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澄就投入了紧锣密鼓的期末复习中,等考完这一场,她就正式踏入大四了。
俗话说得好,dota毁一生,网游穷三代。
这阵子谈叙也不让她碰游戏了,天天晚上开着视频,边打dota边监督她复习。
她那里的画面被压缩成一个小方块,放在dota界面的英雄头像那里。
他一边在地图上游走抓人,一边在视频里抓她偷懒,真真是日理万机。
考完试以后,她陪他去了一趟所谓的电竞俱乐部,其实就是高档社区里租的一套复式房,环境还挺幽静的。
我们rhy俱乐部是新组建的,目前还在招收第一批队员。
负责人小马是个长头发的瘦子,嘴里叼着根烟,走路腔调有点拽,像个颓废的艺术家。
其他人见了都叫他小马哥,整得跟黑社会似的,吓得甄澄赶紧在后面悄悄拉住谈叙的衣角:这儿真合法吧?他笑着瞥她一眼,凑过去给她附耳科普:小马哥的履历你可以上网查查,他和姚峰,曾经被称为fin的双子星。
噢……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姚峰是谁?……这家伙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什么都新奇。
对她而言,这种职业本就不寻常,就连小孩子初学英语时练对话都是r和acher,教师和医生总是中规中矩又受人欢迎的职业。
可是……职业电子竞技选手?那是什么东西?很多人大概都会这么问。
她敢保证她妈听说这事后一定气得跳脚,想到这,忍不住也问他家里人怎么想。
他们没什么想法,说是随便我。
谈叙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奶奶瞒着我爸妈偷偷拿我的生辰八字去算过命。
算命的说我一生顺遂安康,只是发展道路和一般人都不同,有自己独特的坚持。
那份坚持会在我26岁前遭遇重创,至于如何化解,靠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甄澄忍着笑,问他:26岁,也差不多了啊,你信么?他无奈地抿嘴笑了:我是不信的,不过家里人还是挺相信这个,所以他们也不苛求我照着他们安排好的路走。
真好啊……她羡慕地感慨,我爸妈要是也不管我就好了。
你爸妈不管,我管。
他的手掌温柔地落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terrorblade,这你女朋友啊?走廊里碰到个人,说是谈叙未来的队友,叫小朱,打辅助的。
小朱那玩味的目光打量了两人一番,接着又语重心长地对甄澄说:妹子,他打职业以后可就没时间谈恋爱了,你舍得放他过来啊?啊?甄澄懵了,下意识看向谈叙。
舍得吗?对方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现在后悔,还是来得及的。
她琢磨了一下,突然笑了:现在后悔,不让你打职业,那我不就成你26岁前的那道坎了?没那么严重,不打职业,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比方说?谈叙:比方说,每天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逃课之类的。
……您可真有追求。
俱乐部里目前人不多,但小马哥说过一阵子资金到位了就搬去别墅,地方已经看好了。
每个人说起未来都是满怀憧憬,他们聊着游戏版本的变更和新的战术打法,听得甄澄都激动了。
小马哥把曾经拿过的奖杯从纸板箱里拿出来给她看,并耐心解释道:电子竞技没外面人想的那么low,现在的正规电竞俱乐部大多都有稳定的保障,有成熟的赛事和奖金,其实和一般职业没多大区别。
妹子,terrorblade你就放心交给我,以他的天赋,我保证两年内带他走到最高领奖台。
她小心翼翼把奖杯还给对方:没事儿,他这人,你尽管拿去。
谈叙脸一黑,蹙眉道:你把我当什么东西?或者,她根本没把你当东西,哈哈……小朱在一旁大笑。
……会议桌不大,几个人挤在一堆起了个火锅吃。
小马哥说今天terrorblade带家属来,所以还特地买了小龙虾和啤酒。
甄澄对家属这个称呼颇有意见,坚持声称自己是家长吃他豆腐,被对方不服气地瞪了一眼。
诶,有没有觉得很像在大学宿舍?小朱夹了块滚烫的牛肉片到一次性塑胶碗里,我们宿舍冬天的时候偷偷吃火锅被宿管抓到,还被全校通报批评来着。
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队员说:我没上过大学,念完中专就出来干活了……另一个也说:我读的是大专,我们宿舍挺破的,哪有吃火锅的条件?甄澄看向谈叙,眼神充满期待。
我啊……谈叙放下碗,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寝室有两个人,有一次吃火锅的时候辅导员正好过来。
因为他俩一个是面对墙壁背对门口的,另一个是侧着坐的,余光看到辅导员的瞬间表现得异常淡定。
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义凛然地对那个毫不知情的同学说,吃什么吃,我早说了这是违章电器,学校不让用的!哈哈哈太坑了……甄澄大笑,追问他后来怎么了。
辅导员也不是傻的,把他俩一起骂了一通,没收了作案工具。
谈叙微微蹙眉,笑得无奈,这两人经常互坑,我们都习惯了。
还是上学的时候开心哦?小朱问。
小马哥赞同道:那当然了,我跟你们讲,无论毕业以后做什么工作,赚多少钱,永远都是上学的时候最开心。
众人围着火锅吃着聊着,气氛暖而融洽。
吃完饭,甄澄主动要帮忙收拾。
奈何他们坐的是高脚椅,打算下地时,一只脚往椅子下面蹬了好几下都踩在空气上。
低头一看,腿短,根本够不到地,只好无奈地用手撑着桌子才慢慢把腿往下挪。
谈叙托着腮,幸灾乐祸地围观全过程。
然后,长腿一伸就淡定地下来了。
顺便给了她一个类似得意的挑眉。
后来两人又去附近商场逛了会儿,回家路上甄澄认真回想了今天的事。
他以后要搬去俱乐部住,每天大量时间花在训练上,见面和聊天的时间自然会大大被缩减。
这段关系不过刚刚起了个头,似乎就要经历聚少离多了,想起来未免有些悲凉。
那时候是晚上八点多,黄金时段,商场门口扑面而来的闷热空气让人倏地胸闷起来。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番,还什么都没说,身边的谈叙就已经从短暂的沉默里嗅到了不寻常。
你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当然。
他无奈地指了指背后,刚才要不是我推开门,你已经一头撞在玻璃上了,那扇门并不是感应的。
……我是认真的,阿宝,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不去的。
你喜欢打职业吗?不好说,目前来说只是想试试。
至于喜不喜欢,要接触以后才知道,所有事都是这样。
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拉着他的手在大马路上甩啊甩,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大概也是种不错的活法。
**刚到家,甄妈妈又拉着她开始洗脑,说舅舅他们公司里缺个商务助理,让她过去面个试。
找工作的事情他们几乎从过年开始讨论到现在,找各种关系,通各种门路。
甄澄不喜欢被人做主,更不喜欢在熟人眼皮子底下工作。
如果她真去做那什么助理,估计这辈子就逃不开妈妈的掌控了。
可拒绝得次数多了,母亲大人也不高兴。
你看你这成绩,每门都是勉强及格,奖学金一次都没拿过,没参加过社团和学生会活动,以后毕业了怎么找工作?或许是上一代人的经历不同,他们对大学不包分配这件事总是心怀芥蒂。
母女两之间聊着聊着就火药味十足,最后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甄妈妈又像没事人一样过来跟她打听认不认识什么好的补习老师,说是小表弟余波这次期末考又栽在文科上了,老师说再这么下去中考会大有问题。
妈妈说起这事时那指点江山过来之人的模样让甄澄忍俊不禁,她发现人很神奇,正在为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旦看到别人家的苦恼,突然就变得没那么烦了。
她想起自己初中时的英语老师是全区有名的,但她招生也有要求,只收重点中学的学生。
据说是对自己的教学成果期望高,不想影响多年积累的口碑,所以从不收基础差的同学。
舅舅一家听到这消息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好啊好啊,要求高的老师好。
当下拍板说钱不是问题,让甄澄帮忙过去说说,请对方报个价。
钱不是问题,有钱人总喜欢这么说。
可对于甄澄而言,这事却比登天还难。
首先,她要以毕业六年多的学生身份去跟曾经的老师套近乎。
然后,她要用钱去动摇对方的原则。
这事听起来也太厚脸皮了,她才不肯干。
于是甄妈妈又不高兴了,她大概觉得自己常年受娘家人照拂,难得有个机会能帮帮对方,女儿还这么倔强不肯配合,自然是气得胸闷。
拉着她好说歹说一堆大道理,还盯着她在通讯簿上翻电话。
她觉得很烦,想着爸爸在家时总会帮着她。
可惜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家里还是妈妈说了算。
最后极不情愿地给老师打了通电话,当她说起自己叫甄澄时,老师居然还记得她。
有些纳闷,她不是那种成绩好到拔尖的人,也不是那种会和老师搞好关系并在毕业后多年都保持联系的学生。
我当然记得你,甄澄嘛,成绩虽然一般但很努力的一个孩子。
你后来考了a大,对吧?很不错啊。
老师的话稍许缓解了她的紧张。
很快,被问及打电话来的缘由,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道出了小表弟想要补习的事,还特地说明这孩子不是重点中学的。
不过他是个理科天才,动手能力也好,参加科创比赛得过很多奖……说到这,她话里的难为情已经很明显了,其实他要是文科成绩上来的话,一定能考上很不错的高中。
所以他父母的意思是,哪怕为此下重金也不惜,不知道老师……她握着电话纠结了半天,而那一头却爽快答应了:可以的,你哪天有空,带孩子来我这报导就行了。
具体的上课时间和收费呢,就和我这里其他的孩子一样,到时候我会和他父母保持联系的。
甄澄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挂了电话,她觉得无比轻松。
只是仍旧不想去面对成年人世界里的种种利益关系,跟妈妈说好了以后不再管这样的事。
甄妈妈终究还是高兴的,只是嘴里总念念有词:你这孩子真是没出息,这么小的事非要我逼你才敢做。
晚上睡前甄澄给谈叙打电话说了这事,他安静听着,间或回应她几声。
等她把苦水统统吐完了,才不紧不慢地总结:蠢到家了,换我也不干。
这是她坚持和恶势力作斗争一整天后,听到的第一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