,也算是你们这一行里修为最高的了。
无知小儿,当我奇门江湖没人?还是让通密老狗来吧!老狗来了,也只能给他的狗弟子收尸!温烨在后头接上一句,放开衣妮上前一步,站到张中先身旁。
乃西达身后的降头师们皱眉,他们听不懂中文,但猜也知道不是好话。
乃西达站在众人之前,脸色发青,显然,他能听得懂。
衣缇娜目光一闪,转头翻译,一群降头师听了,顿时大怒!而正当众人大怒的时候,乃西达已然出了手。
他手一伸,一道青黑的长影电射向温烨,方位极准,正对温烨的脸!温烨一动不动,男孩的脸此刻沉得霜白,平时吊着的眼角此刻依旧吊着,看也不看那弹过来的东西,手里两道符箓射出,正向那东西头顶!张中先在前头,也是哼了一声,手中虚空制符,灵符压在两道黄色符箓后头,法力大增,那东西起初看见两道符箓还不躲不避,电射而来,看到这道灵符却倏地一顿,直直降到地上,迅速逃窜回乃西达身上。
那东西绕着乃西达的脚踝,攀去他胳膊,最终钻入袖口。
定睛一看,才看出是条小蛇大小的巨蜈蚣!而正当那蜈蚣败退的时候,乃西达身后,众降头师一起出手,数不清的毒蛇、蜈蚣、毒蝎、蜘蛛电射而来。
这时,温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拂尘,那拂尘执在他手里,显得有些大,但毛色晶亮,根根直竖,月色里淡淡金光,竟是不多见的法器!温烨手执法器,却拿来当扫把,霍霍一阵儿乱抽,那些毒蛇、蜈蚣、毒蝎、蜘蛛,啪啦啪啦往地上掉,凡是掉在地上的,扭动那么一两下,竟不活了。
降头师们也是识货的,看见这等法器,不少人眼睛发红,欲夺之而后快。
但张中先在前,门后又出现十来名玄门弟子,为首四五人修为都不可小觑,乃西达不上前,众降头师也不敢贸然上前,于是便只能是一阵毒虫攻势。
只是毒虫也是有限的,这些人身上因为带着这些蛊虫,不敢乘坐航班,一路经陆路而来。
多年辛苦养的蛊,也不是这样送出去送死的。
因此,毒虫也只是乱发一阵儿,便渐渐停了。
温烨抽掉最后一只毒虫,拂尘一甩,霍地一道气劲震了出去!法器的元气带着气劲,月色下平底起了一道狂风,扫着地上的毒虫,卷落叶般扫向降头师一行!毒虫已经死了,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众人还是本能向后一退,贴紧大门。
噗嗤!一声,温烨一脚踩在最后那只被他扫下来的毒虫身上,元气护着脚,溅出的毒液化了两旁花草,滋啦一声,腥气四溢。
男孩在这狂风腥气里抬眼,头顶月色照下,映一双满布血丝的双眼。
那双眼死死盯着乃西达一行降头师,男孩的声音低沉似吼,你们死了,还有人收尸。
我师父被你们害死,至今不知尸骨在哪里!秋风卷来,月色下一道毒虫尸身划开的道路像是豁裂的鸿沟,将降头师和玄门弟子划做两方,两方人马站着,看那男孩血丝如网的眼,各自沉默。
这话衣缇娜没有翻译,她目光转动着,去看站到张中先和温烨身旁的衣妮。
降头师们除了乃西达,不知温烨说了什么,但却清楚地感觉到,玄门弟子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仇恨,愤怒,视死如归。
降头师们开始去看乃西达,此行完全以他为首,要怎么做,全看他的。
乃西达却忽然盘膝,原地坐了下来。
玄门弟子一愣,但还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便见他从身后拿出个鼓来。
那鼓鼓面褐黄,月色里带着肌肤的纹理,鼓架呈白色,被磨得有些发亮。
这鼓带着浓黑的煞气,怨气极重。
张中先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人皮鼓!降头师以人皮做鼓,都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念咒剥皮,制鼓时将人的怨念依附在鼓上,怨念越强,咒杀之力就越强。
而这面鼓的鼓架,发白的样子看来,像极了是用人骨做的!好一帮邪佞!竟剥皮抽骨做鼓!玄门弟子也看了出来,纷纷怒道。
乃西达听着,脸上毫无反应,而是轻轻拍起了鼓。
一边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念起了咒语!张中先脸色一沉,喝道:盘膝!布阵!他边说边连制两道金符,冲着那鼓打去,乃西达后头的降头师们纷纷将手中蛊虫抛出,拼着再死一批,也不让乃西达的咒术受到阻碍。
玄门弟子反应也很迅速,自张中先发令起,便迅速以他为中心,将衣妮和除温烨外的几名修为较低的义字辈弟子护在中间,其余人呈八卦方位布阵。
坐下来之时,张中先的灵符杀了一批毒虫,乃西达却仍旧端坐,敲着他的鼓,念着他的咒,身后的降头师们手中又现毒虫,这回却不见抛出,而是也纷纷盘膝坐下,口中也念念有词,竟是要当场下蛊。
衣妮被护在中央,见势抬手便射出一道金色毒虫,赫然是她炼成的金蚕蛊。
金蚕蛊向来最毒,直冲着那些降头师而去,衣缇娜却咯咯一笑,小师妹,就你的金蚕蛊,也敢拿出来现?说着,她手中也有一只金蚕蛊射出,明显比衣妮那只要大上一圈!两人修为高下立现!但衣妮却口中念咒,驱使着蛊虫,咬牙不肯收回。
她要给玄门布阵的人争取时间!今晚玄门分作两边,在这里的人只有十来人,而对方却有三十多人,虽然修为不相上下,但双拳不敌四脚,乃西达下的是明显是声降,布阵是最好的防御措施。
但这需要时间!衣妮咬牙,尽管知道撞上衣缇娜的金蚕蛊可能是什么下场,但她却咬死了不退!而这时,乃西达敲着的鼓,发出咚咚之声。
那声音沉闷,每敲一次都像敲进人的心口,每敲一次便有黑浓的怨气袭向人的天灵,每敲一次便有和着咒语的声音冲入人的头脑,让人感觉天旋地转,喉口发甜,意志不清!声降和灵降差不多,都是靠精神力下降,但声降需要借助道具,不需要向灵降那样耗费时间,却同样可以干扰对方的意志力。
乃西达下声降,后头的降头师们联合下蛊降,一旦张中先一行人的精神和意志力受到干扰,便会行动反应迟缓,很容易中蛊。
一旦中蛊,玄门这十来名弟子和衣妮,也就任人宰割了。
这时,张中先坐下布阵,无暇分心。
这时,衣妮的金蚕蛊和衣缇娜的就要撞上。
这时,阵中被护住的几名义字辈的年轻弟子已经有些神智涣散,但却各自咬破唇,以唇血在印堂开符助旺意志,手中掐不动明王印,念金刚萨锤心咒,一手黄符扫射而出!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正是这一会儿,生死战局胜负的分界点!夜色里,空气都在这一刻黏着,时间都似在这一刻停止。
空中,忽然有一物落下。
那东西直直在两方对阵的中间空地上落下,小得黄豆那么大,不细看,还以为是夜里落下的一滴雨滴。
细一看,不是黄豆,也不是雨滴,竟是颗小小石子儿。
一颗小小的石子儿,就像它的外表那般并不显眼。
在这两阵胜负生死之际,一方专心下蛊,一方专心布阵,压根就没人注意到这颗石子儿。
注意到它的,只有衣妮和衣缇娜。
两人的金蚕蛊眼看就要撞上,那颗石子儿不偏不倚从两只蛊虫中间落下。
盯着各自金蚕蛊的两人目光往那石子儿上一落,都是一愣!在无风无雨的情况空旷地带,一颗石子儿从半空落下,想想就觉得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两只金蚕蛊反应极为灵敏,在这石子即将从头顶落下的时候,翻身便逃!那逃的速度,竟是史无前例,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恐。
衣妮一愣,衣缇娜蹙起她那别有风情的眉。
此刻,石子儿落地。
啪嗒一声,声音遮没在人皮鼓和咒语唱腔中,无声无息。
却在落地的一瞬,金光乍起,像是一枚金子,在夜色里发出宝光,冲射向夜空,无限放大!乃西达霍然睁眼!他身后的降头师们手中的蛊虫在那金光乍起的一瞬,向后一翻,连逃都没时间逃,竟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死了……降头师们大惊,眼刚睁大,便死死盯着前方!前方,金光漫涨,照亮整座别墅的院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谁在半夜于院中放了一道灿亮的烟火。
但若此时看见这情景的人,必要以为是睡糊涂眼花了。
因为此刻别墅的院子里,金光聚集,一名一人半高的金甲人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金甲人手中持关刀,在降头师们震惊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当头斩下!首当其冲面对金甲人攻击的便是乃西达,他仍盘膝坐在地上,手中怨气极重的人皮鼓遇上这金甲人身上的金光,竟怨气极快地收拢、散开……乃西达目光一变,身体像蛇一样一扭,避开金甲人一击,擦着地面躲去一旁!原本站在他后头的那些降头师一阵乱叫,说的话听不懂,但张中先等人却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这金甲人是元阳所化,正克制阴煞怨气,可谓是这群降头师的天敌。
玄门弟子一脸喜色,又惊又喜,四处张望,倒吸着气,哪位高人?这是撒豆成兵?张中先却哼哼了一声,咕哝,臭小子!接着回头喝道,自己人!别乱,杀敌!弟子们被这一声喝震得醒了过来,虽然心情激越,想见见这位高人到底是谁,但是眼下确实还有敌人在前。
而这时,三十名降头师,竟被一名突袭的金甲人给克制住,大惊之下自乱阵脚。
乃西达在一旁地上滚起来,怒喝一声,包围它!降头师们这才回过神来,这金甲人虽然是元阳之气汇聚,克制他们的法力,但星辰之光怎能照透黑夜?只要他们合围,这金甲人支撑不住太久。
见降头师们围上金甲人,玄门弟子冷哼一声,没那么容易!符箓连发,外围的降头师们转身,以虫蛊御敌,内围的合围金甲人,乃西达在外围指挥,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
张中先怒哼一声奔来,和乃西达近距离交手。
衣妮和衣缇娜也打了起来。
一场混战。
没人注意到,人群里,多了个人。
男人不知何时到了乃西达身后,抬手,手中黑森森一把匕首,月色都照不透的煞气,向着乃西达的后心!乃西达是灵降师,感应向来敏锐,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了与他交手的张中先,想带着他一转!张中先冷哼一声,双脚似老树盘根,一动不动。
乃西达一拽不动,当即便要蹲下身子,却发现肩膀被张中先抓着,老人两手似铁钳,抓着他一动不动!千钧一发的时刻,乃西达眼底都迸出血丝来,他袖口一抖,那条巨蜈蚣飞速爬出,一射便要到张中先的手上。
张中先飞速收手,但收手之际,手指如鹰爪一般,在乃西达肩膀上一抓!乃西达的肩膀顿现五道血淋淋的窟窿,咔嚓一声,骨头都碎了!乃西达脸色一白,肩膀的剧痛抵不住性命攸关重要,他一躬身,把肩膀上养了多年的巨蜈蚣送出去,心想对方敢砍,必要死一大片!这周围,不仅有降头师,还有他们自己人。
对方还真砍了,咔嚓一声,毒血四溅!但是没死人。
乃西达身后,三道金光又起,三名金甲人横空出世,站成三角方位,巨大的身躯一挡,毒血谁也没溅着。
降头师们却愣了,玄门弟子也愣了。
别墅的院子里,有一瞬的静寂,所有人维持着或抬头或回头的姿势,看那金光照耀里立着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V领的薄毛衣,微微露出的一线胸膛比月色润,剑锋般的眉比秋风厉,深邃的眸比黑夜暗。
他手中一把煞气极重的匕首,看不见刀身,只看见匕首上的阴煞缠着他的右臂,在金光里现一身孤冷杀厉。
有那么一瞬,所有人失了语言。
但这一瞬是极其短暂的,不待玄门弟子们因看见撒豆成兵的是徐天胤而惊喜、欢呼,徐天胤便动了!他眼里没有人,像是看不见玄门弟子的惊喜,也看不见降头师们的惊恐,他眼里只有要杀的人。
在乃西达躬身混入人群之际,手臂一挥!将军的阴煞似一道黑色气劲,挥斩向乃西达后背。
乃西达一弯身,扯着两人往前一挡,噗地一声,鲜血染了夜月。
两名降头师瞪大眼,缓慢地低头,见自己的腰身以缓慢的速度分离,上半身跌去地上,下半身还直直立着。
鲜血、肚肠,撒了一地,盖在那些死去的毒虫身上,有些还在挣扎未死的,扭扭曲曲地过来,一尝鲜血的味道。
其他降头师又惧又怒,也不知这怒是对徐天胤的,还是对乃西达的。
但在门派里,这种同门倾轧的事,其实很常见。
为了获得师父更多的青睐,为了获得门派秘法传授,相互之间斗法暗害的事不少见。
入了这样的门派,每天都是在提心吊胆里度过的,每个人都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但是真等到死在同门手里的时候,心里大抵还是有怒的。
只不过,如果这时候对付同门,玄门弟子齐心而动,他们这些人也只有被灭的下场。
而且这趟出来,师父之所以让他们来,他们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没有完成任务的,回到泰国是个什么下场,众人都清楚。
那可比腰斩而死痛苦得多。
因此,很多降头师眼里都是怒色一闪,但是这时候却又出奇地团结。
他们结成一圈,共同对抗金甲人,每个人都把看家本领拿了出来,蛊降、符降、五毒降,玄门弟子靠近,便用降头术,他们不靠近,这些人便用阴煞来对付金甲人。
只是这时候,乃西达已在人群最外围,他溜得很快,眼看着今晚是要败退。
他毕竟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他若逃了,那便是群龙无首。
降头师们心里愤恨,却不得不边斗边退,眼看就退到了院子大门处。
但退的时候场面很奇怪,像是一道分水岭,人流在中间分开颇大的空隙,乃西达逃得很开,后头徐天胤追得也很快,其余人则避得远远的。
乃西达在张中先手上吃了苦头,一条胳膊被废,失血不少。
他逃得再快,速度也不及徐天胤,眼看着将军的刀尖儿就在乃西达后心,他身子一躬,手指尖儿一动!离他最近的两名降头师忽然眼神呆滞,往前一靠,挡在了他身前!夜色里划出一道血线,两名降头师脖子一歪,头颅只剩一层皮连着,腔子里喷出血来,咚咚向旁边栽倒。
这两名倒霉的、被拉做了挡箭牌的降头师很明显是中了灵降。
不得不说,乃西达是个挺有危机意识的人。
他在感应到有人监视他们一行的时候,就准备了灵降,结果临时用在了衣妮身上。
而当他知道,张中先不是那名高手的时候,便又开始准备灵降。
只是他中途下声降,灵降无法准备,便在金甲人一现身的时候,便指挥着同门的人对付,自己在一旁偷偷准备,哪怕是对上张中先,他口中默念的咒都没停过。
此时在危急时刻,这灵降又救了他一命。
徐天胤斩上两名降头师的时候,乃西达已经奔出了别墅大门。
正巧这时有辆出租车行来,乃西达往上一扑,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司机不明就里,摇下车窗就骂,找死啊!这话刚骂出口,便见一只手从车窗里伸进来,五指成爪,夜里暗青的颜色,鬼气森森。
司机啊地一声,眼神惊恐,惊得连躲都忘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暗青的人手抓向自己的脖子,还差一点,就会掐上他。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章 消失的尸体(一更)那只手,停在了他脖颈前半寸。
直直伸着,一个定格的动作。
司机惊恐的目光也像定格住,仿佛过了漫长的时间,他的目光才顺着那只人手慢慢上移,然后他看见一张半探进车里的脸。
那张脸眼睛圆睁,眼底有血丝涌出,一张惨青的面容,似鬼。
司机张着嘴,一个想叫却惊恐得叫不出来的动作。
随即,他看见那人的嘴角开始淌血,整个定住的身子忽然一个痉挛,那人脖子一倾,噗地一口腥红的血喷了出来!血喷了司机满头满脸,嘴里都有咸腥的味道。
那司机惊恐里只觉反胃,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
司机一愣,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但他随即便从车窗里望见一幢别墅里,黑洞洞的夜里,站了四五十人。
这四五十人全望着一个方向,黑夜里,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们是在望着他。
司机还在惊恐中,乍一看见这么多人,只知张嘴嘴,一张脸上溅满了血,忘了擦,也不懂这些人为什么看他。
他只看见这些人忽然向四面八方窜出,跃过围墙,奔散在夜里。
司机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被这人群忽然地一散给惊醒,惊得从座位上都要跳起来,接着他一踩油门,车子狂奔而去,只留下他惊恐的声音散在风了。
鬼啊——出租车开远,这才看见地上躺了一具尸体,趴着倒在地上,后心还在汩汩冒着血。
而在他身后的位置,徐天胤静静站在那里。
刚才,众人看得不是司机,而是徐天胤。
他杀了乃西达!泰国降头大师通密最得意的大弟子,就这样死在了他手里。
不可置信,却又似乎没那么难以相信。
从他突然出现,撒豆成兵开始,一切都变得可能。
金甲人是克制阴煞邪煞之物,令人震惊的是,徐天胤竟能召唤四只金甲人!一人半身高的金甲人,消耗的元阳不言而喻。
而他竟在这种情况下,仍有行动能力,斩四名降头师,并最终杀了乃西达!他能杀了乃西达,就能杀了在场的任何一名降头师。
这些降头师也不傻,要撤,前有徐天胤,后有玄门弟子。
他们只能依靠人数多的优势,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翻越围墙退走。
即便是死了五个人,降头师们还有二十多人,而玄门弟子只有十来人,即便是追也无法一一追上,总会有顾及不暇而漏网的。
因此,没人去追,即便是追上,一对一的斗法,这些弟子修为有高有低,受伤的一定有,搞不好还会落入对方手里,得不偿失。
连徐天胤都没动。
他的金甲人在看见有出租车开过来的时候便撤了,乃西达忽然扑过去,在他面前被杀,再让他看见这种东西再,心智不坚的人吓成失心疯都是有的。
只有衣妮往前一跃,要追着衣缇娜去,却被张中先一把按下,女娃不知深浅!她修为比你高,你独自去追,不是白白送给她捉?留下!他们还会来!衣妮看向徐天胤,他太强了!这些人不是傻子,群龙无首,他们怎么会还肯来?说不定逃了就逃走了!傻呀!温烨过来,一脚踢在衣妮小腿上,觉得这女人真不聪明,没听见你师姐说你是不错的人选,要把你送给降头师吗?你以为她请到这么多援手来,不给人家点好处,那些人就来了?现在好处没捞着,人损失了不少,他们会这么回去?通密老狗饶不了他们!这里是京城,他们来容易,要走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是吧?师叔祖!周齐接上一句,看向徐天胤,这时目光里全是崇拜。
以徐天胤在京城的背景,他封锁住所有降头师们回国的出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天胤却没答话,只是目光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上看了眼,道:你们回会所。
张中先转过头来,先善后!这些尸体要处理了,不然明天早晨就出大案子了。
这些人是外国人,搞不好要出外交事件的。
我来,你们回去。
徐天胤简洁道。
张中先知道他的性子,他既然这样说,那就是安排了人了。
小烨子,周齐,你们两个在这儿帮忙,其余人跟我回会所。
张中先点了温烨和周齐,便带着其余人走了。
别墅外头恢复静寂,只有三人静静立着。
周齐仍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徐天胤,他听师父说过,撒豆成兵的秘法玄门有,但是早已失传了,连掌门祖师都不会,师叔祖是怎么练出来的?以前虽知道两位师叔祖修为高深,但只见过夏师叔祖动过手,徐师叔祖上回在香港倒是出手过一回,但那时候在废弃的大楼里,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闹了半天,他竟会撒豆成兵的秘术?周齐惊奇地望着徐天胤,徐天胤却不理人,他望向来路的方向,看起来像在等人。
而温烨也一言不发,他从别墅院子里走出来,经过那四名死状凄惨的降头师身旁,看也不看一眼,只走到乃西达的尸体旁站定。
男孩的目光落在乃西达的尸身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神,只看见他的拳头微微握紧。
他七岁,师父死在降头师手里,这么多年,只知道是通密那一派的降头师所杀,却不知究竟死在谁手上。
这一趟,通密没来,但杀了他的大弟子,总有一日能把这老狗引出来,杀了他!为师父报仇!男孩拳头紧紧握着,指甲陷进肉里,前方却听见驶来的车轮声,两道灯光远远打来。
温烨和周齐抬眼,见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驶来,停在了徐天胤身边。
车门一打开,下来的竟是夏芍。
师兄。
夏芍下来,身后跟着三个人,为首的是名中年男人,脸上一道刀疤,不怒自威。
这人竟赫然是夏芍去算命馆那天遇到的吴老大,安亲会京城地界的堂主。
吴老大就带了两个人,都是身边的亲信,帮会的正式成员,很可靠。
夏芍打电话给他,已经说明了是让他来处理善后的,在黑道混了多年,安亲会的人什么七零八落的尸体没见过?但当走进别墅,看见四具腰斩、斩首的尸身时,脸也不由白了白。
他们并不惧这四人死得惨,只是这一地诡异,从未见过。
地上到处是死了的毒蛇、蜈蚣和毒蝎,密密麻麻,有的还在血泊里扭动,一半钻进地上的肚肠里,让人看着都不由肚子一痛!但这些人毕竟是安亲会的帮会人员,还算训练有素,并没有因此拖慢清理速度,两人上前把死了的毒虫踢开,抬了尸体就上了车。
一共五具尸体,放在面包车里并不挤。
一定把这些尸体拉去火化,不要随便找地方掩埋。
夏芍嘱咐。
吴老大笑道:夏小姐放心吧,帮里处理这些事,都是熟手了。
保管叫这世上再没人能找到这些人。
夏芍颔首,这些都是黑道的人,他们处理尸体自然有渠道,她既然找了他们,就算信得过。
吴老大带人把尸体拉走之后,夏芍等人进去别墅的院子里,将毒虫尸都收拢到一个麻袋里,然后去别墅里打了水,清洗院子。
忙活到了天蒙蒙亮,这才上了徐天胤的车,准备回会所,重新布置。
但几人刚坐到车上,夏芍便接到了吴老大的电话。
她以为是火化好了,但没想到,手机一接起来,吴老大便语速极快地道:夏小姐,尸体不见了一具!……尸体不见了,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
吴老大等人把尸体拉去的火葬场是帮会的地盘,里面的人都认识,专门为帮会处理一些事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出过岔子。
焚化炉只有两个,五具降头师的尸体不得不分三次火化。
开始一切正常,当顺利地火化了四具尸体后,吴老大带着人来搬最后一具,却发现车里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尸体消失了。
消失的尸体是乃西达的!夏芍得到消息之后,直接让徐天胤开车去了火葬场,到了的时候,天边已有些泛着灰白,天光笼住郊区白色的建筑,远远的便觉得萧瑟而鬼气森森。
吴老大站在门口等,见夏芍、徐天胤、温烨和周齐到了之后,便脸色严肃地道:夏小姐,你来,这里有段监控录像给你看。
夏芍随着吴老大进了楼内,在一间监控室里,看见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这里是帮里的地盘,兄弟们都比较放心,火化时间挺长,我就让兄弟们去休息了。
车就停在门边,一有动静就能听见。
晚上这时间,除了帮里有事,普通人没有来火化遗体的。
兄弟们都没听见有车开进来的声音,但是等从里面出来抬最后一具尸体的时候,才发现车门打开,尸体不见了。
夏小姐,你看!吴老大边说明情况边指向监控室里的画面。
只见大院儿里昏黄灯光照着,确实没有车也没有人进来,车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乃西达的尸体,自己走了出来……监控录像很清楚,乃西达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张惨青的脸,眼神没有焦距,慢悠悠转身,露出后心一道刀伤和大片血迹,行尸走肉般走出了火葬场,这样的场面让在场的安亲会人员都不由倒吸一口气,他们手上都有人命,向来不惧死人,来火葬场的也都是胆子大的。
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见,都说火葬场冤魂太多,常有灵异事件发生,但这些胆子大的人从来就不信,今晚却总算见识到了!死了的尸体,会自己爬起来走路,这不是诈尸是什么?是不是这人根本就没死?吴老大问。
但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也是行家里手,一看这刀伤的位置,就知道是一刀直入后心,一刀毙命的!退一万步说,下刀有偏颇,没刺中心脏,但是刺在心脏附近那也是重伤。
这种重伤,拉去医院重症监护都不一定能救活,何况没有任何救护措施,自己爬了起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再说,徐天胤下的手,万万不可能有下刀偏颇,刺不中要害一说。
乃西达必死无疑!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上真有诈尸一说?吴老大看向夏芍,夏芍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屏幕。
半晌,她看向徐天胤,徐天胤点头,有人。
什么?有人?异口同声的话,出自吴老大和周齐口中。
哪里有人?吴老大问,这院子里,明明是空荡荡的,除了帮会的车停在这里,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周齐也没看出来,他修为尚在炼精化气的顶层,连炼气化神都没达到,如果是乃西达的尸体在他面前,他定能感觉到,但是看监控录像,他的感应就不成了。
是有人!有人在尸体上下了术法。
在这里!这时,温烨盯着屏幕,用手指画了道路线图。
夏芍转头看他,赞许点头。
温烨的修为和周齐一样,都在炼精化气的顶层,两人在玄门义字辈弟子里算天赋很不错的,但温烨年纪比周齐小六岁,而且很明显,他的天赋比周齐高出一截。
这下术法的人是名高手,他人没有现身,只能看出有一道元气牵引着乃西达的尸体往外走,转出院子后,便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夏芍立刻让吴老大调了外头的监控录像,看见那尸体还是自己在行走着。
外头是一条下坡路,旁边因为是郊区,种着树林,乃西达下了树林,身形便渐渐消失了。
对面是国道,能查出那边的监控么?夏芍盯着屏幕问。
我来。
徐天胤下一刻便坐到电脑前,开始在上面操作了起来。
只见他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打,屏幕快速地进入一个网页,网页背景纯黑,上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图,进去之后便能调出监控情况来。
吴老大在一旁站着,眼神有些惊异。
这不是交通部的网站,应该是个黑客专用的某种网站,徐天胤在里面的权限很大,轻轻松松便调出了对面国道的监控录像!只见树林对面,停着一辆车!一辆很常见的尼桑车,车牌被遮挡着,乃西达上了那辆车,车便迅速沿着国道开走了。
徐天胤一边追踪车辆去向,一边敲了两下键盘,将车的图放大,只见里面驾驶室的位置,司机穿着卫衣,戴着帽子,遮了大半边脸,开车的手上竟然还戴着手套。
但徐天胤还是看出了这人的一些特征,男,三十左右。
夏芍点头,这人虽然做了伪装,但他的体型还是能看出是年轻男人的。
但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还是从监控录像上看出了男人的面容。
这男人,确实三十多岁,线条刚毅,只是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些其貌不扬。
男人开着车,很快下了国道,在经过收费站口的时候,徐天胤又将画面放大,夏芍顿时咦了一声,目光一变!这人……戴着面具!这不是他的脸!面具?吴老大惊异地看向夏芍,监控这么暗,她是怎么看出对方戴着面具的?实在匪夷所思。
夏芍却没空理他,刚才看的是侧面,男人的侧脸被卫衣的帽子遮了大半,夏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此时正脸,以天眼的能力看去,便只觉得脸上有重影,五官是重合的。
除了戴着面具,夏芍再想不出其他答案来。
夏芍这才皱起眉来,吴老大打电话来说少了具尸体,她都没有太过惊异。
直觉是有人作法,只是抱着看看是谁的心思前来。
但没想到,让她看见了这么个人。
这人不在降头师那一行中,且修为高深,从火葬场的院子里控制乃西达的尸身,经过一片树林,这么远的距离,可见其对元气的控制能力。
此人的修为,远超乃西达!且他戴了面具,还用帽子遮挡住脸,可见此人行事之谨慎。
如此谨慎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高深的修为,倒叫夏芍想起个人来!师兄,跟紧了!查这人的落脚点!夏芍语气发寒。
但这人的落脚点却没找着。
他对京城的街道很熟悉,车子便七拐八弯,专挑没有监控的小路走。
徐天胤调出小路附近的出口,再调监控,但逮着他两次,他钻进了一条特别四通八达的胡同,就再没出来。
徐天胤划出个区域来,这区域是老区,还没拆建,粗略估算人口有数千人。
这监控视频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了,即便夏芍用天眼此刻去那小区里搜索,只怕也难找到人了。
回会所!盯着屏幕半晌,夏芍果断道。
这人三番两次在背后出现,明显跟玄门有仇。
他劫走乃西达的尸体,自然不是留着收藏的。
降头师们不会就此回泰国,他们还会杀上门来,到时候想必能查出这人的底细来!夏芍判断得分毫不差。
衣缇娜请降头师们来京,是许了通密许多好处的。
如今好处没捞到,人损失了五员,尽管群龙无首,这群降头师也不敢贸然回泰国。
他们来得很快,在当天晚上便又杀了回来!这回,战场在华苑私人会所,玄门弟子们齐聚,布八门金锁阵,唐宗伯在阵中,夏芍、徐天胤各据阵眼方位。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进来的却只有一个人。
乃西达!☆、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一章 蛊尸!通密?华苑私人会所早已布好八门金锁阵,阵法未启,只等人来。
人来了,却只有一人。
乃西达青紫脸色,步伐游魂一般。
他的双眼昨晚还是无神的,今晚却双目赤红,眼白充血,面相凶恶异常。
夏芍在会所里面,弟子们只听到一声门响的时候,夏芍已看清来人是乃西达。
她目光往乃西达身上一落,便目光微变!阵法启动!来人有问题!像是……蛊尸!所谓蛊尸,即是把尸体做成盛蛊的容器,五脏六腑里都是蛊虫。
由于人死之后,血液很快就会凝固,所以需要在血液还新鲜时将虫卵以秘法养进身体,以血养蛊,以咒术炼蛊。
一旦蛊尸有所成,刀砍不得,符破不得,一旦尸体有损,蛊虫便会冲出,一不小心便会致人死命。
夏芍这时才明白,那人盗走乃西达尸身的目的!不过,祭炼蛊尸是降头术里的秘法,此人是降头师?摇了摇头,夏芍觉得不像。
若真是在香港毁一条龙脉的那人,应该是名风水师才是。
且昨晚看那人身上的元气,并没有降头师这么邪性,她断定那人应该是名风水师。
既然那人是风水师,乃西达又被炼成了蛊尸,那么说明……这人与降头师有勾结?但蛊尸不是那么容易炼的,属于降头术里的高端秘术,这次来京的降头师一行,为首的乃西达已经被杀了,剩下的人修为都不及他——什么人,能把乃西达仅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便炼成了蛊尸?此人必定是高手!而且,此时在京城!要么,是这人早就在京城。
要么,是此行降头师里,还有一人,没被她发现!如果是后者,夏芍觉得也完全有可能。
她原本估算降头师一行来京要三天时间,她是从第二天晚上才开始监视的。
他们确实有可能有一个人什么也不携带,乘坐航班来京。
也有可能跟着这些人一起到,但是坐了两班车,晚到那么一天。
如此,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
当然,这些都只是夏芍的猜测。
但无论这人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没被发现,此次降头师一行中还有一名高手的事,却是一定的!大家注意了,这次有个人没被发现,对方还有一名降头大师随行。
此人修为应该比乃西达高,而且,他们当中还有名风水大师助阵。
不知今晚这两人会不会现身,但大家要小心。
夏芍因早知对方会来,因此白天就准备下了通讯设备,此时玄门弟子每人耳中都有小型对讲设备,联系很方便,也不必离开各自阵位。
那名风水大师的事,白天弟子们就知道了。
但此刻听说对方还有名降头大师在,不由倒吸一口气。
不是怕,而是惊疑。
修为比乃西达高,会是谁?泰国修为比通密的大弟子还高的,不超过三人。
其他派会参与到此行中?该不是……通密老狗?张中先的声音入耳。
夏芍敛眸,冷哼一声,不能断定。
如果是,那最好!众人说话的时间,阵法已启动。
八门金锁阵,布满了整个华苑私人会所的前后院,此会所的一草一木本就按照八卦方位排列,方便夏芍平时布风水局。
此刻这一草一木配合着八门金锁,平时权贵名流们休养的私地,变成了迷宫杀阵!生门死门,吉凶变幻,一不小心,便会被阴煞所缠,暴毙而亡!即使降头师修炼邪法,阴煞对他们向来有助益,但夏芍并不担心这个。
此刻,她盘坐在朱砂所画的符阵中,面前龙鳞扎在地上,鬼魅哀嚎,千年怨煞在屋中盘桓,遇之必被怨灵所缠,必死无疑!且此时,徐天胤面前必然也插着一把匕首,两者分坐在八门金锁阵中两大凶门——杜门和死门。
所谓过满则溢,降头师修行再依托于阴煞,他们也是人身凡胎。
没人能触碰,也没人敢触碰如此强烈的阴煞,除非他想死。
阵法启动的时候,蛊尸已经慢悠悠走过一半的前院,生死门从他脚下变幻而过,却并不停顿。
这不用唐宗伯或者夏芍指示,弟子们都明白。
蛊尸不是活人,阴煞缠身对他无用。
即便是龙鳞和将军的煞力极强,能稍稍缓住他的脚步,但是助益并不大。
反而会因死门停在蛊尸方位,而让对方以此推断出生门景门开门三处吉门所在。
这等于是在给对方指路!所以,阵法不停地变幻,却不停。
弟子们只能从夏芍的话里得知蛊尸到达哪个方位了。
眼看着这具蛊尸越来越近,所有人心急如焚。
必须要找个办法拦住这具蛊尸!不然,让他进入会所里面,见了活人身上的生气便会伤人,这东西比茅山秘法里以养尸地的阴气炼成的僵尸还可怕,他五脏六腑里可都是蛊!我的阴人符使对这蛊尸不管用,看来要找人出去用符!张中先的声音传来。
海若立刻接着道:可是用符会伤到这蛊尸,到时蛊虫扑进来,不好收拾。
不伤他,让他进来,一样要伤人。
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沉肃的声音传来。
妈的!伤也不行,不伤也不行。
要老子看,伤!砍死也有死的时候,让这玩意儿活着才更麻烦!张中先的二弟子赵固脾气最急,当即道,我去!你一个人去不行,多找几个人,用火符。
张中先道。
唐宗伯始终没开口,他的全副精神和元气都放在了操控阵法变幻上。
有自己的两名弟子和师弟在,他很放心。
我去!这时,一名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有些陌生。
但此时会所里,能让弟子们感觉陌生的,就只有衣妮。
你不行!张中先立马否决,对方的目标就是你!正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才要现身。
只要我一现身,他们立刻就会出现!他们是想活捉我,不会让那蛊尸杀了我的。
而且,就算蛊尸有损,我的蛊也能挡一挡。
衣妮这么一说,张中先等人便沉默了。
衣妮的蛊是挡不住蛊尸的,这点谁都清楚。
但此刻没有太多犹豫时间,衣妮不参与布阵,确实是最方便出去的人。
正当众人商量的时候,蛊尸已经快要到门口,夏芍当机立断,好!就你去!她话音落下,便有一道人影窜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奔到门口。
夏芍以天眼望去,正是衣妮!衣妮一到门口,蛊尸离她只有二三十步,乃西达充血的双眼望向衣妮,此刻的他已没有作为人类的感知。
驱使他做出反应的是他五脏六腑里对人的生气极为渴望的蛊虫。
蛊虫在他的身体里一活跃躁动,乃西达的双眼便红得似血,那些涨出的毛细血管几乎爆裂一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鼓般的低沉声音,抬起手来向衣妮扑来!衣妮出来时,手里拿着火符,这些符都是一天的时间里,玄门弟子们准备好,用来对付降头师的阴煞的。
所谓火符,其实就是以元阳之气作符,克制阴煞,附上会有灼烧感,因此成为火符。
这些符是徐天胤下午画出来的,结了煞,威力之强,不言而喻。
衣妮看见蛊尸向她扑来便冷哼一声,拿着符便往蛊尸身上扫去!正当此时,火符射出,一道咻声破空而来,正撞在那道火符上,只见黑夜里滋啦一声,噼里啪啦一阵火光,那撞上火符的东西生生被元阳之气烧成了灰!夜色里咯咯一笑,一辆车从会所门口踩着油门急速撞进来,师妹,你真傻。
吃了多少次亏,就是不知道学乖,师姐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衣缇娜开车撞来的速度很快,车轮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她关着车门,车窗只开了一条小缝儿,蛊尸对车里她的生气反应慢些,仍旧朝着衣妮扑去!衣妮抬手又是一道火符,衣缇娜抬手便从车窗射出一只蛊虫,挡下那道火符。
而衣妮为了躲避她和蛊尸,拔脚便往院子旁边一侧的小路上跑,那条小路,看着正通向后院。
衣缇娜开着车在后头追,许是得知降头师一行里还有名高手在,她今晚倒不急了,开着车时快时慢,几次险些将衣妮撞倒。
衣缇娜享受着捕猎的乐趣,在车里直笑,师妹,到师姐的车里来吧。
你逃出寨子,便也是叛徒了。
瞧,你那些靠山还不是不顶用?这时候把你撵出来当诱饵,可见你在他们眼里,命也一文不值。
不如到师姐身边来,师姐带你过好日子。
好日子三个字,婉婉转转,说不尽的诱惑,道不尽的深意。
衣妮边跑边回头,一口唾沫吐到了身后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呸!贱人!今晚就叫你好日子到头!那口唾沫不偏不倚,正吐在衣缇娜嘴上那位置,尽管隔着玻璃,衣缇娜的脸色还是一青,一双风情勾人的眸里挤出阴沉的怒火,脚上猛一踩油门,衣妮往旁边敏捷一闪,但还是被车前杠刮到,险些卷进车轮里!有本事你就碾死我!贱人!看你拿什么跟那群降头师交差!我死了,你也不好过!衣妮回头,目光如刀,戳向衣缇娜,余光却瞥去车后头猛扑着跟来,却始终因为是尸身,行动慢上一截的蛊尸。
正因为她跑来后院,才能把那蛊尸引离会所大门。
此刻见蛊尸一路追过来,短时间内是解了他进入会所那边的围,衣妮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离开寨子的时候只有十岁出头,修为不足,寨子里的秘法也没记住多少,这些年都是凭着记忆自己摸索,没少吃苦头。
尽管有些蛊仍是被她给摸索了出来,但是没有母亲也没有寨子里的阿婆们教她,她的修为一直没能大进。
面对衣缇娜,这个杀母也是杀师的仇人,她早知她不是对手。
这辈子她就没想过会赢,只想倘若死,也拉她一起当垫背,这就足够了!今晚,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用自己做诱饵,为玄门解去蛊尸之危,也算报答了他们几番相救的恩情。
哪怕死,她也不欠人的。
若有下辈子,还是清清白白的人。
她不想再出生在寨子里,那里与世隔绝,没有外面精彩,一辈子被困在里面,谁也不能出寨。
但若有下辈子,她还想要那样严厉又慈爱的阿妈,哪怕没有阿爸,母女两人在外面的世界里相依为命,想必也温馨精彩。
衣妮笑了笑,身后便是疯狂刮蹭着她的车子,她略显玲珑的身形在车灯下显得单薄,但这一刻待人向来刀子般凌厉的少女,嘴角忽然扬起笑容。
这生死之间如梦般的一幕,最终却被衣缇娜打破。
衣缇娜尽管怒火中烧,但却眼尖地看见衣妮刚才回头那向后望的一眼,顿时便猖狂笑了起来,我的傻师妹,到死都不聪明。
你真以为是你引了这蛊尸过来的?你可真傻。
这明明就是师姐我把你赶过来的!呵呵,这蛊尸可是不认人的,若是不过来,降头师们又怎么能进前院?衣妮在前头跑,步子已有些慢,但嘴上却不输入,冷哼一声,正巧,我也不想让这蛊尸伤了玄门的朋友,多谢你把我撵过来。
衣缇娜闻言,脚上油门一踩,将衣妮险些又刮翻,却是咯咯直笑,是么?那你也许还得谢谢我。
谢我把你撵过来,有你在的地方,八门金锁阵永远不会是死门。
有你在的地方,只可能是生景开三处吉门。
有你在的地方,推算伤门凶门,真是太容易了。
呵呵!衣缇娜仰头得意地笑,目光再落去前面时,不由紧急一个刹车!衣妮霍然在前头停了下来!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天不惧地不惧,死亡之前也昂着脖子。
被她追到这份儿上,车子咬得紧紧的,她竟敢突然停下来,就停在她车前!就算她料定她要留她活命,此刻追逐不过是戏耍她的游戏,她这么突然停下来,也很有可能被她卷入车轮下误杀。
但她还是突然停了下来,亮堂的车灯聚集在少女身上,她的眼被灯光映着,倔强得连眯眼都不肯,就这么直直盯着衣缇娜。
衣缇娜却反倒因为险些误杀她而阵阵后怕,后怕之后便是强烈的怒气,女子坐在车里,隔着被口水吐脏了的车玻璃,阴沉地盯着面前少女。
少女的眼里震惊,愤怒,像是要把她吞没。
衣缇娜看着这震惊和愤怒,忽然便心情好了起来,是不是很懊恼,很后悔?后悔拿自己出来当诱饵?救人不成反害人?呵呵,承认吧,你一直就是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后头的蛊尸行走速度慢,离两人停下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衣缇娜说着话便下了车,这点距离,这点时间,足够她把这修为半吊子的师妹给抓到手带上车了。
但,衣缇娜的脚刚落到地上,车门一关,衣妮的表情便沉了下来。
震惊,愤怒,全都不见了。
少女只是刀锋般的眉毛挑了挑,问:是么?衣缇娜一愣,衣妮的脸色霍然一变,突然大喝:还等什么!正在衣妮大喝的当头,衣缇娜还在怔愣和被她这一声大喝惊到的时候,后院两人站着的方位,八门金锁阵忽然变了!浓重的阴煞袭来,阴风里带着怨念的撕嚎,脚下忽然现地狱血海尸山,四面八方跌跌撞撞行来的人满身浴血,身上被刀片割去的皮肉不成模样,淌着血,血肉模糊里,隐隐可见白骨。
这些人面容扭曲,张着嘴,全都一个表情,像是要扑上来撕咬人的血肉,把他们身上的疼痛、怨气都发泄在活着的人身上。
衣缇娜被四周的幻象惊住,胸口却是一震,捂着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抬眼盯住衣妮,她疯了?!她这是找死!玄门那帮人,当真把衣妮当诱饵,不惜将她也困在死门里,和她一起死?衣妮微笑,笑容嘲讽,机关算尽,你总以为自己聪明。
可是这世上,有比你聪明的。
这是她奔出来时,夏芍通过联络对讲设备在她耳边小声吩咐的。
她说,让她来后院,引开蛊尸。
她说,有她在的地方,对方必然以为八门金锁阵的死门不会出现,因此放松警惕。
她说,死门会启动,到时候追她来的人,会死。
这些她都答应了,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的命是夏芍救的,如今还给她,两清罢了。
而且,她还得谢谢她。
因为她知道,来抓她的人一定是衣缇娜这个贱人。
能把这贱人引入陷阱,拉她一起死,正完成了她这些年来的心愿。
真好。
衣妮总算露出真心的笑容,尽管她嘴角也开始淌血。
疯了!你疯了!衣缇娜可不接受就这么死亡,她这才想去自己是开着车来的,车就在身旁!她伸手便去开车门,想要坐进车里,开车逃跑。
车子下面却开始现出血肉泥浆般的沼泽来,车子开始往下陷,而车里,坐着一个人。
一名女子。
一身苗疆服饰,面容端庄,眉眼里皆是严厉,但微微翘起的嘴角又让人觉得不是太过严苛,反而有些慈祥。
女子端庄地坐在车里,缓缓转过头来,看她。
衣缇娜一惊,尽管她知道这是死门转来,阴煞聚集所产生的幻象,但她还是本能地被电到般收回手,望着车里的女子,有一瞬怔忡。
师父……她习蛊的天资在寨子里是百年难遇,甚至比师父的亲生女儿还要高。
师父从小将她养在膝下,严厉教导,待如养女。
但寨子里规矩古老,女子一生不得出寨,男人都住在寨子外头,即便可以与寨子里的女人结婚,也不可能住在寨子里,一个月只有三次相见的机会。
这古老的规矩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一直在寨子里延续着。
据说是为了保证寨子里蛊术传女不传男。
寨子里的女人生了男孩,也是要带出去,给男人在外抚养的。
女人怕男人在外头变心,许多人给男人下了情蛊。
正是那一年,她邂逅了来寨子里受人所托来为人解情蛊的男人。
情蛊以女子心血喂养,十年得一蛊。
将情蛊下在情郎身上,如若背叛,便会受撕心裂肺之痛,最终疯癫致死,而男人若死,下蛊的女子也不能独活,这是殉情一般的蛊毒。
寨子里的女孩子,不少人从修炼蛊术的那时起便开始喂养情蛊,情蛊成了,也就表示可以嫁人了。
她也炼有,也见过寨子外头的男人,却从不觉得为什么寨子里的女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和男人的性命连在一起。
但见到那人的时候,她懂了。
她觉得,他就是她的蛊。
一见钟情这种事,在她没有出寨子、没有见到外面广阔天地的时候是不明白的。
但她那天就明白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男人离开寨子,从此之后,她再见不到。
她想偷偷给这男人下蛊,没想到他修为很高,竟被他发现。
他向她提出条件,如果她肯帮他解了寨子外头委托人的情蛊,他便带她走。
情蛊外界传说无法可解,但是自小在寨子里修炼蛊术的她却知道,情蛊有法解。
情蛊以女子心血喂养,要解蛊,需以女子心尖儿肉做药引,再配合古方便可解。
这一味药引必不可少,因为养蛊的血和药引出自一处,元气也相合。
但这么做就表示,下蛊的女子要被活活剖心而死!帮助外人,害死寨中姐妹,这是万蛊蚀心的死罪。
她犹豫过,无法亲自动手,最终和男人商定,她给他指出要解蛊的那名女子的住处,由男人动手。
那晚,她在焚心般的惶恐中等待,没想到,却出了岔子。
那名女子当晚和朋友宿在一起,她有事出去了一趟,男人正巧此时入内,杀错了人。
她赶来确认,发现杀错了人,正慌张的时候女子回来,为了不被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晚她决定和男人一起离开寨子,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师父发现了。
师父修为不俗,有人潜入寨子,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当师父看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要么她死,要么师父死。
杀同门,万蛊蚀心之苦她不想受,于是只能两人联手……她其实并没有密谋杀害师父,一切只是那么地不巧……原以为这辈子只是背负叛逃的罪名而已,到头来是杀师杀同门的大罪。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从小,师父就教导她,修炼蛊术的人,要狠心狠情,无所畏惧。
畏惧的人,无法面对毒虫,也无法面对给人下蛊那一刻心里所受到的拷问。
她是寨子里百年一遇的好天资,所有人都对她抱有极高的期待。
她无法忍受寨子里的人失望的目光,所以她听师父的话,狠心修炼。
这一切,都是师父教导的。
师父倒下的那一刻,她应该欣慰,欣慰她真的能做到狠心,欣慰她终于可以出师。
她没有错,错的是一切的巧合。
眼前浮光掠影,也不知怎的就一瞬回到当初,带她回忆了当初的夜。
衣缇娜只是望着车里,嘴里是咸腥的气息,一如那晚,她微笑道:再见,师父。
再也不见,贱人!身后出现一道脆生生的怒喝,衣缇娜霍然转醒!她一回头,颈侧倏地剧痛!衣缇娜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喉口又是一甜,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没有去摸颈侧,这感觉她第一次体会,却再熟悉不过——这是被蛊虫给咬了!衣缇娜捂着胸口抬眼,吃力地看向衣妮。
她怎么也不相信,她竟会中这天赋不如她的师妹的蛊?这八门金锁阵的死门阴煞如此之强,连她在刚才都看见了幻象,都刹那间吐血,为什么这修为不如她的师妹,还能声音清脆,下蛊伤她?衣妮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刚才那一瞬,确实吐了血,但随即,这些阴煞就好像认得她似的,竟不伤她!这已经很诡异了,而更诡异的是,她周身的阴煞明显比衣缇娜身上的还要浓,但在她周身的阴煞却好像只是个防护层,与她的身体有三寸之隔的空隙,一点也没有侵到她的元气,而缠在衣缇娜身上的却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厉鬼阴嚎。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衣妮也不清楚,但心里却如明镜,这件事是谁办到的。
这件事确实是夏芍办到的。
死门的阴煞是龙鳞的煞气,在阵法变幻的时候,她要施放煞气,因此顾及不暇衣妮,致使她在一瞬间受了龙鳞煞气的伤害。
但夏芍有把握,伤不了衣妮性命。
她与龙鳞是心意相通的,在往死门方位施放阴煞和对衣妮进行保护的动作之间,她只需要一个意念的转换。
一息的时间,衣妮会受伤,但不会致死。
引开蛊尸、引诱前面降头师误算八门金锁阵方位、将追杀衣妮的衣缇娜陷入死地,这一石三鸟之计,夏芍已尽量将伤害降至最低。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二章 战通密!衣妮被衣缇娜追去后院的时候,一群降头师蹿进了前院,手里拿着罗盘。
昨晚他们刚战败退走,今晚群龙无首,本该斗志低迷,却显得杀气腾腾。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推演出了方位,沿着前院右侧的墙边走,速度极快地往会所里冲!有的降头师脸上还带着轻嘲的笑——八门金锁阵,用点伎俩,破起来就是这么容易!这晚,秋风微凉,月色清冷,照在人脸上,浅白。
但很快,这浅白就泛起了青色,一张张降头师的脸,震惊、恐惧,五官扭曲。
怎么回事?惊门!惊门!有人看了手里罗盘一眼,尖叫。
但下一眼,手里的罗盘便变成了一颗头颅,正是昨晚死去的同伴的。
阴煞袭人,向来能让人见心中最恐惧的噩梦。
很快,有人看见旁边同门拽了自己一把,把自己送上了刀口。
很快,有人看见自己被做成了蛊尸。
……于是,丢罗盘,抄家伙,蛊虫乱射,小鬼乱降,前院好一番热闹景象。
惊门不抵死门,凡入者,伤!玄门弟子只在会所房间里布阵,未曾出动一人,能有这一番景象,着实令人心喜。
但夏芍脸上却没有喜意,而是目光落在前院、后院,越发警觉。
越是这种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对方越有可能突然出手,杀一个措手不及。
注意了,若我和师兄离阵,所有弟子须全力布阵,无论战况如何,一律不得松懈。
唐宗伯如今在阵中,全心全力操控八门金锁阵的变幻,无暇分身。
夏芍必须得提醒弟子们,一旦她和徐天胤离开阵眼,少了龙鳞和将军的阴煞辅阵,少了两人的元气支撑,师父能坚持的时间不会太久。
毕竟八门金锁阵阵位不停变幻,消耗的元气极重。
若弟子们再松懈,师父的负担便会更重。
好在玄门弟子三十多人,并非所有人都参与布阵。
张中先带领几人机动策应,若到时事有变故,他们会首先支援。
夏芍这回并未将天眼的视线放去太远搜索,乃西达当初就能感应到她的天眼能力,那名修为比他高的降头师或许也能感应到。
她要让那人靠近,来得近了,即便她被发现,也能及时追出去。
正想着,一道黑影在后院墙外不远扫过。
夏芍手往地上一按,龙鳞铮地一声而起,反手抄握,纵身便出,喝:变阵!师兄!龙鳞刚从地上弹起只是,徐天胤便感应到,他步子比夏芍快,晚夏芍一步起身,两人却同时开门出来,从走廊窗户直奔后院!后院,那道人影翻进来,抄起衣妮和衣缇娜的一瞬,两道人影从窗口跃下。
夏芍目光直直望去,正见那人直起身来。
并不明亮的月色里,让那人鼻梁上一道蜈蚣般的疤痕一现,青红颜色,狰狞可怖。
无须再看那人身形年纪,夏芍断喝:通密!哪里走!那人刚转身,听这一声喝,霍然转头!衣妮也抬起头来,被人挟持的惊魂一刻,此时目光只是一呆。
她呆的不是看见夏芍和徐天胤,而是看见两人头顶,那条金色的蛟!衣妮是见过金蟒的,在香港风水师考核的渔村小岛上。
那时金蟒的出现,震惊了很多人,因为这是阴灵不同于随时随地可寻可炼的阴人,世间此等生物难寻,要遇到、要收服,靠得都是机缘。
或者可以说,此等灵物,即便收服不下,见上一见,都是机缘。
正因如此,衣妮印象尤为深刻。
她记得去年香港见时,这是条金鳞大蟒的,头身还可分离。
可是今晚,这蟒的头顶上,明显生着一只角,虽不大,尖尖才露,但那确实是角!这蟒……是化蛟了?这怎么可能?世间阴灵能修炼至这蟒的程度,已是大不易。
能化蛟的,且不说有没有,即便是有,怎么不得五六百年?这灵物一年前还是蟒!衣妮几乎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用一种看变态的表情看夏芍,想起她不满二十岁炼神还虚的修为,觉得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灵物。
衣妮的目光,夏芍压根就没感觉到,她此刻全副心思都在面前五丈外的老者身上。
通密!虽然她没见过,但是听师父描述过体貌特征,此时眼前的人无论是年纪还是体貌特征,都十分吻合!老人身形削瘦,略显佝偻,若是在路上见着,大抵会以为是名生活不是很好的贫苦老人。
但若是望着他的眼,便能看见那眼底青暗的邪气,和炯亮却血丝密布的苍老眼眸。
常人只需一眼,都能看出这老人的不同寻常。
何况夏芍修为在身,一眼便看出老人周身邪气极重,他的眼让人目光对上便有精神被牵引之感。
降头师的修行与风水师不同,并不能以哪种境界比高下,夏芍只看了一眼,便知此人非常棘手。
这样的人,除了通密,不作他人想。
通密!总算碰上他了!苦心谋算,原以为他这次没来,她还想着若他不来,暑假她便去趟泰国,没想到,他来了!来得正好!您老多年不现身,好不容易来一趟,何必急着走?夏芍冷笑一声,悠悠看着通密,我们中国人向来讲究待客之道,您老一路舟车劳顿,我正想好好招待,您若就这么走了,师父该怪我怠慢了。
通密自从回过头来,目光便盯向金蟒,苍老的目光里有一瞬惊异,想来他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也未曾见过此等灵物。
一见之下,眼里便露出贪婪神色。
直到听见夏芍开口,他才将目光一转,望向她。
只一眼,他眼中便又有异色一闪,为她手中龙鳞,为她的修为!老人桀桀一笑,显然听得懂夏芍的话,也知道夏芍的身份,只是却不理会她的话,只仰头笑道:可惜了,可惜了。
修为这么好的女娃,竟然不是童女。
夏芍一愣,童女?这话里,可有什么深意。
通密却趁着她这一愣神的工夫,转身就逃!这老头儿奸狡,从他不和弟子们一同来京就能看得出来。
此时他虽看见金蟒和龙鳞,目中乍起贪婪之色,但他也能估计出夏芍的修为。
况且,夏芍身旁,有手执将军、修为不比她差的徐天胤。
且通密如今还身在八门金锁阵中,他如何肯冒险在这里跟玄门缠斗?故而先说句话,把夏芍的注意力引开,然后抽身便逃!夏芍哪容他逃?断然喝道:阵位!一声喝罢,抬头对头顶金蟒道:今儿叫你一声金蛟,给我耍起你的威风来,干得不漂亮,大黄的名字你也别要了。
金蟒一听,后半句威胁压根不管,听见那前半句便呼地一声窜起,扑向通密后背的时候,还欢快地在空中一个翻滚,耍了个花式。
金蟒体型巨大,化蛟之后更甚。
它原先在夏芍和徐天胤头顶,便占了半片后院,此刻呼啸而去,到达通密头顶不过是一个蹿身的时间。
这比夏芍挥振龙鳞和徐天胤撒豆成兵的速度都快!也是金蟒到了通密头顶这一息的时间,八门金锁阵的阵位忽换!死门!这回还是死门,但没了龙鳞和将军的助力,阵位中的阴煞之力明显减弱。
但饶是如此,通密也不敢小觑。
他肩膀上还扛着两个人,行动居然很敏捷。
他见金蟒扑来,不进反退,竟往后躬身一退,同时手里倏倏弹出两个小玻璃瓶子。
徐天胤一把将夏芍拉开,金甲人往两人身前一挡,那瓶子刚一弹开,里面冒出数道黑烟,一声哀嚎过后,便化了。
夏芍眉头却是一蹙,驱鬼术!所谓驱鬼术,和养小鬼还有所不同。
降头师踏遍山冢,要寻找的是新埋葬的坟墓,用一枝削尖的竹枝插进墓底钉住死尸,念动拘魂咒,用小玻璃瓶召入鬼魂,封住瓶子,放置在一颗阴性的树根下,夜夜前往念咒,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供驱使。
这听着与养小鬼差不多,但实则不然。
养小鬼,对小鬼的年龄、八字、死法都有讲究,不是每只都合适。
而驱鬼术则是不论大鬼小鬼,一律拘捕。
驱使的方法是降头师将其养在玻璃瓶中,斗法时抛向对方,或者平时放在敌方常出入的地方,触之便可附上人身,意志不强的,多会发狂而死。
这与阴煞缠身,令人产生幻觉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可惜,瓶中的鬼使刚现出,便遇上了金甲人,魂飞魄散了。
通密不会没看出金甲人是元阳所化,专克阴煞邪物,他这么做,不过是拖慢夏芍和徐天胤的脚步,为自己争取时间罢了。
这老家伙奸狡,金蟒虽然厉害,但输在体型太大,行动并不是太敏捷。
他若往前死命狂奔,必然塞不过金蟒的速度。
但他若往后退,退去金蟒身子底下,它想缠咬,确实没那么容易。
而且这老家伙邪法不俗,竟也会用阴煞护住自己,缓了一部分死门阵位上阴煞对他的伤害。
因此,此刻他虽然脸色发青,但确实比乃西达那些人厉害得多。
夏芍没打算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她将龙鳞的阴煞分出来,护住自己和徐天胤,又分一部分向通密挥斩而去!通密见势侧身便躲,三只金甲人堵住他的去路,挥刀便斩!通密很忌惮金甲人,凭着削瘦矮小的身形,他躲避如风,但躲来躲去,终究是消耗他的体力。
且他要分一部分元气出来抵御八门金锁阵里的煞气,久战对他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而夏芍和徐天胤配合得恰如其分,将通密堵得无处可逃。
躲来避去,他发现还是金蟒身子底下最好躲。
金蟒是夏芍的阴灵符使,他躲在它身子底下,金蟒扑咬他很费力,夏芍和徐天胤又要顾及着金蟒,无论金甲人还是龙鳞都不敢出杀招。
很快地,通密便躲在金蟒身子底下不出来,金蟒往后退着咬他,他便跟着往后退,金蟒往前,他便跟着往前,总之他就是占据着底下的位置不出来。
其实这对他来说,也并非上策。
毕竟他还身在阵中,自己的元气也终究会有消耗殆尽的时候,但他却还是选择了拖延。
此刻出去,对他来说更没有好处。
只能等!毕竟元气会消耗的不止是他,对方也是。
修为再高,夏芍和徐天胤年纪都还轻,扛得过身经百战的他?想到此处,通密桀桀笑起来,夜枭一般。
夏芍和徐天胤立在外头,被他护在身后,也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缓,笑得意味难名,目光望一眼金蟒,唇角勾起。
金蟒通人性,有灵智,一接触到夏芍的目光,便霍地往后急退。
通密发现金蟒速度加快,有暴走的趋势,不由又桀桀笑了起来。
但他笑声刚起,便如夜枭被掐了脖子般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霍然回头,只觉身旁阴风呼啸,等他回头的时候,已经看见一双金色的蟒眼,巨大的眼眸在黑沉的蟒身底下显得那么诡异。
降头师向来是不怕诡异的事的,他们本身修炼降头术,所做的事就没一件不诡异。
但通密这一刻还是眼睛睁圆了,在那一张削瘦青黑的老脸上,一双睁圆了的眼显得那么滑稽。
这金蛟的头颅,竟和身体分了开!在通密了解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嗓子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哑,将肩膀上扛着的衣妮往金蟒口中一送!金蟒也知这是自己人,头颅微微一顿,通密接着便退出了金蟒身子底下!但他同时又把衣妮捞回肩上——这么好的挡箭牌,丢了可惜。
但通密的脚后跟刚落地,脸色便又一变!三只金甲人早就等在了他身后!前有金蟒,后有金甲人,挡箭牌只有一个。
惊急之下,通密只能凭自己躲避。
金甲人的刀像网一般砍下来,他接连两次被惊,又躲了很久,体力有所消耗,此刻后背露着空门,即便是凭着大半生的经验躲了两刀出去,却仍没躲得了第三刀。
关公刀般的金色大刀,顺着他脊背,霍地划下一刀!通密全身以元气护着,被关刀一刀豁出条口子,他关键时刻竟又向后弹了只玻璃瓶子,里面十数道黑气化去,替他一挡,但饶是如此,他背后还是一条血淋淋的大口。
通密一个踉跄,身上的元气一散,被阵位里的阴煞霎时缠上,顿时脸色又是一青。
但他再抬眼时,双眼便又是一睁!面前,龙鳞的阴煞已离他迫近他的脖颈!通密往后一仰,身上挟持着两个人,往地上滚躲是不成的,于是便下意识将衣妮往前一送!龙鳞的阴煞顿时缠上了衣妮。
饶是此刻受伤,通密还是难听地笑了起来。
但夏芍也轻轻挑眉,笑了起来,多谢您老。
通密一愣,这才看见,龙鳞的阴煞缠上衣妮,衣妮竟没有七窍流血而亡,而是将她包裹起来般。
夏芍原本追逐通密就不是为了伤他,金蟒和金甲人的目标是通密,她的目标一直都是衣妮。
以衣妮的修为,根本就挡不住阵位里的阴煞,只是她被通密挟持,夏芍要护她并不容易。
从阵位变幻到现在,时间也就几分钟,但衣妮应该还是受了些伤害。
但好在现在总算让通密这个奸狡的老家伙入了套儿,护住了她。
通密一瞬便想通了夏芍的谋算,不由眼底露出惊异。
而正是他惊异的时刻,头顶巨物压来,他连头都没抬就知怎么回事,顿时连衣缇娜也不要了,往前一送,身子一滚,伸腿踹上两只金甲人。
不得不说,这老头儿修为身手着实了得,他这时候受了伤,竟胆大到撤了身上的元气护持,赤手空拳对上金甲人。
金甲人对普通人虽然也有伤害,但不如通密身缠阴煞对他的伤害大,他这看着是胆大寻死,实际上思虑周密。
但他刚踹翻两只金甲人站起来,身后便忽然感觉到危险!通密回身,正见徐天胤站在他身后。
从双方对上,徐天胤怕通密身上有什么邪门的东西,一直以金甲人攻击,自己则一动不动,护着夏芍。
此刻,通密身前是站起来的金甲人,头顶是金蟒,背后站着徐天胤。
徐天胤手中将军已刺出,向着通密的心口,眨眼工夫,便能了结了他的性命。
夏芍的目光却忽然看见一道黑影跃了进来!那黑影进来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一落进来,便到了徐天胤身后。
师兄!夏芍脸色骤变,那一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眸底都逼出血丝来。
这一刻她几乎是没有时间反应,身体快于大脑,龙鳞脱手而出,飞射向徐天胤身后!徐天胤气息冷厉,在夏芍喊出声的时候,他也发觉到身后情况,顿时将身子一躬,刺向通密的杀招一转,巧妙又霸道地向后面刺出!将军和龙鳞同时出招,那人也不敢接,向后一翻,接着就翻出了后院。
夏芍奔过来,脸色前所未有的冷寒,她意念一动,抄起龙鳞,纵身便去追,徐天胤却一按她肩膀,对她一摇头,又看了眼院子里。
夏芍回头一看,院子里已经空了。
通密、衣妮、衣缇娜,都不见了踪影。
秋风掠过,月色很凉,却没有夏芍的目光凉。
刚才那人来了又走,速度很快,但她还是看清楚了,那人穿着身卫衣,带着帽子,赫然是那天将乃西达的尸体给带走的人——那名隐藏很深的风水师!从他刚才出现的时机来看,看起来他是为了解通密之围,但他若真是在香港毁龙脉的那人,那便是跟玄门有仇。
那么,他刚才出现在师兄身后,是单单为了给通密解围的虚招,还是实实在在的杀招?一想到有可能是杀招,夏芍的目光就变得极冷。
这个人,她必找到!必杀之!但现在不是杀这个人的时候,通密未死,衣妮和衣缇娜被带走,不知这老家伙想用她们两人做什么。
之前降头师们就盯上了衣妮,此时想来,必是要把她送给通密的。
衣妮在通密手中,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救衣妮,杀通密是首要之事。
夏芍在发现通密带着衣妮和衣缇娜逃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开了天眼,看准了老家伙逃跑的方向。
她之所以不立刻去追,是因为要去,就要玄门的人一起去。
毕竟还有个暗地里盯着玄门的神秘人,她和师兄去了,师父布阵消耗不少,万一那人来个调虎离山,趁机来伤了师父会怎样?夏芍自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当即和徐天胤火速回去。
但两人刚往前头赶,温烨和几名弟子便奔了过来,怎么样?人跑了?回去说。
夏芍脸色发寒,看见的弟子顿时噤声,连最想杀了通密为师父报仇的温烨都只是看了夏芍一眼,没吭声。
此刻,前院已是一片狼藉。
二十多名降头师已经躺在地上,有的不成人形,有的脸色紫黑七窍流血,有的更是身上爬满了毒虫。
就在夏芍和徐天胤在后院对付通密的时候,几名弟子也从走廊窗口跳下来,引走了乃西达做成的蛊尸,几人将蛊尸引到前院,蛊尸感应到大批量的生人的气息,顿时便向人多的地方扑去。
那些降头师本就被惊门所伤,生了幻觉,互相打斗,此刻又添了蛊尸,前院顿时惨烈。
而当阵位在后院变成死门的时候,前院即便是换了生门,降头师们也已中蛊的中蛊,受伤的受伤,更令他们头皮发麻的是,蛊尸已经在他们神志不清的时候,不知被谁砍了,蛊虫破尸而出,势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几分钟,前院的人便一个个倒下,死状奇惨。
而玄门几乎没有出动什么人力,只是在这些人厮杀的时候,张中先加了把火,把他的阴人符使给派了出去,加快了惨烈的战局而已。
降头师们死了,通密逃了,会所里的八门金锁阵这才停了下来。
从布阵到收阵,前前后后大半夜,唐宗伯消耗不少,但是听说衣妮被抓走,便也顾不上休息,立刻便决定带人去救。
趁着通密也身受重伤的时候,此时不救,难道要等他把人杀了,或者恢复了再去?况且,唐宗伯为人向来重情义,年轻时候跟衣妮的祖母有过一段交情,为了这,也不能弃她于不顾。
夏芍心疼师父年纪大了,不肯让他即刻动身,硬是和徐天胤两人把老人劝住了,给他补了些元气,见他脸色红润了许多,这才和弟子们齐动身,往通密逃窜的方向去追。
走之前,吴老大带着人开了车前来,这次来的车有七八辆,还是上回那种面包车。
当看到地上降头师们的死状时,吴老大等人顿时抽的气比昨晚还多。
但这些人胆子确实比一般人大多了,玄门的弟子把蛊虫清理了之后,他们不管人死状有多凄惨,照样往车上搬,搬完还对夏芍道:夏小姐,您放心吧。
今晚兄弟们全程看着,就不信还能有尸体跑了的事!这些蛊虫自然是不能让普通人碰的,玄门自有办法处理。
但对于吴老大的话,夏芍只是笑了笑,若是那人想去拿尸体,他们手上拿着枪也不顶用。
但这话她却没多说,因为她知道,那人今晚不会去。
练蛊尸的人是通密,通密今晚受伤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那时间再练蛊尸?玄门杀到,他就是三头六臂,也没这时间。
那就多谢吴老大和兄弟们了。
这件事一了,我请诸位吃饭。
尽管心情很糟糕,但面对这些给自己帮忙的人,夏芍还是露出笑容,点头道。
吴老大连忙摆手称不必,脸上却笑开了。
安亲会的人一走,唐宗伯便从会所里出来,召集弟子们,往通密的藏身处去。
这之前夏芍一直以天眼跟着,发现通密上了那男人的车,车开去了衣缇娜住的那幢别墅。
男人走前带走了衣缇娜,留通密和衣妮在衣缇娜的别墅里。
通密盘膝坐在客厅里摆弄着一些法器,别墅周围的阴气聚集到别墅里,供他疗伤。
衣妮已经失去意识,被放倒在一旁,目前还没有性命危险。
而那男人开车去了离衣缇娜别墅很远的一处民房区里,看样子像是要给衣缇娜解金蚕蛊。
尽管这回知道了男人的落脚点,夏芍却还是要先杀通密,为师父报仇先。
会所离衣缇娜位于郊区的别墅有段距离,尽管夜深,京城的车流依旧不少,众人到了别墅外头的时候,已是一个半小时后。
这段时间,通密一直在疗伤,夏芍通过天眼可以看见他疗伤的手法很诡异。
阴气聚集到别墅房间里,他衣服里爬出一条比乃西达昨晚拿出的蜈蚣还长的巨蜈蚣,那蜈蚣爬到他背后的伤口里,啃食着他的血肉,然后便整个儿贴在他后背上,沉睡了一般。
远远望去,后背的刀伤几乎被那条巨蜈蚣填满,乍一看,还以为是纹身,谁能想到会是真的?这样诡异的疗伤,夏芍是没见过,她也实在想不出以此疗伤的根据是什么。
在车里时,她将情况说给师父听,唐宗伯坐在后面座椅里闭目养神,闻言笑了笑,奇门江湖门派众多,秘法也多,哪能什么事都能清楚缘由?不过,想来这蛊可能是以他的心血养成的,就像你收服龙鳞时情况差不多。
夏芍闻言,当即明白了。
按说龙鳞是阴煞之物,只能伤人不能救人,但被她收服之后,却能以阴煞护她。
她眼神一亮,这么说来,那条巨蜈蚣能帮通密佬儿疗伤,便应是以他的精血养成的蛊。
若此蛊有损,他便也会有损?要真是能用来疗伤的,那应该错不了。
唐宗伯道。
夏芍则垂下眸,脸上一片冷意。
到了衣缇娜别墅门口的时候,通密还在客厅里盘膝坐着,闭目调息,看起来就像是入定睡着了一般。
唐宗伯坐着轮椅上,望着黑洞洞的别墅,目光如炬,炯亮有神。
这一刻,老人不知是否想起了十余年前的那一晚,他只是难得威严一回,坚决站在弟子们的前面,不允许夏芍和徐天胤到前头为他挡着。
他的目光落在锁着的别墅大门上,周身忽然气劲满涨,沉喝一声!只见老人手掌一拍!掌心未落到门锁上,却有道浑厚的气劲震开,冥冥中一道看不见的巨力斧阔刀劈般往门上一砸!门锁处顿时凹下一道掌印,整个别墅的大门霍然震飞出去,砸到地上,擦着地面哗啦啦蹭着火星连打了几个转儿,才停了下来。
身后一片死静。
弟子们望向唐宗伯的背影,肃然起敬。
掌门祖师今晚控制八门金锁阵,元气耗费那样厉害,竟还能打出这等掌劲来。
果然是宝刀未老!我的老朋友,出来见一见吧。
唐宗伯坐在轮椅上,望着静悄悄的别墅内门,声音雄浑,音量虽不大,却内劲充沛,听得人心口都觉得震了震。
但唐宗伯话音落下,等了许久,别墅里却还是没有动静。
弟子们望着别墅的内门,连呼吸都屏着。
里面那人,可是曾经伤过掌门祖师的人,他再受了伤,他们也不敢有轻敌之心。
所有人都这么等着,要么等对方现身,要么等掌门祖师的命令。
夜风袭来,连空气都是静的。
然而,里面却一直没动静。
正当弟子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今晚是不是要一直这么对峙下去的时候,夏芍忽然脸色一变!她不顾师父的命令,上前几步,坚决往老人身前一挡!她脸色一变的时候,徐天胤便感觉到,速度比她快,默默上前,把她和唐宗伯一起护到了后面。
他自己一个人,站在了大门正中,最前方的位置。
夏芍伸手就去拉他,师兄,小心!那里面……她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
弟子们齐抬头,却都是一愣。
门里,走出来一名三四岁大的,红衣小女孩。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三章 血婴,飞头降小女孩穿着红衣,约莫三四岁,丝柔软地披在肩头,脸蛋儿圆润,眉眼可爱。
<-》小女孩一出现,弟子们最先一愣,接着脸色大变!只见那小女孩虽然可爱,脸蛋儿却毫无血色,连唇色都白如纸。
女孩儿静静立在别墅门口,夜风吹起她的红裙子,月色洒在她脚下,将赤着的腿脚洒一层霜雪,森白。
小女孩慢慢抬起头来,漆黑的瞳仁,月光照进去,却没有投影。
没有投影,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夜风都冷了冷。
十月秋风,竟冷进骨子里,冻得人腿脚都有些僵硬。
弟子们顿时觉得心头撞了撞,玄门这次来京的弟子,修为都算得上不错的,此刻莫说是义字辈的年轻弟子,就是丘启强、赵固、海若等人看见这红衣小女孩儿都脸色骤变,上前果断将年轻的弟子们护在后头。
张中先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好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女孩不似常人,怨煞非常,但一时之间又看不出对方什么来路。
唐宗伯坐着轮椅里,夏芍和徐天胤将他挡了半边,老人的目光还是望向那孩子,眉头深锁,面色威严肃穆。
那女孩子的瞳仁里没有倒影,却好像越过夏芍和徐天胤,看向唐宗伯。
随即,在玄门弟子严阵戒备的时候,女孩子张开嘴,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鬼厉叫声,快扑了过来!那女孩子一张嘴的时候,玄门弟子便齐齐倒抽一口气,借着月色竟见那小女孩口中牙齿不似三四岁孩子那般,竟长势尖利,牙缝儿里染血,舌胎血红!世间灵异之事,身在奇门江湖的人总比普通人遇到的多,但这小女孩儿却让大多数玄门弟子惊异,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和昨晚的蛊尸不同,那蛊尸行动缓慢,行尸走肉一般,而这小女孩儿行动极为迅,且像是盯准了唐宗伯一般!这不是蛊尸能做到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脑中念头一闪的时候,弟子们反应还算迅,纷纷喝道:保护掌门祖师!然后便把唐宗伯的轮椅往后拉,手中顺势拿出符箓,二话不说,先飞射出去探探虚实再说!符飞出去,落在离门口还差几步远的小女孩儿身上,连蛊尸都能伤害的结过煞的火符,在离她身前一寸便烧了起来,眼见着遇上一道黑浓的怨气,两相一撞,在碰到小女孩儿身体之前就化成了灰!好厉害的煞气!好凶的怨念!弟子们吸气的时候,不由再退。
这一退才现,唐宗伯的轮椅根本就没动。
老人坐在轮椅里,腰背挺直,背影巍巍如山,气势如虹。
弟子们愣神的时候,老人已怒哼一声,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动都没动,只是手指虚空画了道金符,力道如山般弹了出去!正向天灵!与此同时,夏芍和徐天胤同时出手,龙鳞在月色里划过一道雪光,匕上浓烈是煞气此刻压成一线,呼啸缠上那小女孩儿。
女孩子张大嘴,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出的还是婴儿般的叫声。
婴儿的声音本是叫人会心一笑、世间最初也是最美好的声音,但这样的声音从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子口中出,深夜里便只让人觉得背后凉。
龙鳞的阴煞先缠住这小女孩儿,唐宗伯和徐天胤的符紧随便到!两道虚空制出的金符,一道正向天灵,一道直撞心口,那小女孩儿带着痛苦的嚎叫从地上飞起,撞过前院儿,直直撞向门旁的墙上,砰地一声,女孩儿天灵和心口的凶煞冒着黑气,她尖叫着,撕心裂肺的哭声,脸扭曲着,却好像感觉不到肉身撞上墙的痛苦。
让她痛苦的,只是那两道符带给她的伤害和龙鳞比她凶煞百倍的煞力。
尽管知道这小女孩儿不是普通孩子,但听着她婴儿般的哭声,再看着她可爱的脸蛋儿,人人都呼吸沉,空气里都是压抑的情绪。
唐宗伯盯住别墅的大门,怒喝:竟敢祭炼血婴,简直是天良丧尽!血婴?弟子们瞪着眼,沉默过后便是惊异。
这是血婴?温烨皱着眉头,上前一步。
他在捉鬼方面有长才,血婴却也只是听过,从来没亲眼见过。
别说温烨了,在场玄门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见。
血婴的邪法,在奇门江湖里,恶名甚至在降头术里的飞头降之上,但绝大多数人只是听过,却并未亲眼见过——因为练的人太少了。
血婴,也叫血婴蛊。
属于役鬼邪术中的一种,与养小鬼、蛊尸,同属一脉邪术,但其驱使的却不是阴魂,而是婴孩。
这婴孩必须是八字全阴,且一出生就夭折。
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八字全阴的人?更别说一出生就夭折了。
这样的婴孩难寻,也是血婴邪术少有人练的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血婴极容易反噬,虽可被降头师操控,却连降头师都可以杀死,极度危险。
降头师若要练血婴,会先将婴孩的血放干,再寻一个未满十五岁、同样八字全阴的童女,以童女的血配合咒法和蛊虫来喂养婴孩,等婴孩睁眼后,降头师便会将童女做成活蛊,即活生生把一个人当成培养皿,用秘药与降头师两手中指的血各七滴,开坛作法,直到婴孩完全被降头师所操控。
血婴炼成后,会先将作为活蛊的童女血吸干,之后便需要一直以活蛊供养。
将活人炼成蛊的过程极度残忍,通常童女们死时会有极深的怨念。
怨念越深,血婴越厉害,因此血婴在邪术中才极度危险。
据说,危险度过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飞头降。
只有法力极为高深的降头师才敢练,并且一旦练了,便要终生喂养,否则极易反噬主人。
因此,此术法之罕见,向来只闻传说,却没真正见有人练过。
没想到,今晚竟能亲眼见到!玄门弟子们望着那小女孩儿,一想到她是被残忍的方法练成蛊,便不由头皮麻。
稍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去想那样的过程。
说练血蛊的人丧尽天良,一点也不为过!这孩子竟然长到三四岁大了,怪不得结了煞的符都伤不到她!这孩子长到这么大,得有多少童女被做成活蛊喂了她?弟子们语极快地皱眉道,温烨却在这时眉头一动,沉着脸转头,喂!我们门派那三位师姐,当年失踪的时候多大?这一问,弟子们齐齐愣着,接着一个令人揪心的念头浮上心头,周齐呐呐问:你是说……连张中先和海若等人都转过头来,脸上一沉!这时有弟子目光闪了闪,小声道:其他两位师姐我不熟,有位失踪的时候刚好十五……混账!张中先当先大怒,通密老狗!今晚不宰了你,誓不为人!弟子们也都怒了,纷纷请战,这时谁也不管别墅里会不会有什么暗招儿,或者阴损的蛊了,玄门这么多人,哪怕是有危险,冲进去一人一刀也能活剐了这老狗!唐宗伯却一直没回头,老人只是盯着别墅的门,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夏芍却往后看了一眼,觉得温烨的猜测,不太可能。
她记得当初余九志的弟子曾说,那三名女弟子是被送去泰国的,而且当初余九志还打算害她和冷以欣。
如果是把人送去泰国练活蛊,夏芍觉得完全不需要非得是玄门的人。
玄门的女弟子都是有修为的,喂养血婴,何须有修为的女孩子?她总觉得,事情不会是这样简单。
就像通密抓了衣妮,也没有用来喂养血婴,他必是另有用途。
但此时夏芍什么也没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这时候,血婴被龙鳞缚住,任她凶煞再强,也无法动弹半寸。
这时候,别墅里,通密依旧盘膝坐着,眼闭着,衣妮倒在一旁,暂无大碍。
现在,正是进入别墅的最好时机。
弟子们即刻奔入院子,在经过血婴身旁的时候,众人都特意避开。
徐天胤在最前面,他人未到门口,已经一刀劈出!大门被一刀斩作两半,向里面轰然而倒!里面,通密忽然睁开眼!周身邪气忽然大盛!小心!夏芍忽喝一声,弟子们一愣的时候,夏芍已拉了徐天胤一把,掌力向后一扫,弟子们被推出老远。
张中先在后头推着轮椅,霍然仰头,只见黑暗里,有一道东西从门里飞了出来!有弟子,顿时指着空中道:人头!其余人抽气,夏芍的目光往别墅里一落,通密的头好好地在身体上,哪来的人头?但空中飞着的确实是个人头,头周围裹着浓腥的血雾,夏芍的目力,那血雾挡不住她,一眼望去,她便一愣。
那人头竟是通密的!确切的说,并不是通密的头本身,而更像是元气所化。
飞头降?!弟子们呼喝的时候,已经在院中散开。
飞头降,降头术中最神秘莫测,最为诡异的降头术。
传说,练飞头降的时候,降头师的头颅连带着内脏会飞出体外,在夜里去吸人血。
这些都是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玄门修炼的不是降头术,也无法知道。
但就今晚看到的而言,若不是传言有虚,就是通密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只需元气化作头颅飞出。
夏芍更倾向于前者,头颅若真带着内脏飞出体外,那大罗神仙都会死。
此法人力不可为,若是内家高手将元气逼出体外,加上传承秘法,吸人元气,倒还说得过去。
通密练成了飞头降,这点没人稀奇,他连血婴都练成了。
但让人惊异的是,这不是简单的飞头降,似乎是……百花飞头降!张中先边躲边打出一道符,喝道,这老东西练的是百花飞头降!百花飞头降在降头术中是最难的一种,这种叫法源自南洋。
据说飞头裹在血雾中飞出,仅是触到了血雾,人也会被杀死。
夏芍盯着那血雾,忽然心头咯噔一声!直觉的,她觉得她知道了通密要有修为的童女做什么用了!混账!飞头降吸人精血元气,普通人的元气对降头师的助益自然不如奇门江湖的人。
况且,童女的血对通密修炼百花飞头降助益颇大。
此刻,他元气所化的头颅在血雾里乱飞,那血雾的凶煞之力不输于血婴。
那飞头忽高忽低,异常敏捷,弟子们连连丢出几道符都没打中,连张中先虚空制出的符都打偏了。
符打不中,便只剩下躲。
有名弟子被逼得往后一退,忽听后头一声婴儿鬼厉的哭声,那弟子一回头,见那血婴被龙鳞缚着,身体半分动弹不得,他往后一退,却正送到她身旁,那小女孩儿张大嘴,嘴里牙齿带血,向着他的胳膊便咬了下来!一旦被咬上,他这条命就完了。
小心!一名弟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人往面前一拉,那名弟子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往后头一坐,后面的弟子伸手去扶他,眼前却忽然被腥浓的血雾蒙上。
那弟子弯着身,仰着头,一个扶着同门兄弟的动作,身体却迅青,眼前一片血雾,是他最后见到的景色。
而他留在同门师兄弟眼前的最后一刻却是七窍流血,面色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沉闷的声响,倒在地上,混在弟子们急急避走的脚步声里,不算大,却像是在人心口都敲了一声。
咚地一声。
四周死静。
阿覃!那名踉跄着坐在地上的弟子一声大喊,地上一翻,两步爬了过去,阿覃!阿覃!那名叫阿覃的弟子睁着眼,无论同门如何呼唤摇晃,他只是瞪着一双眼,淌着血,望天。
阿覃!醒醒!你给我醒醒!那名被救的弟子涕泪横流。
这时,他头顶又一声呼啸。
那名弟子抬头,眼神血红!朝他飞来的血头后头连打三道符,唐宗伯、张中先、夏芍!与这三道符同时的是,两名金甲人忽降,两把关公大刀擦着那名弟子的身体飞出,直直钉入血婴的心口和天灵!血婴的心口和头颅顿时被元阳腐蚀出一个洞来,那血婴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血婴被钉的瞬间,通密的飞头却敏捷地飞去高空,躲过了三道符的攻击。
师兄,带人退出去!夏芍目光冷寒,喝道。
师叔祖!不待徐天胤回答,那名被救了弟子便满眼希冀地看向她,他也不知道掌门祖师在这里,为什么他要向师叔祖求救,但他只是本能地看向夏芍,涕泪横流道,救救阿覃!他刚中降头,还有救!还有救!听见这话的弟子们无不别过眼去,眼底红,这中的是百花飞头降,撞上的那一刻,大家就清楚,没得救了。
阿覃已经死了。
退!夏芍只看了那弟子一眼,便再次道。
那名弟子眼里顿时充满绝望,哭求,求求你了,师叔祖!阿覃不能死!他家里就剩位瞎眼老母了。
他要死了,他母亲怎么办?他母亲命苦,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师叔祖!退!夏芍眼底红,却还是这句话。
她不是神,死了的弟子,她救不活。
刚才情况混乱,她现通密的目标看起来是这些弟子,其实一直围着吴淑吴可两姐妹转,飞来两人周围的次数最多,她便一直在两人身旁护着。
通密现在受着伤,他需要童女的元气和血,夏芍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但他还是伤到了其他弟子。
她不是三头六臂,护不了那么多人。
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把伤亡降到最低,然后,报仇。
夏芍一眼看向徐天胤,两人的目光撞上,男人便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次,他竟然不反对,连唐宗伯都没反对,老人的目光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带着弟子们便往后退。
那名弟子却蹦起来,眼底全是血丝,神态癫狂,我不退!我不退!我要给阿覃报仇!夏芍手中暗劲一震,将人往外一推,一眼扫向那名弟子,你要做的不是给他报仇,想想他的老母亲。
那名弟子闻言,身子倏地震了震,接着便觉得腰间大力推来,他第一个被推了出去。
唐宗伯带着弟子们退去别墅外头,声音雄浑,对着别墅里道:布阵!弟子们此刻眼都红,狼一样,二话不说列阵。
唐宗伯却看了徐天胤一眼,徐天胤的身影在人群里一闪,往别墅后头而去。
那飞头的活动范围当然不止一个别墅院子,他见弟子们都退了出去,便倏地一掠,追了出来。
后头却忽然一道符打了过来!飞头后头虽然没眼,但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倏地升空,空中却忽然又降一道符!那飞头的头在血雾里抬了抬,抬头之际,后头金光照得血雾都亮了亮,那飞头似也感觉到异常,偏躲之际敏捷飞转,却在它飞转过来的一瞬,看见面前数十道虚空所画的金符,扑面而来!☆、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四章 杀通密!数十道金色符箓,在夜空里同时亮起的一瞬,金色的元气流动,连夜空的星子都暗了暗。
<-》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在空中顿了顿。
别墅外头列阵的弟子们手也停了停。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通密没看见,他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师叔祖双手作符!从未见过这样作符。
夏芍独自站在别墅的院子里,身后是阿覃的尸身。
她的唇抿成一线,纤柔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宛如作画,手势却果决、迅捷,带着杀伐的力度,恍若以指尖豁裂夜空。
转眼之间,数十道符箓,弟子们看得都呆了,忘了布阵,只是看着那飞头在血雾里回转,看见那数十道符之后,微顿,便紧急下坠,贴着地面擦过,从底下一个曲线的弧度,直扑夏芍面颊!夏芍站在弟子尸身前,不动如山。
冷冷望着那飞头过来,弟子们这一刻屏住呼吸,连小心都忘了喊,却只见那飞头在靠近夏芍的一刻,夏芍身前霍地钻出一条金蛟!身形巨大的金蛟从她身前的金玉玲珑塔里窜出,头刚一露出来,便对着那飞头张嘴一咬!飞头大惊,急往后退。
却在这时,忽来两道符!那飞头霍然一转,明显是不知道这两道符什么时候来的。
他当然不知道,夏芍是趁着他贴地飞来的时候画出两道,用指尖弹出去的。
前有金蛟,后有金符,飞头只得往上下左右逃。
但金蛟却整个身子都从塔里窜出,头身分离,巨大的身子盘在地上,堵住了他再贴地突袭的路。
飞头虽是通密的元气所化,但由他操纵,他此刻就盘膝坐在别墅客厅里,对外面的情况自然是有感应的。
此刻,通密也是心惊。
他跟这名少女今晚初见,但听说她的名气却不是今晚。
去年,她杀了余九志,杀了他的弟子萨克,他在泰国时便知道了。
那时他练飞头降正在紧要关头,没时间来会会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今晚见着她,她却确实令他大为惊异。
世上极少见的阴灵,连他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灵物,竟在她手中有一条!看那灵物的样子,像是东方传说中的蛟?世上法器相对多些,他手中也有不少,但修炼阴煞的他,也从未见过此等凶煞之物!那匕,什么来路?连他都看不出来!只知道,这匕的凶煞,连他喂养多年的血婴都远远不及!他从未想过,苦心练了数年的血婴,今晚竟初战告负,几乎是不堪一击!通密盘膝坐在别墅里,嘴角竟轻轻扬起来。
无妨,不管那匕什么来路,杀了他的血婴,就用那匕来抵!不赔!至于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一连作符数十道确实令他惊异,有两把刷子!但是,她的元气想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等解决了这丫头,再杀了唐宗伯那个老家伙!此刻,不仅是通密这样想,连玄门弟子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看着夏芍一动不动立在同门师兄弟的尸身前,无一不揪心。
数十道灵符,哪怕是掌门祖师,也该到极限了。
刚才掌门祖师和张老都没用太多灵符,就是因为虚空画符消耗元气太大。
虽然师叔祖有金蛟和龙鳞的两大护身利器,但二者都太强,师叔祖若是元气耗尽会怎么样?师叔祖,退出来吧!是啊!退出来,我们一起布阵!耗死那老狗!对!他的血婴被徐师叔祖杀了,老狗的飞头降也嚣张不了太久!看他的元气,能消耗多久!张中先却皱起眉头,练飞头降,需七重,每一重要七七四十九天,夜夜飞出吸人元气,一练就是一晚。
以通密的修为,即便是受伤了,坚持到天明没有问题。
芍丫头今晚帮助布阵,又跟通密战过一回,只怕坚持不了太久……张中先低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唐宗伯,通密现如今应该也看出芍丫头支持不了多久,他此刻以她为要目标,到时他和掌门师兄一起出手,定能杀这老狗一个措手不及!但张中先刚一看向唐宗伯,便愣了愣。
唐宗伯望着别墅院子里的夏芍,抚着胡须,目光炯亮有神,唇边竟挂着浅笑。
嘶!张中先一愣,便感觉到别墅院子里元气一阵波动!他霍然抬头,只见通密的飞头血雾里一闪,极为敏捷地飞转去夏芍身后!芍丫头小心!张中先急喝一声,手中虚空画出道符,急振而出!随着他这一道符,后头也跟着嗖嗖一阵符雨,尽管是纸符,但弟子们也出了手。
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布阵了,帮夏芍的忙要紧!但众人的符还没到,夏芍身前,金蛟的头颅离她最近,度也最快,绕着她腰身一旋便到了她背后!巨大的头颅比血雾里的通密飞头大上两倍有余,嘴忽地一张一咬,通密的头颅急升去高空。
夜空里,好似听见通密桀桀的难听的笑声,不知死活!用你的匕,用你的灵物,看你能驱使他们多久!通密的中文说得并不好,音很奇怪,加上他的声音夜枭般难听,细听许久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师叔祖!用龙鳞!封住上头!对!上头用龙鳞,下头交给金蛟,我们帮你用符!封死这老狗!弟子们纷纷开口,通密粗哑大笑,区区纸符,就想封住我?就让我看看你们身上带了多少……嘎?!通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血雾里,看不见他瞪大的眼,别墅外头,弟子们的眼却是直了。
只见夏芍指尖元气骤聚,一道灵符眨眼便成,挥手便往通密的飞头处一拍!夜空里秋风都似震了震,通密的飞头太过震惊,有那么一瞬呆滞,险些没躲过!飞头擦着那道金符避开,空气里这回却是震惊的气氛。
连玄门的弟子们都以为夏芍元气所剩不多,不敢再轻易动用,没想到,她竟还能虚空画符?这现对弟子们来说本该是振奋的,但振奋过后忧心更重。
人人都觉得夏芍是在勉强,她越是勉强为之,身体的消耗就越快,能撑的时间就越短。
可恨他们被通密说中了!他们身上带着的符箓有限,飞头行动又极为敏捷,且不局限于别墅的院子,他们想打中,真的很难。
打不中,这符落到地上,也就浪费了,出来时又没带朱砂黄纸和毛笔,想补充谈何容易?再说画符也是耗费元气的,他们今晚布了半晚的阵,消耗也不小。
布阵!张中先果断喝道。
弟子们一震,咬了咬牙,急散开——现在除了布阵,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但就在张中先呼喝一声之后,夜空里又有金色光芒亮了亮!弟子们散开的动作一停,人人一个转身的姿势,仰望。
只见夜空里,又一道金符从夏芍掌中打出,这回通密的飞头似乎也认为夏芍是在强撑,因此反应淡定了许多,敏捷地躲过,嚣张地从高空俯视她,仿佛要看她还能撑多久。
但,显然夏芍能撑的时间比通密想象得要久。
她非但能撑,还冷哼一声,两手同时虚空作画!别墅外一阵抽气声!师叔祖还能双手作符?太勉强了!快停!支撑不了多久的!然而,夏芍仿佛没有听见弟子们急切的呼声,她指尖画符动作迅,一出手便是两张!打出去的位置极为巧妙,她知道地上有大黄在,通密不敢来,而她背后也有大黄守着,通密也不敢来,因此符一经打出,便向着夜空。
通密的飞头在夜空里躲避,越躲越心惊!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为什么她的元气还没有消耗殆尽?她刚才明明已经打出过数十张符了!他敢保证,这时就是换做唐宗伯那个老头子跟他斗法,他也无法虚空画出这么多符来!然而,很快的,通密现他震惊得过早了。
夏芍冷冷站在弟子的尸身前,抬眸,望向夜空。
从弟子们退出别墅院子开始,她无论出手或不出手,都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眸盯住通密,凉薄。
她双手虚空画符,纤柔的手臂在夜空里挥舞,难以想象的柔韧敏捷。
指尖每划一下,都现出金吉之气,一道符成,挥手便弹出去,渐渐的,已经没有人能数出来她画了多少道符。
弟子们维持着一个转身的姿势,瞪着眼,张着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只是望着别墅的院子里那独自立着的少女,许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依旧喟叹,终生难忘。
虚空画符不同于纸符,打不中便落到地上废掉。
虚空所画之符以元气为引,即便是不中,也会维持好一段时间,直至元气消散。
少女画符的度明显快过了金符消散的度,于是,只见夜空里一道一道的金符亮起,通密的飞头一开始还躲得敏捷,因为可躲的空间很大,但渐渐的,飞头逃窜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众人还在震惊的时候,飞头的前后左右,已经渐渐布满金符,一开始以为金符只是追着他打,此刻才看出,夜空之中,金色符气流动,好似用灵符困起一座巨大的牢笼。
飞头躲闪的动作总算看起来有些慌张,这时再听不到通密桀桀的笑声,看到的只是他在忙不迭地逃窜躲闪。
这时的通密哪怕心里再震惊,也知道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是他。
因此,他竟尖啸一声,飞头四周血雾大盛!猛地往高空撞去!他竟不顾空中的金符,拼着受伤受创,也要冲出去!夏芍依旧立在原地不动,手臂挥动如舞,指尖一道道符送去夜空。
远远看去,地面上一道道金丝流动的符如画般升起,别墅前院的夜空被道道升起的金符补住。
弟子们仰着头,呐呐望着夜空。
此刻,夜空星月遮蔽,头顶宛若倒悬的金河,灵符里金丝浮动,绚烂,壮美!此情此景,一生难见!先前的忧心,已不知何时变成了波澜壮阔的心境,激越,跃动!飞头未撞上头顶的金符天盖,便惊急着急下降,半路一转,想往别墅外头撞。
金符便一道道堵住别墅大门的方向,与天际的符箓天盖连成一体。
飞头飞转向左,金符便向左,飞头向右,金符便向右。
没有人去数夏芍到底制出多少符箓,也没有人能数的清。
弟子们只是看见少女的手臂挥动若舞,指尖金吉之气不停,远远望去,像是一名舞者,在夜色里挥动着绚烂壮美的交响舞曲。
她的脚下是盘踞的金蛟,她的身后是躺在冰凉泥土里的同门,她的面前是以一己之力铸就的符箓金棺——她挥舞的交响乐曲,是一曲殇悼。
弟子们已经看不见通密的飞头,血雾里的飞头已经被牢牢困在了金符铸就的巨大金棺里。
弟子们只看到当他们看不见通密的时候,夏芍的手势终于变了。
她手中掐内狮子印,口中念金刚萨埵降魔咒,突然一喝,收!弟子们齐齐抽气,眼前金符恐有近千,人力之元气能虚空画符千道,已犹如神境,此刻竟还能同时收拢这上千道符?弟子们瞪着眼,气都快抽没,看着那金符棺材收紧!再收紧!里面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即整座别墅院子里都有元气在波动,即便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任谁也能猜出,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想必是被金符给腐蚀成灰!不出弟子们所料,符墙渐渐变浅,符箓消失,里面一道黑烟冒了出来……飞头降,败了!别墅外,一片死寂。
别墅里,通密惨呼一声,整个头颅像是遭到腐蚀一般,霎时滋啦一声,头顶的霎时成灰,头皮和脸皮像是被烧掉般,顷刻血肉模糊!老者枯枝般的手痛苦地抓挠,一触上去嗓子眼儿里便出一声粗哑的撕扯,接着身子一倾,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血喷在地板上,溅上一截裙角。
通密血肉模糊的老脸上,一双血丝密布的眼死死盯着面前仍在昏迷在衣妮,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伸手去掐衣妮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想掐开她的嘴,并快念咒,驱动背后为他疗伤的巨蜈蚣。
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咒刚念起来,背后的蜈蚣还没有动,客厅里忽起两道血花!这两道血花来得太快,通密甚至都没感觉到通,身子便霍然向前一倾,眼前一片血色。
直到血色染了他的眼,他才感觉到手臂剧痛,模糊的意识里,看见一截带血的手臂静静躺在月色里。
他纵横降头界大半生,并未练到不死之身,也自认强悍。
经历大小斗法无数,生死间徘回无数,怎么也不敢相信,仅仅是断了一只手臂,他竟有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
为什么意识这么模糊?为什么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通密无法看见,他身后静静立着名男人,男人脚下,一条劈作两半死得不能再死的巨蜈蚣。
通密受伤太重,尤其是头脸受了重伤,他现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哪里还想得清楚。
他只是趴在地上,背后一条豁开的大口,鲜血汩汩冒出来。
徐天胤一刀劈下的时候,劈了他的脊骨,却偏了半寸,留他苟延残喘半刻。
他走过去,提了半死不活的通密,从前院的门走了出去,将人丢在了地上。
前院,别墅外头,气氛依旧死寂,弟子们还没对飞头降解了的事做出反应,哪知下一刻,手臂断了一条,头脸血肉模糊的通密就被丢了出来!徐天胤立在门口,将人丢出去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在死去的弟子阿覃身旁。
阿覃七窍流血,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望向半死不活的通密。
夏芍转过身来,目光落向那名弟子,静默无言。
身后却忽然爆出弟子们的喊声!不是欢呼,不是雀跃,而是愤怒的呼喊。
这老狗也有今天!杀了他!弟子们奔进来,不是每人手中都有攻击法器。
这时候,愤怒爆,也没人还记得用什么攻击法器,更不记得要用什么残忍的方法折磨敌人,弟子们表达愤怒的方式不过是拳打脚踢。
最原始,也最能泄这一刻的愤怒!还阿覃命来!还我们师姐的命来!还我师父命来!一句句低吼夜里似野兽咆哮,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却每一声都敲进人的心里。
夏芍退去外面,也不阻止弟子们,任由他们泄。
她只是抬起眼来,望向徐天胤,眉眼间的凉薄换一抹疲惫。
徐天胤即刻走下来,男人孤冷的眉宇间浮现抹担忧,夏芍淡淡扯起唇角,身子一倾,靠进男人的怀。
她还是累的,元气再无所损耗,长时间的制符,她也手臂酸,手指疼,抽了筋似得,想来未来几天,她都不想动。
男人的掌心贴上她肚脐,汩汩的暖流补进她身体。
夏芍一脸疲态,不多言,只靠进徐天胤怀抱里,稍歇。
不知过了多久,弟子们的拳打脚踢终于停了下来。
人群望着已经不动了的通密,空气里只有喘气的声音。
随后,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弟子们微愣,回头,分开一条道路。
张中先推着唐宗伯走了过来。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五章 通密之死,芍姐收徒和唐宗伯一起走过来的,还有玄门已经为师的几名仁字辈弟子。
<-》他们大多人到中年,面对恩怨,并没有年轻弟子那般冲动。
但,也并不是所有年轻弟子都冲了上去。
还有一人没动——温烨。
十三岁的男孩,比当初香港游轮上初见时的样子长高了大半个头,但他依旧是玄门年纪最小的弟子,此刻站在张中先身后,跟着他师父海若一起走过来,尽管在人堆里,但面对那些在通密面前转过身来的弟子,还是让他显得异常显眼。
但温烨的目光从走过来,便一直盯着前方地上。
前方,弟子们让开的道路上,通密趴在地上,头脸血肉模糊,断臂和背上的刀伤里冒出的血染红了前院的地。
温烨的目光落上去,月色照在他肩头,却照不见他低埋的脸。
他从唐宗伯身后走了过去,直直走到通密身旁,把趴在地上的他给翻过来,蹲下了身子,喂,醒醒。
男孩声音冷淡,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只有一息尚存,这时哪里还听得见温烨的声音?喂,醒醒。
温烨蹲在通密身旁,重复这句话,却突然让人觉得心里堵。
然而,通密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弟子们看看坐着轮椅一言不的唐宗伯,又看看蹲在地上的温烨。
唐宗伯摇着轮椅上前,俯下身子,掌心能看得见元气波动,随即看他将掌心按在了通密的丹田上。
弟子们震惊地看着他,老人直起身来往后退了退。
片刻后,通密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恍惚的眼慢慢睁开。
弟子们见通密又醒了过来,竟是没死干净,都有些紧张。
但想想他鼎盛的时候,师叔祖都能将他逼至如此重伤,此时他若再想兴起什么风浪来,只怕很难。
因此,弟子们警戒着,但却没有把温烨拉开,只是稍稍往唐宗伯和温烨身旁站得紧了些。
喂,我师父怎么死的,尸骨在哪里。
温烨蹲在通密身旁,看着他恍惚的眼,声音依旧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两眼直,直直望着夜空,眼底血丝密布,竟也像是死不瞑目的人。
但他听了温烨的话,半晌,眼珠子还是动了动。
他慢悠悠地转动了下眼珠,看向了温烨。
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
温烨耐着性子又问。
通密却看着温烨,眼里渐渐有了三分神采,但他的嘴角却轻轻扯起来,脸上化掉的皮肉都在淌血,看着狰狞可怖。
他身子一颤,嘴里咳出血沫来,但看起来并不是想说话,而是在笑。
温烨蹲在地上,身子似乎震了震,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些沉,沉里微抖,六年前,新加坡,余九志和你们串通,杀了我师父!他死在哪里,尸骨在哪里!通密的眼神里有种快意和嘲讽的神色,他一生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人死在哪里的都有,哪里记得这么多?他的眼神惹怒了玄门的弟子,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几名弟子压不住火气,忍不住上前。
温烨却一只手一拦,低头怒喝,别把他打死了!他头低着,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弟子们都是一愣。
温烨却忽然自己一拳挥了下去!这一拳没打到通密脸上,而是打在他脸旁,沉闷的一声,地上铺着的青砖霎时全裂,月色里隐约可见血水渗了下去,说!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或者,谁知道!通密还是扯着嘴角,一副狰狞似鬼的笑容。
我师父在哪里!温烨又是一喝,这回是一拳打在了通密脸上!通密的整个身子都是一颤,本就腐了皮肉的脸上血花四溅。
通喷出血来,喷完嘴角还是扯着。
砰!温烨又是一拳,我师父在哪里!这回一拳砸在通密的鼻梁上,死?轻微的一声咔嚓。
通密眼白一翻,气息一 是不答。
砰!在哪里!砰!砰!砰!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院除了拳声砰砰,便是男孩歇斯底里的嘶吼,微带着的哭腔。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他亡有得到回答。
等弟子们红着眼把温烨拉开的时候,通密的脸已经瘪了,整张脸凹进去一个男孩拳头那么大的洞。
通密已经死了。
院是良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男孩憋闷压抑的哭腔。
想 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温烨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他师父长大,在他心目中,师父就是父亲。
如今,师父客死他乡多年,尸骨都寻不着,报了仇却还是无法尸骨 还乡。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温烨。
原本,杀了通的降头师一行,玄但是此刻所有人都死去的阿覃还躺在地上,十三岁的男孩 还在肩膀颤抖。
秋风过,叫人心底闷得说不出的滋味。
但该善后的事,总要善后。
衣妮还在昏迷,被弟子们从出来安置去车上。
夏芍今夜出力最重,此刻疲惫,徐天胤担下处理通密尸体的事。
至于那血婴,唐宗伯决定作法超度,作??女孩儿的骨灰带回香港,供在香火旺盛的佛寺,日日由高僧诵经,愿冤魂能得以超脱再世。
只是当弟子们去搬动血婴尸身的时候,才发现金甲人撤了,龙鳞的煞气却仍缚着她。
夏芍将煞气收回,却没想到,龙鳞一入鞘,两名弟子上前刚要去搬动那小女孩,那小女孩儿却忽然张开了嘴!一声厉叫声,张嘴便扑咬向一名弟子!那弟 得都忘了动——这血婴已被金甲人钉住了脑袋和心口都腐去了大半,光看着都瘆得慌,怎么可能还没死?!那弟子先是一惊,出绝望来,脑海里是阿覃倒下时的脸,觉得自己今晚也要交代在这里了……却在这时,一道金光打来,伴随着男孩一声怒喝:缚!拂尘带着道金光打在血婴的脑袋上,这次那血婴的嘴闭上,直挺挺倒了下去。
四周一片静寂。
那被救了的弟子还没回过神来,其余弟子却震惊地看向温烨。
连唐宗伯和张中先也目光有些惊异,温烨的师父海若张着嘴,和她平日里温和慈爱的模样大为不符。
夏芍早就从徐天胤怀里直起身来,她因为疲倦,一直离得比较远,站在最外围,那血婴叫起来咬人的时候其实只是眨眼的工夫,温烨离得最近,但谁也没想到他出手会比任何人都快。
这也倒罢了,任谁都看得清楚,那道金光是用拂尘挥出去的,那是元气所化的金吉之气——能做到这程度的,只有炼气化神的境界。
而今晚之前,甚至是在刚才,温烨还是炼精化气的境界。
什么时候提升的?连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都没发现!夏芍望着温烨的背影,在弟子们还在震惊的时候,她已蹙起了眉头。
她有天眼在,自然看得出这小子身上元气流动极为混乱,而他也确实身子晃了两晃,接着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小烨子?!在海若还在惊喊的时候,夏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徐天胤却比她更早一步到,接手把温烨扶住。
夏芍在旁边心里一暖,她今晚画符隔壁都酸了,此时确实抬不起来,任何时候,这男人总是如此细心。
但她现在并没有时间感动这些,温烨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像是急火攻心,换句话说,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奏。
唐宗伯过来,把着他的脉看了看,掌心雄浑的气劲往温烨丹田覆了一会儿,直到温烨惨白的脸色有些好转,老人才叹了叹,道:这孩子,提升也敢这么乱来。
弟子们闻言,神色不由动容。
温 烨的修为本就在炼精化气的顶层,以他的天赋,会提升到炼气化神这点没人怀疑过。
只是任何时候,提升都需要契机。
今晚许不是那个契机,只是他看见同门有险, 急怒之下,强行冲破,打出那一道符来,身体却不是正常状态下的自然提升,一时受不了突然提升,这次致使元气走岔了路,遭到了反噬。
带他回去好好休养。
唐宗伯道,来的时候那枚老参也带来了,再给他用用。
带着那根野山参来京是唐宗伯怕这次有弟子重伤,这是补养元气、吊命的东西,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海若在一旁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哭,心疼地把温烨接过来,和弟子们一起把他也抱去了车上。
弟子们最后才搬动的通密的尸身,但在搬动的时候,又听惊呼声。
怎么了?弟子们今晚被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得有些草木皆兵,一听这声惊呼,手中都拿出了符来,就差一个转身就射出去。
但转身的时候却见那名弟子一点事也没有,只是盯着通密身体一侧,脸色愤怒。
众人齐聚过去,打眼一看,这才看见通密那只完好的手旁,不知什么时候用他自己的血画了个诡异的符,僵直的手指,直直指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血婴被缚住的方向。
这老家伙,到死都想拉个垫背!恶毒至此,令人咬牙切齿。
他画符的时候,应该是温烨问他和揍他的时候,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温烨身上,他一个将死之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温烨揍他都无力还手,哪有人想到这老头还有能力临死前布个陷阱?弟子们相互之间看一眼,正因觉得这老头实在是太过阴狠,所以即便是知道他已死,众人都放不下心来,于是几名弟子自告奋勇跟着徐天胤开车去了安亲会地盘上的那家火葬场,亲眼看着通密的尸骨成灰,这才安了心。
尽 管玄门和通密有血海深仇,但通密已死,恩怨便了结。
弟子们将通密的骨灰和降头师们的骨灰一起带回会所。
这么多的骨灰,想拿回香港也是麻烦事,最终唐宗伯决 定,还是由玄门作法七七四十九日,去除这些人身上的怨气,再就近送去京城的佛寺安放,愿这些人来世不再为恶,戕害无辜。
因要作法,玄门一行决定在京城住下,等超度作法完成后,再回香港。
但阿覃的尸身却没有火化,而是在会所里设了灵堂。
停足七日再下葬。
阿覃的事,众人商议先不告诉他的老母亲,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恐受不住这打击。
阿覃救了的那名弟子,名叫鲁桦,两人原都是王氏一脉的弟子,入门的时间只差了一年,师兄弟之间感情很好。
鲁桦决定,这事就由他瞒着阿覃的母亲,以后老人就由他奉养终老。
只是,这件事终究是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玄门来京的弟子都回香港了,就阿覃没回去,要怎么跟老人说?弟 子们犯了难,夏芍坐在沙发里,眉眼里尚有疲态,却开口说道:鲁桦,你就回去跟老人说,阿覃天赋不错,来京之后我见他是可造之材,便收他为弟子了。
日后, 他跟着我在京城历练,不出师便不能常回去看望老人,这是修心的一部分,希望老人理解。
但是他会常写信回去的。
夏芍这话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收徒?确实,这是个好借口。
但谁也没想到,师叔祖的弟子名头最后落在了阿覃身上。
自 从清理门派至今,师叔祖在门派里威望自不必说。
正因她的威望和修为令弟子们仰望,才有不少弟子私下里在讨论和观望,不知谁会被她看上,收为弟子。
自从知道 了徐天胤的家世背景之后,弟子们都知道,以徐家的身份,徐天胤是不会接掌玄门掌门的。
玄门下一代掌门祖师,只可能是夏芍。
夏芍的弟子,将来便是嫡传弟子。
承玄门秘术,传门派香火,将来也会是玄门下一代掌门祖师。
弟子们猜,夏芍或许会从门派里挑,也或许哪天在外头看见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带回门派来亲自教导。
但猜来猜去,谁也没猜到,她的第一名弟子,竟是阿覃。
弟子们张着嘴,看着夏芍,不是不能接受阿覃成为夏芍的弟子,而是不知她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要 知道,玄门嫡传弟子,天赋向来傲人,但大家是同门,自然知道阿覃的天赋实属一般。
虽然他已不在了,但收徒之事从门派规矩上来说仍不是儿戏。
嫡传弟子要入承 册,名字永在玄门传承人名单上,后世的弟子们都能看到。
夏芍选了名天赋普通的弟子成为她的弟子,她在不在意后世弟子们一直拿这名天赋普通的弟子拷问她的眼 光问题?唐宗伯看着夏芍,问:你决定了?这事还能儿戏?我再爱跟您老开玩笑,也不会拿这么大的事玩笑。
夏芍垂眸。
好!唐宗伯点头,老人目光赞许,语气感慨,表情动容,好啊!那就按你的意思!张中先也在一旁点头,表情同样动容,那就等阿覃初七一过,下葬之时,一并举行拜师大礼。
人虽然不在了,该有的仪式,一样要给他。
骨灰带回香港,寻处好的风水地葬了。
唐宗伯接着道,奉养的事,由门派承担。
夏芍微微点头,她的积蓄不少,到时就当是给阿覃的,汇去老人账户保老人晚年无忧。
有机会去香港,她也会去看看老人。
弟子们听着唐宗伯、夏芍和张中先的决定,无一不动容。
若是当初余九志在的时候,死去的弟子哪有这样的待遇?即便是人死什么都得不到了,但这样的身后安排,也叫人心里感动。
鲁桦眼圈都红了,起身就给唐宗伯和夏芍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我替阿覃,谢谢掌门祖师,谢谢师叔祖!夏芍把身子微微一侧,不愿受这礼。
有什么可谢的?阿覃若能活,他绝不愿意死。
嫡传弟子的名头,于他不过是虚名。
至于那些奉养,本就是应该的。
再多的补偿,都无法跟一个人的生命相比。
起来吧,你这头应该给阿覃磕,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
这七天,你在灵堂守着他吧。
唐宗伯叹道。
鲁桦擦一下眼泪,重重点头。
……给阿覃守灵这七天,降头师们超度除怨的法事自然要推去后头,不能安排在一起。
作法超度的事唐宗伯会主持,不必夏芍管。
但阿覃头七这几天,夏芍却照样跟学校请了假。
不管怎么说,这是她认下的弟子,为他守灵是应该的。
徐天胤本也要请假,夏芍却赶他回军区。
他跟她不一样,有公职在身,怎么都要顾及影响。
他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夏芍不希望他被人抓着辫子说因私废公。
徐天胤回军区周末也一样可以回来,会所的事夏芍会处理,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她坚持的事,徐天胤自然拗不过,加上唐宗伯也是这意思,他第二天中午便回了军区。
夏芍在会所的大部分时间在灵堂,其余时候则去看看衣妮和温烨的恢复情况。
衣妮那晚被阴煞所伤,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好的,野山参切片给她含了整整两天,她才醒来。
醒来的第一句便问:那贱人死了没?夏芍知道她一定会问,但闻言却轻轻蹙眉,死了。
确实是死了。
那晚,夏芍虽知那神秘的男人将衣缇娜从通密手中带走,也知道他是带她去了一处民居解金蚕蛊毒,但那晚她却无暇顾及这两人。
等事情了了,第二天一早,夏芍和徐天胤赶过去,那里却已经人去楼空。
确切的说,只有那男人走了。
屋里,留下的是衣缇娜的尸体。
衣缇娜并不是死于金蚕蛊毒,她死时肚腹如常,蛊毒以解。
她的死因是——没了心脏。
衣缇娜的心脏被人挖了出来,血淌了一地,眼直直盯着床头的方向,似乎到死也不敢相信,男人会这样对她。
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怎样的心境,无人知道。
她所留下的就只是空洞的双眼和空空的心口。
衣缇娜的尸体夏芍和徐天胤没处理,而是瞧瞧又退了出去。
于是,这几天京城出了一宗人心惶惶的大案,一名被人挖了心的女人死在了出租房里,警方介入调查,关于这案子已经流传出了诸如情杀、诸如人体器(禁词)官买卖的多种说法。
衣妮听说衣缇娜的死法之后,躺在床上虚弱地大笑,活该!当年她帮一个刚见面的野男人挖同门姐妹的心,今天就轮到她被人挖心而死!报应!报应不爽!这笑,带着三分恨意,三分畅快,最终衣妮笑着笑着,却笑出了哭腔。
也不知是哭为母报了仇,还是哭即使报了仇她也换不回母亲、回不了寨子了。
夏芍悄悄退出了房间,任衣妮在房间里尽情发泄这些年来的情绪。
但一出房间,夏芍却是一愣。
房间门口的走廊上,海若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
是不是小烨子醒了?夏芍问。
温烨的情况比衣妮还重,他强行突破,身体受了很大的压力,需要休息,都睡了两天了,还没有醒。
还没有。
掌门祖师说,可能要睡上个四五天。
海若有些忧心地笑了笑,又道,师叔,您有时间么?夏芍一听这话,便知道海若是有事找她,于是便点点头,带她去了会所的茶室。
会所还在放假中,员工们都没来,夏芍自己去取了茶叶和热水来,泡了两杯茶,放去海若面前一杯,这才问:什么事?海若垂下眸,温婉的眉眼间显得有些愁绪,表情看起来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有话就说。
夏芍端量着她的神色道,若是小烨子的事,你倒是不必太担心。
师父既然说了他没事,他就一定不会有事,只是多睡两天罢了。
不是这件事。
海若抬起眼来,目光看起来有些忐忑,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师叔,我有个不情之请。
想请您……收小烨子为徒!☆、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六章 为难与考验夏芍愣住。
<-》半晌,挑了挑眉。
海若话已出口,但脸上仍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只是目光颇为坚执,师叔,我知道这话突然,但小烨子的天赋您也看到了……以我的修为,可能不需要几年,就没什么可教他的了。
这么个天赋不错的孩子,我实在不想让他蹉跎在我手上,趁着他年纪还小,我想……不如给他寻个能教他的好师父。
自门派清理门户之后,仁字辈的弟子,也没几个修为特别高,能把小烨子带成才的。
想来想去,就只有您和徐师叔了……徐师叔的性子,只怕不合适收徒。
我就只能来求您了。
我曾想过,让师父收下他。
可您也知道,小烨子他师父和我都是师父的弟子,这孩子重情,当初我师兄失踪了以后,哪怕我们都知道他凶多吉少,这孩子还是不肯拜我为师。
后来我说我跟师兄感情好,曾说过若有一天对方不在,要替对方照顾膝下弟子。
这孩子以为这话真是他师父和我的约定,这才乖乖跟着我到了美国。
可是,那时候他是不肯叫我师父的,后来我唬他,说是他不改口,我就不教他术法,日后他若遇着杀他师父的凶手,便无法报仇。
这孩子在他师父的遗像前跪了三天,这才改口拜我为师。
海若叹了口气,看向夏芍,如果他师父的仇是报了,可我这个师父还在世。
若叫他改投他人,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我还好些,至少和他师父是同辈,若叫他拜我师父为师,他跟他师父不就成了师兄弟?他定会说乱了辈分,死活不会同意的。
那他若拜我为师,就不是乱了辈分?夏芍闻言捧起茶杯来,微笑垂眸,轻啜一口。
海若苦笑,这自然也是乱辈分的。
不过,我总觉得,若是您的话,或许有办法让他答应。
我瞧着,这孩子跟您挺亲近……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跟着您,这孩子的前途才最好。
面对夏芍,海若总觉得实话实说才好。
这是个聪慧通透的女孩子,她年近四十,在她面前,总觉得没什么年龄上的差别。
这女孩子,知道她成就的人,都无法将她当成一名普通的十九岁少女。
夏芍闻言,这才笑着抬眸看了海若一眼。
海若目光诚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坚持地望着她,眼神恳求里带些忐忑。
温烨这小子我是挺喜欢,不过,这小子的倔强想必你也知道,他不会愿意的。
夏芍道。
我可以劝劝他。
他的性子,你清楚。
劝也无用。
况且,收徒是大事,儿戏不得。
夏芍给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海若怔了怔,她原以为,玄门这些弟子里,夏芍就对温烨有所不同,还以为她即便不一口答应,也会考虑考虑看看。
可是此时听这话,似乎是有些为难。
又或者,这是不太愿意的意思。
海若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己今天此举确实唐突,于是再失望也歉意地笑了笑,都怪我只为小烨子着想,到没考虑到师叔可能有些为难。
不过,我还是想恳请师叔再考虑考虑。
海若说完,给夏芍躬身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门一关上,夏芍便捧着杯,别有深意地一笑。
……温烨整整昏睡了五天才醒,这段时间,海若并没有把去找过夏芍想让她收徒的事往外说,夏芍也没有表示。
温烨醒了的那天,唐宗伯、张中先和夏芍一起去他房间里看望,海若在一旁直看夏芍,夏芍却只当没觉她的目光。
温烨看见唐宗伯和张中先都来了,便起身要打招呼,被张中先给阻了,行了,刚醒就别逞能了。
你这小子,什么事都爱逞能,提升的事也是你说冲破就冲破的么?也不怕你这身筋骨废了!张中先音量不小,看得海若在一旁想让他小点声又不敢,最终只好担忧地看温烨。
温烨脸色还有点苍白,皱皱小眉头,道:废了也比死人好。
张中先一窒,唐宗伯微叹,好孩子!唉,好在都没事。
躺着休息吧,两天后你覃师兄出殡,你再下床走动吧。
温烨听了一愣,虽说要他两天后再下床,他却当晚就起来了。
这小子性子拗得很,不管海若怎么劝,他都坚持去灵堂。
虽然张氏一脉的弟子跟原先的王氏一脉有仇,但清理门户之后,留下来的弟子都是自己人,这一年多同吃同住,都在老风水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也有点同门情谊。
温烨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灵堂布置在走廊尽头,晚上点着烛。
男孩穿着身白色长袖戴帽的衣服,走在走廊上,步伐很轻,却莫名显得沉。
他走进灵堂,灵堂里夏芍、鲁桦和衣妮都在。
衣妮也没回学校上课,对她来说,都是她被抓走,玄门弟子去救,人才死的。
她这几天身体好些之后,便天天在灵堂里守着,时间不比鲁桦短。
温烨走进来,没跟三人打招呼,只自己取了香上了,然后便走到后头的一处白色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夏芍回头看了温烨一眼,见男孩踞膝而坐,把衣服后面的帽子往头上一戴,低着头看不清眉眼。
眉眼虽然看不清,却能看见他踞膝的拳紧紧握着,微微抖。
灵堂里气氛寂静,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微微动一下衣服的摩擦声,甚至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夏芍看了温烨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她刚转头,便听见后头啪嗒一声。
这声音很细微,混在烛火的声音里,鲁桦守着灵,都没听见。
夏芍却是又把头转回去,看见男孩的头低着,紧握着的拳背上,昏黄里晶莹一点。
夏芍起身,走了过去。
男孩感觉到她过来,把头又低了低,这回更看不见脸。
夏芍假装看不见他这难为情的样子,坐下后递去纸巾。
男孩头也不抬,但夏芍还是能想象到他倔强的脸。
果然,他抬起胳膊,拿袖子狠狠一擦。
随后,他继续两手踞膝坐着,只是没坐一会儿,肩头颤动,啪嗒啪嗒又是两声。
男孩拿袖子又是一擦!夏芍在一旁只看不语,半晌,果听他鼻音极重得道:我师父,连灵堂都没摆……这话声音不大,在空寂的灵堂里,却听得人心头疼。
夏芍垂眸,没说什么,不一会儿,起身离开。
只是走出门口的时候微微颔,淡淡一笑。
……阿覃出殡那天,弟子们穿白衣送行,按阿覃的八字选了京城方位最合他的殡仪馆,骨灰最终由鲁桦抱回来,在会所里,夏芍在骨灰前上了香,祖师爷画像前摆了祭祀三牲,杯酒茶水,一杯茶由鲁桦代为摆在夏芍面前,又给祖师爷上了香,这就算是举行了收徒的仪式。
仪式上,玄门弟子们都在场,温烨得知这件事,没有什么反应。
小家伙这几天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站在他师父海若身旁,低着头。
仪式之后,唐宗伯表明回香港之后将阿覃的名字入册,再将骨灰寻处风水宝地安葬。
在此之前,要准备给降头师们的度诸事。
给降头师们度的法事,夏芍是不必参与的。
玄门有这么多人在,必可操持,不必她费心。
但夏芍这天却仍跟学校请了假,留在了会所里。
作法在会所进行,弟子们都穿上了道袍,由唐宗伯主持。
一大早的,弟子们来来往往,搬着降头师们的骨灰往法坛上走。
温烨穿着身小道袍过来,他身体刚好,唐宗伯直到年前都不允许他妄动元气,原本这场度的法事是不用他参加的。
但夏芍却道:这场法事,凡是参与斗法的弟子,都需参与。
通密最后是小烨子打死的,他也不能例外。
哪怕是不动真气,从旁帮帮忙,也是要的。
这话让唐宗伯都愣了愣,弟子们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通密最后是被温烨打死的不错,可哪怕他不出手,通密最后也活不了!而且,通密临死的时候,连温烨师父的尸骨在哪里都没说,这种时候任谁心里都会有怨。
师叔祖竟然让温烨参与度的事?这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张中先和丘启强、赵固等人都看向夏芍。
但夏芍却一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的样子,转身出了去。
在早晨准备法事的时候,不少弟子从夏芍身旁走过,都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瞥她。
夏芍在弟子们中的威严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她前几天才打败了通密,弟子们对她正崇拜,今天她来这么一句,大家心里虽然有点打鼓,但却不敢多言。
来来去去的人里,看夏芍最多的便是海若。
海若都张着嘴,一边忧心地看了温烨一眼,一边看夏芍。
这几天,她几次想问问夏芍对收温烨为徒的事什么答复,她都只是笑而不语。
夏芍这几天态度不明,海若虽然希望她答应,但也知道这事没有强迫的道理,但她只是想知道个答复,奈何她连答复都没有。
夏芍像是没看见海若,目光在法坛周围一落,看见几名弟子去搬法器,有的弟子负责去搬降头师的骨灰。
人人看见那些骨灰都露出嫌恶的神色,通密的骨灰更是没人愿意碰,恨不得吐两口口水在上头。
别耽误了时辰,动作麻利点。
那些骨灰赶紧搬过去。
夏芍在一旁吩咐,转眼看见温烨拿着些纸符过来,便道,去帮你师兄们把骨灰搬过来。
温烨一愣,弟子们都愣住。
这时候,因嫌恶通密,弟子们都离他的骨灰远远的,只有通密的骨灰前露出空位来。
弟子们睁着眼,看看温烨,周齐在一旁道:我们搬!马上搬!说完,他就往通密骨灰那处走,但脚刚一抬起来,夏芍便望向温烨。
看把你周师兄忙的,还不去帮忙?周齐一个踉跄,张着嘴回头,弟子们也都张了张嘴,这回看向夏芍。
师叔祖不知道温烨跟通密有多大的仇么?让他去搬通密的骨灰?没有人相信夏芍会忘了这回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为难温烨。
从让他参与法事起到此刻,再不解的弟子也看了出来。
可这让弟子们很不解,这两人平时不是常斗嘴,关系很好么?这是怎么了?师叔祖……周齐性子急,当即便要开口问。
这两天大家都在守灵和忙活一些杂事,是不是温烨做了什么得罪师叔祖的事,而他们不知道?若是有,求个情也好。
毕竟温烨才十三岁,年纪不大,脾气是臭了些,但师叔祖犯不着跟他置气不是?夏芍却抬手阻了周齐,看向温烨。
温烨低着头,握着拳头。
他不看夏芍,目光只死死盯着通密的骨灰,死静的气氛里,能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弟子们心里着急,但对夏芍的威严心有畏惧,虽觉得夏芍过分了些,但却不敢言,只能去看温烨。
温烨的脾气,众人都是知道的。
平时就属这小子最臭屁最毒舌,跟师叔祖他也一样吵嘴。
此刻让他去搬通密的骨灰,他怎么肯?一气之下怕不转身就走?温烨还没转身就走,周齐不顾夏芍的阻止暗示,转身就冲着通密的骨灰去了。
在他看来,师叔祖也不过十九岁,可能不知是什么时候跟温师弟斗嘴,结果大小姐脾气犯了,跟个孩子较上劲了。
他去把那骨灰搬了,事后再去跟师叔祖道个歉就好了。
但周齐的步子刚动起来,温烨便忽然抬起脚来。
小子的脚伸出来,周齐正大步往骨灰台上走,一个不留神,噗通一声摔倒!这一摔,弟子们眼都直了。
却见温烨寒着脸,周身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势,大步迈过周齐,自己往通密的骨灰前去,众目睽睽之下抱起,转身,走向法坛。
砰一声,小子态度绝对不好,但却把通密的骨灰重重放在了法坛上。
有人在远处舒了口气——海若。
她还以为,以温烨的脾气,他会把骨灰给摔了,没想到他竟送去了法坛上。
海若目光复杂地看向夏芍,见夏芍的唇角,轻轻淡淡地扬了起来。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七章 说服温烨法事开始后,由唐宗伯主持,弟子们都忙碌了起来,围着法坛上摆放的骨灰走步摇铃,一步不错,口中念唱经文。
<-》远处树下,温烨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通密和降头师们的骨灰上,拳头紧握,腮帮子咬得僵硬。
气成这样子?夏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温烨身后,淡淡笑问。
温烨转过头来,见夏芍唇角笑容,顿时皱眉,声音很沉,你不气?通密老狗害过掌门祖师,这老狗害了那么多人,死了还能有人给他作法度!我师父没了那么多年,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想烧纸钱告知他大仇报了,灵位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摆!这群害人的人,反倒有人作法度,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你想要公平?夏芍挑眉看他,一笑,往法坛上看,那很简单。
再深的仇怨,莫过凌迟曝尸,挫骨扬灰。
现在人已死了,凌迟曝尸是不能了,挫骨扬灰还是可以的。
骨灰就在上面法坛,你去拿了,随便撒去哪个穷山恶水。
或者,干脆寻处绝户穴把这一群人埋了,保准他们全族死绝,也算大仇得报了。
温烨却咬着牙,头一扭,不去!为什么?夏芍挑眉,来了兴致。
温烨的拳头握得紧了紧,低头,咬牙,师父说过,风水师堪舆地脉,少则影响一人吉凶大运,多则影响一家、一族,有仇报仇,不能害人全族。
业障太大,不报在自己身上,也会报在亲近的人身上。
那就不害他们全族,你若实在气不过,上去挫骨扬灰也成。
夏芍又往法坛上望了一眼。
这回温烨抬起头来,用古怪的目光看她,小眉头皱着,说做法事度的是你,说挫骨扬灰的也是你,今天真奇怪!脑子烧坏了吧?男孩气呼呼看她一眼,眼神嫌恶,表情恶毒,好像恨不得夏芍烧。
但手却伸了出来,去摸夏芍额头。
夏芍气笑了,没好气道:我还不是为某人着想?本来就是个爱逞能的,再因为这事儿把气憋在心里,要是憋坏了,你师父该说是我今天欺负了你。
温烨气哼哼一扭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夏芍笑着叹了叹,你以为我爱给这些人度?这都是掌门祖师的意思。
要依着我,这骨灰我就去给他洒在穷山恶水,来他个挫骨扬灰!说到此处,夏芍脸色已是冷了下来,望着法坛的方向,眼神凉薄。
温烨诧异地抬头,这回小眉头是真皱紧了,你是风水师吗?夏芍一愣,低头看他。
这些人生前就不是好人,死得又惨,怨念太重。
掌门祖师要作法度这些人,就是要除掉这些人身上的怨气,免得他们死了还害人。
师父都跟我说过,风水师有风水师的职责,有的时候不能任性,任性的结果很可能是痛快了自己,害了无辜的人。
就算是仇人在眼前,再痛恨,也得作法给他度……温烨一开始还一副教训夏芍的模样,说到最后,越说声音越小,嘴瘪着,拳头握着,一副受了委屈的忍耐模样。
夏芍却看着他,目光里深沉笑意一闪,轻轻垂眸。
温烨抬起眼来,正见夏芍在笑,皱眉咕哝,还师叔祖呢,这点道理都不懂……说完,温烨转身就走,似乎觉得做法事的经文吵,想回去休息。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去,便听夏芍在后头笑了。
你也可以不叫我师叔祖,愿意的话改个口,叫师父也成。
温烨穿着小道袍在前头走,闻言头也不回,摆摆手,一副懒得理夏芍的模样。
但他的手刚摆起来,便突然空中一停,一副潇洒不成反呆木的模样。
温烨忽的转过头来!夏芍却恢复往常眉眼含笑的模样,慢悠悠道: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这师叔祖你大抵要叫一辈子,现在你倒有个机会换个称呼看看。
你是真烧糊涂了吧?没想到,温烨瞪着夏芍老长时间,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夏芍只笑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男孩。
她对温烨的印象本就好,在香港时,这小子常跟她斗嘴,两人感情也不错。
以前,夏芍也没想过收徒,她时间确实没那么多。
许正是因前几天收阿覃为弟子的事,让海若动了请她收温烨为弟子的念头。
海若的话不无道理,温烨是玄门年轻一代里天赋最高的,趁着他年纪还小,早早教导起来,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若是蹉跎了这几年,许就浪费了一棵好苗子。
但一旦真动了收徒的念头,夏芍必是要好好考察的。
即便她对温烨印象再好,但收徒之事不可马虎,毕竟这不是她个人喜好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玄门传承,免得玄门再出现余九志之乱。
但这小子没叫她失望,身负深仇,还能有如此自制力,如此看得明白,很不错。
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他比许多弟子做得都好。
我看你是真烧糊涂了。
温烨见夏芍笑意颇深便皱眉道,皱完眉扭头就走,走出去两步又回来拉她,走,回去吃药。
夏芍被这小子气笑了,被他拉着一边走一边道:这事你海若师父知道,她没跟你说?夏芍知道海若必然是没跟温烨说的,要是说了,以这小子的脾气,早就闹起来了。
她这么说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是开玩笑。
温烨果然停下脚步,看了夏芍半晌,冲着法坛便去!你做什么?夏芍在后头拦他。
找我师父问清楚!你师父也是为你好。
不需要!温烨忽然甩开夏芍的手,男孩的眼里全是受伤,吼,为什么我总要换师父?一个师父不在了,一个要把我给别人!夏芍被他吼得一愣,吼得微微蹙眉,但她却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男孩,笑容温暖,我明白你的感受。
即使我的师父不是掌门,如果让我换,我也不愿意。
生气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你海若师父不喜欢你。
恰恰相反,因为她在乎看重你,所以为你着想。
温烨一怔,身子似乎震了震。
可是,海若师父还在世,我怎么能改拜别的师父?辈分……你海若师父不会介意辈分,你师父若在世,也不会介意辈分。
夏芍清楚,温烨若拜她为师,便会从义字辈升到仁字辈,他此时跟海若是师徒,拜她为师之后跟海若便是师姐弟了。
我介意!男孩低吼。
那你就是迂腐。
夏芍伸手去弹温烨脑门儿。
温烨瞪着眼,眼圈还有点红,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被骂迂腐的样子。
我问你,你海若师父教你再多事,修为秘术能教你么?温烨瘪着嘴,听闻这句话有些气恼,我才不要因为这个抛弃师父!哦?你觉得修为和传承秘法不重要吗?夏芍挑眉,不紧不慢问。
没有师父重要!你师父这么重要,那晚杀通密,你亲手打败他,给你师父报仇了吗?夏芍敛眸,严肃了下来。
温烨愣住,小身子再震。
师父重要,同门重要,修为反而在其次,那同门遇险,你若不强行冲破提升,救得了同门吗?师父重要,同门重要,下回他们再遇险,你还想再体会一次救不了他们的经历么?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同门师兄弟求都求不来,你有,却不看重。
白费了好资质,到头来再遇上同门被害无能为力的事,你该怪谁,怨谁?夏芍一连三问,问得温烨哑口无言。
可是……海若师父说,我拜她为师就能替师父报仇。
现在师父的仇报了,尸骨还是没能找到……半晌,男孩嘴一瘪,眼望着地。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如果你足够强,哪怕找不到你师父的尸骨,也能给你师父报仇。
夏芍摸摸他的头,脸上又带上笑容,不管你师父的尸骨寻没寻到,故去的人都在你心里。
只要你不遗忘他,他永远都在。
你师父若能看到你今天,他会欣慰的。
温烨低着头,不说话,眼圈里终于有眼泪掉下来。
夏芍笑着蹲在地上看他,重孝道,重情义,你固然是对的。
但是身为玄门弟子,你要懂得责任,懂得担当。
若有一天,你能把责任看得更重,你才是真的长大。
我想,你师父会愿意看见你长大的。
夏芍笑了笑,这回不是摸温烨的头,而是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在京城还要待四五十天,给你时间考虑。
走之前给我答复,不管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希望你做到不后悔。
说罢,夏芍便起身离开。
以温烨的执拗性子,夏芍以为他要考虑很久,却没想到,第二天她早起要准备去学校报到上课的时候,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砰的一声,震得走廊上早起的弟子们都愣了愣。
人人瞪大眼看着站在夏芍门口的温烨,男孩穿着见白色的长袖大t恤,气势十足地站在门口。
弟子们顿时惊了惊,纷纷猜测是不是昨天师叔祖为难小烨子,让他搬通密的骨灰,结果把这小子给惹毛了,今天反击找茬来了?张氏一脉的弟子们眼皮子都跟着一跳,赶紧急走过来,说什么也要把这小子拦住!那是师叔祖啊!师叔祖为难他那可以说是在历练他,他要敢找茬,那就是以下犯上,犯门规的事!十来人急冲冲过来,人还没到便伸出手来要按住温烨。
温烨却在师兄弟们的手按上肩膀的时候,忽然对着门里一声大喝:师叔祖!请收我为徒!……一片死寂里,夏芍笑了笑。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八章 斩桃花,收徒夏芍要收温烨为徒,事情一大早便震动了会所,连唐宗伯和张中先都被震动了。
海若私下里请夏芍收温烨为徒,这件事因夏芍态度不明,她便并未对外张扬。
温烨这小子也一个样,昨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连饭都没吃。
今早一起来便直冲夏芍的房间,一声大吼,全世界都静默了……除了海若得到消息时露出欣喜的神色,其余人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华苑私人会所的茶室里,唐宗伯坐在上首,张中先背着手站在一旁,弟子们两旁聚着,中间站在夏芍和温烨。
夏芍含笑站着,气韵悠然,这气氛仿佛不关她的事。
温烨站在她身旁,大声道:掌门祖师,师公,师父,我要拜师叔祖为师!众人默然,看温烨拳头握着,嘴瘪着,目光凶恶,不像是请求,而像是在宣布决定似的,便不由瞪直了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师叔祖的意思,还是温烨的意思?如果是前者,那是喜事。
如果是后者,那可有点抛师弃祖的意思。
虽然,弟子们都不太相信温烨是这种人。
海若见这气氛,担心温烨受责难,便赶紧上前道:掌门祖师,师父,这事起初是我的意思,是我私下里寻了师叔祖,请她收小烨子为徒的。
海若将事情经过一说,众人一听,这才知道竟然是一周以前的事了。
唐宗伯喝着茶看一眼夏芍,轻斥,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师父说一声!夏芍笑眯眯,跟您老说了,您大抵也要呵呵一笑,说这是我徒弟,让我自己挑。
然后您老便在一旁喝茶纳凉看戏。
既然如此,才不叫您提早知道,免得笑话我。
师徒两人相处多年,夏芍自然知道师父的性子。
若叫他知道了,她考验温烨的时候,他大抵要抚着须从旁笑着看热闹,事后再点评一番,然后再调侃她一句:丫头出师了,都会考验弟子了之类。
她才不要惹这调侃。
唐宗伯被堵得险些被茶水呛着,看着夏芍吹胡子瞪眼。
他原来就奇怪,作法的时候这丫头为什么为难温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想拜你师叔祖为师?我这个老头子能问问为什么吗?瞪夏芍,夏芍笑着不理,唐宗伯只好端起威严的姿态来看向温烨。
温烨这孩子,他看着是不错的,重情重义。
小小年纪,为了他师父的事没少伤神。
这小子既然敢不顾同门误会说要拜师,想必是想明白了。
况且,夏芍看样子是同意,也就是说她的考验,这小子通过了。
但即使是这样,唐宗伯身为掌门祖师,自然要问问。
师叔祖说,玄门弟子重孝道,重情义还不够,更要有担当。
我要跟师叔祖学本事,以后,我师父、覃师兄的事,不会再发生。
谁再欺我同门,我揍!欺我师父,我揍扁!温烨腰板挺直,声音干脆,目光亮得叫人眼都虚了虚。
茶室里静了静。
弟子们目光震动,海若则眼圈都微微发红,神色感动,却又禁不住欣慰。
唐宗伯和张中先都震了震,十三岁的孩子,这番宣言和决心,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还能强求什么呢?好孩子!唐宗伯感慨地一叹,转头问张中先,张师弟,这是你这一脉的孩子,你的意思呢?我什么意思?哼!张中先哼了哼,不看温烨,反倒看向夏芍,这丫头撬我这一脉的墙角,我得找她好好要个说法!海若一愣,苦笑一声。
夏芍倒淡定,慢悠悠一笑,哦?您老打算怎么要我怎么给您个说法?张中先眼一瞪,义正言辞,我这一脉膝下就这么个孩子,你给我撬去了,你替他给我端茶倒水、捏肩锤腿?我给您老人家端茶倒水、捏肩锤腿,您老人家就同意小烨子拜我为师?夏芍笑眯眯看向张中先。
张中先性子直,哪听得出来夏芍话里的弯弯绕绕?唐宗伯端着茶杯,颇有深意地一笑。
奈何张中先没看到,当即便笑着哼了哼,你当真能给我老人家端茶倒水、捏肩锤腿?要能坚持到我回香港,我就考虑考虑这事。
咳!唐宗伯闻言果然笑着咳了一声,叹了口气看向张中先,笑道,张师弟,区区几天端茶倒水,你就把小烨子给人了?张中先一愣,这才发现被耍了!他口口声声称温烨是他这一脉的弟子,结果为了这么点好处就把这小子给卖了,这不明显说明他这个师公也不怎么看重温烨,这小子跟着他还不如跟着夏芍么?本来是怪这些人一个个都跟他先斩后奏,想着趁这机会为难为难夏芍,哪知道才几句话,就被这丫头给下了套!见弟子们在两旁低着头偷偷笑,张中先老脸挂不住,跺了跺脚,背着手走了。
人是走了,但事情却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夏芍收徒是大事,自然要好好准备。
但眼下正在作法超度,唐宗伯决定打电话回香港,让在香港的弟子们都过来观礼。
但这事并不急于这一两天,等作法的事结束之后再操办不迟。
这段时间,唐宗伯仍带着弟子们在会所主持超度事宜,夏芍则回学校上课、回公司处理事务。
日子对她来说,又回到了正轨。
夏芍这回请假了半个月,学校对她请假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从开学起,上课的时间和请假的时间几乎对等。
这半个月,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都以为夏芍是公司事忙,抽不开身,得知她回校上课以后,自然是第一时间找她相聚。
但等来夏芍的时候,却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
女孩子身材娇小玲珑,眉毛英气,眼神锋利,看人像是在戳人,极有力度,和她可爱的脸蛋儿反差极大。
介绍下,新认识的朋友,生物系的,跟我们同年,衣妮。
京城大学校园里的特色川菜馆前,夏芍笑着向朋友们介绍衣妮。
衣妮在班里人缘不算好,很多男生喜欢她的外形,但却畏于她的脾气。
同班女生更是觉得她整天一副跟人有仇的样子,让人很不爽。
莫说开学两个多月,衣妮从寨子里出来,这些年自己一人过活,对人总有一份警惕心,从来都是独行侠。
朋友这个词,即便是在寨子里的时候,她也没有体会过。
那时候,她有的只是同门姐妹,因她是黑蛊王的女儿,同门姐妹对她向来多份敬重。
虽然同龄,却没有体会过友情。
因此,当夏芍向朋友们介绍她是她新识的朋友时,衣妮顿时便怔住。
以至于元泽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元泽愣了愣,笑着收回手,笑容依旧和煦,看着并不尴尬。
他只是挑眉看向夏芍,用眼神询问她。
但柳仙仙没这么好的涵养,见衣妮发愣,抬手便往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笑着挤兑夏芍,请了半个月的假,你是泡妞去了吧?哪儿泡回来的妞儿,傻愣愣的。
衣妮正愣神,柳仙仙一指弹过来,眼看那修剪得漂亮的指甲就要触上她额头,衣妮霍然回神,动作敏捷如小兽,飞快往后一退!抬眼,目光锋利如刀。
元泽、柳仙仙、苗妍和周铭旭都愣了愣,尤其是柳仙仙,她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指一眼,顿时乐了,又看夏芍,行啊,你交朋友,净交些会身手的。
是不是看你表妹不在,那个男人婆又回香港了,没人陪我练练,故意找了个妞儿回来跟我干架?先说好,老娘不是那么粗鲁的人。
夏芍对柳仙仙的自恋习惯了,只扶了扶额,便道:我看起来,对你有那么好吗?说完,她便回身对衣妮道:别理她,这人最自恋,最疯的就是她。
不爱理可以不理。
柳仙仙顿时柳眉倒竖,谁自恋?谁疯?夏芍你给老娘说清楚!夏芍却懒得理她,招呼了衣妮,便和元泽等人一起进了川菜馆。
京城大学里这家川菜馆的师傅手艺很不错,很受学生们的青睐,一到了饭时,上下两层都是满座,天天座无虚席,想要三楼的包间都得提前订。
元泽昨天便听说夏芍要回学校,因此用了点学生会的人脉,订下了一间包间。
六人去往三楼,一路收获目光无数。
现在在京城大学里,别说没人不认识夏芍,就连元泽也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元泽是青省省委书记之子,开学时候的新生代表之一,刚入学就受邀请加入学生会。
明明是大一新生,却人缘极好,短短两个月,就让他混了个监察部副部长的位子。
这在京城大学学生会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因此元泽这段日子在校园里也算一炮而红,可谓风云人物。
当然,这个风云人物除了深厚的家庭背景、令人艳羡的个人能力之外,在女生堆里还有着超高的人气。
也正因这超高的人气,让经常跟元泽在一起出入的柳仙仙和苗妍也很受人注意,但苗妍外表看着普通些,柳仙仙却是舞蹈系的系花,因此学校里这段时间便开始有传言,说两人是男女朋友,正在交往。
这让柳仙仙很是提高了一把知名度,也受了不少女生的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的挑衅。
今天也不例外。
六人一行刚走进川菜馆里,便有诸多目光投来,看夏芍的,看元泽的,看柳仙仙的,光看还不算,外加指指点点。
夏芍耳力好,一路往楼上去,却把一些话听在了耳朵里,目光在微笑不语的元泽和眉眼飞扬的柳仙仙脸上掠过,尤其在元泽那桃花成堆的脸上一落,抿嘴一笑。
到了三楼,六人刚想进包间,便在门口听见后头有人惊喜道:夏董?夏芍步子一顿,回身一看,竟是学生会长张瑞一行人,几人正巧坐在元泽订的包间对面,应是刚坐下,门还没关。
夏芍回身的时候,张瑞已经带着人站起身走了过来,伸手笑道: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夏董,真是巧。
夏芍笑着跟张瑞握手寒暄过,见他身后的人都是她认识的,国际交流部长汪冬,实践部长姜正文,就业规划部长邓晨,还有个宣传部长王梓菡。
邓晨看见夏芍,脸色不太好看。
他上回在风水选修课上被夏芍一通冷嘲热讽,结果那之后京城大学里就兴起了去听风水选修课的热潮,别说每次去听课了,现在就 算他走在校园里,都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他交往的圈子里人也没少拿这事揶揄他,害得他颜面扫地。
今天看见夏芍,他脸色能好就怪了!但是心情再不好,邓晨也没敢找夏芍的茬。
这女孩子很有辩才,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而且今天张瑞在,他看起来对夏芍有些欣赏,而且因为和华夏集团签约就业实习合同的事,张瑞听说了风水课上的事,还把他给训斥了一顿,让他在学生会的会议上做了检讨。
除了邓晨脸色不好看,其他人都还好。
汪冬长相其貌不扬,但性情沉稳,与夏芍握手点头,便算作罢。
姜正文却笑了笑,扬起他那一脸自以为迷人的笑容道:听说夏董刚回校,要我说,公司的事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徐将军怎么舍得让夏董这么忙。
夏芍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姜正文是姜家的人,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姜正文的哥哥——传闻京城四少之一的姜正祈,但就姜正文来说,完全就是个纨绔。
在夏芍看来,此人跟同样有纨绔名声的王卓都不能比。
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夏芍的冷淡姜正文并没有介意,往他身上贴的女人多了,对他不怎么搭理的人,他就只见过两人。
一个是夏芍,一个是王梓菡。
王梓菡是最后跟夏芍打招呼的,她笑容端庄,举止得体,夏芍拒绝了去王家用餐,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满,夏董,我们已经接到华夏集团的合同,昨天学生会还开会商量,想把舞会定在圣诞节那晚,你看呢?我没意见。
学生会安排就好。
夏芍点头道。
那就这么定了!日子定下来,很多节目学生会也好安排。
张瑞从旁展颜喜道。
夏芍点点头,又与几人寒暄了几句,这才提出要和朋友们去吃饭了。
张瑞自然放行,看着夏芍进了对面包间,一行人这才回去自己的包间里坐下,点菜吃饭。
转身回去的时候,王梓菡走在最前头,谁也没看见,她转身的时候脸色一淡,垂下的眸底,莫名的光芒一闪。
……那边,张瑞等人点菜吃饭。
这边,夏芍和朋友们也在点菜吃饭。
今天有新朋友,为了庆祝,大家叫了啤酒来。
夏芍向来不喝太多酒,今天却是第一个举杯,只是目光看向元泽和柳仙仙,笑道:为我今天听见的八卦,干杯。
元泽和柳仙仙都是一愣,接着,两人反应激烈。
你怎么也听起这些八卦来了?别听他们胡乱编派。
元泽脸上还维持着和煦的笑容,只是眉宇轻锁。
你信了那些八卦?柳仙仙也夸张地看向夏芍,一指元泽,翻了个白眼。
她早就知道元泽对夏芍的好感,她怎么可能看上元泽?老娘要真看上他还用等现在才传绯闻?高中的时候就传了好不好!再说了,就他这家世背景,白送老娘都不要!柳仙仙的身世,夏芍至今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她是私生女,母亲已经去世。
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过她父亲,也没见她跟家里联系。
当年在青省,过年过节的时候,她都是去胡嘉怡家里。
以柳仙仙的性情和身世,确实不太适合嫁入官门家庭。
而且她自己似乎也清楚,只是提到元泽的家世背景的时候,柳仙仙的神态明显轻嘲。
她跟元泽认识这么久,必然不是嘲讽他。
那么,她嘲讽的是?夏芍轻轻挑眉,柳仙仙却又恢复正常神态,笑看元泽一眼,而且这小子实在太坏了!你别以为咱们元少多纯洁,最坏的就是他!有这等谣言,身为男人,他也不 澄清。
摆明了让学校里那些女人以为他名草有主,让老娘帮他挡挡往他身上扑的狂蜂浪蝶。
他倒是清净了,我这儿快成战场了!元泽闻言,转头看柳仙仙,表情竟有些郁闷,柳大小姐,我就是想澄清,也没人信我好么?去找你茬的人,你都很有战斗力地PK回去了。
我澄清,谁信我?柳仙仙一噎,顿时瞪眼,哦,那些人找茬都找到我面前来了,难不成我能不吭声给她们欺负?老娘是那种人吗?找上门来找骂,我当然要让她们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元泽苦笑,看向夏芍,摊手,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夏芍听了,也摇头笑了笑。
其实她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元泽和柳仙仙压根就没有红鸾星动的迹象,之所以提这事,不过是打趣打趣好友。
不过一听两人的说法,这事还真是挺郁闷。
柳仙仙的性子,别人找上门来,她不可能白白受欺负,但是此举在外人眼里看来,简直就像是在维护她正牌女友的地位。
因此,元泽想澄清,却苦于没人相信。
以至于现在谣言愈演愈烈,两人在京城大学的学生眼里,俨然就是一对儿。
夏芍也苦笑着摇摇头,她是希望朋友们幸福的。
尽管她也知道元泽的少年心思,但谁没有个年少懵懂的时候?她已找到自己的爱情,也希望朋友们能找到。
若柳仙仙和元泽是两情相悦的,她自然支持,只是看这情况,两人都没这意思,那这谣言还真是让人头疼。
你要是想斩那些骚扰你的桃花,我有办法。
需要么?夏芍看向元泽。
求之不得。
元泽苦笑。
按你的生肖,桃花在子,五行属水。
烂桃花在卯和午,五行分别属木和火。
看看你宿舍的床位,不要睡在正南或正东。
若是恰巧睡在此,要么换床位,要么尽量 睡觉时脚不要朝正南或正东。
平时少穿红、青、绿这三种与烂桃花五行相合的颜色的衣服。
宿舍正南和正东方位少放植物,尤其是水生的,更别放鱼缸。
夏芍提醒 了元泽几句。
斩桃花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根据生肖,生肖不同,正桃花和烂桃花的方位不同,根据这些方位进行调整,就能有效地遏制桃花。
据说,人青春萌动的时候,荷尔蒙分泌与平时不同,气场和感官都会变得敏感。
这个时候,很容易会被相合的气场吸引。
只是注意穿衣的颜色,听起来有些神奇, 其实色彩在心理学上的作用早已被证实。
而夏芍提醒元泽宿舍里一些摆放东西的注意事项,也是在教他调整宿舍里的气场。
这对他必然有帮助。
但其,调整人周身的气场,佩戴用元气所画的符最有效。
但夏芍却没提这个方法,而只是选了最常见的方法。
毕竟用符来调整气场,可能会伤害到正桃花,如果元泽遇到真命天女,她可不想坏了他的姻缘。
元泽听了笑着点点头,明显舒了口气。
这话题一过,菜便上来了。
吃饭的时候,柳仙仙八卦的毛病又犯了,开始打听衣妮的来路。
衣妮只吃饭,不理她。
柳仙仙瞪直了眼,她的八卦功夫只在两个人身上失效过。
一个是徐天胤,一个就是衣妮。
徐天胤当初都给面子地回答了几句,衣妮居然一句也不回。
这很伤害柳仙仙的自信心,她提着啤酒瓶子起来,大有衣妮不回答就要干架的驱使。
衣妮转头,用只有夏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朋友好吵,我可以给她下蛊吗?夏芍吃饭,眼也不抬,不可以。
下蛊被否决,衣妮摆拖不了柳仙仙不住下战帖,最终拍案而起!苗妍吓了一跳,以为两人要打起来,没想到两人提着啤酒,就开始拼了起来。
拼完了还不算,又开始拼吃辣。
夏芍偶尔抬眸,看看两人辣得满头大汗,嘴唇脸颊都跟被开水烫过似的,便微微一笑——嗯,这个比拼的办法好。
辣得说话都不利索,也就不吵了。
看来,以后川菜馆要常来。
柳仙仙和衣妮哪里知道,两人胃都快辣翻了的时候,有人下了个腹黑的决定。
一顿饭吃罢,桌上跟战场似的。
柳仙仙坐去椅子里,抱着吃撑了的肚子,战不动了。
衣妮则望着一桌饭菜,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今天她本不想跟夏芍一起来吃饭,但她下课后去她的班级门口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跟来了。
从未想过会跟人吃过这样一顿饭,似乎,在遇到夏芍之后,什么都变了……夏芍却只是笑了笑,看向衣妮,以后我要是不在学校里,他们吃饭你就跟他们一起吧。
虽然都是些闹腾的,但人都不坏。
……衣妮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但是从这天起,夏芍总不忘去叫她,她也就这么跟着一起了。
自这天起,夏芍的日子恢复往常,学校、公司、会所。
公司那边,华夏拍卖京城分公司的总经理方礼说,王卓近段时间听说去国外度假去了,拍卖公司的事,似乎搁置了下来。
王卓哪是去国外度假,分明是躲出去了。
他现在在京城,呆在家里被人笑,出门也被人笑,只有躲去国外清净段日子。
华夏集团在京城的诸多分公司这两个月来已步入正轨,有的人看的是华夏集团在商场的实力和名气,有的人则冲着夏芍和徐天胤的事。
不管是哪方面,京城公司的运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甚至很顺畅。
目前势头良好,夏芍每天没课的时候便去公司主持大局,晚上回会所跟师父等人相聚。
作法超度要七七四十九天,听起来长,不过就是一个来月。
时间过得倒也快,作法诸事完毕之后,唐宗伯抽了一天的时间拜访了京城的香火鼎盛的一座佛寺,他与 寺里已经圆寂的了慧方丈是旧识,寺里的慧云方丈听说之后,亲自接待了唐宗伯,在听了这些骨灰的来历时,慧云方丈宣了声佛号,表情慈悲。
对寺里的人来说,念经消除恶业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慧云方丈并没有推辞,而是听唐宗伯一说,便同意将降头师们的骨灰存放在了寺里。
事情都办妥了,夏芍却还是没急着举行拜师仪式,而是让师父和弟子们都休息了几天,拜师的仪式,挑在了周六那天。
夏芍特地选了个周末的时间,那天,徐天胤也从军区回来。
玄门在香港的弟子们收到消息,也都赶到了。
听说通密死了,弟子们都很振奋。
当初暗害唐宗伯的仇人,三人死了俩,现在就剩欧洲的奥比克里斯家族了。
起先,唐宗伯带人来京城的时候,弟子们并没有想到这一仗能赢得这么漂亮。
只可惜,牺牲了位同门……当听说通密被杀当晚斗法的情形时,弟子们都不由惊呼,看夏芍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仰。
当听说夏芍要收温烨为弟子的时候,弟子们当然也是震惊了一番,但是这事已经定了下来,唐宗伯都首肯了,那自然不是说说的。
拜师这天,会所专门清理出一个房间来,设大堂,正东方位挂祖师爷画像,面前桌案香烛、瓜果、三牲齐备。
正北方位设桌椅,唐宗伯坐中间,夏芍和徐天胤各坐老人一旁,面前放着蒲团。
而三人对面的方位,张中先、海若坐在那里。
弟子们则站在另一边的空地上观礼。
温烨穿着身小道袍,瞧着颇可爱。
平时他穿成这样,夏芍是要笑的,今天却是难得的严肃。
弟子们看着温烨走进来,目光跟随着他。
这是玄门年轻一代中年纪最小天赋却最高的弟子,以前,他是小师弟,今天过后,他便是小师叔。
或许有一天,他会是门派的嫡传弟子,堂堂宗字辈。
又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接掌门派传承。
尽管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多少年之后,但今天他迈出这一步,地位便从此不同。
温烨的表情也很严肃,或者说,这小子的表情一直都很严肃,只不过以前是臭屁些,今天是难得目视前方,表情肃穆。
拜师仪式,先拜祖师爷画像,上香,敬茶。
这是每个入门派的弟子都要做的。
而温烨做过两回,今天是第三回。
但他却没有怠慢,每一步走得都发沉,跪下去,叩首。
砰!声音撞得气氛都窒了窒。
男孩起身,上香,敬茶。
一切礼毕,转身,走向张中先和海若。
两人看着他走过来,老人眼里有着感慨的神色,海若则眼圈红了。
她知道这头磕下去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情愿。
温烨走过去的时候,拳头握着,眼垂着,跪下时却噗通一声!他没跪放好的蒲团,而是膝盖撞到地上,咚地一声,震得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发沉。
再叩首,这回是谢师。
师公,师父,弟子不孝。
谢你们的教导之恩!温烨一个头磕下去,又是砰的一声,这回却很久没起来。
这回连张中先的眼里都有些红,老人叹一声,点点头,又最终仰起头,目光望向远处。
这是他这一脉最惹人疼爱的弟子,今天要离开,他却欣慰。
阿晖啊,要是你在天有灵,就看一眼吧!这孩子,也算是出息了……而海若却已是忍不住落了泪,她便落泪边笑,边笑边点头。
她命里没有子女,这三名弟子就是她的孩子。
她将他们视如己出,小淑小可是她的女儿,眼前的男孩就是她的儿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常在跟前,但也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走得更远。
孩子,愿你走得更远,一生顺遂。
我不会失去你,我不是你的师父了,却还会是你的母亲。
海若伸着手,想去扶温烨。
最终却手停在半空,没有去扶他。
任他跪着,跪够了为止。
大堂里的气氛静得呼吸声都听不见,没有人去数温烨跪了多久,只看见男孩起身的时候,地板颜色深了一片。
他仍是倔强执拗,起身不看人,只顾低头,袖子狠狠在眼上一擦,转身!步子迈得决然。
来到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面前,男孩仍然没有用蒲团,同样沉的一声双膝落地,三叩首!弟子温烨,拜见掌门祖师!师父!师伯!男孩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却咬字清晰,每个字都像要把地砸出个窟窿。
唐宗伯神色震动,这大概是玄门拜师的历史上最为不同的一次,但这孩子却值得收入膝下。
夏芍身为师父,有些话自然该她说。
她此刻的目光却有些恍惚,恍惚间记起,未满十岁那年,她在十里村后山的宅院里遇见师父,在书房里屋里简单地拜了师,远没有今日隆重,没有这么多人观礼,她这一生却从此走上了不同的路。
今天身份却换了,她坐在椅子里,看后辈磕头拜师。
一瞬间,她有种错觉。
好像从那时到现在,过了很多年。
实际上算算,不过十载。
十年的时间,她有了华夏集团,有了师兄,现在,有了弟子。
人生,总是在不停的向前走,不断地圆满。
她愿人生可以继续圆满,也愿珍视的人可以更圆满。
永没有失去。
夏芍笑了笑,为自己此刻的心境。
她看着地上她不说话就不抬头的男孩,笑着开口,你抬头。
温烨闻言,这才直起身来。
男孩腰背挺直,脖子挺直,唯独眼往下看。
但却还是掩饰不住他眼皮的红肿。
夏芍把笑意敛起,看着温烨,这句话,你拜师的时候想必你师父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不陌生,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你可听好了,玄门三规六戒:一不准欺师灭祖,二不准藐视前人,三不准江湖乱道,四不准斗狠噬杀,五不准奸盗淫邪,六不准妄欺凡人。
记清楚了?清楚了。
男孩点头,声音发哑发沉。
我还有一句话,望你谨记。
重孝道,重情义,是你的本分。
但从今天起,重责任也是你的本分。
能牢记吗?能!男孩脊背挺直,这回声音更沉。
好。
夏芍点头,这才笑了,那么从今天起,你我就是师徒。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九章 唐徐二老相见屋里气氛仍然静悄悄的,众多目光聚集在夏芍和温烨身上。
<-》从今天起,你我便是师徒。
那么,从今天起,小师弟真的就是小师叔了。
夏芍从身上拿出块玉佩来,清代老玉,罗汉造型,羊脂白外头带着些微黄,在她掌心里温润,金吉之前却极为浓郁。
这是当初用来布七星聚灵阵时用的法器,当初收了九块来。
七块布了阵,一块去香港的时候给了李卿宇护身,还剩下最后一块。
夏芍递给温烨,当初她拜师的时候,师父送了她块玉葫芦当见面礼,今天她自然要送温烨一块。
这块玉佩你收好。
屋里气氛顿时变了变,有些轻轻浅浅的抽气声。
玄门弟子拜师的时候,师父都会送给弟子见面礼,但法器哪是那么容易寻得的?基本上师父手上最好的法器都要留给最得意的弟子。
因此,给大部分弟子的见面礼有的是玉器,有的是符箓,有的是铜钱龟甲之类的,但这些上头的金吉之气都很淡,一看就不是古物,只是各自师父带在身上以元气蕴养出来的。
好一点的,有年轻时候遇见风水宝穴,埋下物件蕴养多年再取出来的。
但这些因为年头有限,都不如今天夏芍掌心里的罗汉玉件吉气浓郁。
这罗汉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像是用高人的元气常年蕴养过,而且金吉之气如此浓郁,少说有上百年了!罗汉在面对凶煞的时候,克制力很强,温烨在捉鬼方面有长才,这戴在他身上,可谓是如虎添翼了。
温烨伸手接过来,握在手里,低头,谢谢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还有些不太顺口,但是夏芍却是笑眯了眼,舒服地往椅子里融了融,道: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等着你掌门祖师和师伯再送点好东西给你?夏芍这话是笑着跟温烨说的,唐宗伯和徐天胤却都看向夏芍,看她笑眯眯,一副小狐狸的样子。
这模样,跟她过年伸手要红包的模样一模一样。
咳!唐宗伯咳了一声。
徐天胤转过头,默默望夏芍,再望望地上直起身来却不知该不该起的男孩。
唔,她希望送礼物?这时,唐宗伯已经笑着瞪了夏芍一眼。
这丫头!刚拜师的时候就眼馋他的龟甲铜钱罗盘六壬式盘,现在自己收徒了,也不望从他身上刮蹭些去。
不过,唐宗伯还真准备了见面礼。
怎么说都是他的嫡传弟子收徒,他身为师公,能不准备礼物么?唐宗伯拿出个六壬式盘来,递给温烨,拿着吧,以后听你师父训示。
风水、占卜、相术等术也要学起来,嫡传弟子只在一方面有长才可不成,要是全才才行。
六壬神课是玄门镇派之法,你师父十五岁的时候神占解卦已经青出于蓝了,望你也要青出于蓝才好。
那六壬式盘并不大,只有双手掌心那么大。
弟子们却震动了!只见那盘通体通体紫沉,细腻光润,躺在唐宗伯的手心里,金气仿佛顺着纹理流动,那元气隔着几丈远都让人觉得心神宁静,远远的,就好像有大梵金光拂面,令人心底都好像一空。
弟子们惊异地瞪大眼,屋里只能听见吸气的声音。
这是……门派传承的法器?不会吧?!门派的传承法器,不是都要传给任下一代掌门祖师的嫡传弟子么?现在给温烨是不是早了点?一般奇门江湖有传承的门派,传承法器都以罗盘居多。
因此弟子们也大多只见过唐宗伯手中的罗盘,其他的却是没见过的。
因此见这六壬式盘元气如此空静,弟子们直觉这是传承法器!但夏芍从小伴着师父这几件宝贝长大,自然知道这不是传承那件。
玄门传承的法器,是历代掌门祖师带在身边之物,传承千年,元气之盛,绝不是这只可比。
且传承的法器,按门规是要留给下任掌门的。
现在唐宗伯都没宣布下任掌门的人选,隔代传是不合规矩的。
惨唐宗伯给的这六壬式盘也非俗物,夏芍一看便笑了,对温烨道:快接着吧。
你掌门祖师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我都没见过。
闻着倒香,瞧着是小叶紫檀的老料,上头没上漆竟都没有开裂,想来是经几代人不间断把玩的结果。
这可是难得的老物件,吉气也不俗,难得的法器了。
弟子们听了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传承的法器?这样的都不是传承法器,那传承法器得是什么样子?唐宗伯这时却笑斥夏芍一句,送件拜师礼,你还给为师来个鉴定。
怎么?怕拿不值钱的糊弄你徒弟?夏芍慢悠悠一笑,这不是职业病么?有些日子不鉴定点物件,技痒。
这紫檀的六壬式盘确实是老物件了,古时候的紫檀物件表面都没漆,一定时间之后物件表面都会开裂,这个作假是比较难的。
自然,师父送的物件也不可能是假的。
只是夏芍有点好奇,这物件从哪里来的,这元气不是师父的,而且她以前也没见过。
唐宗伯看着手里的法器,神情有些感慨,这六壬式盘是我年轻时候用的,不在我身边三十多年了。
咦?这话让夏芍都愣了。
我年轻的时候在内地历练,来过京城,曾经去寺里拜访过当时的方丈了慧大师。
当时我就是用这六壬盘给大师算了一卦,算出他十年后有大劫难渡。
方外之人,早已看透生死,方丈留我在寺里住了几天,后来走的时候我有急事,这盘就落在了寺里。
我回到香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内地过,这件事就忘到了脑后。
前几天去寺里,了慧大师早已圆寂,慧云大师将这盘拿出来送还给我,我才知道,寺里一直妥善保管着这式盘,晨昏诵经佛法光照,这盘历经这么多年,早已不是开光的物件可比。
唐宗伯语气感慨,他的年轻时代几乎是在动荡的年代里度过,结识奇人异士无数,后来他也遭过难。
如今老了,这些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了。
如今拿着这在外三十多年又回到自己手上的物件,唐宗伯怎能不生感慨之心?拿着吧,这物件就给你了。
唐宗伯递给温烨。
温烨双手郑重接过,谢祖师。
好,好。
唐宗伯笑着直点头。
屋里气氛却又安静了下来。
夏芍和唐宗伯都给了见面礼,就剩徐天胤了。
但当一屋子的人看向徐天胤的时候,却都愣了愣——徐天胤还在盯着温烨。
似乎他从温烨拜师的时候,就盯着这小子不放。
男人的眸孤狼般,黑暗望不见尽处,男孩仿佛被他盯住的猎物,却抬起头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气氛有点诡异。
徐天胤的冷,弟子们都领教过。
当初在香港,平时遇到他,弟子们招呼都不敢打。
温烨胆子也算大的,竟敢跟他对视。
但这一幕却看得很多人肝儿颤,弟子们并不了解徐天胤,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生什么。
然而,下一刻生的事,却让弟子们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儿!徐天胤踞膝而坐,标准的军姿。
与温烨默默对视半晌,竟抬手,一拳挥了过去!男人挥拳的度其快,明明是拳,却让人感觉是一把刀,锋利雪光一抹,一息便在温烨眼前!小烨子!海若惊呼一声,从椅子上直直起身。
张中先在旁边一把按去她肩膀,劲力一震,海若噗通一声又被按得坐了下来。
这边生的事情没有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还是望着徐天胤。
徐天胤的拳,在温烨印堂前一毫停住,拳风震得男孩根根倒竖的尖儿向后刷地一贴,仿佛方才飓风扑面!温烨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眼神凶狠执拗,眼都不眨。
徐天胤望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眼神比他厉,语气冻人,以后对你师父,不准态度不好。
温烨瘪着嘴,执拗地跟徐天胤对视,声音还带些鼻音,嗯。
不准惹她生气。
嗯。
不准黏她太紧。
嗯。
众弟子:……不准黏太紧是什么意思?徐天胤盯着温烨的眼,半晌直起身来,拳往回一收,一翻,摊开掌心,给。
弟子们愣住,谁也没想到,徐天胤掌心里竟然握着东西!人人仰着脖子往他掌心里望,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只看见三枚铜钱。
夏芍的脸色,却变了。
不仅夏芍的脸色变了,连唐宗伯的目光都是一变!徐天胤掌心里的三枚铜钱,夏芍见过,正是那三枚唐代的开元通宝!其中有一枚是市面上都见不到的金开元!弟子们离得远,看不出那是开元通宝,但却还是一阵惊呼,金的!金币?好厉害的元气!夏芍却蹙着眉,对她来说,不管这三枚是不是开元通宝,也不管上面元气如何,她只是震惊,师兄竟然要把这给温烨?这是他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陪着他不知躲过了多少凶劫,当初在青市,他曾把这三枚开元通宝给自己,最终她用过之后便有还给了他。
今天他竟拿这送人?今天温烨拜师,师父和师兄按理是要送见面礼,但也没必要太贵重。
徐天胤以前送的那套十二生肖的玉件,夏芍记得听他说过,玉料还剩一点,他以为他会雕件什么给温烨,但没想到,他会送这三枚卜算吉凶的铜钱。
温烨盯着徐天胤的掌心,似也看出这三枚铜钱贵重。
拿着。
徐天胤直接把手伸过去,将三枚开元通宝放在了温烨手里还拿着的六壬式盘上。
谢师伯。
温烨谢过,便站起身来,给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敬了茶,拜师的仪式这便算结束了。
弟子们纷纷围过来改口,周齐领着一帮子人打趣温烨,跟他要改口费,也要见面礼。
海若在后头看着,眼神欣慰。
夏芍趁着屋里乱时,把徐天胤叫了出去。
眼下已是十二月初,京城刚下过一场雪,外头天气冷。
出来时徐天胤手上拿着件大衣,往夏芍肩上一裹,夏芍抬头皱着眉,还没说话,徐天胤便开了口。
没事,在军区用不到。
夏芍眉头一点也没松,你如今还是时不时会去国外执行任务,要有能用到的地方呢?夏芍神情少见地有些不赞同,她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男人。
男人默默望她,眼眸漆黑,看起来又有些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把她拥住,拍拍,没事,现在去国外的时候少了,有你给的将军在。
而且修为也有提升,不必再特意用法器,普通的铜钱一眼能用。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解释,夏芍听了却叹了口气。
话虽这么说,徐天胤现在跟她修为一样,都是炼神还虚的境界,虽还不能路边随便投颗石子儿或者拔根草杆儿都能问吉凶,但也确实不必再拘泥于上好的法器。
但随身带了这么多年的物件,用起来总是要得心应手些。
而且,许也是夏芍担心,她总希望师兄身边多些法器,再多一些。
多了总比少了好,以备危险时所需。
当然,夏芍最希望的就是他不要再被派去国外执行任务。
以他如今的军衔职务,换做别人早就安心呆在军区了,哪还有亲自赴险的?但怕就怕他在外这么多年,战功太出色,一些艰难的任务还是会找到他头上。
军人向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真到了那时候,他是不能拒绝的。
他是你第一个入室弟子,值得。
徐天胤拥着夏芍,声音落在她头顶。
夏芍的身子却颤了颤,虽然她之前任了阿覃为大弟子,但阿覃已然不在世。
温烨确实应该算是她第一个正式收入的弟子,就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惜把留在身边多年的法器送出去?以后尽量不去国外。
似是感受到夏芍的气息有些感动和伤楚,男人把她拥得更紧些,头枕去她肩膀,声音低沉,听着是呆萌的,但却似乎在想办法安慰补救,唔,要不,去逛逛古玩市场,再去挑三枚回来?夏芍听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拳捣在男人胸口,哪有那么多法器好找!法器是不好找,但是古钱币对夏芍来说却是不难寻。
这三枚铜钱,她必然是要找找的。
不用他提,她都会去找。
夏芍推开徐天胤,当即就给京城福瑞祥的经理祝雁兰打了个电话,让她凭人脉问问市面上有没有开元通宝或者大齐同宝。
这两类古钱币都是存世极少的,但是做古玩这一行,总有些门路,不像收藏者要找寻那么困难。
祝雁兰家里的人脉,要找这两样东西,应该不难。
祝雁兰接到夏芍的电话只是愣了愣,但果然没有为难的语气,很快便应下。
……这天是温烨拜师的日子,对玄门来说也是重要的日子,因此中午夏芍请众人去酒店用宴。
香港老风水堂那边不能离了人太久,因此第二天一早,众人便赶回香港。
走的人里,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带队,除了温烨、唐宗伯和张中先,其他人都一起回香港,带着那阿覃还有血婴的骨灰。
温烨既然拜了夏芍为师,以后就跟着夏芍留在京城。
会所这边正好需要个人帮忙。
虽然京城的会所刚开不久,但是夏芍在风水上的客户可不仅限于京城的圈子,青省以及国内听过她名气的人,常会因为她在京城而亲自飞过来请她卜算吉凶的。
夏芍如今上了大学,时间是多了些,但是她的心思还要放在公司上,会所这边大部分时候是晚上回来。
若温烨在会所里,确实能帮她不少忙。
而且对他来说,也是个历练的机会。
温烨自从拜了海若为师,也跟她一起生活几年了,如今要分开,自然是不舍。
机场外,玄门弟子站做一堆,海若眼圈微红,却笑着抱了抱温烨,摸摸他的头,以后要听你师父的话,跟着她多历练历练,收收你那臭脾气,别总使孩子性子,知道了么?昨晚又下了场雪,机场外头空气冷得人鼻尖儿都红。
海若拿出条新织的围巾来,蹲下身子给男孩围上,眼神慈爱地望着他,十三岁了,也不算小孩子了。
以后要知道照顾自己,冷了加衣,热了也别赤膊到处跑,免得着凉。
知道了?温烨平时爱装大人,最不喜别人摸他的头,但今天却乖乖的,点头,知道了。
见男孩表情闷闷的,海若倒是一笑,行了,又不是天各一方。
京城离香港又不远,想你了随时都能来,没事常打电话就好了。
夏芍在一旁笑着打趣,我要离家的时候,也是舍不得我妈的。
温烨的脸刷一下红了,霍地抬头看夏芍,看那样子想否认,但是又说不出口。
看得夏芍在一旁直笑,海若则欣慰感慨地笑了笑。
这孩子自打认识夏芍起,就跟她感情挺好,想来跟着他,他的日子也不会寂寞的。
那就好。
那就好……海若垂眸笑了笑,吴淑吴可两人却上前抱着温烨呜呜哭了好一阵儿,这才不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唐宗伯和张中先留下并不是为了再住几天,而是徐老爷子得知唐宗伯来京,想要见见他。
这天正是周末,见面也就定在这一天。
玄门弟子们坐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后,徐天胤便开着车,直接从机场带着唐宗伯、张中先和温烨一起去了他在京城的别墅。
……昨晚新下的雪,车子一路开进小区,路边是物业扫成堆堆好的雪人,穿衣戴帽,模样喜人。
夏芍瞧着那些雪人,眼神一亮。
徐天胤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车子开进别墅院子的时候,那里已经停了辆红旗车。
徐老爷子,竟然已经到了。
门口两名警卫员守着,见徐天胤从车里下来,行了军礼。
迎面走来的正是常开车来接夏芍和徐天胤去徐家的张叔。
张叔道:老爷子刚来不久,在里面等着了。
徐天胤点头,从车里拿出毛毯来,去后座给老人腿上盖上,这才将轮椅搬下车来,自己亲自去后头推了,由夏芍在后面引着张中先和温烨,一起进了屋子。
唐宗伯也是第一次来徐天胤在京城的住处,一进门,老人就愣了愣。
屋子里,墙上挂着不少两个年轻人的合照,桌上随处看见温馨又古怪的小玩件儿,一看就不是徐天胤的性子会摆的,必然是夏芍布置的。
客厅里没有人,徐天胤推着老人进来,最终在餐厅外头见到了徐老爷子。
老爷子背着手立着,面前正是餐桌前那面墙,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照片,有男人围着围裙的,有吃饭时的,有坐在沙里看报纸的。
其中有一张,男人围着围裙,正在炒菜,回头的瞬间目光柔和,唇角一抹浅浅笑意。
老人的目光望着这些照片,人都走到他身后了,他竟然都没现。
夏芍望着徐康国的背影,笑了笑。
来这里见面是老爷子提出的,想来他也是想看看孙子的住处,不然在徐家或者在酒店见面都是可以的。
爷爷。
徐天胤在老人身后出声,声音不太大,想来是怕惊着老人。
徐康国听见孙子的声音倒没被惊着,只是愣了愣,回过身来。
身后,徐天胤推着唐宗伯的轮椅,站在最前头,后头是夏芍、张中先和一名徐康国不认识的男孩子。
徐康国的目光最先落去唐宗伯盖着厚毛毯的双腿上,眼神震动。
唐宗伯反倒笑得自然,神情怀念,语气感慨,老友,二十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这一声二十多年让徐老爷子震动的目光里涌起沧桑,看向唐宗伯也花白的,叹道:是啊,二十多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咱们都是老头子了。
唐宗伯的腿,徐天胤已跟徐康国提过了。
他被同门暗害迫走内地那十余年,徐天胤一直在找寻师父的下落,徐老爷子也是知道的。
原以为,这曾给自己儿子批命、比他更像祖父照顾了天胤十年的老友就这么没了,不曾想吉人自有天相,他竟能重回香港,他收的徒弟竟然能成为自己的孙媳。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自有注定之数。
您二老既然这么久没见,想必有不少话说。
那就去客厅谈吧,我和师兄就不打扰你们了。
眼看就中午了,我们出去买些菜回来,负责下厨。
夏芍见两名老人都面色感慨,似乎二十多年不见,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此刻却不知从哪句说起,于是干脆出声把两人请去客厅,奉了热茶来。
屋里有警卫员在,夏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老人们需要什么,警卫员自然会张罗。
张中先也留在客厅里陪着,夏芍便和徐天胤带着温烨一起出了门。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六十章 徐天胤的八字夏芍和徐天胤带着温烨出了门去,屋里只剩下三位老人。
<-》徐康国和张中先对面而坐,唐宗伯坐着轮椅里,坐在沙旁。
气氛,一时沉默。
警卫员在外面守着,张叔在门口回过头来,看了客厅里一眼。
先说话的,竟然是张中先。
张中先不管面前坐着的是国家领导人还是普通人,他喝他的茶,喝完还取笑人,二十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尝尝芍丫头泡的茶,手艺不错。
这话听着,就好像此处主人招呼客人一般。
这反客为主的德行,让徐康国抬头看向对面,那个身量矮小精瘦、略微有些谢顶的老头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招人待见。
徐康国和唐宗伯年轻时就相识了,只不过那时,对唐宗伯的学识,徐康国是欣赏的。
只是他对命理风水一类的事,并不信服。
后来唐宗伯为他的儿子批命,说他有一劫,他却不信,最终抱憾终生。
当初批命的时候,这张老头儿也在。
他当时是唐宗伯的师弟,就因为他不信唐宗伯批的命理,这老头儿没少哼哼唧唧酸他,当时两个人就一言不和,互看不顺眼。
如今时间匆逝,二十余载,怎么这老头儿还这么讨人厌?唐宗伯眼看着徐康国皱眉头,便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呵呵,喝茶喝茶。
小芍子自小就悟性高,教她什么,一学就会。
泡茶的手艺还是很值得称道的,有些日子没喝了,怪想的。
若是夏芍听见师父这句话,定要翻白眼——咦?难道在会所这近两个月,我给您老泡的不是茶?徐康国给唐宗伯面子,也拿起茶来喝了口,微微点头,嗯,丫头手艺是不错,当徐家的孙媳妇,茶艺一道上是过了关的。
如果夏芍听见这话,一定是要惊奇的——咦?您老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张中先阴阳怪气地一笑,哼哼,徐家孙媳妇?有人叫得可真顺口。
外头都知道那是我们玄门掌门的嫡传弟子,宝贝得很,偏偏有人不信这些。
进了你们徐家的门,不会给她打成封建迷信吧?砰。
徐康国把茶放下,忍无可忍,所谓活到老,学到老。
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学会的事太多,到现在也每天三省。
只可惜,这种品德不是每个人都有,有的人二十多年前是这个德行,现在还是这个德行,一点都没变。
唐宗伯喝着茶,忍不住一笑。
见张中先也砰一声把茶杯放下,警卫员都警觉地转脸来盯着他,唐宗伯便笑着打圆场,二十多年了,咱们都老了,斗嘴是年轻人干的事,咱们就算了吧。
两人同时哼了哼,一个是觉得唐宗伯说得有道理,不屑争吵。
一个是给掌门师兄面子,不跟对面老头儿计较。
两人一沉默,气氛便又沉了下来。
但这回没有沉默太久,徐老爷子开了口。
老爷子跟张中先不对盘,自然不看他,而是看向唐宗伯,老唐,二十多年没见,要叙旧只怕几天都叙不完,索性就不多说了。
趁着这两个孩子不在,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徐康国的眼底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担忧,此刻的老人压根就看不出平时的威严,怎么看都只是位普通的老人。
唐宗伯看着他这神色,竟然猜出了他心中忧虑。
老人放下手中茶杯,眼一垂,眼底也有忧虑,徐老是想问……天胤的八字命格?徐康国的神色果然一黯,但马上又变得更为忧心,只是忧心里还有那么层希冀的目光,着实是复杂,这两个孩子的事,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早。
既然没反对,是不是说明小芍子的命格合适天胤?张中先一听这话,也没心思跟徐康国作对了,眉头皱起来,一脸严肃。
徐天胤的命格,在当初的玄门里,只有五个人知道——唐宗伯、余九志、王怀、冷老爷子和他。
因为这小子的命格在命理学里属于绝命格,命格之诡、之奇,玄门这么多年来仅见。
因此他的命格当时由身为长老的四人和唐宗伯一起推演过,确定无误。
只是如今余九志和王怀已死,知道的人越少了。
连徐天胤自己都不知道。
他父母出事的时候,他才三岁。
三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他知道出生年月日,却不知时辰。
他只知自己命格孤奇,曾跟唐宗伯问过生辰八字里的时柱,但唐宗伯告知他的时辰,并不是他真正的出生时辰——这事隐瞒了他,因为怕他得知后性情从此更孤。
在命理学里有两大绝命命格,一为天煞孤星,一为杀破狼。
煞孤星乃北斗七星中第四星,也叫天煞孤星。
犯此命格的人五行缺失极重,婚姻难就,刑亲克友,六亲无缘,兄弟少力,一生孤独。
杀破狼是易经紫薇斗数中所述的一种命格,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即成杀破狼格局,有此命格之人一生漂泊,无所定局,大起大落。
古时为大将军之人常有此命格,现代见到的极少了。
且三者占全的人几乎难见。
传闻,关羽命格中带七杀,周瑜则为贪狼,张飞是典型的破军命格。
三人各有各的命运,但也只是各占其一。
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各有所主,一主搅乱世界,二主纵横天下,三主阴险诡诈。
三星所主若在一人身上,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徐天胤的命格之奇,唐宗伯见识经历如此丰富的人都不曾见过——他的命格,聚合了杀破狼中的七杀、破军,却也带了天煞孤星命格中的孤煞。
因此,唐宗伯对他命格的推演结论是:天生将星,权柄滔天。
但,刑克极厉,一生孤独。
一生孤独,终生无妻。
无妻,也就等于无子。
非但如此,家人在其身边,往往也会受其影响。
只不过,家人有化解的办法,但命中无妻却是命格里带的,不可改逆。
若是出现命格里不该有的人,轻则遭遇不幸,重则有性命之忧。
徐康国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想向唐宗伯确认。
当初正因知道夏芍是徐天胤的师妹,他才没有反对。
唐宗伯的得意弟子,他必然也是喜爱和心疼的,如果天胤的命格能克得了小芍子,唐宗伯想必也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
他既然知道,却又不反对,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小芍子的命格不惧天胤?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老天开眼,给了天胤这孩子一条活路,也一了他多年的心愿。
徐康国目光灼灼盯着唐宗伯,年迈的老人,希冀的目光,叫人不忍心打破。
而唐宗伯也确实没有打破,点了点头道:没错。
不过,小芍子这丫头的命格我也看不透,她的命格说来比天胤还奇,关于她的命理轨迹和吉凶一切事情,这么多年来,天机从未显现过。
嘶!徐康国瞪了瞪眼,老人的目光是震惊的,但震惊里却爆出巨大的喜意!这么说,这孩子还真是命里最适合天胤的人?就命格来说,确实是这样。
要是连小芍子的命格都不合适,我还真想不出世间还有哪种命格能不惧绝命格。
我当年没反对这两个孩子走到一起,除了这点,也是看小芍子是我玄门中人,与普通人不同。
有修为之人对天胤的命格倒不如普通人那么有所畏惧,我跟天胤生活了十余年,不也活得好好的?好!好、好!徐康国不住说好,却已显得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
头花白的老人,这一刻眼底竟有些雾光。
对他来说,这天大的好消息,却让老人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多少年了?从被儿子儿媳的死打击到不得不信命理之说,到得知孙子的绝命格。
这二十多年来,他每晚想起这孩子命苦,许要一生孤独,便时常夜不能寐。
总想着,或许天底下也有适合自己孙子的女孩子呢?这种想法不得证实,对他来说便只是奢望。
奢望得久了,他便安慰自己,哪怕孙子真要一生孤独,好歹他是天生将星,一生衣食无忧,有这点,他也该知足了。
毕竟逆天改命,人力不可违。
但如此人力不可违的事,竟然出现了奇迹。
他怎能不欣喜?二十多年了!今天总算一偿夙愿!老天,还是待天胤不薄的!好!好、好!老人除了一个劲儿地说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唐宗伯见徐康国激动如此,便垂下眼去,眼里掠过忧色。
命格的事徐康国知道,但徐天胤三十一岁有大劫的事,他却是不知道。
当年,他白人送黑人,又得知孙子命格孤奇,已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如果知道得再详细些,难免不会出事。
而如今看来,就更不适合提了。
毕竟二十多年了,大家都老了……唉!张中先在对面听着,神色也很惊异。
他是头一次知道夏芍命格奇特,天底下竟有掌门师兄也推演不出的命格?他本想细问,但刚开口,门口便传来笑声,夏芍和徐天胤回来了。
两人带着温烨大包小包的瓜果蔬菜进门,进来的时候,三位老人早就停止了这个话题,都端起茶来喝,一副其乐融融叙旧聊家常的模样。
夏芍过来瞧了瞧,瞧着杯中茶已经冷了,三位老人竟还端着茶杯,一边吹气一边笑呵呵地喝茶,便不由狐疑地望了三人一眼,笑问唐宗伯,师父,跟老爷子聊什么呢?聊这么起劲,茶冷了还喝。
聊女大不中留,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省得整天唠叨师父。
唐宗伯呵呵笑道。
夏芍一愣,随即脸颊竟有些微红。
转头间又见徐老爷子笑呵呵看她,夏芍转身便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把冷了的茶收走,走时看了唐宗伯一眼,碎碎念,嫌我唠叨,以后没人跟您沏茶!身后传来唐宗伯的笑声,夏芍转身去换了热水来,然后便去厨房帮忙了。
这天中午,夏芍亲自下厨,徐天胤只在一旁打下手,两人齐心配合,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
午饭的时候,一桌子人吃得都不少,吃饭的时候,徐康国和张中先又小孩子心性犯了,斗起了嘴。
徐康国道:菜做得不错,就是做得太多了点。
吃不完还要浪费,浪费粮食这在战争年代比犯罪还严重。
张中先哼哼道:怎么太多了?谁说吃不完?小芍子这么好的手艺,在香港的时候,我们每周末吃她做的饭菜,哪次不比这桌子大?哪次我们不吃个底儿朝天?有些人我看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来这家常小炒了。
夏芍本以为,徐康国的性子,不会跟张中先斗气。
但没想到,老人端着碗,也哼哼一笑,等丫头嫁进我们徐家,天天我都能吃到她做的菜。
一周吃一次vs天天都能吃,高下立现!张中先黑了脸,唐宗伯呵呵笑着打圆场,夏芍却现这一顿饭吃下来,徐老爷子常看她,眼光不知道怎么,比以前还要欢喜。
她几番莫名其妙,最后想想,大抵是老爷子许久没吃家常炒菜的缘故,又或者今天与师父久别重逢,心情特别好。
午饭过后,三位老人继续去客厅里聊天、喝茶,甚至把棋盘抱出来,下棋。
夏芍、徐天胤和温烨三人则来到了别墅外头的院子——堆雪人。
夏芍和温烨手上都戴着新买的手套,这是上午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徐天胤特意把车开去了商业街上买的。
当时夏芍还很意外,心想这男人买手套做什么?你不是想堆雪人?男人头也不抬,继续为她挑选手套。
夏芍这才了悟,兴许是她进小区的时候,瞧着外头堆的雪人喜人,被这男人看了去,这才以为她想堆雪人。
夏芍也确实想堆。
对她来说,堆雪人都已是上一世的记忆,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在山上下雪的时候在师父宅院里堆过,后来就再没时间。
于是,院子里三人的身影顿时忙碌起来。
虽然是买了手套,但徐天胤并不让她长时间碰雪,怕她着凉。
于是夏芍便在别墅里进进出出,从厨房里拿胡萝卜、红豆、绿豆,又去院子里的树上掰了枯枝。
每回从别墅里出来,三位老人总要对她投注目礼,而每回来到门口,看见徐天胤和温烨蹲在地上通力合作,她便唇边绽起微笑,有些恍惚。
若温烨小个十岁,这画面定像极了父子。
两人合作堆雪人,动作是麻利的,气氛是冷窒的。
一个孤冷,一个臭屁,谁也不理谁。
但有夏芍在,气氛总能欢乐起来。
她负责妆点雪人,妆点到最后,觉得少些什么,一眼看见温烨脖子上的围巾,便摘了征用。
温烨顿时大怒,那是他海若师父给的,才戴了半天,就被这女人给拿去围雪人那又粗又短的脖子,无良师父!温烨蹲下身,二话不说,搓雪球!雪球搓得又大又圆,寒光照得人眼疼,男孩牙齿森森,挥手便砸!徐天胤在这时转过身来,漆黑的眸盯准那雪球和男孩举着的手,她是你师父,你答应过态度好一点。
温烨一愣,这才想起答应过徐天胤的三不准。
但男孩吊着眼角,却听都不听,手一甩,啪!不是向着夏芍,而是向着徐天胤——不准欺负师父,可以欺负师伯!夏芍噗嗤一声笑起来,温烨这一下,自然是砸不到徐天胤,但是后果很严重。
院子里,顷刻化作战场。
笑闹声不间断地传进屋里,屋里三位老人,喝茶的,下棋的,斗嘴的,不知何时都停下,转头望向窗外。
冬日里午后窗外的笑闹,成了老人们眼里最欣慰的风景。
……这天,一直在徐天胤别墅里吃过晚饭,徐康国才坐着车子回了那红墙大院儿里。
当晚,唐宗伯、张中先、温烨和夏芍也就干脆宿在了别墅里。
第二天是周一,夏芍去上课,徐天胤回军区。
唐宗伯在京城的事都已经办完,他还挂念了香港那边给血婴度的事,再留下来,夏芍和徐天胤也没时间陪他,于是老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去往机场。
夏芍和徐天胤自然是到了机场,把两位老人送上了飞机。
唐宗伯和张中先走后,一切的日子就都回复正常。
只除了,会所里住进了温烨。
华苑私人会所重新开业,夏芍不再的时候,便由温烨代她处理预约的事。
当然,他这么小的年纪,大部分人是不信服的。
起初只是听他是夏芍的弟子,于是给几分面子,但是当问过吉凶之后,不少人也就心服了。
温烨虽然在捉鬼方面有长才,但对风水局、面相和占卜都有涉猎。
夏芍晚上回来会听他这一天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客户,然后听听他解卦或者风水问卜之事,然后给些指点。
温烨年前都不能动用元气,身体还是要养着,因此交他术法和指点他修为的事,都暂且放到年后。
年前,对夏芍来说往往是最忙的时候。
公司的政府的各类会议,还有学校的诸多事情。
学校方面,华夏集团已和学生会约定,圣诞节那晚开办场舞会,主题就是就业合同的事。
因为时间定在圣诞节,今年圣诞夏芍便不能与徐天胤一起过了。
事实上,基本是两人想一起过也不成。
圣诞节前夕,徐天胤接到军事演习的命令,领命开始到地方上的演习地点布置。
京城大学的舞会,由夏芍一人出席。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六十一章 大学圣诞舞会京城大学举办舞会是常事,学生会经常举办校内校外的联谊会,花样繁多。
<-》诸如化装舞会、圣诞舞会,还有些和其他大学联合举办的交流舞会或者是商业性舞会。
京城大学各界学者或者名流企业家演讲不少,学生会有时会请这些人与学生们多交流,借机举办些表面交流实则商业性质的舞会。
这样的舞会,出席的学生可以和企业家面对面交流、自荐,比听演讲要近得多,机会自然也多得多。
因此这样的舞会,并不是全校学生想出席就能出席的。
通常此类舞会,对出席学生的成就和能力有很高的要求,再不济的,对成绩也有要求。
但也有些全校同乐性质的舞会,比如说圣诞舞会。
只是今年的圣诞舞会与往年很是不同。
往年的圣诞夜这天,是京城大学全校学子们的狂欢夜,这晚舞会有在校内五星级酒店的,有在礼堂的,有露天狂欢的,学生会会准备很多场子,每处都有新鲜玩性,至于学生们去哪处场子玩并不做规定,来去自如。
但今年的圣诞舞会,酒店里却不是人人能进的——华夏集团与学生会正式签订实习定向协议,酒店里的舞会,已经有些商业性质。
但是若以商业性质来看待这场舞会,它对出席学生的要求却并不像以往的商业舞会那么高——学生会在宣传的时候,这场舞会签订的是实习定向协议,惠及京城大学全体学子,因此凡是毕业生,有意者都可以出席。
且,竟然连专业都没有限定!没有限定专业,这晚往酒店里挤的学子当真不少!且不提那些专业适合进入华夏集团实习的,即便是不合适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以专业就业,一些有雄心壮志的学子总是想跨专业一展身手,哪怕不进入华夏集团,舞会时露个脸,跟夏芍打打招呼,若能留下深刻印象,日后展也是个人脉。
于是,圣诞夜这晚,夜幕初降,大学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大厅里,便热闹非凡。
京城大学的这家五星级酒店大抵是常用来办舞会,在设计方面很独到,客房很少,大空间都用在了宴会大厅上。
尤其是顶层,开阔的设计,一进来恍惚看见了露天的天台。
顶层的天花板是半月形设计,半边透明,仰头可见夜空星辰和落下的雪花,景致美极。
舞会大厅四周以绿叶植物妆点,落地大窗,视野阔大。
窗边站着,可见京城大学半个校区的风光,尤其今晚是圣诞节,雪花纷飞,底下都有露天狂欢的学子,高大缤纷的圣诞树,欢闹的笑脸,青春洋溢。
只不过今晚狂欢的学生不少都转身,仰头,望向酒店的顶层。
那里有一场盛会,虽是商业舞会,但到场的企业家却与以往的那些企业家不同。
那是他们的校友,大一新生。
年纪轻轻就身居知名商业集团董事长之位,明明是大一新生,即将毕业的前辈们却挤破了头想要结交她。
这在京城大学的历史上极为少见,但确实这个人就在京城大学读书。
不少学子转头望去钟楼,见时间指向晚上八点。
一辆白色的奔驰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服务生恭敬地前来打开车门,车上下来的少女裙摆落在地上,银亮如洒出一地月色。
那月色从车里缓缓下来,恍惚于金碧辉煌的灯光里添一抹雍容雅致的风景。
夏芍一身银色晚礼长裙,鱼尾修身的剪裁,款式简洁,无多点缀,裙摆处却现双层剪裁,银色裙尾深处可见绽开的浅粉,踏上台阶,走入酒店,让望见的人禁不住失神。
好似你乍一看,以为望见夜色里最纤柔曼妙的那一弯月色,细一看,才惊觉月里生花,好似镜花水月里不经意那一瞥,便惊艳,惊绝。
今晚的雪十分应景儿,给这圣诞夜填了不少气氛,也添了寒冷。
夏芍一身晚礼长裙,肩上却披着雪白的披肩,低调的高雅里带些雍容庄重。
这样高雅庄重的打扮即便是开学典礼上的演讲也不曾有,服务生引着夏芍一出现在酒店顶层的舞会大厅,喧闹的人声便霎时静了。
那些惊艳,惊绝,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上演。
夏芍颔微笑,坦然面对。
直到她点头,舞会大厅里的学子们才反应了过来,目光惊艳,纷纷抽气。
学生会的高层早就到了,张瑞身为学生会主席,正被围在中间,此刻见夏芍到来,便笑着上前与她握手,夏董,来得可真准时。
张主席不介意我准时到吧?夏芍笑道,她是踩着时间到的,不早不晚。
主要是合同签署和演讲之后,接下来都是寒暄交谈。
既然如此,按时到的好处就是可以省去开场前的那些寒暄。
张瑞当即便笑了起来,准时又不是迟到,我也想练出夏董这样准时的功力,可惜每次都不成功。
有空夏董多指点指点?张瑞这话是开玩笑的,夏芍也听出来了,轻笑一声后,目光扫一眼张瑞身旁,见王梓菡也在其中。
夏芍跟王家关系微妙,两人握手寒暄,皆面带笑容,神情自然。
刚寒暄过,夏芍面前便又伸出一只手来,姜正文难掩目中惊艳,笑道:夏董今晚光彩照人啊,呵呵。
夏芍淡淡一笑,颔。
她本不打算与这等人握手寒暄,奈何姜正文先伸出手来,他背后是姜家,无论夏芍喜不喜,表面文章都是要做的。
因此,她还是伸出手去跟姜正文握了握手。
但姜正文在握手时,手劲儿明显有异,像是轻轻用力,捏了捏夏芍手。
夏芍垂眸,手上一道暗劲不着痕迹地震开!她力道把握得很好,不至于让姜正文当面仰倒,但却让他感觉手心一麻!这种空穴来风般的气劲好没道理,姜正文脸色一变,赶紧撒手。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夏芍已笑着和学生会的其他人点头打过招呼。
这时,听见一道笑声传来,就你忙,圣诞夜了还忙。
晚上有舞会,他们还想着跟你一起吃顿饭,结果你在公司里闷头不出来。
害得我们今晚玩得可不尽兴。
夏芍抬眸,果见一身白色西装的元泽笑着走了过来。
十九岁的少年,已有绅士温雅和煦的风度,迎面走来,不少女学生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元泽虽然只是大一新生,但他是学生会的干部,因此今晚的舞会,柳仙仙、苗妍、周铭旭和衣妮都无法出席,他却可以来。
正因今晚的舞会,公司才有些事忙。
冷落了你们,我赔罪。
今晚我就给元少当舞伴得了。
夏芍一笑。
荣幸之至。
元泽答得绅士,眼底的笑却早就快笑出花来了。
夏芍和元泽是初中、高中的同学,两人又是老乡,一起以高考状元的成绩考入京城大学,两人感情好,这是谁都知道的。
如果不是夏芍和徐天胤的关系全校皆知,仅这么看着,这两人也是郎才女貌的。
元泽过来,将胳膊借给夏芍,夏芍笑着挽了,两人走进舞会大厅。
夏芍微笑,轻提裙摆,那画面又惹了一地的惊艳。
但任谁也不知道,夏芍提着裙摆的时候,裙下一把匕微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阴煞引入姜正文身上。
据说,姜正文自这晚之后,连做了一个月的恶梦……由于夏芍踩着时间来的,因此她来到之后,只是稍稍跟学生会的高层打过招呼,合约仪式便开始了。
整个酒店顶层的舞会大厅里,站满了盛装出席的毕业生。
一层酒店大厅,自然容不下京城大学所有的大四学子,但大厅里确实人满为患。
学生会主席张瑞上台致辞,一上台,底下便静了下来,各位京城大学的莘莘学子,感谢参加今晚的舞会。
自建校以来,我们京城大学的学生便身系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走在时代的前列。
所谓时代的前列,不是空口白话的口号,我们向来勇于喊口号,却更勇于去实践,去开拓。
自学生会成立以来,我们被誉为历史最悠久、最具影响力的学生组织。
前辈们留下过太多辉煌,留下过太多赞誉,而我们却不是为了辉煌和赞誉留在这里。
我们留在这里,时刻不忘学生会的初衷,我们以实事为先,以为同窗校友服务为先。
至今为止,我们做过的事,也受到过赞誉,甚至被引以为辉煌。
但今晚我要说的是,辉煌还不够,我们可以更上一层!张瑞也是个即兴演讲的高手,一番话说下来,底下掌声雷动。
张瑞笑了笑,等掌声停下,才接着道:大家都知道,这几年毕业就业的形势。
我们为了给各位学子提供就业指引,这几年与许多国内知名企业签订了实习优先的合同。
指引各位进入最想进入的大集团,为成功就业铺就一条道路。
而今晚,我们即将添上更为辉煌的一笔——我们邀请到了我们的学妹,也是华夏集团的董事长,国内最年轻的企业家。
夏董将代表华夏集团与京城大学学生会签订实习合同,从今年开始,华夏集团将优先接收京城大学的学子进入公司岗位实习,择优录用。
这些事,宣传部早就宣传过了,在场的学生们都知道,但有些场面上的话还是得说,有些场子还是得捧。
因此,张瑞说完这话,底下又是一阵掌声雷动。
下面,就让我们有请夏董上台说几句话。
张瑞抬手压了压下面,等掌声落下,才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夏芍请上了台。
夏芍一上台,便又是一阵掌声。
与张瑞的演讲比起来,下面的学子们其实跟期待夏芍的。
毕竟她才是华夏集团的董事长,也或许是他们一些人未来的老板。
但夏芍这回的演讲并不长,甚至称得上精短。
她上台来便笑了笑,先开起了玩笑,张主席的演讲这么出色,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张瑞一咳,底下学子们笑了笑。
简单的说几句吧。
大家要感激,可以感激学生会的努力。
如果不是他们的努力,也促不成这次合约。
但是大家真的不必太感谢华夏集团,因为对华夏集团来说,同样需要你们。
华夏集团年轻,需要展,就更需要像你们这样的高素质人才。
华夏集团求才,大家也求一个展示能力的平台,这是一拍即合。
我只想说,华夏集团求才若渴。
才子们,欢迎你们将来到华夏集团,我们绝不埋没人才,有真材实料的人,尽管来!这话说得可谓姿态很平等,夏芍表明了,大家各取所需。
但她这话里若是细一品,也能品出门道来。
跟企业签订了实习合同的毕业生,许多人因为没有就业压力而得过且过。
名校出身,一毕业就进入大企业实习,之后留下工作。
这样一条由名校和名企的合约而铺就好的路,虽然在毕业前夕会缓解很多压力,但惰性也随之而来。
夏芍明显是话里有话——实习,京城大学的学子可以优先。
但想留下来,请靠真才实学!人才,华夏集团欢迎并保证不会埋没。
但若想混日子,抱歉,华夏集团不是慈善组织,不养闲人。
酒店大厅里的气氛显然静了静。
有的人果真感觉到了压力,但有的人则目光亮,明显被激起了斗志。
一个没有竞争机制的企业是留不住人才的,即便有人才,也会慢慢消磨了斗志。
夏芍这番话对于有一番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激励作用的。
而自然也有一部分开始心里打鼓,原想着混进去混日子的,这回也要心里掂量掂量。
夏芍的这番演讲,话不长,态度是平等的,但话里的深意却是要告诉在场的人,华夏集团的门槛,也还是有的。
当她演讲完毕,底下的学子们各自深思,竟一时忘了鼓掌。
而夏芍也不在意这些虚的,她目光扫过一样舞会大厅里的学生们,垂眸,眸中笑意颇深。
当初,夏芍跟学生会说起实习优先这番话来,可不是单单为了顾及学生会的面子。
对她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华夏集团确实需要人才,这不过是个两方都受益的决定。
在夏芍的理念里,趋利是从商的目的和本分,但趋利,也要把算盘打得精一些,这才是合格的商人。
华夏集团需要人才不假,但也要把这些学生分一分,吸纳那些有斗志的,让那些有混日子念头的望而止步。
这才是她今晚的目的。
见学生们还在沉思,夏芍便笑了笑,当先开口,张主席,学生会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下面可以进行签署合约的部分了。
张瑞这才反应过来,他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上台来。
一式两份的合约,夏芍当场签署。
在她拿起笔来,在合约上行云流水般署上自己姓名的一刻,酒店大厅里气氛又是一静。
学子们抬眼,看着演讲台上那名低头含笑的少女,好像直到这一刻,她的名字签署进合约生效的这一刻,才让人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的成就和分量。
直到合约签署完毕,大厅里才响起雷动的掌声。
此刻不少学子望向夏芍的目光已经抛开她今晚给人的惊艳,渐渐变为敬仰。
夏芍巴不得这些学子来跟她寒暄是带着讨论企业展的自荐性质的,而不是一味说些赞美气质容貌这类没用的话。
所以演讲和签署合约之后,由于气氛的转变,夏芍和一些学子相谈甚欢,比起一些商业舞会那些老总漫天吹嘘的话,她更享受这种气氛。
年轻人总是少一些诡诈,多一些奋斗之心和冲劲儿,这些人说来都是她的学长、学姐,但这些人在没有踏入社会的这一刻,他们的纯真与纯粹更能打动人。
夏芍整整跟这些络绎不绝来打招呼的前辈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她这才有机会歇一歇。
元泽端了香槟过来,笑道:知道你在这种场合很少喝红酒,香槟,我特地挑的味道淡的。
夏芍笑着接过来,浅浅品了一口润喉,笑道:酒量不好,怕喝醉。
元泽少年顿时给了她个和他的身份很不符的白眼。
恐怕不是酒量不好,是不想喝吧?这还真让元泽猜对了,夏芍确实不想也不太爱喝酒。
尤其在这种场合,她不仅酒喝的少,香槟、水饮一类沾得都少。
一来是怕喝醉,二来是商场诡诈,人心险恶,就如同在青市一中的时候,保不准这里面就有点什么东西。
当然,元泽端来的,夏芍自然放心。
只是,她今晚不能多喝还有别的——明天徐老爷子让她去趟徐家,师兄进来军演,去了地方上。
老爷子这时候叫她去徐家,也不知道什么事。
不过,夏芍猜测,大抵、可能、也许是想说过年师兄去夏家拜年,正式拜见家里人的事。
老爷子对这事上心热络得紧。
夏芍垂眸笑了笑,尽管她心里觉得现在见家长谈婚事有点早,但她的笑容仍有一抹暖柔。
这暖柔落在元泽眼里一愣,随即眼神一黯。
前头却又有几名学生结伴走了过来。
夏芍抬眼,冲几人笑了笑,那几名学生走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刚要自我介绍,后头一阵骚动!夏芍一愣,转过头去,见大厅入口处,几名学生面面相觑,望着走来的三个人。
这三人没人认识,但所有人都认识他们的制服——警察!三名警察脸色严肃,进入大厅之后,便高声问道:哪个是夏芍?大厅里瞬间静了,学生们齐刷刷转头,望向大厅中央。
那三名警察也顺着学生们的目光看见了夏芍。
稍有判断能力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三人上前,其中一人手里拿出张文件来,严肃道:夏芍是吧?关于华夏拍卖京城公司在慈善拍卖会上现金错刀赝品一案,有人指控是你的安排。
现在,请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六十二章 警方传唤!翻案?三名警察表情严肃,措辞严厉,音量更是在死静的大厅里,人人都听得清楚!学生们静悄悄的,用眼尾余光去瞥夏芍。
<-》什么赝品一案?什么有人指控?慈善拍卖会上的事,京城大学的学子们自是不知其中缘由。
但是人人都知道华夏集团是古董行业起家,这赝品倆字,没人听不明白。
又说是夏芍安排,难不成,华夏集团出了什么不法的事?从这三名警察短短的三两句话里,只能让人如此推断。
学生们不由纷纷侧目,看向夏芍。
刚刚她还以成功企业家的身份受他们敬仰,转眼间就成了不法分子?元泽眉头一蹙,他自然知道这三名警察说的这几句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对夏芍的名声影响很不好,于是他上前一步道:你们……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公务。
为的那名警察立刻打断元泽的话,看向夏芍,请配合我们调查,走吧!这些人语气不容拒绝,且手里拿着文件,不走都不行。
警方蛮横,人心生疑,夏芍在这样的气氛里悠闲一笑,涵养极好,好。
不过,我今晚参加舞会,这身装扮实在不适合去警局。
外边儿天寒地冻的,不知可不可以容我回住处换套衣服再去?夏芍悠然自得的神态反倒让很多人都愣了愣。
那名为的警察看了夏芍一眼,她这身衣服当然不适合去警局。
不过警方办案,拿人的时候谁管嫌疑人穿什么衣服?你就是光着,也要去!没听说过警方抓了犯罪嫌疑人,还给人时间穿衣服的——这么多时间留给嫌疑人,人跑了怎么办?为了稳妥起见,拿了人都是直接带回警局的。
衣服一般事后都是家里人送进去的。
夏芍的要求,三名警察听来着实可笑,也丝毫不给面子,执行公务,没那个闲工夫。
局子里不冷,等到了局里,叫人办手续给你送吧!带走!为的人一个命令,后头两人便上前,一个一旁架了夏芍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带。
外头下着雪,零下十几度!你们就这么把人带走?元泽脸色一沉,拿手一拦!为的那名警察皱眉回头,拿眼一扫元泽,怒斥:干什么?你想扰乱公务?这人显然不认识元泽,并不知面前少年是青省省委书记之子。
而元泽也并非那种拿父辈身份压人的二世祖,他不提自己的家世,此刻却沉着脸,平时温煦绅士的气度全然不见,目光沉若雷霆,看得那三名警察都愣了愣。
还没等说话,元泽便有了动作。
他不再阻拦,而是一把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白色的西装外套,盖去夏芍肩头,沉声道:衣服我一会儿去你会所拿,给你送过去。
要不要通知你的律师?当然。
你到了会所,找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他是我的弟子。
你问他律师的电话,他会告诉你的。
另外告诉他,我不会有事,让他别担心。
夏芍还是那一副令人看不透的微笑神情,但她看向元泽的目光却是微微颔,略带赞许。
这小子对形势的判断能力很敏锐!其实,她对警方提这要求,并不是真的为了回去换衣服。
以她现在的修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很多,出去便是坐警车到警局,又不用她一路走过去,哪那么容易冻着?再说了,其实她今晚开来的车里有棉外套,压根就不用回住所换衣服。
她这么说,是想看看警方的态度。
夏芍自然知道警察办案,是不可能让嫌疑人回去换衣服的。
这无异于增加拿人的变数。
但夏芍提出这要求来,就是想看看警方的反应。
她虽到京城不过一旬,但现在京城即便是没有见过她的人,也该知道她和徐天胤的事。
眼下派系争斗,官场上的人行事向来谨慎,即便徐家没有对外承认她,这些人也该有所顾忌。
如果她提出的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这些人应该会满足。
可是外头零下十几度,连她回去穿件厚衣这些人都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那就是说……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
有人连徐家的面子也不顾忌,带了拿人的文件来,走正常程序——这是有人要找她的麻烦。
而元泽应该也看出这一点来,所以他没有跟这些人理论。
今晚这场圣诞舞会,她的自己人也只有元泽,他留下,有些事才好看准了再动作。
我没事,你也别太担心。
夏芍笑着,却深看元泽一眼,话里有话。
她在提醒元泽,先不要有所动作,看看情况再说。
元泽毕竟现在还是学生,他虽有家世背景,但夏芍也不希望他急切之下动用元明廷的人脉,在京城这派系争斗得一潭浑水的时刻,没摸清楚什么事就动作,很有可能会给家里惹麻烦。
带走!那名警察不耐烦地看了夏芍和元泽一眼,自然没这闲工夫听两人嘱咐来嘱咐去,他一个命令,那两名警察便架着夏芍的胳膊往外走。
夏芍神色不动,暗劲一震!那两名警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架着夏芍胳膊的手一麻!这酒店大厅里明明不是露天,竟好似有道风劲往掌心里一震!震得掌心都是一麻,且两名身材壮实的大男人,竟然抵不住这道风劲,两人齐齐往两旁一歪!噗通两声,竟是一起趔趄着栽倒!大厅里寂静的气氛因这两名警察的突然摔倒而被打破,学生们根本就没心思考虑这两人怎么莫名其妙摔倒了,他们只是看向夏芍,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那为的警察怒目看向两人,显然是嫌丢人。
两人爬起来的时候,都红到脖子了,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夏芍笑着去看两人,闲闲道:二位还是顾好自己吧,我自己能走。
傻子也能听出夏芍在讽刺这两人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带人走?那俩警察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看夏芍的笑容,咬牙切齿,但有火也没处。
谁叫是他们自己摔倒的呢?两人都没有往夏芍身上想,毕竟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刚才明明没动,怎么能把两个大男人推倒?所以说,刚才那一摔,可真有点邪门啊……正当两人心里惊异的时候,夏芍回头看向学生会主席张瑞,歉意点头,张主席,实在抱歉,扰了大家舞会的兴致了。
请继续吧,今天的事不会影响合约。
说完,夏芍转身便步伐悠然地出了大厅。
三名警察赶紧跟上,直到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舞会里还是静悄悄的。
张瑞呐呐望着夏芍离开的背影,直到此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懂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还能这么悠闲?元泽唇一抿,会长,舞会我就先告辞了。
张瑞一愣,这才看向元泽。
他还以为元泽会就这么匆匆离去,没想到他还会跟他打招呼。
他的家世背景不低于他,家庭教养却显然是很好的。
张瑞点点头,道:快去吧。
有什么事,回来说一声。
如果需要帮忙,别客气。
元泽点头,转身离去。
他刚走,便有人嗤笑一声,华夏集团竟然古董造假?呵呵,还真是大集团,知名企业啊。
也不知道打的是谁的脸。
说话的是就业规划部长邓晨,他跟夏芍本就有仇怨,此时满脸快意。
张瑞皱着眉头回身,他是学生会主席,官门家庭,慈善拍卖会上的事学生们不知道,他却听说过一二。
不是说造假的是一位姓于的专家么?怎么又变成华夏集团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要轻易下结论。
张瑞斥责道。
邓晨心中一怒,总觉得张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觉得夏芍不错了?夏芍和他一样,都是经商的家庭,张瑞平时在学生会里正眼都懒得看他,倒看得上夏芍了?呸!当然,这怒气邓晨也只敢泄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
但这么多学生在,今晚的事想遮是遮不住的,邓晨便道:那万一证实华夏集团是造假,刚刚跟我们学生会签订的合同怎么办?张瑞听了眉头皱得更紧,看了看舞会大厅里的学生。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合约必然是要想办法终止的。
毕竟学生会不会背负着让学生们去不光彩的企业实习就业的名声。
尽管张瑞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身为学生会主席,他有他的职责,必须对这件事做出一个表态。
假如证实是真的,学生会会设法终止合约。
学生们低低窃窃地议论了起来,谁也没想到,本是全校瞩目的圣诞舞会,最终竟是这样收场。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属于这名少女的传奇,岂不是要终结了?低声的议论里,有人担忧,有人疑惑,有人不可置信,也有人暗地里一笑。
那暗地里一笑的人站在张瑞身后,微垂眼眸,金碧辉煌的灯光照着她朝霞般的面容,嘴角只是轻轻一扬。
没人看见王梓菡的笑容,却见邓晨毫不避讳地、快意地笑了。
这合约必然是会取消的,华夏集团在京城大学必然是要一落千丈的——为什么这么肯定?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夏芍和徐家嫡孙关系亲密,如果不是证据确凿,警方会不顾忌徐家来抓人?一旦证据确凿,华夏集团就是造假的名声,搞不好夏芍还得坐牢吃官司!这种身上有劣迹的女人,徐家还会要?夏芍死定了!……如果夏芍知道邓晨的想法,一定会点头称许。
这富二代,脑子里还有点东西,也不是那么二。
她此刻想的,也是这个问题。
当初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夏芍就看出此事还会出现变故。
但没想到,变故出在今晚——出在今晚,可真有点巧啊?怎不早一天,不晚一天。
或者哪怕就是要今天出事,为什么不是上午,也不是下午,偏偏是晚上她出席圣诞舞会的时候?时机这么巧,三名警察进来说了三两句话,还句句引人往不利于华夏集团的方向想。
呵呵,看来真是有人要黑她。
而且,夏芍早就现了,来传唤她的这三名警察她都没见过。
不是周队长和他手下的人,这三人也必然不是秦系。
秦系不会不顾念徐家。
姜系!夏芍目光微冷,在光线昏暗的警车里,眉眼间意味辨不明晰。
车还在往警局开,一路从京城大学里出来的时候,是开着警笛的,仿佛就怕学生们不知道她被警车带走了一般。
这更加坚定了夏芍的想法。
这事幕后有人操纵,她总觉得和王家脱不了干系。
这件赝品事件,只跟王家利益有牵连,不是王家,还能是谁?不过如果是王家,这倒有点奇怪了。
上回车行的事后,王家有意结交徐家,怎么会这么快就对她动手了?难道就因为她和徐天胤没有去王家吃那顿饭?可是,若真有意结交,一次不去,再请就是了。
上回车行里的事,王家又不是没见识过徐天胤待她如何。
为了生这一顿饭的气,再去得罪徐天胤?夏芍摇头,王家没这么傻。
这件事情,有蹊跷。
警车里,夏芍唇边勾起冷笑,有什么蹊跷,到了警局就知道了。
她理通了其中关联,便往座椅里一融,闭目,养神。
此举让坐在她一左一右看着的两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有惊异。
这少女自从他们出现在舞会上开始,她脸上就挂着笑,没变过。
此时此刻,她一身银白的长裙,肌肤在昏暗的车子里明月生辉般,淡淡珠光。
纵然身穿这一身警服,他们也觉得惊艳。
这柔美,淡雅的女孩子,性情不应该是柔弱的么?但她此时闭目养神,肩头披着件白色西装外套,罩在银白的礼服外头,这气场怎么看都是宠辱不惊。
这气场,竟压得整个警察里静悄悄的,耳旁警笛的声音越响亮,车里越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这少女,太淡定了。
淡定得他们这些押解惯了罪犯、心理素质强悍的警察都有点心静不下来了。
好在,这种煎熬总有熬到头儿的时候。
半小时之后,警车开进局里,下车的时候,那两名警察竟然没敢去架着夏芍,两人眼睁睁看着她从车里出来,银白的裙摆月色般洒在地上,天空还在下着雪,零下十几度,如此薄的衣裙,她竟不抖。
一下车来,她只把肩头西装外套轻轻一拢,步伐悠然自得得走进警局里。
那气场、那气度,看起来警车就是她的座驾,而那两名警察简直就是她的司机、或者专门给她开车门的侍者。
两名警察立在门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领头的那人怒道:还不赶紧跟进去!两人才赶紧进了局里。
圣诞夜晚上,警局里走进来一名穿着宴会礼服单薄裙装的女孩子,这让什么事儿都见过的大厅里的警员们都是一愣。
随即有三人奔进来,开了间最里面的审讯室,将夏芍带了进去。
夏芍一进去,便笑着在椅子里坐下,竟不等警方讯问,她先开了口,好了,现在让我听听吧。
谁指控赝品一案是我安排,你们警方有什么人证、物证。
三名警察进来,习惯性地倒水,然后捧着水杯去审讯。
然而水刚倒上,走了两步,听见夏芍的话一个踉跄,开水洒出来险些烫着自己!那为的警察将夏芍又打量了一眼,见她坐在嫌疑人坐着的椅子里,悠然自得。
连审讯室什么样子也不打量,倒是有种反客为主的味道!嫌疑人他审多了,尤其是有身份的。
通常那些有身份的人,一进来就会大呼小叫,最常说的就是: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信不信老子……之类的威胁。
眼前这女孩子,可比那些人有身份、有倚仗多了。
虽然她还没被徐家承认,但就凭徐家嫡孙已经跟她求婚,她完全可以搬出徐家来恐吓他们。
平时那些京城权贵子弟的女朋友飙个车被抓进来,都一副母老虎要吃人的样子。
而眼前这女孩子,她被从大学舞会上带来,在同学们面前名声扫地,她为什么不怒?为什么还这么淡定?连为的警察都被夏芍的不符合常理扰得心烦意乱,正因烦乱,他没有多想,便道:不用着急,你的案子是我们队长亲自审,他一会儿就来了。
哦。
夏芍挑眉,原来这还不是个管事的。
管事的果真一会儿就来了,刑警队的队长,姓冯,竟然长了一肚子肥肉,这身材真叫人怀疑他抓不抓地住犯人。
冯队长显然已经听过手下人对夏芍的事情的报告,因此他一来便坐去审讯桌后,阴沉笑了笑,夏小姐,不管你有什么倚仗,到了局子里都最好配合。
拍卖会上赝品案已经由我们接手,之前接手的周队长几人涉嫌刑讯逼供,已经停职接受调查。
现在案件涉及的被告人于德荣、谢长海、刘舟在庭审上翻供,称这件事是你自编自导。
我们受命调查这件案子,希望你配合。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六十三章 权势遮天周队长虽然称不上跟夏芍很熟,但毕竟经手这个案子,如今他被停职调查,三名案犯又翻供,那三名警员走进审讯室坐到冯队长身边,望向夏芍,等着看她或震惊或愤怒的反应。
然而,她却只是轻轻挑眉,问出了她最在意的一个词儿,庭审?冯队长愣了愣,阴沉的眼微张,灯光下似有深沉的光一闪。
夏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哦,原来那件案子庭审了啊。
案子庭审了,她居然不知道。
这算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赝品的案子,华夏集团是受害方,与这案子关联这么大,庭审居然没有接到法院的传票。
非但华夏集团没有接到,夏芍敢保证,祝雁兰的父亲祝青山老先生一定也 没有接到传票。
祝青山身为国内古玩鉴定方面的泰斗,且是拍卖会那天鉴定金错刀为赝品的关键人,在这件案子里应该属于很重要的证人。
他如果出庭,祝雁兰必然 知道,没可能不告诉夏芍。
夏芍断定,祝青山老先生并没有出庭作证。
与案子有直接关联的受害方没有接到庭审通知,最重要的证人没有出庭作证。
呵呵,真厉害,不愧是权贵。
夏芍一笑,微嘲。
冯队长脸色霎时很难看,一拍桌子,砰地一声,把你传唤来,不是为了让你耍花招浪费警方时间的!这件案子归我们重案二组,现在要重新审理,问你什么,老实回答!当然。
我一向很配合警方。
夏芍笑了笑,有什么话,冯队长就问吧。
夏芍的配合态度让冯队长一愣,谁都没想到,她竟这么好说话。
冯队长深深看向夏芍,原本,他准备了万全的对付夏芍不配合的办法,以为她总要闹腾一夜。
没想到,她还真如手底下的人所说,态度出奇的淡定,跟那些有身份背景的人到局里来时的表现,相差太远。
说实话,冯队长不怕夏芍闹,大闹警局,不配合警方办案,正好有理由多关她几天。
正因为她态度好,他才头疼。
虽然夏芍态度好,他们可以直接进入讯问阶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冯队长总觉得,眼前这名女孩子,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得这么好说话。
今年九月二十九号那天早晨,你在哪儿?不知道夏芍在打什么主意,冯队长只好直接讯问,边问边观察夏芍。
夏芍闻言挑眉,在京城大学对面的公园里。
冯队长目光顿亮,紧接着便问:时隔三个月,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那天是京城大学军训检阅的日子,第二天学校就放假,国庆假期。
冯队长也有过学生时期,应该知道对学生来说,这样的日子是不容易忘记的。
夏芍笑道。
冯队长脸一沉,拍桌,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扯有的没的!旁边的警员转头看冯队长,对他这态度暗暗心惊。
不是怕冯队长得罪夏芍,而是怕冯队长这态度把夏芍给惹毛了。
难得她配合,惹毛了可就不好审了。
但夏芍的涵养,显然超出这些人的预估,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点头,配合。
冯队长又深深看夏芍一眼,你几点钟去的公园?五点。
你去公园做什么?晨起,散步。
砰!冯队长一拍桌子,目光威严,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就是去散步?那冯队长倒是替我说说,我是去干嘛的?我跟你说过,别耍这些小心眼儿!你以为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会传你来问话吗?冯队长怒斥道。
夏芍微笑,这回只笑不语了。
冯队长看着她悠闲的模样,心底窜出一股火气,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梁,把证据拿来!小梁正是那带队去抓夏芍的警员,此刻听见冯队长的话,却是一愣——这不符合程序。
即便是重审的案子,案情的经过还是要详细地再问一遍的。
就算他知道这案子有内情,重新问不过是个形式,但是笔录还是要做,这都是要给上头看的东西。
现在没问几句,就把证据拿出来,这真的不符合程序。
冯队长却很烦躁,他从警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眼皮子直跳,就是静不下心来,心里一股邪火就是压不住!他一个极厉 的眼刀瞪向梁警员——让你去拿你就去拿!笔录那些东西都是可以自己写的!到时候让人按个手印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都转不过弯来?梁警员无奈,官高一级压死,他只得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手上所谓的证据,是几张碟片。
第一张碟片放出来,背景是审讯室,坐着名老人,容颜憔悴,正是于老,我儿子因为赌债欠了不少钱,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夏董知道了。
拍卖会三天前,她找到我,称想跟我合作,事后给我笔钱。
她以我的名义给金错刀鉴定,再把这枚金错刀放到华夏集团的慈善拍卖会上,当众揭穿。
其实就是想以此打击竞争对手。
她让我当众说赝品是西品斋的谢总给我 的,还让我说听见谢总和王少商量着打击华夏集团。
那天出席拍卖会的宾客都是有分量的人物,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打击西品斋的名誉,以此在这些宾客面前抬高华 夏集团的名气。
我为了给儿子还债,哪怕名声都可以不要。
所以……就同意了。
一张碟片放完拿出来,第二张放进去,里面的人是西品斋的总经理,谢长海。
谢长海眼神愤怒,语气激动,我根本就不知于德荣在说什么!我们西品斋送拍的古玩都是有记录在册的,里面压根就没有那枚金错刀!那枚金错刀什么时候放进 去的,我不知道,反正是华夏集团拍品征集结束之后。
那个时候所有拍品入柜封存,他们自己也有记录。
我们又进不去华夏拍卖公司的库房,怎么把东西放进去?简 直是血口喷人!我看,就是他们自己的人能把东西放进去的!为的就是打击我们西品斋的名声。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跟办案的警察说的,可是周队长他们,一口认定是我们干的。
不承认就拷我们,不给水喝,有的时候还拳打脚踢。
看!我现在身上还有伤!谢长海把袖子撸起来,胳膊上确实有没好全的伤,这是刑讯逼供!我要告他们!第二张碟片拿出来,第三张放进去,这回是华夏拍卖京城分公司的原总经理,刘舟。
金错刀的赝品是我们董事长找到我,让我放进去的。
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拍卖会那天早晨,我支开祝经理偷偷进了库房,把赝品放进西品斋的拍品里面。
事后,我们董事长还叫我把那段监控录像剪去。
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过河拆桥。
我很气愤,一开始就是说的实话。
但是周队长他们认定我是西品斋安排在华夏集团里的内鬼,他们刑讯逼供,我熬不住了,就给了假供词。
刘舟也把袖子挽起来,上面有淡淡伤痕。
三张碟片放完,还有。
第四张便是拍卖会那天,刘舟进入库房的视频,剪辑版。
第五张是经过技术人员恢复的完整版本。
这两张碟片是夏芍当初给周队长当做证据的,那种完整的版本是徐天胤恢复的,后来夏芍让人刻录出来,给了周队长。
但这两张碟片,现在却成了指控夏芍的证据。
一连串的指控放完,冯队长阴沉沉看夏芍,冷笑一声,夏董,这些事,给个解释吧?夏芍也看着冯队长,笑了。
她笑得很慢,很有深意,莫测的神情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一愣过后,冯队长一恼,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九月二十九号那天早晨,你去干什么了!公园,散步。
胡说八道!冯队长从椅子里站起来,怒目盯住夏芍,你们这些学生,太阳不晒着屁股不起床!你会起这么早?你也说那段时间你们在军训,军训那么累,哪 有学生起那么早?于德荣称,你是拍卖会三天前找到他的,二十九号那天刚好是拍卖会前三天!你分明就是找于德荣去了,跟他谈赝品的事,对不对?夏芍笑了,眼神嘲讽,原来早起也可以被人怀疑,真是长见识。
冯队长一怒,刚要说话,夏芍却又开了口,冯队长,你刚才也说了,学生军训累,不爱起早。
假如我真找于老谈事情,中午不行么?晚上不行么?为什么要早晨五点?冯队长嘲讽冷哼,你真当警方是吃干饭的?你军训完了就放假了,你的同学都称看见你军训完了就跟着徐将军的车走了。
你跟男人有约会,放假了就抽不开身了,当然要趁着军训之前!哦,原来这些人还是做过功课的。
夏芍点点头,看起来很赞同冯队长的话。
但她接着便目光更为嘲讽,既然冯队长调查得那么清楚,想必也知道我去了公园之后,遇到了什么事吧?那天有个摆摊 的小摊贩,跟于老做局骗财被我识破,当时很多散步的老人都在。
其中一位险些受害的老人姓马,跟于老认识,很可能是邻居。
不知道冯队长调查过这件事吗?没想到,冯队长一听这话,笑了。
像是巴不得夏芍提起这件事一般,摊贩?古董局?夏董,你可真会编故事,周队长不做调查就信你,你以为全世界的警察都这么傻,听你忽悠吗?!于德荣确实有个邻居姓马,你要见见吗?也不等夏芍答应,冯队长便道,把老人带进来认认人。
那名姓梁的警员又出去了,这回回来带了位老人来。
正是那天公园里,因夏芍识破骗局才没被骗财的马老。
认识这女孩子吗?冯队长一指夏芍。
马老被带着站在审讯室外头,隔着铁栏杆,看了夏芍一眼。
那一眼,老人的目光明显有些躲闪,不认识。
九月二十九号那天早晨,你做了什么,还能记得吗?我在家里看孙子。
为什么记这么清楚?以往我都是去公园散步的,但是那天早晨孙子拉肚子,我很早就起来照顾,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马老说这些话时低着头,声音不大,不敢看夏芍。
带老人家下去录份口供。
冯队长吩咐一声,马老就被带走了。
人一离开,冯队长就笑了,这回看向夏芍的目光有些看好戏,说说吧,为什么撒谎?夏芍却轻轻挑眉,不说话了。
她虽不说话,却依旧含着笑,尽管这笑意有些冷,但却颇为意味深长。
明明现在一切的不利都指向她,她却好像并无所觉,竟微微闭气眼来,看着不知在思量什么。
她身上还穿着出席舞会的单薄礼服,肩上披着件西装外套,外套袖口有些长,她的手在袖子里,起先像是握着拳,此刻却松了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
咚,咚。
原来是这样。
这幕后的人手段不错。
案子悄悄庭审,悄悄翻供。
翻供还不算,还要指控周队长等人刑讯逼供。
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周队长等人都要立刻被撤离这件案子。
秦系的人停职接受调查,接手案子的堂而皇之地就换成了姜系。
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让于德荣、谢长海和刘舟等人改口供,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她身上泼,那是很容易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马老都找到收买了,真可谓滴水不漏。
能做到这份儿上,那天广场上那名小摊贩,不用问,必然是查无此人了。
即便能找到这人,也定然是没发生过这件事。
也不必问,那天带走那名摊主的两名警察,想必也找不到了。
至于那天公园里和马老一样晨练的、目睹了古董局的老人们,夏芍更不会要求冯队长等人去查。
京城大学附近的小区特别多,住户多得找几名老人那等于是大海捞针。
且不说这些人爱不爱这么费时费力的查,即便他们去查了,查出来了,结果也会是和马老一样。
那样,只会多几份供词证明那天的事不存在,证明她在撒谎。
而她在撒谎,形势就对她很不利。
至少说明她心虚,想遮掩。
呵呵,能做到这份儿上,幕后那人可真是权柄遮天,下决心非要扳倒她了。
不过,有这么容易么?夏芍笑了。
她这一笑,原本胜券在握的冯队长,不知为何又是眼皮子一跳,莫名心里觉得烦躁。
在他眼里,夏芍这是在装淡定,在玩心理战术。
其实,说不定她心里早就慌了。
于是他一眯眼,大声怒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不用我跟你说。
京城大学的高材生,这些都是懂的吧?懂。
夏芍缓缓睁眼,微笑,我不但懂坦白从宽,我还懂国家的政策犯人也有人权。
更何况,我现在还只是嫌疑人,并没有定罪。
所以,我有权要求人道主义对待。
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而且我穿着单薄,身体有些不适。
我要求休息。
休息?你以为这是你家?你想休息就休息?我们都没休息!冯队长气得笑了。
哦?听冯队长的意思,也想给我来个刑讯逼供?夏芍说到刑讯二字时不是嘲讽的,而是别有深意的。
冯队长一愣,接着皱起眉头。
他听说过,青省变天时的那起案子。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公安系统里的人,又是姜系。
那时,姜系损失一名省部级大员,他们公 安系统的人也丢尽了脸面。
当时,青市公安在报纸上公开道歉,道歉的就是刑讯逼供的事。
这件事被公安部引以为耻,当时还特意下发过文件,严肃批评此事,并督 促他们自觉整改。
这件事虽然过了几年,但是正因为有当初的事,这次秦系的人被指控刑讯逼供,才停职调查得这么快。
冯队长,你要知道,我在法庭上也是可能会指控警方刑讯逼供的哦。
夏芍微笑。
冯队长霎时震了震!他相信,她绝不是在说谎。
其实这件事,上头既然要他负责,他就是知道内情的。
不然没法往上面的人想要的结果上审。
正是因为他知道内情,所以他知道这是冤案。
任何人无辜被冤都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认了,更何况这女孩子,性情、经历都不凡,她会受这冤枉?必然是不能的!虽然上头把证据做全了,她即便不认,也有办法入罪。
但保不准她有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心思,刑讯的事一旦她捅出去,上面的人不会有事,有事的不过都是他们这些小虾米、替罪羊罢了。
冯队长也觉得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件棘手的案子。
这徐王两家的争端,他这种小喽啰,一不小心就会被拍得渣都不剩!但上头说得很明白,夏芍如今还不是徐家的 孙媳妇,她如果有劣迹在身,徐家便不会要她。
没有了徐家,她不过就是名企业家。
有钱又怎样?当权的要整她,她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这件案子审好了,他的前 程将会有大光明。
既然是为了前程,冯队长自然也犯不着冒着在庭审上被指控刑讯的风险。
反正现在证据对夏芍不利,她想休息一晚,就叫她休息!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正权衡着利弊,夏芍往椅子里一融,微笑闭眼,慢悠悠道:明天早晨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冯队长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那就请夏董好好休息吧,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明早我们再见。
冯队长站起身来,两名警员上前,带着夏芍去拘留所的房间。
而就在夏芍走出审讯室,到了警局大厅的时候,一道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芍!夏芍转头,见元泽带着棉衣从门口奔了进来。
冯队长从后头出来,一眼看见元泽,怒道:谁叫他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