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看到他们进来, 都站了起来。
这是我爸妈, 床上的是我爷爷。
夏青介绍道, 你们也看到我爷爷的情况了,实际上,他之前身体一直很硬朗,前天突然倒下,短短两天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 却并没有发现病因……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我爸妈请了一个风水师过来。
本来以为是风水的问题,但是那位先生却说,我爷爷是被人设计了, 他无能为力。
楼半夏俯身查看了一下老爷子的情况, 印堂一片黑影, 脸上笼罩着一层死气,确然是被妖物阴魂缠上了。
在老爷子发病之前, 你们家有没有新置办什么东西?李双问道。
夏青的父母对视一眼, 叹了口气。
夏青父亲说,老爷子刚刚过了寿,收了不少的贺礼。
宋初想了想, 问道:有没有什么玉制的器件?她进来之后没有闻到异样的气味,楼半夏也没有特殊的感应,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断,邪恶的气息应该被玉制品压制住了。
夏青母亲出去了一会儿, 楼半夏借着这个空档,在老爷子的印堂抹上一点掺了宋初血的朱砂。
宋初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屋外阳光正好,一抹光亮从宋初的眼角闪过。
宋初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黑乎乎的窗口。
那里住的人,你们认识吗?宋初指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的一栋别墅。
夏青递给她一杯温水:那里住的是我二叔。
宋初挑眉,抿了一口水。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光亮,恐怕不是窗户的反光那么简单。
这时,夏青母亲带着两个人,抬着一个木箱子进来:寿礼里面有玉制品的都在这里了。
打开箱子,宋初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一箱子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都够普通人家生活好一段时间了。
然而现在它们却只能缩在黑乎乎的箱子里,等着有一天被想起,或者……被遗忘。
有钱的人的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
整理好心情,宋初和李双戴上手套,蹲在木箱两侧,将里面的玉器一件件取出。
突然,一只金玉牡丹吸引了宋初的视线。
那种感觉,就像当初画灵的那张仕女图上发簪的那一抹嫣红,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心神。
宋初把住李双的手腕,点了点那只金玉牡丹:应该是这个。
牡丹花枝由纯金打造,上面承托着白玉雕琢而成的牡丹花,加以墨玉底座,精致大气。
但细看之下,其中使用的玉料有明显瑕疵,品质不高。
如此看来,这套金玉牡丹算不得十分贵重,显得有些俗气,混在其他奇珍异宝中颇有些格格不入。
夏青看着那只金玉牡丹,神色有些复杂:这是我小姨送来的,说是她亲自去学做的,特地拿来讨老爷子欢心。
这就难怪了,亲手制作的礼物,就算用料不佳、手艺不佳,在老人看来,心意却超出其他礼物许多,非金钱能够衡量。
楼半夏将老爷子扶起靠坐在床头,将窗户打开,让外面新鲜透凉的空气涌入室内:冒昧问一句,老爷子一共有几个儿女?夏青的父亲回答:四个,我是老大,只有小妹一个女孩。
一听楼半夏的问题,宋初和李双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豪门恩怨多,为了财产闹得你死我活的例子不在少数。
李双将金玉牡丹取出,使其沐浴阳光。
宋初点燃一张黄符,将灰烬倾倒在半杯水中。
楼半夏在院子里折了一支桃枝,沾上符水,洒在金玉牡丹上。
符水与金玉牡丹甫一接触,便发出滋啦的响声,如同水珠溅入油锅。
随着水珠逐渐布满金玉牡丹,宋初可以看到,作为底座的墨玉之中,有一团氤氲的黑气正在盘旋,似乎随时可能涌出。
宋初赶紧将夏青和他的父母请了出去,房门刚刚关上,便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朝床上扑了过去。
宋初脚下一动,瞬间已经移到床边,挡在了老爷子身前。
火之心迅速反应,在她身上笼罩一层浅薄的红色光芒。
宋初双臂张开,便将那黑影死死挡在床前。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黑影,几乎看不出形态的黑影有着一只幽蓝色的眼睛,鬼火一般。
李双掏出策鬼鞭,冲着那黑影狠狠挥下。
黑影哀嚎一声,往前蹿了蹿,正迎上宋初的拳头。
被打中眼睛,黑影一下子被弹到墙上,黑色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一瞬,又倏地凝了回去。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敌对手,黑影不再试图反抗,而是回到了金玉牡丹的墨玉底座之中,楼半夏趁机将囚鬼符贴了上去。
宋初吐出一口气:怎么样?楼半夏擦擦手:这个小鬼倒是不麻烦,但是……它背后映射出来一些麻烦的事情。
这块墨玉应该曾经被埋在一处阴煞之地,集纳阴气煞气。
常人受其影响,不仅会走霉运,而且身体也会疾速衰弱下去。
老爷子虽然看着硬朗,但是体内阳气已经衰落,自然抵抗不住。
找到了根源所在,处理起来也并不麻烦。
原先还需要跑一趟千慧寺,现在宋初放把火就解决了。
只是,要拔除侵入老爷子体内的煞气,还需要慢慢来。
留下药物,交代了用法,宋初三人没有多留便离开了。
夏家人原本还想留她们吃顿饭,也被婉拒。
离开的路上经过夏青二叔的别墅,宋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三人回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他们还没有回来。
宋初打了个电话过去,很久梁京墨才接起,语气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冷意。
我们中午不回去了,你们不用等我们。
挂掉电话,宋初鼓了鼓腮帮子,看向楼半夏:好像情况不太妙,发生什么事情了?楼半夏一直和宋初在一起,宋初不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不知道,只能看向柳永。
正在给团子擦毛的柳永面无表情:你别看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双咔擦一口咬掉半块香烛:八成是竹安,他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宋初撇了撇嘴,不太想评价这个人:半夏,我们中午吃什么?她心胸没那么宽广,反而记仇得很。
有些事不是算了,而是沉住气。
楼半夏拿出手机:就我们俩,就不出去吃了,随便订个外卖。
不出李双所料,惹得梁京墨不快的正是竹安。
之前,王毅发现竹安禅房的床下藏着上锁的密道,不得其法而入。
梁京墨这次来,就是为了进入密道。
但是竹安怎么说都不肯打开密道的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盘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梁京墨耐心消磨殆尽:竹安,我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竹安轻笑一声:师侄此言差矣,论辈分,我比你长一辈,论职位,我们平起平坐,论资历,你更是差了不少,你凭什么给我机会?苏木微微一笑:竹安大师,千慧寺和文物修复处各有各的职责,原本该是通力合作的关系。
但是,文物修复处有权对千慧寺的行为进行监督并提出质疑,我们今天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也竹安大师配合工作。
竹安不为所动,闭着眼睛如同没有听到苏木的话。
梁京墨冷着脸出了佛堂,径直走向竹安的禅房。
禅房上了锁,门前有弟子把守。
苏木和章邯一人抓住一个灰衣弟子,梁京墨抽出斩魂剑,一剑劈开门锁。
巨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其他人,立即有人前去汇报给竹安,竹安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待弟子离开之后,潘楚恒从幕帐后走出:看来,他们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
竹安长叹一口气: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
相继劈开门锁和密道上的锁,梁京墨终于打开密道入口。
章邯在外面守着,梁京墨和苏木下了地道。
正如竹安所言,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
密道下的密室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空荡荡的架子和几张简易的小床,床脚上还有没有拆去的绳子。
梁京墨奋力将斩魂剑插入地面:来晚了,这里被清理过了。
苏木蹲在地上,手中扯着一根绳子:这里肯定囚禁过什么人,这些绳子上会不会有被囚禁者的皮肤组织,可以带回去做DNA检测。
梁京墨摇头:没用的,竹安行事谨慎,这些绳子都是用来故作迷障的。
这些密室肯定有所用途,他展现出来的这些,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这里是用来做囚室的。
重点是,他曾经囚禁过什么人。
就像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都有审讯室和囚室一样,千慧寺有囚室其实也是合乎情理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竹安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怎样,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东西了吗?梁京墨面无表情地站在竹安身后,抬头看着佛像:竹安,你修佛数十载,但我现在觉得,你的佛修偏了。
如果我是佛,恐怕不愿认你这个佛家弟子。
说完,不等竹安回答,他便转身离开了。
竹安睁开眼,抬头对上佛像的眼睛。
佛像永远带着慈悲的笑意笑看众生,却从不会表露自己的态度。
佛道无涯,心正则路正。
下午风平浪静地过去,第二天上午,文物修复处又接到了贾青的电话。
老爷子昨天从宋初等人离开之后状态渐好,夜里也睡得安稳。
早上去看他的时候,老爷子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
但是吃了药之后,老爷子又开始不好了。
宋初和楼半夏匆匆赶了过去,老爷子的四个儿女都聚在屋里,看到宋初和楼半夏进来,除了夏青一家之外,一个个都是一副不太信任的样子。
老爷子吃的药没有问题,屋里也没有再发现什么异样。
正当宋初和楼半夏在四处查看的时候,老爷子的小女儿夏楚丽突然吊着嗓子开口了:你们不会是故意使绊子,让老爷子病情反复,想多讹我们家钱吧?夏楚丽语气轻蔑,楼半夏一个眼刀子飞过去,立即让她闭了嘴。
知道吗,楼半夏拿着一个古董花瓶在手中掂量,其实你们家这点家底真不够我看的。
夏家人狂,楼半夏比他们更傲。
楼半夏在这世间存活了数千年,只是她手中的焦尾古琴,便是无价之宝。
这么多年,她赚了不少,花钱的地方却屈指可数,存下来的银钱数目,绝不会少于任何一个富豪。
只是出于多方面考虑,他们这些灵异工作者的财产一般不显露人前。
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拿出来。
比如多年前的那次大地震,震区损失惨重,众多匿名捐赠者中,就有不少灵异工作者。
宋初站在老爷子卧房的窗边,抬头看着夏青二叔家的窗户。
夏青二婶似乎不经意般说道:小师父好像对我们家的房子很感兴趣?宋初回过头:不是感兴趣,是在想你们为什么要监视这里。
夏青二婶的笑意一下子僵住,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各怀心思地打量着夏青二叔二婶。
小师父可别乱开玩笑,我们关心老爷子是应该的,怎么能叫监视呢?夏青二婶很快反应过来。
宋初低头一笑,闭了闭酸涩的双眼:我这人没什么特长,就是得上天眷顾得了一双特别的眼睛。
昨天过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但是被你们躲了过去。
但是今天,也许是你们心太大,有些东西可没有藏好。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若真是关心,常过来看看也就罢了,恐怕没有必要用到望远镜吧。
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夏青二叔拍案而起。
都不用宋初开口,夏楚丽便开口把夏青二叔的话给驳了回去:二哥,人家都说了是亲眼所见,既然你不承认,我们可以受累一起去验证一下呀。
夏青二婶冷哼一声:我们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凭什么要让你们去搜查我们家?要查,先拿出证据来。
尖锐的声音刚刚降下,便听得咔擦一声拍照的响声。
众人抬头,只见楼半夏对着夏青二叔家的窗口拍下了一张照片。
为了搜证,我们的手机都经过特殊处理,像素特别高。
这么点儿距离,完全可以拍得清清楚楚,你们不用担心。
楼半夏调出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不久,唇际勾出一个隐约的笑来,你们还真是粗心大意了。
将画面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拉上的窗帘中,有黑色金属质感的圆形柱状物钻了出来。
夏楚丽轻蔑一笑:哟,二哥二嫂,你们这是想看什么呀?看看爸有没有死,还是看其他的什么?说话的时候,夏楚丽的眼神从夏青一家身上扫过。
夏青父亲脸色也一片漆黑:二弟,你这就不道德了吧。
楼半夏拍拍手打断他们之间的纷争:我们来这儿可不是看你们吵架的,我就直说了。
楼半夏顿了顿,老爷子病情反复,不是我们的范畴,建议你们让医生来看看。
也许是昨天的立竿见影让这家人有了错误的感知,导致老爷子一出事就叫了她们过来。
楼半夏给老爷子把过脉之后就知道,这次老爷子是哮喘犯了,她已经做了缓解措施,接下来的治疗还是要靠专业医生。
通风吸氧之后,老爷子逐渐清醒,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
夏家人立即围了上去,纷纷表示关心。
只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夏青三婶,一直站在外围,并不争着往床前挤。
宋初走到她身边,看着一群争相表现的夏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关怀,有几分真心。
夏青站过来,好奇地问她们在说什么。
宋初摇头:我只是好奇,怎么一直没见着你三叔。
公司里总不能没有人,今天是三叔轮班,所以他才没有过来。
夏青解释道,随即看向他三婶,不过三婶今天一直守在这里,也算是替三叔尽孝了。
宋初点头,算是同意夏青的话:对了,我觉得你用的香水味道很特别,我挺喜欢的,可以告诉我是什么香水吗?夏青三婶愣了下,许久才眨眨眼睛:我平时不用香水的,今天不小心打碎了梳妆台上的香水瓶,估计是那时候沾上的。
那香水是朋友送我的,要说是什么香水,我也不是很清楚。
宋初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临走前,楼半夏突然回头叮嘱了一句:我们留下的药不宜与酒精接触,最好不要把有酒精的东西带进老爷子房里。
宋初挑挑眉,一言不发。
直到上车,宋初才问楼半夏:我怎么不记得那药不能碰酒精啊?楼半夏轻笑一声:引蛇出洞呗,摆明了有人不想老爷子好。
与其这样一趟趟地跑,不如帮他们把人揪出来。
我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小鬼,留在了老爷子房里看着,谁有什么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宋初手肘撑在门边的把手上,托着脑袋:我看玄,我觉得这一家子都有动作。
这么急着要夏老爷子……好让他们分家产吗?要是老爷子全捐了,他们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
凡事无绝对,事情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楼半夏歪了歪脑袋,快中午了,先回去还是先去吃饭?宋初沉吟一声:去玖樱那里吧,挺久没去了。
出乎意料的,宋初和楼半夏这一次没能见到玖樱。
据做服务生的兔子精说,玖樱最近经常跑出去,好像是在追星。
追星?楼半夏简直不敢相信,哪个明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能让玖樱去追?兔子精眨眨红彤彤的眼睛:我也忘记叫什么了,是个不怎么出名的明星,不过长得真是好看。
宋初咬着筷子发怔,玖樱一直是一副老司机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也会做出追星这种举动:她追男的还是女的?兔子精咬唇,半晌才回答道:应该是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
这个回答,令人无言以对。
玖樱是个颜控,她们早就知道。
但是从来都只见她调戏妹子,对陌生的汉子下手,这还是头一次。
回到文物修复处,宋初和楼半夏把这事儿一说,除了柳永之外的所有人,包括一只叫团子的黑猫,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许久,李双合上自己的嘴巴,拍拍自己僵硬的脸颊:心疼被她盯上的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团子已经不在屋内。
夏家不过安静了几日,又开始折腾了。
因为楼半夏撂下的那句话,夏家的女眷们连含有酒精的香水都不用了。
但鼻子灵敏的夏青,却在某一日从老爷子的枕头里,找出了沾了酒精的棉垫。
或许是怕量大了容易被人发现,棉垫只有小小一片,塞在夏老爷子枕头芯和枕套之间的缝隙里。
夏家人彼此怀疑,楼半夏的小鬼却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是谁将棉垫放入了夏老爷子的枕头里。
梁京墨带着楼半夏和宋初出现在夏家的时候,众人都静默了一瞬。
梁京墨工作的时候气场强大到凶恶,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憷。
看到夏青有意无意地将眼神落在宋初身上,梁京墨状似不经意般挡在两人之间:阿初,去把人找来。
宋初皱着眉抬起头:老大,我又不认识……让夏青去找一下。
突然被提及的夏青立即将目光投过来:怎么,要找谁?宋初尚未开口,就被梁京墨抢了白:夏先生,麻烦把经常照顾老爷子的保姆找过来。
夏青的眼神在梁京墨和宋初身上扫了几转,点了点头出去了。
夏老爷子的病情比较稳定,四个儿女都在外面工作,接到家里的电话之后,才陆陆续续地赶回来。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人才到齐。
作者有话要说: 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但不妨碍我做柠檬精!感谢沐汐扔了1个地雷;感谢沉默扔了1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