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两个字利落地落下之后,听筒里出乎意料地没有传来挂断的声音。
段嘉许也没再出声,扫视着各处的货架。
又过了好一会儿,桑延突然道:兄弟。
段嘉许懒得理他。
那头响起椅子拖拉的声音,随后,桑延吐了口气,认命般地说着:要不我陪你一块去买?……好吧。
桑延的语气有些抑郁,你陪我一起去,行吗?-来超市从来没去过那个区域。
况且,段嘉许也是第一次来这个超市,他找了半天,终于在洗衣液隔壁的架子上找到了目标物。
正想走过去,忽地注意到那边站了好几个女人,还有一个售货员在跟她们推荐着产品。
他的脚步顿住。
想到桑稚还在等着,段嘉许的眼皮动了动,也没法再顾虑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他走到最左端的架子前,弯腰看着面前粉嫩的包装。
想要随便拿一包,又有些无从下手。
没多久,桑延也找到这个位置,走到他的旁边。
同时,段嘉许拿起一包蓝色包装的,递到他的眼前:要不就这?桑延放下内心的包袱,瞥了眼:日用是什么意思,白天用?……现在不是晚上了?桑延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指着另一个方向,要不拿那包黑的吧,写着夜用。
段嘉许顺着看,淡淡道:400毫米,就是40厘米长?……这不会太大了?桑延盯着上面的四个字,皱着眉说:干爽网面又是什么意思。
段嘉许:不知道。
还有棉柔表层——一旁的几个女人已经买完走人。
售货员转移了目标,走到他们两个的旁边,问:你们是来给女朋友买的吗?桑延的话被打断,两人的视线同时看了过去。
这个时候,回答的人应该是桑延。
毕竟两人之中,跟桑稚有最直接关系的人是他。
段嘉许收回视线,没有主动说话。
不是。
桑延没按常理出牌。
他的视线往段嘉许身上扫了一圈,忽然意有所指道,你别看他这样。
顿了下,他面不改色地补充:其实他是个女人。
……段嘉许的动作一顿。
售货员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啊?桑延:你别这样啊。
人家就是长得粗犷了点,但真的是个女人。
过了几秒,段嘉许抬起头。
桃花眼稍稍一敛,看上去深情又暧昧。
而后,他露出个略显玩味的笑容,喊了句:宝贝儿?桑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段嘉许轻笑两声,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不用说我也明白,我在你心目中是最漂亮的。
……-在售货员异样的眼神以及略显敷衍的推荐下,桑延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干脆日用和夜用都挑了两包。
离开那块区域后,桑延冷笑道:你也是够恶心的。
段嘉许挑眉:是吗。
桑延:我差点吐了。
你不是说我是个女人吗?段嘉许笑得温柔,像个男妖精,缓缓地说着,我觉得我是个女人的话,应该还挺漂亮吧?……两人又到卖内裤的地方。
桑延随手挑了一盒,正想去结账。
段嘉许提醒:衣服也买一套吧。
桑延反应过来:衣服上也弄到了?段嘉许嗯了声。
桑延点头,没多问。
两人转个弯到服装区,桑延随意地扫了圈,看中了一套差不多大小的衣服。
没等他拿起来,段嘉许忽然指着其中一条裙子说:买这条吧。
桑延看过去。
大小差不多合适。
颜色跟桑稚今天穿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区别不大。
桑延没问原因,也不太在意这些细节,直接把那条裙子拿了下来。
出了超市,两人回到一楼的厕所前。
桑延叫住一个正要进去的女人,礼貌性地问:您好,能帮忙把这个带给里面一个叫桑稚的小女孩吗?女人愣了一下,说:可以啊。
桑延:谢谢。
正当女人要进去的时候,一旁的段嘉许出了声,补充道:对了,再麻烦您一下。
她的年纪有点小,可能还太懂这个。
啊?段嘉许摸了摸后颈的皮肤,过了几秒又道:用法你能教一下她吗?小姑娘脸皮薄,可能不好意思开口。
女人了然,笑了笑:没问题。
-桑稚在厕所里等了好一会儿。
这个商场的装修弄得很人性化,厕所里还有个区域,可以坐着等人。
但她不敢坐,怕裙子上的痕迹会蹭到椅子上。
她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催段嘉许,只能站着干等。
过了十多分钟。
有个瘦高的陌生女人走了进来。
她往厕所内看了一圈,目光定在桑稚的身上,走了过来:小妹妹,你是不是叫桑稚?桑稚连忙点头。
你哥哥让我进来给你送东西。
女人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想了想,又道,你知不知道怎么用?桑稚接过袋子,又点点头:知道,谢谢姐姐。
见她眼睛红红的,女人安慰了几句:没事儿,谁都会有这样的事情。
别哭了,快去换吧。
桑稚又说了句谢谢,而后拿着袋子进了个隔间。
她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看到需要的东西基本都齐全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
认真把自己收拾干净,桑稚笨拙地换上一片新的卫生巾,很快便出了厕所。
她不知道以什么表情出去见段嘉许,又到洗手台前磨蹭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般地走了出去。
意外的是,外边没看到段嘉许。
取而代之的,是下了车之后就没再见到的桑延。
一时间,桑稚窘迫和尴尬的情绪稍稍淡了些。
注意到她的身影,桑延朝她招了招手。
桑稚沉默着走到他的面前。
盯着她红通通的眼,桑延稍稍弯腰,问道:小鬼,你哭什么?听到这话,桑稚的眼泪又开始往上涌,声音带哽:丢脸。
桑延:谁说你丢脸了?就是丢脸。
桑稚拿手背擦眼泪,呜呜…呜你还给我拿透明的袋子装……别人都能看见……这是收银员给我拿的袋子。
桑延觉得好笑,你怎么还怪我头上了,你去怪收银员啊。
我不管…呜呜呜……桑稚呜咽着,任性道,你得给我找个不透明的袋子……我上哪给你找去。
桑延被她哭得烦,直起身,朝她伸手,行了,我帮你拿。
这样丢脸的就变成我了,行了吧。
闻言,桑稚朝他的方向看。
似乎同意了这个提议,她的哭声渐缓,边掉着眼泪边把袋子递给他。
桑延接过袋子,另一只手扯着她的手腕,嘲笑她: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呢,屁大点事一个劲儿的哭。
桑稚一声不吭地把手上的眼泪都蹭到他的衣服上。
难得的,桑延也没生气,只是道:你脏不脏?桑稚抽着鼻子:我又没把鼻涕也蹭上去。
桑延凉凉地扫她一眼:你敢。
这话一落,桑稚立刻拽住他的衣摆,仿佛一定要跟他作对,用力在上边擤着鼻涕。
桑延:……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僵持了一阵。
桑延先败下阵来,忍着脾气,只能又带着她到三楼的厕所。
让她再去洗把脸,顺便收拾了下自己衣服上的惨况。
再回到那家烧烤吧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
桑稚跟在桑延的屁股后头进去。
她偷偷地往前方看着,注意到段嘉许跟钱飞并排坐在一张四人桌上。
段嘉许坐在靠里的位置,身子靠着椅背,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听着钱飞说话,时不时应两句。
坐姿并不端正,总是懒懒散散的,像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
但又莫名带着吸引力,让人挪不开眼。
桑稚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是桑延来找她。
她猜测,应该是段嘉许给桑延打了个电话。
但想到不是他替自己去买那些东西,她也确实没那么尴尬了。
桑延让桑稚坐到里边的位置。
总算等到他俩回来了,钱飞纳闷道:你们去哪了啊?我都快吃饱了。
桑稚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桑延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椅子旁边,看了桑稚一眼,瞎话信手拈来:这小鬼跑去玩娃娃机了,半天不肯回来。
钱飞也没多想。
可能是颜色相近,他甚至没注意到桑稚身上的裙子换了一条,只是好奇道:那一个娃娃都没抓到啊?是啊。
桑延缓缓道,抓不到还哭鼻子呢。
啊?钱飞看了桑稚一眼,安慰道,小妹妹,没事儿。
一会儿吃完晚饭,哥哥去给你抓一个。
桑稚装没听见,恰好跟对面的段嘉许撞上了视线。
她瞬间挪开眼。
钱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一旁的菜单:那要不再点一些?行。
桑延把菜单放到桑稚的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钱飞拿着串掌中宝啃着,问道:桑延,你喝不喝酒?来一扎呗,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桑延直截了当道:不喝,我一会儿要开车。
钱飞翻了个白眼:我去,你不喝,段嘉许也不喝。
哪有人来烧烤吧不喝酒的?桑延:你这不就见到了?桑稚又悄悄抬眼看前方。
这次没再那么恰好地跟他对视。
段嘉许低着眼,用开水烫着一个玻璃杯,而后往里头装了大半杯水。
在他抬起头的那个瞬间,桑稚立刻收回视线。
随后,她用余光注意到,那杯水被放到了她的面前。
桑稚抬头,乖乖道:谢谢。
很快,桑稚点好菜,把菜单递回给桑延。
桑延扫了眼,正想喊服务员的时候,注意到其中点的两个串,侧头问:这你要的?桑稚:对啊。
自己自觉点。
桑延直接拿笔划掉,别让我提醒你。
桑稚不太高兴,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跟他争,只能小声嘀咕着:吃一点又没事,我就点了一串。
桑延没耐心道:一点都别想,我可没那闲工夫天天照顾你这小屁孩。
钱飞在对面指责:桑延,你妹想吃点东西你还不让啊?没事儿,小妹妹,你点,哥哥请你吃。
闭嘴吧。
桑延没好气道,她对牛羊肉过敏。
噢。
钱飞立刻改口,那小妹妹,你吃点别的吧。
生病可不好受。
本来就只是轻微过敏,吃一点又没事。
但桑稚没有决定权,只能屈服。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听着另外三个大男人说着她毫不感兴趣的话题。
等了好一会儿。
桑稚忍不住了,戳了戳桑延的手臂:哥哥。
桑延侧头:干嘛。
我好饿。
这家烧烤吧上菜的速度可太慢了。
桑延往桌面上看了一圈,把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牛河放到她的面前: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桑稚哦了声,拿起筷子。
她正想装一小碗到自己的碗里时,突然注意到这盘牛河里还剩下不少的牛肉。
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桑稚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桑延,而后又往段嘉许和钱飞的方向看了眼。
三个男人都没往她的方向看。
仿佛在做贼,桑稚把其中一块牛肉藏进河粉里。
想一起夹起来。
那就没人能发现她的碗里多了块牛肉,也没有谁会知道她今晚偷偷吃了块牛肉。
——天衣无缝的操作。
她刚把那团河粉夹起来。
在这个时候,段嘉许突然叫住她。
小孩。
桑稚的筷子一松,抬头:啊?段嘉许单手托着右脸,眉眼稍扬,唇角也勾勒着浅浅的弧度,拉长尾音道:先让哥哥装一碗?她的动作停住,默默收回筷子:哦。
而后把盘子推到他的面前。
另外两个人正聊着天,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动静。
段嘉许拆了双新的筷子,慢条斯理地翻着那盘牛河。
接下来的时间里,桑稚一直盯着他的举动。
然后,看着他一条河粉都没夹,却一块又一块地把里边的牛肉都放进了自己的碗里,连一条牛肉丝都没放过。
直至挑得一干二净,才把盘子推回她的面前:好了。
……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