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脾气, 来得格外意外的突然。
桑稚一开始都没发现,因为他生起气来, 确实也和平时的状态没什么区别。
但也确实, 有一点点被他吓到。
大三下学期,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开始找实习。
之前桑稚的想法是, 毕业了之后就直接出来工作, 但在跟段嘉许商量之后,她又决定考南芜大学的研究生。
所以其他人在实习的时候, 桑稚在准备研究生的笔试。
课程渐少,桑稚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宿舍里, 亦或者是泡图书馆。
有时候怕自己熬夜看书会吵到舍友, 她也会在段嘉许的住所那呆几天。
半个学期就这么过去。
桑稚在网上看中了一款情侣表, 打算在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当成礼物送给段嘉许。
因为价格不算便宜,她在学校的咖啡厅附近找了个兼职。
也因为这, 她认识了一个比她小两级的学弟任光。
任光倒也不是在那兼职,只是陪同学过去买饮料。
桑稚长得好, 被老板安排在前台。
但她不太爱笑,又出于敬业的精神,也因被老板说了几次, 她只能强行地憋出个假笑。
她的梨涡很明显,小幅度地扯一下嘴角,就露了出来。
笑起来格外可爱。
像是一见钟情,当场任光就找桑稚要了微信号。
也被桑稚当场拒绝, 理由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但或许是不相信桑稚的话。
从这天起,任光几乎每天都会来咖啡厅。
店里的客人一少,他就会到前台跟桑稚聊天。
这家咖啡厅给的时薪并不高,桑稚每天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并没有打算在这兼职多久。
这个任光阴魂不散地出现,让她觉得很烦,干脆直截了当地跟老板提了辞职的事情。
但不知道任光是从哪里问到的。
他知道她的院系,也知道她的年级。
到后来,连她所在的宿舍号都知道。
每天托人给她送东西,亦或者是在宿舍楼下堵她。
还摸清了她每天会去的地方,时不时的装作偶遇。
桑稚的追求者不少,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缠人的。
一般其他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后,都会直接放弃。
但这个任光,大约是因为年纪小,越挫越勇。
像是莽了劲的想当男小三。
段嘉许近期很忙,连带着两人打电话的次数都少了。
桑稚在微信上跟他提了一下这个事情,他问起的时候,也只是说拒绝掉了。
毕竟隔了那么远,她怕也会影响了他的心情,也觉得自己能处理好。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周,桑稚终于受不了了。
她把任光的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拨了过去: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少年的声音润朗,笑嘻嘻道: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她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就烦,语气多了几分不耐:我有男朋友了。
你现在这行为,你自己回去问问你爸妈,让他们好好管管你吧。
任光的语气满不在乎:学姐,你哪来的男朋友?这个月我见你这么多次,除了我,我没在你周围看到一个雄性的生物。
没听过异地恋?异地恋分的概率可高了。
任光说,你看看我如何啊?桑稚默了几秒:你要我实话实说?任光:说嘛,学姐不喜欢的地方我就改呗。
不说别的方面,单论长相,跟我男朋友比。
桑稚语气温温吞吞,用言语,一刀往他胸口处扎,你连给他端洗脚水都不配。
-也许是真被打击到了,之后一周的时间,桑稚没再见过任光。
也因此,她总算松了口气。
从桑稚这段时间对任光的看法。
她觉得这个人很不正常。
很明显的,就是一个觉得自己有张还算可以的脸蛋,就到处撩妹的渣男。
所以也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有男朋友。
所以桑稚没半点负罪感,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自己骂的似乎不够狠。
她也没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渐渐地就抛却脑后。
桑稚在网上买了之前看中的那对情侣表。
但这个纪念日,两人似乎并没有见面的机会。
因为这整个月他们都没什么时间,一个在忙工作的事情,另一个在忙考试的事情。
而且宜荷和南芜相距的远,一来一回也麻烦。
两人在五一的时候见了一面,所以桑稚也并不太介意。
跟他商量好了,等她暑假回家再补回。
纪念日的前一天,桑稚认识的一个同学张平生日。
她受邀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地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档。
到那之后,桑稚意外地发现,任光也在。
以其中的一个女生的朋友的身份,但看上去更像是暧昧对象。
因为先前有点事,桑稚来的有点晚,所以只剩下任光旁边有个空位。
她抿了下唇,走过去坐下,顺带把礼物递给张平。
在场的人,有好几个桑稚都认识。
要么是同个系的同学,要么是她之前参加比赛的时候认识的,关系都算不错。
她低下头,用茶水洗着眼前的碗筷。
旁边的任光侧头,对她说:学姐,这个洗过了。
桑稚嗯了声,依然继续冲洗着。
过了几秒,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到店外接了起来。
那头传来段嘉许的声音:在干什么?桑稚往后看了眼,也不知道自己几点能回宿舍,低声撒了谎:在宿舍。
准备洗个澡,看会儿书就睡觉了。
某一次跟段嘉许聊天的时候,桑稚不经意发现,她要是跟段嘉许说了,自己今天应该会很晚回宿舍这样的话,会很影响他的注意力以及工作状态。
因为他会总想着她是不是安全回到宿舍了。
隔那么远,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没办法立刻赶过来。
再之后,桑稚要是晚回宿舍,基本不会告诉段嘉许。
段嘉许笑了下,声音格外温和:行。
今天别太早睡,我先回家,一会儿再给你打个电话。
桑稚:好。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回了大排档里。
桌上的人大多不是在吃东西,更多是在喝酒和玩游戏。
这家大排档卖的是烧烤,此时桌上放了几个大盘子,上边叠满了各式各样的烤串。
旁边一桌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个男生被抽中大冒险,过来跟桑稚要微信号,被他们这桌的人开玩笑似的拦着。
桑稚也礼貌性地拒绝:抱歉。
他们这桌玩的是谁是卧底,输的惩罚是大冒险。
桑稚格外倒霉,第一局就抽中了卧底,她也不太会掩饰,第一轮就被票了出去。
一众人开始思考着大冒险的惩罚。
任光坐在她旁边,主动提议:学姐,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提分手?闻言,桑稚唇边的笑意收起,安静地看着他。
不行吗?任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往她杯子里倒酒,那就喝酒吧。
气氛顿时变得安静又尴尬。
张平皱眉,主动出声缓和这氛围:你这大冒险也太毒了吧?劝人分啊?桑稚,不用喝,你就大喊三声‘我是傻逼’就行。
桑稚扯了扯嘴角,拿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看向张平,她淡淡道:算我玩不起,我还是喝吧。
你们先玩,我吃点东西,肚子空着难受。
她没吃什么东西,此时一杯下肚也觉得难受。
拿起面前的烤串,桑稚用筷子把上边的肉推到碗里。
她的心情很差,才呆这么一小会儿就想离开,又觉得这样会让这场聚会的氛围变差。
吃了好一会儿,直到碗里的东西空了,桑稚再次拿烤串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吃的好像是牛肉串。
桑稚顿了下,想着吃少量没事,也没太在意。
她转换了方向,拿了旁边的掌中宝。
这个时候,恰好一局结束。
任光输了,被起哄跟旁边的女生和交杯酒。
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姿态格外明显,就是让他跟他那个暧昧对象喝。
但任光接过其他人递过来的两杯酒之后,却把其中一杯递到了桑稚的面前,爽朗道:介意吗?场面再一次陷入沉寂。
桑稚看到坐在任光旁边的女生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敌意。
也许是因为空腹喝酒,又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在这一瞬间,桑稚突然觉得很反胃。
像没听到任光的话一样,她站了起来,平静道:我去个洗手间。
大排档里没有洗手间,桑稚只能去旁边的一个公卫。
等桑稚出了大排档,张平忍不住了,这次语气都不太客气了:学弟,你今天来砸场子的?没啊。
任光无辜道,我就看这个学姐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想跟她开个玩笑,让她融入进来而已。
诶,别生气啊,我闹着玩呢。
他哄着旁边的女生:来嘛姐姐,喝交杯酒。
刚把酒喝完,任光就注意到,被桑稚遗漏在桌上的手机,此时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着你男朋友找你啦七个字。
你男朋友找你啦。
还挺甜。
对他就跟冰块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他还真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
任光的目光停住,暗暗地嘲讽一声,而后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机揣进兜里,站了起来:喝太多酒了,我去上个厕所。
出了店,任光把电话接起:喂。
那头一顿,礼貌性地问:您是?任光平静答:我是桑稚的男朋友,新交的。
听到这话,电话那边彻底安静下来。
没多久,任光听到男人似是笑了下,很轻的一声,情绪不明,又像是带了几分荒唐。
你说,你是桑稚新交的男朋友?听我女朋友说,你总打电话缠着她?任光语气没半点波动,很正经地说,不管你是哪位,麻烦你不要骚扰我女朋友了。
谢谢。
说完,任光就挂了电话,顺带把记录删除。
想了想,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还很恶意地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这个公卫的环境不好,味道极其难闻。
桑稚强忍着喉咙冒起的酸意,进去洗了把脸。
刚刚坐着的时候没多大感受,此时站起来了,她才感觉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身上也有些痒。
她低下头,发现手臂上开始起一点一点的小红疹。
桑稚深吸了口气。
今天是什么狗屎运气。
桑稚确实不想再回去了。
她抽了张纸擦脸,顺带翻了翻口袋,想直接在微信上跟张平说一声。
却没翻到手机。
她动作停了下,打开包看了眼,也没找到手机。
在这一刻,桑稚也想起来,她似乎把手机放桌上了。
心里的烦躁越发的浓郁,她平复了下心情,转身回了大排档。
桌上开始玩新的游戏。
桑稚一眼就看到自己在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她走到张平的旁边,跟他说了句生日快乐,提了自己要先走的事情。
张平也很抱歉,压低声音道:那人我也不认识,我朋友带过来的。
今天真的对不起,改天请你吃饭。
桑稚笑了下:没事儿,你今天生日,别影响心情。
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任光扬声说:学姐要走了啊?没必要吧,我刚刚就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桑稚当没听见,跟其他人道了声别。
任光没完没了了似的:学姐,你这让我多难堪啊?张平拍了拍桌子:喂,差不多得了。
在这吵杂之中,桑稚出了店。
她听到身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随后又传来任光的声音:学姐,你别生气了啊。
你看大家都怪我呢。
桑稚忍着脾气: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任光说,算是给你赔罪。
不用了。
这话一落,任光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贴心般地说着:学姐,你是不是喝太多了,怎么都站不稳?我扶着你吧。
桑稚猛地甩掉他的手。
动作极大,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桑稚往后退了一步,火气燃到了顶端,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任光嘴角的弧度未变。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自知之明’?就你这条件——桑稚上下扫视着他,眼里带了几分嘲讽,谁给你的脸?瞧不上我的条件啊?那就试试别的呗。
任光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将她往怀里扯,用气音道,很爽的。
-段嘉许连着通宵了几天,才把手里的项目赶完。
他疲倦至极,出了公司,连家都来不及回,直接往机场赶,在飞机上补了眠。
因为先前一直不确定能不能过来,段嘉许没提前跟桑稚说。
此时也打算给她个惊喜,下了飞机才给她打了个电话。
然后得知她已经在宿舍的事情。
还是一如既往地养生,这个点要准备睡觉的小朋友。
想到一会儿能见到她,段嘉许的心情就变得格外好。
等到了她宿舍楼下,他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正想出声,叫她下来的时候。
出乎他的意料,那头传来却是男人的声音。
语气张狂,又带了点幼稚,像护犊子似的,说着桑稚是他女朋友,这种滑稽又没半点可信度的话。
然后就挂了电话。
段嘉许也没生气,只觉得好笑又荒唐。
但段嘉许再给桑稚打电话,却发现打不通了之后,他渐渐开始有了别的情绪。
这姑娘,刚刚还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在宿舍准备睡觉了。
不到一小时,就换成了个男人接的电话。
所以一开始,说在宿舍里的话,估计也是假的。
但理由,段嘉许其实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怕他担心,也觉得在学校附近不会有什么事情,干脆撒谎骗他,让他远在南芜也能对此安心。
段嘉许是极其信任桑稚的。
但他不相信别人。
电话对面那个男人,让他觉得不安和不痛快。
此刻段嘉许联系不上桑稚,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这种情绪就像是成了倍的叠加。
段嘉许敛了唇角,从通讯录里找到桑稚的舍友宁薇,拨了过去。
那头接的很快,似乎是没想过会接到他的电话,迟疑道:您好。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段嘉许说,我现在联系不到桑稚,有点着急。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啊?她说有个朋友生日。
宁薇说,但没说去哪。
好的,谢谢。
一般都会在学校附近聚会,不会去太远。
你也别急,都是认识的朋友,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帮你问问吧。
段嘉许又道了声谢。
挂了电话,他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
想着宁薇的话,他在校外的店一家一家的找着。
盲目又缺失冷静。
比起那男人的话,段嘉许更担心桑稚此刻的状态。
毕竟,她不会把手机给别人,也不会听着别人说这些话,来伤害他。
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宜荷大学附近的店面,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
段嘉许找了一阵,就跟大海捞针一样,没半点迹象。
他的右眼皮突突地跳。
段嘉许正想继续找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下,收到了条微信。
宁薇给他发了个定位。
是个大排档。
与此同时,段嘉许也发现了不远处的桑稚。
她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臂,然后猛地甩开,嘴巴一张一合着,全身的刺都冒了出来。
男人像是恼了,再度扯住她的手臂,往怀里带,也说了句话。
明显就是被缠上了的样子。
段嘉许刚松了口气,又因桑稚的状况,戾气瞬间涌上。
平时的理智在顷刻间全无,他的目光暗暗的,像是在强忍情绪,大步地往那边走。
这话跟性骚扰没有任何差别。
桑稚把他挣开,用尽全力地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任光的脑袋一偏,舔了舔唇角。
他嘴唇半张着,很快又看向桑稚,眼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而后,也抬起了手。
下一秒,桑稚的旁边出现了个男人。
高大又出挑,脸上半点表情不带,一上来就往他的肚子处踢了一脚。
任光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没任何防备,闷哼了声,顺着力道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随后,段嘉许回头看向桑稚。
他观察着她的脸,以及裸露在空气中的每个部位,轻声道:他打你没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但桑稚的精神还是瞬间松了下来,尾音发颤。
没有。
段嘉许盯着她的手臂:手怎么回事?桑稚吸着鼻子:过敏。
去外面等着。
段嘉许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别怕。
说完,他走过去,蹲到任光的旁边。
段嘉许刚刚使的劲儿不小,任光到现在都没爬起来,捂着肚子倒抽着气。
他盯着任光,唇角的弧度慢慢上扬,漫不经心道:同学,你欺负谁呢。
任光的脾气上来了,抬腿踢他:操,你他妈有病吧。
猜到他的举动,段嘉许直接踩住他的腿。
他还在笑,眼眸弯成月钩,看上去格外温柔。
但所做的行为,却和表情完全不符合。
听着他痛苦的叫声,段嘉许才慢慢把腿挪开,改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又问了一遍。
你欺负谁呢?旁边有围观的人,大多是学生。
店里的老板听到动静,忙出来劝架,怕影响了自家的生意。
张平也出来了。
他认得段嘉许,怕一会儿闹到派出所了,忍不住说:哥,算了吧。
段嘉许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的模样生得极为漂亮,温和又平易近人。
可他的力道却毫不留情,眉眼里全是狠戾,不带温度。
像是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天神。
桑稚也怕出事,着急地喊了他一声:段嘉许!听到这话,段嘉许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皮,松开抓着任光头发的手,轻笑了声:算了,怕吓着我家姑娘。
……还有,跟你说个事儿。
我家姑娘就算真想劈腿,也不会找你这样的——段嘉许把手上的血蹭到任光的衣服上,压低声音,温文尔雅道,来羞辱我。
-任光的伤大多是皮肉伤。
他明显气到了极致,胸腔起伏着,话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要报警。
桑稚把段嘉许扯到自己身后,完全不怕事:行啊,我也报警说你性骚扰我。
张平附和道:学弟,刚刚我们都看到了啊,是你先挑事的。
就连任光的那个暧昧对象,都没再站在他那边。
毕竟一晚上,也能看得出来,是任光一直揪着桑稚不放。
其他人劝着架。
一个认识任光的女生说了句:学姐,你先走吧。
我们跟他沟通一下就行。
段嘉许是真不怕,反而来了兴致。
别人都劝着的时候,他反倒主动把手机递给任光:你报吧。
这点伤根本判不了刑,顶多给点赔偿。
任光却会担心,桑稚真去告他性骚扰。
就算立不了案,传到学校也不好听。
他盯着段嘉许,一声也没吭,表情有些不甘。
只骂了句:你有病吧。
你再找她麻烦试试。
段嘉许笑,我还真不怕坐牢。
-桑稚还是第一次见到段嘉许这么生气的样子。
她用了劲儿,把他扯走,也明显因为他的话有些恼火:什么叫不怕坐牢。
段嘉许看向她:这人缠着你多久了。
……桑稚一愣,回想了下,一个月左右,但他前段时间没怎么出现了。
段嘉许垂眸,脸上没什么情绪:怎么不跟我说?桑稚老实道:怕你不开心。
之前有没有欺负你?没。
桑稚的委屈再度冒上来,嘀咕道,我没那么好欺负的。
喝酒了?喝了一杯,桑稚说,但空腹喝的,有点难受。
嗯。
见他走的方向不太对,桑稚问:去哪?段嘉许:医院。
她身上的红疹越来越明显了,看上去显得触目惊心。
桑稚摇头:买点药吃就行,我不想去医院。
段嘉许又嗯了声,没拦着。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没时间吗?腾了点时间。
噢。
桑稚思考了下,给他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感觉我今天会很晚才回去,怕你在那边担心嘛,而且我就在学校外面,没什么不安全的。
段嘉许情绪很淡:我知道。
见到他,桑稚确实觉得惊喜,那点小委屈也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开始跟他说着最近的事情,笑眼弯弯,情绪渐渐好了起来。
段嘉许时不时应几句,但话明显变少了。
两人到附近的药店买了药,而后回到住所。
桑稚坐到沙发上,开始看自己身上的红疹,有些郁闷:我刚刚吃那个烤串,吃完才反应过来是牛肉。
我也没吃多少,就吃了几串,还以为没事的。
段嘉许从厨房里拿了两瓶水出来,倒进热水壶里烧开。
他抓住桑稚的手,提醒:别挠。
桑稚乖乖应:哦。
客厅里,只有热水壶里发着声响。
桑稚盯着他的脸,随口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段嘉许:没想好。
那我们明天出去玩?嗯。
桑稚又跟他说了一阵子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说话都像是挤牙膏似的挤出来。
仿佛不太想搭理她。
恰好水烧开。
段嘉许倒了点热水进杯子里,又兑了冷水:吃药。
桑稚把药吞进去,犹疑道:你是在生气吗?段嘉许笑:我生什么气?……他这语气,让桑稚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懵了:你干嘛生气。
段嘉许站起身,又往厨房走:去洗澡吧,一会儿涂药。
桑稚下意识跟着他,惴惴不安道: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没有。
我就是想着,咱俩离那么远,那我肯定都跟你说好事呀。
桑稚只能猜到是这个原因,扯了扯他的衣角,跟他示软,而且真没什么事……段嘉许:刚刚那也算没什么事?桑稚啊了声:那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嘛。
什么事情是能提前想到的?既然这样,段嘉许收回视线,从冰箱拿出材料,话里没半点笑意,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用告诉我了。
他说话的语气仍旧平和,却像是带了刺。
桑稚定定地看着他,声音低到像是要听不见: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段嘉许不再提这个事情:去洗澡。
刚刚的一小点委屈,又因为他的指责,成百上千地叠加。
桑稚的鼻子发酸,说话不知不觉就带了哽咽:对不起嘛。
闻声,段嘉许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不准哭。
他一说,桑稚的眼泪反倒像是跟他作对一样,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低下头,伸手擦掉,忍着哭腔说:那我去洗澡。
段嘉许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
还哭?这下桑稚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话都说不出来。
段嘉许的表情也绷不住了,轻叹了声:我太凶了?她默了几秒,摇头。
段嘉许:那哭什么?你不是很很忙吗?桑稚语速很慢,因为呜咽着,说话含糊不清地,我不想你每天工作了那么久,还老要想我这边的事情……工作没你重要。
……就是离得远,你更要跟我实话实说。
段嘉许把她的眼泪擦掉,耐心地说,我在那边担心,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想跟你生气,我刚刚就是——段嘉许哑声道,有点被吓到了。
联系不上人,也不知道她在哪。
接到了那样一个电话,之后就被她拖入黑名单。
找了好半天,见到她的时候,还看到她在被一个陌生男人纠缠。
段嘉许觉得无力。
最后还得通过她的朋友,才能找到她所在的位置。
她一哭,段嘉许就没辙了,低哄着:别哭了,我不应该凶你。
桑稚的眼泪像停不下来一样,跟他抱怨:我今天那么倒霉,你还骂我。
我不舒服,你都不理我,就知道说我。
段嘉许亲了亲她的脸:哪不舒服?胃不舒服,想吐。
嗯,我给你煮个醒酒汤。
如果还不舒服,就吃点药。
我身上也痒,难受呜呜呜……先去洗澡,我一会儿给你涂药。
桑稚把眼泪蹭到他衣服上,还是没忍住说:你生气的时候好吓人。
段嘉许笑出声:吓着你了?也没有。
桑稚抽着鼻子,但你凶我,我就想哭。
你这是在威胁我啊?我才没有。
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论好坏。
……听到没?……嗯。
段嘉许的眉眼舒展开来,吊儿郎当道:你可别给我凶你的机会,行不行?-等桑稚回了房间后,段嘉许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儿,而后出到客厅,在茶几上拿起她的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看着这个备注,他的唇角弯了起来。
桑稚没洗多久的澡,很快就出来了。
她坐到餐桌前,把段嘉许刚煮好的醒酒汤喝完,被他叫到沙发那边。
刚刚买了内服和外敷的药。
段嘉许拉住她的手腕,开始帮她抹药,皱眉道:下次再吃牛羊肉,我真要揍你。
桑稚的眼眶还红着。
她眨了眨眼,一点没被吓到:那你揍。
段嘉许挑眉:你这不还没下次。
你就是不舍得揍。
嗯。
桑稚笑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段嘉许。
段嘉许:怎么?我买了个情侣表,但我放宿舍了。
桑稚献宝似的说,我明天拿来给你。
好。
你给我买礼物了吗?买了条项链。
段嘉许说,一会儿给你戴上。
嗯。
这只手涂完,桑稚换了只手,慢吞吞地说,我本来觉得今天好倒霉。
我早上睡过头了,上课迟到被老师骂了。
然后我饭卡丢了,路过操场的时候,还被篮球砸到了头。
去朋友的生日聚会,还遇到讨厌的人,而且又过敏了。
段嘉许认真给她涂着药,顺着说:这么可怜啊?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想的太早了。
嗯?桑稚小声说:见到你,就觉得今天的运气好好。
即使见到你,只占了今天的那么小部分。
却能让那些大部分,都变得微不足道。
5.大四下学期。
某次跟宁薇的聊天中,桑稚听她说,她的男朋友跟她求婚了。
说起来的时候,宁薇都克制不住地在笑:你说他也太有意思了吧。
他真的很害羞的,然后在那个酒吧,还上台给我唱了情歌,把我叫上台,突然就跪下跟我求婚了。
桑稚饶有兴致地听着。
宁薇:重点是,他因为太紧张了,还双膝下跪了。
桑稚笑出声。
聊到最后,宁薇也好奇起她的事:你家段哥哥呢?有没跟你提过呀。
桑稚想了想:他之前有说过毕业结婚,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求婚诶。
而且我觉得他那个人好高调,我还有点担心。
啊?就,有点想自己求。
……其实桑稚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就比如宁薇说的,她上了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男朋友的求婚。
她觉得很惊喜,也觉得很开心。
但桑稚觉得,如果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肯定也会觉得开心,但估计会有些不自在。
可到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完全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段嘉许是在桑稚毕业典礼那天,跟她求的婚。
这算是她人生当中,比较重大的一个环节。
那天,桑荣,黎萍和桑延都来了。
这场景一转,就像是回到多年前,她陪着父母去参加桑延的毕业典礼。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从桑延变成了她。
桑延带了相机,懒懒地帮她拍着照。
桑稚觉得他没好好拍,拍一张就过去跟他说几句,到后边甚至要吵起来。
段嘉许也带了,安抚了她几句,在旁边替她拍了几十张照。
拍完毕业照后,桑稚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给的红玫瑰。
再往前走,又有涌上来的一群人给她送花,每人一枝。
这其中还有好些认识的同学,就连桑荣和黎萍都参与了。
桑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预感的。
从今天醒来开始,桑稚就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
因为按她对段嘉许的了解,他一定会选在今天跟她求婚。
还会是很高调的,又很老套的方式。
高调的土男人。
在众人的引导下,桑稚看到路道中央的段嘉许。
在这一瞬间,她其实没有任何的精力去分给旁边的人,也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这个画面,桑稚想象过千百遍。
或许跟她所想的某个画面重叠上了。
却仍是让桑稚觉得,这一定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一幕。
段嘉许今天穿得很正经,白衬衫黑西装裤,还打上了领带。
他抱着一束很大的玫瑰花,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桑稚突然有点想笑。
段嘉许低着下颚,也笑了起来。
他的身材清瘦高大,黑发朗眸,出众过艳的五官,站在光亮之处,显得夺目又张扬。
过了几秒。
你之前告诉我你的秘密之后,我也没有特别认真的,跟你谈过这件事情。
段嘉许盯着她的眼,收起笑容,模样多了几分正经,当时看你说着说着就哭了,总担心,这会不会是一件让你觉得很难过的事情。
所以我不太敢提。
小姑娘把所有的心事暴露。
用尽所有的勇气,用她的方式,告诉他。
——我承认,我们之间,是我更喜欢你。
也一直没跟你提过,我其实不是那种,喜欢上一个人,就会立刻去争取的人。
段嘉许舔了下唇角,认真道,在表现出对你的喜欢之前,我也曾偷偷的,暗恋过你一段时间。
也曾挣扎过,因为自卑,因为觉得配不上你。
会因为你的反应而退缩,也会因为你的一个回应,感到欣喜若狂。
可能你会想,这个段嘉许是不是因为,身旁突然多了个人,因为这个人对自己好,然后发现这个人也喜欢自己,就将就着跟她过一辈子。
段嘉许轻咳了声:可能你也没这么想,但怕你会这么想,我还是想提一下。
桑稚小声说:有这么想过。
但也只是这么想过。
现在早就不这么认为了。
还真想过啊?小没良心的。
段嘉许笑,我以前有想过,一辈子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但我并不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只是没有遇到这么一个人。
没有遇到一个,让他想抛开他人的看法,从自卑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人。
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种想要去抗衡的念头。
所以不可能会将就。
因为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勇气。
直到遇见了她。
段嘉许扯了扯唇角,单膝跪下:可你让我,突然很想试试看。
桑稚的心脏狂跳。
她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听着他平平淡淡的话,眼眶却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试试什么。
去爱一个人。
段嘉许一字一顿道,不顾所有。
他仰起头,嘴里带过一句极为轻的小孩,而后,郑重地把剩下的话说完: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怎么会不愿意?是已经想了好多年的事情。
桑稚接过他手中的花:哦。
段嘉许是真觉得紧张,此时得到这么一个回应,表情瞬间有了裂缝。
他失笑般地垂下头,很快又道:就这反应啊?你是想看我哭吗?没有。
我说‘哦’的意思,就是,桑稚吸了吸鼻子,认真道,‘我非常愿意’的意思。
七年后,她所想象的这么一天,真的到来了。
桑稚穿着学士服,在阳光之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接受了段嘉许的求婚。
七年前,也有这么一天。
她穿着干净的裙子,站在穿着学士服的段嘉许旁边。
因为再次见到他而感到开心,又因为即将的离别,觉得难过至极。
笨拙地藏着自己的心思,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无论是她多亲密的人。
想象着,未来有一天,一定要到他的身边去。
那个时候的桑稚,一定没有想过。
七年后,她所想象的这么一天,真的到来了。
如她所愿。
桑稚真的成为了段嘉许身边的那个人。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