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长久的寂静, 天空的乌云飘下纯白的雪花, 很快又将山头覆盖, 掩盖了狼藉的现场。
不知是谁轻声问了一句:结束了?沉默被打破,活着的人发出震人心魄的欢呼,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们无法意识到那个依旧沉默的角落的不同寻常。
梁京墨平静地挣开判官的牵制,看向身后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人们,冷静地开口:回去吧。
王毅上前搭上梁京墨的肩膀:阿墨, 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总是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直到最后陌君的黑袍被掀开,他们才意识到,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然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初跳进了深渊中, 他几乎无法想象梁京墨会是怎样的伤心。
我为什么要哭?梁京墨冷着脸推开王毅, 大步往外走,我知道, 她不会死。
柳永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里?冥界。
就在陌君跳下去的时候, 他的耳边响起了宋初的声音。
烈火地狱红莲之火不灭,我就一定会回来。
也许连宋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体内的火之心可以感应到她的情况。
她要是死了, 他也活不成了。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同生同灭,她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判官扣住梁京墨的手腕,拇指掐在他的命门:既然要去冥界,不如与我同行, 刚好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梁处长。
梁京墨没有拒绝:刚好,我也有事想问问大人。
去冥界的路上,判官轻易猜到了梁京墨要问的问题,无非是宋初的身份。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能够激发出陌君最大的潜力,还让她心甘情愿跳进九天诛魔阵,他们地府还要谢谢梁京墨。
曾经的鬼使陌君,铁石心肠冷心冷情,只是冥王手中的木偶。
那时候要是冥王让她进入九天诛魔阵,她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但是那时候的她,力量强大却没有到达最盛的状态。
究其原因,陌君没有一定要赢的欲望,没有爆发的机会。
大概百年之前,先知预言天地之间将有祸乱。
九天诛魔阵将破,或危及苍生动摇六届,须得至纯至正的强大力量方能破解。
若论力量至纯至正,从红莲业火中孕育而生的陌君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那个时候,陌君的力量依然达不到先知的期望。
冥王看多了四海八荒中的荒唐事,想了个荒唐的法子,让陌君动情。
无论是什么情,只要能让她对强大的力量产生欲望,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万一成功了呢?他们成功了。
那位先知,就是潘楚恒。
判官的问题也很简单,梁京墨被送到冥界时,经脉中灵力枯竭,丹田几乎被废,冥医想了诸多办法都不见效,如今却又是如何恢复了力量?梁京墨压了压唇角:你们不知道吗,她把火之心给了我一半。
判官闻言一愣,有些意外。
陌君体内的火之心是她最大的依仗,此番下阵风险巨大,她能安然出来的机会不到一成,她竟然还敢把火之心分一半……火之心竟然能分成两半?仔细想想在冥殿书房中的场景,判官摇了摇头。
陌君胆子够大,对自己够狠,运气也好。
那颗药吃下去,她身体的筋脉几乎被暴涨的灵力撑爆。
火之心的灵力对外来的力量的排斥十分明显,连他都捏了把汗。
若是当时她的体内不是半颗火之心,而是一颗,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之,当下是他们计划中最好的结果了。
烈火地狱的红莲业火依旧旺盛,守门的鬼差抱怨,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里面的火烧得太旺了,他都不敢把鬼往里面丢。
往常的红莲业火没有这么厉害,一些业障不算十分严重的鬼被丢进去净化一下也就出来了,只有戾气十分严重的恶鬼才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可是从昨天开始,但凡是有了业障的鬼进去,就甭想出来了。
梁京墨插在兜里的手微微颤抖,烧得旺好啊,少几个沾染了业障的鬼算什么呢?回到人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梁京墨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宋初的公寓。
电梯门一开,梁京墨被围在电梯口的几个家伙吓了一跳:你们几个不回家,到这里来干什么?王毅拨开苏木凑到梁京墨面前:还是兄弟我了解你,知道你回来之后一准儿到这儿来,他们几个担心你想不开寻短见,所以都到这儿蹲着等你呢。
梁京墨看着面前几个人,这些都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除了他们之外,这人世间没有谁会在意几个小时之前跃入九天诛魔阵的那个身影。
也许当时在场的灵异工作者会将鬼使陌君舍生忘死的行为口耳相传,赞美她的奋不顾身,歌颂她的大义凛然,或许还有有人惊异于鬼使陌君竟然是一介女儿身,但那些都不是属于宋初的,也不会有人去想她是不是该跳下去。
也许在所有人眼中,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又有谁知道,壮烈的背后没有义薄云天的豪气,也没有心系众生的慈悲,从头到尾不过一场交易。
对人间而言,一场浩然大劫转为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由于震源远离人类生活的城市,连损失都没有多少。
太阳再度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地府内鬼尚未被揪出,但那已经是冥王的事情,与活跃在人间的灵异工作者并无太大瓜葛。
经此一事,灵异工作部门损失惨重,各个部门都有或多或少的人员伤亡,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由此,培训基地的新人被分配到各个部门领职。
除非是很有天赋或者有内部人员推荐,一般的灵异工作者都是从培训基地中出来的。
培训基地能够给预备灵异工作者普及很多知识并教会他们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需要等待机会才能成为正式的灵异工作者。
他们的机会来了。
被分配到文物修复处的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姑娘,叫莫烟。
莫烟不算顶好看,就是叫人看着舒服,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对文物修复处的人而言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长相竟与宋初有几分相似,连平素的行事风格也颇有宋初起初的风范。
依旧是李双负责接待新人,她看着莫烟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欢迎两个字,只得说了句跟我来吧,将人带到办公室。
金眸黑猫又回来了,自觉地把自己关在猫笼里舔毛,饿了渴了就自己出来找吃的,一点也不用麻烦别人,其他人也就随它去了。
长桌边又添了一把椅子,没有谁想过要把宋初的位置收拾出来。
她买回来的小植物,凳子上的坐垫,甚至桌上的零食、文件夹,谁都没有动过,就像宋初随时会回来一般。
她的确随时会回来,不是吗?梁京墨见到莫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莫烟带了自己烤的曲奇给大家分享,也给梁京墨留了一份。
梁京墨的眼神在莫烟身上停留了大概半分钟,眼睛里毫无波澜,嗯了一声便不再管她。
莫烟也不在意梁京墨的冷淡,凑到楼半夏身边轻声问:那边那个位置是谁的呀,怎么一直没见到?楼半夏几不可见地蹙眉:该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的。
莫烟果真不再追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态度,也不给别人带来困扰,跟宋初真真儿地像。
楼半夏有意无意地多看了梁京墨几眼,略微有些担心。
梁京墨对加入一个新人并没有太多关心,他的生活一如既往,该处理的事情还是要处理,有了案子还是要接,反倒是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金眸黑猫经常盯着莫烟若有所思。
人间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各灵异工作部门大多时候又恢复了清闲的生活。
闲了大半个月,文物修复处又要开始接客了。
这次的客人好像年龄有点小,看上去还是个初中生。
小萝卜头叫悦悦,性别男,说自己的媳妇儿被妖怪害死了。
李双以为他只是个中二期的小男生,媳妇儿被妖怪害死什么的大概是想多了,好言好语地劝他回去写作业。
悦悦被当做不懂事的中二少年十分生气,将背后沉甸甸的书包甩在李双面前:这里面装的就是那妖怪附身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
李双半信半疑地打开书包,在拉开书包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紫色光芒。
书包里装着的不是书本,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蟾蜍,蟾蜍的口中还叼着铜钱,是常用的招财摆件。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李双却因为那惊鸿一瞥不敢怠慢,带着悦悦和金蟾蜍进了办公室。
梁京墨不在,由楼半夏主导场面,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悦悦口中的媳妇儿,是邻居家的一个叫梦梦的小姑娘,和他一般大小,开学就该初三了。
但是一个暑假的功夫梦梦就不见了,她的爸爸妈妈也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女儿,就像梦梦从来没有出现过。
悦悦也曾经问过自己的父母知不知道梦梦去哪里了,父母却说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不该多问。
但是悦悦还是很想知道梦梦去哪里了。
梦梦家有一个弟弟,刚刚七岁,才开始上小学。
他告诉悦悦,他的爸爸妈妈说他没有姐姐。
梦梦弟弟也很想姐姐,但是每次提起姐姐,爸爸妈妈都说没有姐姐,说得多了还会生气,所以他也不敢问了。
悦悦从梦梦弟弟那里知道了他的父母在暑假的时候请回了那只金蟾蜍,从那只金蟾蜍在他们家安家落户之后,他的爸爸妈妈就有些奇怪了。
他们经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梦梦,有时候还会窃窃私语,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奇奇怪怪的话,比如什么?莫烟追问。
悦悦眉间微蹙:好像是搬家什么的,梦梦弟弟没听清楚,我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楼半夏撑着脑袋看着悦悦:那他们搬家了吗?还没有,不过听我妈说他们家下周就要搬走了。
如果不快点行动的话,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楼半夏的手搭在金蟾蜍上,莫名地觉得有点恶心。
金蟾蜍内部透出一股腥湿的感觉,恐怕里面的确有东西。
在楼半夏的示意下,章邯在金蟾蜍身上划了一条裂痕,李双上手正要把它掰开,一股黑气突然从缝隙中跑出,直冲悦悦的脑门。
站在悦悦身后的莫烟右手一伸,掌心向外挡在了悦悦的额前。
那黑气撞到莫烟手上,又被弹了出来,落入楼半夏手中。
众人惊讶地看着莫烟,莫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从小体质特殊,一般邪灵不敢近身,后来到了基地,师父在我的掌心埋了辟邪咒。
悦悦惊魂未定,吞着口水看着楼半夏握着拳的手:那是什么东西?咔擦一声,李双已经将金蟾蜍彻底掰开,里面竟是空心的,却飘出一股令人难受的气味,仿佛黏腻潮湿的沼泽。
苏木用棉签擦过被打开的金蟾蜍内表面,沾出一些湿滑的粘液,那股子气味,正是从粘液散发而出。
楼半夏仿佛感觉到自己手心也有些潮湿,有粘滑的液体正从自己的指缝间流出,一时恶心至极,随手拿过手边的杯子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进去,顺手贴上镇魂符让那玩意儿安静了下来。
苏木打量了那粘液半晌:这金蟾蜍里面不会躲了一只真蟾蜍吧?很有可能。
柳永接话。
楼半夏不断地用湿巾擦着自己的手心,眉头皱得死紧。
悦悦回过神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看,我就说了,梦梦被妖怪害死了!李双安抚地摸摸悦悦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梦梦死了?悦悦瘪了瘪嘴,眼眶竟是红了:我梦到梦梦了,她给我托梦了,她是来跟我道别的,呜呜……李双蹲在他面前:男子汉不要随便哭啊,也许只是你想多了,带我们去找梦梦的爸爸妈妈,把事情弄清楚好不好?好。
悦悦擦了擦眼泪,抽着鼻子背好书包,带着楼半夏、苏木和莫烟去了梦梦家。
电梯门刚刚打开,几人就听到一阵责骂的声响,伴着孩子不知所措的哭声。
悦悦脸色一变:糟了,是小羽,一定是金蟾蜍的事情被发现了!一边说着,悦悦已经冲到一扇门前大力拍着门板。
责骂的声音消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并不年轻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怒意,皱着眉头让悦悦回自己家。
对门儿也有人出来了,拉着悦悦连连给开门的女人道歉,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掺和进去。
悦悦却不肯走,求救地看着楼半夏等人。
两家人这才看到,楼道里还有三个陌生人。
你们是……见到陌生人,大家的态度都缓和了一些,□□味没有那么重了。
楼半夏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口失踪,所以前来查看。
什么人口失踪,没听说过,你们找错地方了。
给悦悦开门的女人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句就要关上门,悦悦却死死地扒着门框不让她把门关上。
门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叫喊声:我姐姐不见了唔……苏木转过手中的平板电脑:我查过户籍信息了,你们家应该有一子一女,请问你们的女儿于梦现在在什么地方?既然是查了户籍信息,就不容他们狡辩说根本没有这个人了。
趁着于母怔楞,悦悦一把推开她闯了进去,将书包往捂着于羽嘴巴的于父身上扔去。
于父下意识伸手去挡,于羽迅速跑了出来,躲在悦悦身后大喊:我有姐姐的,我姐姐不见了!楼半夏要进屋,于母又想拦,却在对上她的眼睛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让开了地方,让三人顺利进了屋。
悦悦的母亲担心儿子,也跟着进去了。
并不大的客厅里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越发显得狭小。
有警察在场,于父于母不敢造次,只得好茶好水地招待着。
悦悦抱着于羽站在苏木和楼半夏之间,很是缺乏安全感。
于父于母终于承认了于梦的存在,但是却也说不出于梦的下落,只说她是自己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家,他们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了。
楼半夏很怀疑他们的话的真实性,但看他们眼神毫无躲闪,这么多人在也不好进行催眠,他们只得暂时存疑。
莫烟蹲下身看着还在哽咽的于羽,脸上挂着令人舒心的微笑:小羽,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姐姐的东西?这些东西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找到你姐姐。
于羽看了看悦悦,悦悦抿唇点头,于羽才从他的怀里钻出,跑进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于羽拿着一本不大的本子回来,缩回悦悦身前,将本子交给莫烟:这个好像是姐姐的日记。
的确是于梦的日记,并不是每天都有记,大概每隔两三天会有一篇的样子,记了大半本本子。
前面的日记虽然有时候会显露出一些少女愁思,大多都洋溢着青春的欢快。
当然作为一个中二期的少女,她也会用一些奇怪的字体、古怪的句式,写一些无病呻吟的句子,这些都无伤大雅。
后面却越来越让人心惊,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不该属于一个花季少女的惊惧与焦虑,甚至出现了我觉得我可能就要消失了这样的句子,那些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潮流语句也不见了。
翻到最后一篇日记,画风又是一变,那种令她惶恐不安的情绪似乎已经不见了,断句和换行又变成了奇奇怪怪的样子。
看内容完全不像是她之前的风格,有点像小学生的日记了。
今天,我听到一个好消息。
爸爸妈妈说他们要把我带到动物园去,要是可爱的大熊猫可以卖掉,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养一只,我会对它很好,给它买大房子,买好车子。
我很想养一只大熊猫,可是,我好害怕会死掉。
他是那么的可爱,我真的!好喜欢!可是我只能离开他们的世界。
这样一篇短小又无厘头的日记,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她之前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她的确意识到了某种危险,那种危机感让她寝食难安,甚至感觉到自己将会失去生命。
面对被小儿子藏起来的女儿的日记,于父于母都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女儿日记中提到的那些事情,他们也都认为是青春期的孩子太过敏感,才会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们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于梦的惶恐不安。
于羽小声的反驳:才不是,都是妖怪害死了姐姐,就是你们弄回来的那只癞□□搞的鬼。
提起这茬,于母的火气又上来了:小兔崽子,你到底把金蟾蜍藏到哪里去了?再不老实交代,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听她的语气像是抢劫绑架的,不像是孩子的母亲。
于羽缩着脑袋不吭声,莫烟揉了揉他的头发,冷冷地盯着于母:那只金蟾蜍已经被送到我们手上了,里面的确有蹊跷,我们已经处理掉了,你不必再打它的主意。
处理掉了,什么意思?!于父于母的眼神仿佛能喷火,想要烧死莫烟似的。
苏木从悦悦包里拿出已经成为两半的金蟾蜍,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扔到宋父手里:喏,这就是你们宝贝的金蟾蜍。
外面套了个壳子,里面养了只成精的真蟾蜍。
我们倒是想问问你,这种东西从哪里弄来的?于父颤颤巍巍地接着金蟾蜍,眼里是一片沉痛,竟是十分不舍的样子。
于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楼半夏三人就要开骂,想到三个人的身份又生生吞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喂,夭寿了,警察欺负小老百姓嘞……这里没别人,你这戏演得太没意思。
楼半夏冷眼看着于母,我劝你还是跟我们说说这只金蟾蜍是哪里来的,要不然的话……客厅里突然刮进一阵风来,窗帘被掀得飞起,露出一个较小瘦弱的身影。
楼半夏止住了话头,转头看着于羽和悦悦:你们有于梦的照片吗?悦悦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来:我有。
楼半夏看看悦悦手机中的照片,再看看从窗帘后走出的身影,唇角紧抿。
于梦死了,已成定局。
呀,她回来了。
莫烟也看到了于梦,轻声惊呼。
其余人都是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于梦缓缓抬手,指向莫烟手中的日记本。
莫烟低头看,最后一篇日记的某些行前出现了小小的血点。
这些句子连起来,便成了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惊的另一篇日记。
今天,我听到爸爸妈妈说他们要把我卖掉,买大房子,买好车子。
我好害怕会死掉。
真的!我只能离开他们的世界。
你们把于梦卖了。
楼半夏给了苏木一个手势,苏木会意,在平板上敲敲点点。
于父不说话,于母的嘴唇颤了颤,扯出一个心虚的笑容:你们说什么呢,我不明白,都说了她是自己离家出走了。
不用否认了,于梦的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们还是不肯说出真相,我们不介意立案进行正式调查。
莫烟将日记反拿,让于父于母可以看到那篇日记。
于母正要仔细去看,却见女儿的头从那日记本中探了出来,阴冷而凶狠地看着自己,顿时惊叫一声往后蹭过去。
莫烟被于母的反应吓了一跳,楼半夏瞟了一眼于梦所在的方向,微微挑眉。
于梦缓步走到于母身后,于母似有感应一般回头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缩了缩脖子,埋着脑袋小声念着阿弥陀佛。
此时,苏木要查的东西也查到了。
之前不久,于家的银行账户上断断续续有数额较大的汇款进入,从几千到几十万不等,加起来足有数百万。
于父于母解释说是炒股赚的,苏木却轻易地查到了于父在股市的交易记录,不仅没得赚,还亏了不少。
于父于母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分辩说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他们没有报警,轮不到警察来管。
如果没有于梦的事情,或许真的轮不到他们来管,但是命案必须破。
楼半夏冷冷地看着于母: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开口,我们可以直接问问你的女儿,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觉得脊背一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悦悦的母亲拉着悦悦往外走:这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我们就先回去了……悦悦死挣着不肯走:我要留下来,我要给梦梦找回公道,你自己贪生怕死要回去就回去别拉上我!悦悦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儿子落了面子,脸色发青,一把甩开悦悦的手:好,你要留下就留下吧,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说完摔门而去。
苏木和莫烟将屋内的帘子都拉上,昏暗的环境中,不需要显影水的帮助,充满怨气的于梦便显出了身形,恰恰站在还瘫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于母身后,将于母吓得一蹦三尺高,差点一头撞到墙上去。
于梦看不看自己的父母,表情有些犹豫。
楼半夏点燃一支香烛,香火的味道让于梦放松了一些,终于开口:可以让小羽和悦悦先离开吗?看到于梦现身的于羽和悦悦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摇头。
悦悦走到于梦身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只能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于梦苦笑:悦悦,我现在是鬼魂了,你摸不到我的。
我想和他们说些事情,麻烦你先带着我弟弟回到房间里去,好吗?看着于梦恳求的眼神,悦悦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既然于梦不想让他们知道,就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于羽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的确不该知道。
在悦悦把于羽带进房间里去之后,于梦脸上的表情蓦然变了,阴沉冷凝,果真符合怨鬼的形象。
两颗眼球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剩下两个血窟窿,淌下几行血泪。
左边的胳膊也掉了下来,如同脱落的假肢。
还没有结束,于梦用剩下的右手将自己的衣服解开,光洁的躯体上爬着可怖的伤口,如同刚刚做完手术。
于梦伸手要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扒开,于父已经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于母捂着脸尖叫:不要再继续了!于梦淡漠地转向于母的方向,两个空洞的血窟窿直直地对着她:为什么不要再继续了,不是你们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吗?说话间,她的手在自己的伤口上使劲一扯,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怪她要让悦悦和于羽进屋了,若是叫他们看到了这种场面,估计一辈子都会有阴影。
是你自己离家出走的,是你自己离家出走的……于父重复着这句话,一直没有回头,仿佛是说给于梦听,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楼半夏想起那只蟾蜍,从包中将封着蟾蜍的杯子拿了出来,镇魂符揭了一半:是你搞的鬼。
蟾蜍精蹦了两下没蹦出去,知道自己是栽了,赶紧给自己开脱。
哪里是我搞的鬼,我只是帮他们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而已。
这对夫妇一直觉得女儿是个累赘,又想要赚大钱过上好日子,还曾经想过把女儿卖给没了老婆的鳏夫或者娶不到老婆的傻子,我只是帮他们想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而已。
毕竟他们供奉了我些时日,我总要帮他们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闻到了完结的味道,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