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宁拉着晏梨的手往宫门口走,忆妙抱着包袱默默跟在后面。
沁宁忍不住抱怨,你今天就要出宫,皇兄昨天连提都没提,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说着看向晏梨,阿梨,我好舍不得你啊。
晏梨反握住她的手。
其实她也一点准备都没有,昨天跟家人重逢,紧接着,她竟然可以离开皇宫了。
阿梨,那皇兄昨天晚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沁宁问。
晏梨摇头,除了说我今天可以离开之外,什么都没说。
她记忆停留在吃饭的时候,今天一醒,她人已经躺在华清宫的床上,忆妙说她昨天可能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晕倒了。
是萧天凌送她回去的。
她感觉有人在跟她说话,但是忆妙说,他把她送回去就走了,一晚上都没有再进去过。
什么都没说……沁宁自言自语,随即愁眉不展。
见状,晏梨安慰她,放心吧,等我到了地方,我就让人来告诉你地址,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出来找我。
我当然会去找你的!不过就不能天天看到了。
人往晏梨身上靠了靠,话锋一转,不过出宫也有出宫的好处。
上京城新开了几家酒楼,都不错,到时候我带你去挨个吃!沁宁说得兴致昂扬。
虽然不知道皇兄为什么突然让阿梨离开皇宫,但是她想应该是为了长远打算。
阿梨这样无名无分地留在皇宫里,难免受人欺负。
昨天白月心就已经带着人过来找茬了,当时还好是她在,要是她不在,阿梨不知道还要受多少委屈。
而如果是白月心受了委屈,母后一向那么喜欢白月心,她要是去母后那里告状,最后还是阿梨吃亏。
尤其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留在宫里实在太危险,能暂时出去避一避,有家人照料着,肯定比在宫里好。
嗯。
晏梨用力点头。
流萤说她们的家在漠北,家里还有爹爹跟大哥在等她回家。
虽说最后肯定是要回漠北的,但是应该还能再见。
那我等你。
好!三个人走过长长的夹道。
远远的,能隐约看到一辆马车已经等到宫门口了。
再近一点,看清站在马车旁的人,晏梨心里那一点点,不知名的沉郁一扫而空,脚步不由加快。
小姐。
等人出来,流萤跟着晏煦上前。
阿梨。
晏梨迎到面前,只是看着晏煦笑。
从见面她还没有叫过他,但是晏煦不想逼她,他们是兄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流萤从忆妙手中接过包袱。
还好昨天两人已经见到面,不然此时在这宫门口不知道还要出多大的糗。
什么都没说,只是相视一笑,又像是说了很多。
几个人站在宫门口说了会儿话,晏梨转身跟沁宁还有忆妙道别。
沁宁她还能见到,但是忆妙是在御前伺候的人,想要出宫怕是不太可能。
晏梨握住忆妙的手,忆妙,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走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忆妙注视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却也没有失态,得体地说:您也是。
忆妙希望您以后能平安健康,每天都很开心。
谢谢。
阿梨。
晏煦叫她。
晏梨放开忆妙的手,粲然笑,走了。
走吧走吧,再这么依依惜别下去,我可能要哭着回去了。
沁宁摆摆手,开玩笑的语气,眼眶却微微泛红。
晏梨没再啰嗦,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地走向晏煦。
却在走近的刹那,心口一刺——唔!尖锐的刺痛,捂着心口弯下腰。
这一下,两边四个人全冲了上来。
妹妹!阿梨?晏煦扶着她,几个人紧张地询问她的情况,然而在缓过来的瞬间,晏梨顾不上回答,倏尔转头看向身后的皇宫。
那些宫殿楼宇都被红墙挡住,只剩一个角楼的屋顶寥寥几笔,孤零零站在红墙之上。
心里莫名发慌。
*因为在宫门口的那一折腾,到了住处,晏梨被勒令卧床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晏煦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
她现在在他眼里,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她现在本来身体都还没有大好,回漠北又是路途漫漫,必须得好好养着才行。
今天天气格外好,晏煦终于松口让人下床,只是不能出大门。
到现在,晏梨才大概弄清楚了自己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个很大的宅子,她花了一上午才勉强逛完。
虽然暂时不能上街,但是待着这园子里人要放松很多。
气色也一天天好起来。
阿梨!午睡刚起,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妹妹!哦,来了!晏梨应声,急急忙忙出去。
见她出来,晏煦拉着人就走,走,二哥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晏梨只得跟上。
等到了花园里,才发现他说的礼物是一个很大的秋千。
看,喜欢吗?晏煦让到一边,献宝似的抬手伸向那架秋千。
那天流萤无意中说漏嘴,说萧天凌以前给她做了个秋千,她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得不得了……想到这几个字,就牙痒痒。
晏梨看着那架秋千,点头,喜欢。
一听她说喜欢,晏煦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就说,他毕竟是亲哥哥,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他连晏啸都没有输过几回,要是输给半道出现的萧天凌,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再说,阿梨第一次荡秋千,是他教的。
晏煦昂首挺胸地走过去,长腿一迈,轻轻松松站到秋千上,缓缓把秋千荡起来,伸手,阿梨,过来。
晏梨跃跃欲试,可是秋千一直在荡,心里害怕,迟疑着没敢上前。
来,把手给我。
看着晏煦,无端生出无限信任,晏梨伸手,只感觉人被往前轻松一带,人便已经站在了秋千上。
晏梨惊讶。
她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晏煦松松抱住她,让她把身体转过来。
等她站好,带着她一只手到自己腰间,抱好。
这句话一说完,秋千就荡高起来,晏梨吓得抱紧了身边的人,惊叫出声。
秋千越荡越高。
再高点吗?不了不了!晏梨急忙答。
晏煦故意捉弄她,坏笑,好,那就再高点。
真的太高了,感觉人像是要飞起来,晏梨抓住晏煦,连眼睛都不敢睁,一阵尖叫之后,二哥!慢点慢点!秋千很快停下来。
晏梨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却很开心。
一扭头,发现身边的人满眼殷切目光看着自己。
阿梨,再叫一声。
晏煦说。
以前她最爱跟在他身后,穿着漂亮的衣服,小小的一个,像只小鸟一样,天天地叫他,二哥,二哥。
再叫一声。
晏梨愣了片刻,眉眼一弯,二哥。
说完,就被人抱进怀里。
晏梨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又被松开。
那这世上谁最好?一听这话,站在旁边的流萤干巴巴扯了扯嘴角。
又来了。
说出来都没有人信,一个漠北最大的商人,一个晏家军的少将军,一个晏家军的将军,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妹妹/女儿面前争宠。
所以从小,不管什么好东西,都是成堆成堆地往小姐面前送。
如果不是要职在身,不得召不能入京,加上边境这段时间又不太平,老爷跟大少爷不可能不来的。
二哥。
晏梨答。
晏煦心满意足地摸摸阿梨的头,乖,二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以后你想吃什么,要什么都只管跟二哥说,二哥统统给买。
大哥跟爹都是吃俸禄的人,手里没什么钱,但是男人的自尊,你懂。
所以为了保护大哥跟咱爹的自尊,你就不要告诉他们了,知道了吗?……哦。
她这一个哦,听得晏煦是心花怒放,正高兴着——二少爷,要是知道你现在偷偷给小姐灌迷魂汤,等回去了,大少爷跟老爷肯定会联手揍你的。
流萤开口。
晏煦:…………笑得阴恻恻地回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流萤,流萤,你信不信二少爷我现在就打、你。
流萤立马闭紧嘴巴。
迷魂汤?晏煦心里气得牙痒痒,流萤这个小丫头真是……走走走,我们去吃好吃的!强行岔开话题。
晏梨跟着走,想起一件事,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不少日子了,二哥,我们要一直留在上京吗?晏煦默然一瞬,笑,二哥还有点事,办完咱们就回漠北。
怎么了?阿梨想家了?晏梨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每次提到漠北这两个字,她就心里发空,却弄不清楚原因。
见她沉默,晏煦摸摸她的头,放心,二哥一定会带你回家。
好。
*因为流萤一句,小姐最喜欢迎仙楼的菜,晏煦就带着人去了迎仙楼。
不想横生枝节,在路上晏煦买了个傩面,哄着晏梨戴上。
晏梨只当是好玩,也没有拒绝。
不过就算是这样,两人出现的时候,大堂里都静了一瞬。
晏煦早就习惯这样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跟着小二上楼,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回头,见晏梨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阿梨?他声音并不大,但是晏梨却像是惊弓之鸟般,猛地一抖,惊而看向他。
晏煦皱眉。
折身回去,怎么了?晏梨呼吸有些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当这些人都看过来的时候,哪怕知道他们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感觉突然喘不过气来。
抬眼看到晏煦轻蹙的眉头,摇摇头,没事。
晏煦知道她并不是没有事,从小看着她长大,她的情绪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牵过她的手,带着她一起上楼。
上楼之后,下面大堂又恢复了热闹。
小声议论了几句刚刚出现的两人,而后又回到之前的话题上。
现在白家可是如日中天……到了雅间。
刚刚在楼下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还是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晏煦问。
没有。
晏煦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晏梨的脑门,从你出生第一天我就抱着你,然后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流萤在旁边倒茶,听到这话,随口接,嗯呢,可不是。
就是当时小姐被大少爷先抱了,二少爷哭得在地上打滚,还是夫人说可以亲亲小姐,才好了呢。
晏煦:…………流萤……晏煦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晏啸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出十倍!流萤看着人不停抖的拳手,默默往后退一步,眼睛瞪得远远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二哥就算哭起来也肯定不会丑的。
晏梨打圆场。
一听这话,前一刻要炸掉的人,瞬间熄了火。
看着晏梨,一副有妹万事足的样子。
晏梨他们坐的雅间在最里侧,菜上来之后,晏煦就坐在一边帮晏梨夹菜,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吃。
房间里只有轻微响声。
是以当旁边有人争执的时候,这边能听得一清二楚。
……月心?你怎么能直呼人家慧妃娘娘的名字?人家现在可是一宫之主,眼看着白家如今得皇上青眼,后宫之主也是指日可待了。
那还是我们这些人高攀得上的了?少说些带刺的话。
我们这些人以前都是围着你林瑶依转的,现在月心比过你,你怎么会开心?是啊,我是不开心,我坦坦荡荡。
既然你跟慧妃娘娘如此姐妹情深,怎么不见娘娘让你进宫闲叙呢?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见到圣颜,得宠册封,何愁荣华富贵。
以前不都说你们是上京双姝吗?该不会是人防着你吧?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是不是在挑拨离间你心知肚明。
林瑶依,你就是嫉妒。
就算你嘴上不说,但是谁不知道,你想进宫,可是你进不去,你只能看到月心坐上你一辈子都坐不上的位置。
是没有跟你一样,上赶着跟人套近乎?我套近乎?我可是记得,当初月心嫁进楚王府之前,说什么月心比楚王妃好千百倍,这世上除了月心谁都配不上殿下的话,可不是我说的。
那说楚王妃要不是有个当大将军的爹,怕是连给你的慧妃娘娘提鞋都不配的人,也不是我。
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咱们别失了体面。
有人劝和。
有失体面的人也落不到我这儿来。
有时候人不要太自作多情。
别忘了,你爹当初干过什么事?现在眼看人得皇上倚重,眼巴巴凑上去。
就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要看看自己配么?最先开口的那人道。
不管你怎么说,月心现在得皇上喜欢,日日左右。
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就有一位皇子或者公主降生了,那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不知道会何等宠爱。
古往今来,倒是没有听说有哪个江洋大盗,最后一门兴耀,富贵百年的。
毕竟这偷的就是偷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撕破脸,有人正要离开,不过刚一起身,门口飞进来一个东西,擦着脸过去,嘭一声干脆利落地扎进临街的窗户上。
站起来的人僵住。
其余人回头,本以为是把匕首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却是一根筷子。
房间里的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门外响起脚步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锦服的年轻男子笑吟吟地走进来。
又是不约而同地一愣。
那男子生得一张叫人过目不忘的脸,但是却从来没有在上京见过,但是看他的穿着打扮,便知身份不凡。
光是他手上的那枚玉扳指,就价值连城。
人像是都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
公子是何人?有人开口问。
晏煦笑意不减,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
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口中的楚王妃,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她一句不好的话,下次那根筷子就不是扎在窗户上了……一顿,我看扎在你们的脑袋上更容易。
眸色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