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客房是新造的,结构简单色泽温暖的小木屋,带着点油漆味道。
大床房还是应有尽有,只是,洗澡洗到一半就断了热水。
甄澄也没喊谈叙,只用冷水把身上的泡沫都冲了,快速用浴帽包住还未来得及吹干的头发,光着两条雪白的腿,卷起一条浴巾就往被窝里钻。
他刚才已经洗过澡了,正靠坐在床头拿着平板电脑看游戏直播,头发湿漉漉的。
看到甄澄这副宛如刚从冰河里爬上来的模样,诧异地放下手里的平板,俯身靠过去看她的情况。
她身上只有一条什么都裹不住的浴巾,蜷缩在他身边瑟瑟发抖。
你这是……想色.诱我?他哭笑不得,拉开被子挪近了些,方便给她抱着取暖,顺便吐槽,不过这手段是拙劣了点,最起码,你别把脑袋包得跟个印度人似的,我特么总以为你下一秒就要扔飞饼了。
去你妹的。
她骂归骂,手脚却还是像藤蔓牢牢箍住他温暖的身躯,热水器坏了,这水时冷时热的,你难道没发现么?我洗澡可没你那么磨叽,五分钟的事而已。
谈叙把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下床去拿吹风机。
重新回来的时候,把那姑娘用被子打包裹成个寿司卷,乖乖趴在他腿上,然后慢慢地给她吹头发。
他从没给女孩子吹过头发,也不知道湿漉漉的长头发竟是这样奇怪的手感。
刚开始有些生疏,怕弄疼她,也不敢用力拿手去抓。
好不容易有手感的时候,头发也快干了。
你上辈子,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他低着眸,手上动作仍然小心翼翼,嘴里的话却毫不留情。
于是对方厚颜无耻地给他也安排了身份:那你上辈子就是一个因为觊觎大小姐的美色而被老爷吊起来打的家丁。
说完以后还挺得意的,吃吃笑起来。
是啊,反正我不管到了哪辈子,都是伺候你的命。
他佯装不服气地瞥她一眼,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这时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甄澄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手机。
结果却不是她的消息,而是谈叙的。
有人找你。
她还是慵懒地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直到他的手机被递到眼前,头顶传来谈叙平静的嗓音:你帮我看看好了。
她接过手机,只瞥了屏幕一眼就彻底精神了。
10086?谈叙问她。
甄澄故弄玄虚地慢慢摇头。
澳门赌场?她继续摇头。
我儿子嫖.娼被抓了?……都不是。
那是什么?他没了耐心,弯下腰要去拿手机看,被她一把握住了,翻了个身,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学长,有空一起吃个宵夜吗?我有几个关于论文的问题搞不懂,想请教你一下子。
她读得极浮夸,结束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谈叙白她一眼:有病。
哪个小学妹啊?她也不闹了,乖乖把手机还给他,开始八卦起来。
谈叙:不认识。
甄澄:可这语气,不像第一次找你啊。
他淡淡瞥了屏幕一眼:找我的人多了,我哪知道谁是谁。
……这答案,还真是标准的tb式回答。
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吃饱了撑的?他通常都是这样说,今天已经算委婉了。
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已经完全吹干了,可以爬起来看她的狗血电视连续剧了。
而今天这姑娘却对电视剧没什么兴趣,趴在他腿上像是上了瘾,懒懒的,怎么也不肯起来。
你不生气啊?谈叙随口问。
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生气有什么用?还不如生个孩子。
哦,那生个孩子。
他满脸认真,拉开被子钻进来。
别别别……开玩笑的……她笑着躲开,转了个圈刚好到床边,顺带把被子牢牢裹在自己身上,就这么背对他躺着。
卷着浴巾睡,不难受啊?谈叙隔着被子俯身下来搂住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去。
甄澄这才想起自己是只裹了条浴巾出来的,有些为难,缩紧被子里动了动,把浴巾褪去了扔出被窝。
于是就一丝.不挂了,还可怜兮兮求谈叙帮他回浴室去拿衣服。
他哪里肯干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没搭理她,兀自躺进来把她拉回大床中央,束缚在自己怀里。
谈叙,那天晚上你撤回了什么消息?甄澄低着头,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手指不安分地在那里乱涂乱画。
哪天?我航海实习最后一天晚上,喝多了,给你发了条很长的消息……她点到为止,再说下去,怕就是禁区了。
那天晚上鼓足勇气跟他最后提分手,他同意了,在此之前撤回了一条消息。
后来她没问过这事,却无数次地在心里猜测过,那条消息的内容。
是什么?没什么。
他平静地沉声道,一条语音,一时冲动发出去的。
这么一说,她反而更好奇了:什么语音?真想知道?怀里的小姑娘双目放光看着他,穷点头。
现在才想知道啊?他笑着,得意地扬眉,晚了。
死傲娇。
甄澄白他一眼,没劲。
谈叙顺势承认:嗯。
甄澄:反正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些,耍无赖,要死要活求我留下来啊什么的。
他继续看她表演,淡定地点头:嗯。
甄澄:要么就是,语音给我骂脏话,反正也像是你这种暴躁狂会做出来的。
他笑了:嗯。
这下她倒是急了,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是那副运筹帷幄全盘接受的淡定模样,打死不吃她拙劣的激将法。
反正你就是不肯说咯?她没了耐心,假装要生气,可这一回,他也不上当了。
不说,睡觉。
他闭上眼,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一些。
甄澄不安分地想要挣脱,却只起到了反效果,他干脆翻身起来,把她压在身下:别闹了。
语气带着明显的逃避,他是真的不大想回忆当时的事。
那种无聊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他的声音低低地压下来,连带着他的唇,一起柔软地降落在她的耳廓,然后是颈间。
渐次加快的气息惹得她发痒,有些事就这么不言而喻地要往下进行了,她忍不住推推他:别啊……别什么?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隔壁都有人啊……平时他一个人住,再怎么胡闹也就罢了。
可隔壁要是有人住的话,她觉得哪怕门是上锁的,心里也多少有些别扭。
可是很显然,谈大忽悠又曲解了她的话:嗯,隔音是不好,所以你要尽量小声点。
说完后兀自轻笑,然后欣赏她被自己调戏后气得满脸通红想咬他的模样。
他就喜欢看她这样,像只毒海胆。
可刚刚得意了没多久,正要开始接下来的步骤时,房门就被敲响了。
甄澄没穿衣服躲在被子里,吓得连忙把头也缩进了被窝。
睡了吗?门外的人开口了,原来是之前早就回去休息的那对小情侣,大半夜了不睡觉,跑来问他们出不出去放烟火。
我们来的路上买的,一起放呗,快跨年了,大家热闹热闹。
出声的是那个姑娘,这种事,总是女孩子比较积极一些。
谈叙估计那个男孩跟自己的想法也差不多,正想开口拒绝,怀里的甄澄壮着胆子探出头,朝门外喊了声:去啊!等我们一会儿。
门外的女孩高兴地诶了声:那我们去客厅等你们。
谈叙无语,冷冷地低眸瞥她一眼。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了,这就是一场蓄意报复。
**没花多少时间,甄澄就从被窝里钻出来穿好了衣服,她以前起床可没这么利索。
出门的时候看出了谈叙不大情愿,便挽着他的胳膊穷说些好听的话。
不过论情话,她是远远比不上谈大忽悠本尊的,所以任凭她怎么说,他总是不动声色,板着张死鱼脸。
大半夜的,河边连个人影都没有,显然这一带小渔村根本不流行什么跨年,只有市区里的孩子才爱出去瞎折腾。
那对小情侣是比较会玩的,据说两人一起辞了职开始旅行,从北京一路南下,去到哪是哪。
这半年来他们到过很多大城市和小村庄,还没决定好下一站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家,回去以后要做什么。
太多问题接踵而至,如果一开始就考虑妥当,大概也就失了乐趣。
甄澄和两人还挺投缘的,把自家哄不好的男友晾在一边,和他们聊得火热。
听她们说起一些她从未去过的地方,目如霞辉,似乎很感兴趣。
可惜,最多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有工作,她有家人,无论如何也是离不开上海的。
或许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要被困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消磨余生。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唏嘘。
手里的仙女棒也是他们买来的,这年头大城市里已经很少买得到,那嘶嘶的燃烧声颇有质感,有童年的味道。
甄澄记得有一年过年时爸爸也买了一模一样的仙女棒回来,那几天晚上天天点着玩,她每次都想伸手去摸一摸那炸开的火花。
那时候她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大胆一些。
乔琳琳就不敢摸,她只会躲在她哥哥身后哭,像个二傻子。
此时此刻她呆呆地看着火光笑,没留意到周围起了风。
然后,肩上就突然被挂上了件针织外套。
那个出门以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死面瘫不知何时已经挪过来坐到了她身边,大概是一个人生闷气久了有点无聊,过来跟她搭话:冷不冷?她摇头,安静地抬眸看他。
其实只是偶发感慨,有那么些小感动,却不知怎么开口。
对方以为她还介意呢,轻而易举就将她方才在屋里追问良久的问题答案和盘托出:那时候你说,希望最后一次我也能像从前那样了解你。
然后我就有点生气,说了句挺冲动的话。
甄澄看着他,屏息以待,不敢出声打扰。
彼时夜空中花火散开,零点刚到,小情侣在一旁互道新年快乐。
小河边热闹的烟火声里,他熟悉的嗓音沉沉落下,恍若隔绝了世间一切,只说给她一个人听:我说,甄澄,你大概是真不知道,了解一个想离开的人,是多傻逼的一件事情。
你非要我当这个傻逼,那我答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