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墨将人聚集在客厅,桌上放着四张搜查令, 他手里捏着一张内存卡。
每家人看到桌上的搜查令都是一阵心惊, 老爷子四个儿女家里都遭到突击。
梁京墨手中的内存卡, 正是从夏青二叔家中找到的。
闲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切入正题。
梁京墨将内存卡插入读卡器,连接到平板电脑,这是从夏二少家中找到的内存卡,其中有几段录像十分有趣。
从拍摄的角度来看, 应该就在先前发现的望远镜位置。
读卡结束,并不十分清晰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梁京墨滑动手指拖动进度条,在某个位置停下。
在我们的人过来之前,曾有人把某件东西放在夏老爷床下靠近床头的位置, 当晚又在无人的时候取走了。
手指继续滑动。
她们三人除灵离开之后, 有人换掉了沙发上的抱枕。
宋初曾经提起过, 那天她闻到三少夫人身上的香水味很特殊。
梁京墨看向夏青三婶,夏青三婶点了点头, 梁京墨继续将进度条往后拉。
再然后就是这次夏小少爷发现沾了酒精的棉垫之前, 也有人曾经做出可疑的动作。
到底是谁如此恶毒?夏青眉头紧皱,令人情不自禁想要抚平他的愁绪。
可惜在场的人此时并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
楼半夏叹了口气:因为摄像机像素太低,很难辨认视频中的人是谁, 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女人。
照理来说,你们四家人都有嫌疑。
此话成功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彼此怀疑, 猜想着究竟是谁做了这些事情。
不过,宋初点了点视频左下角的时间,从时间上推断,你们都不具备作案时间,所以实施这些事情的另有其人。
说话的时候,宋初直勾勾地盯着低头站在一边的两个保姆。
在这些时间段,能够自由出入夏老爷子的房间,还能做出这些事情而不被发现的,应该就只有这两位了吧。
两个保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着文物修复处众人,争先恐后地为自己辩驳。
楼半夏举起手做出停止的手势:你们也别急,你们俩应该是轮班照顾夏老爷子的。
录像的时间段很集中,都在晚上十点之后到早上五点之前,这个时间段是谁负责照顾夏老爷子?是我,半晌,左侧的保姆缓缓举起手弱弱地出声,但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情。
没事的时候我一般都在自己房里,每隔一个小时去看看老爷的情况,录像中应该可以看到的。
录像中的确可以清晰地看到,每隔差不多一个小时,会有人进入老爷子的房间查看。
而那个可以人员行动的时间,恰恰与其错开。
但这并不能作为摆脱怀疑的证据,也许她故意混淆视听也不一定。
还说什么,把她们都交给警察。
凭我们夏家的声望,警察绝对不敢怠慢!夏楚丽摸着自己刚刚做好的指甲,冷冷说道。
梁京墨点点桌上的搜查令:夏小姐,我们就是警察。
在夏楚丽怔楞的功夫,梁京墨打了个响指,先别忙,我们早就留了一手,有一个证人,他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有着怀疑和不确定,还有些紧张。
楼半夏进入夏老爷的卧房,从夏老爷子身下的床垫中抽出一支金针。
这是她昨天趁着给夏老爷子把脉的机会插进去的,是给小鬼的寄生之处。
一碗清水,一片树叶,树叶浮在水面上,承托着金针。
金针是我昨晚留在这儿的,里面有我自己养的一只小鬼。
楼半夏冲着宋初勾了勾手指,宋初会意地将显影水送了过去,你们俩站过来。
楼半夏看了两个保姆一眼。
两位保姆战战兢兢地走到水碗前,分开在两侧。
楼半夏左手张开,盖在水碗上,口中念念有词。
一时间,整个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让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随着楼半夏的手掌逐渐抬起,除了梁京墨和宋初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刚刚明明已经静止的树叶承载着金针在水碗中缓慢转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叶尖儿逐渐指向一个保姆,就在众人以为它将会停住的时候,却又开始加速转动,左侧的保姆禁不住松了口气。
楼半夏摇头:不要玩儿了,正事要紧。
转动的叶片顿了顿,不情愿地抖了抖,才又开始转动。
夏青母亲扯了扯夏青:这些人……真的靠谱吗?宋初的耳朵动了动,看向夏青母亲:夫人,我们是官方机构,如果你们想要眼见为实,请稍等片刻。
夏青母亲脸上一臊,抿唇不再说话。
夏青对宋初点点头,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水中的叶片又转过大半圈,在指向右侧的保姆的时候,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了。
楼半夏抱臂看着站在右侧一脸惊慌失措的保姆,不管之前的事情是谁做的,老爷子枕头下面沾着酒精的棉垫肯定是你放进去的。
不解释一下吗?右侧的保姆连连摇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角一直往夏青二叔身上瞄。
夏二少皱起眉头:你看我干什么?梁京墨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夏二少应该早就发现这些异常了,这些录像就是夏二少留下的证据,好抓出作案的人。
只是,他顿了顿,夏二少为什么不阻止呢?毕竟事关自己亲生父亲的生命安全,明明发现了异常却没有任何行动,为免让人心生猜疑。
让我们回到事情的开始,夏小姐送来作为寿礼的金玉牡丹,暗含阴煞之气……梁京墨话还没说完,夏楚丽就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唉唉,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蠢,在自己送的贺礼上做文章?楼半夏冷冷一笑:你现在开口就挺蠢的,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你欲盖弥彰?你!夏楚丽开口就想反驳,看到楼半夏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莫名地不敢开口了。
梁京墨瞥了夏楚丽一眼,继续分析:就像她自己说的,如果不是剑走偏锋,恐怕没有谁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做手脚。
那么问题来了,夏小姐,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那块墨玉的?夏楚丽皱着眉:材料都是师傅那里挑的,我可是特地挑的最好的,花了不少钱呢。
师傅?宋初疑惑地出声。
这金玉牡丹可是我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当然得找个师傅学了。
我找的这位师傅,刚好手里有不少好材料,我就顺手从他手上买了。
宋初皱了皱眉:可以提供一下你师傅的信息吗?不可能是师傅的,夏楚丽肯定地说道,这金玉牡丹早在老爷子过寿前两个月就已经完工了,我一直放在自己家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偏偏一到老爷子这里就出事了。
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夏楚丽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兄长。
楼半夏追问:金玉牡丹在你们家的时候,你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它?我没事看它干嘛?夏楚丽嗤笑一声,当然是收在库房里,等着送给老爷子了。
说完,夏楚丽也意识到不对劲,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要把金玉牡丹送给老爷子作寿礼,所以在上面做了手脚?楼半夏挑眉:你也不是傻到无可救药。
想想,有谁知道你的主意并且能够进入库房的?实际上……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小姑子的主意。
夏楚丽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师傅也是我小姑子介绍的。
不过我们家人都知道这件事,包括我哥他们,只不过瞒着老爷子而已。
梁京墨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位被指出的保姆身上:夏小姐,你们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和夏家有比较直接的关系?夏楚丽蹙眉:我带过去两个佣人算吗?算,当然算,佣人更好。
梁京墨唇角微勾,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麻烦夏小姐,现在就把你带过去的那两个佣人叫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女人被带了进来。
应该有人已经跟她们说了来这里的原因,此时她们都有些惴惴不安。
其中一个女人进来时,眼神跟站在水碗右侧的保姆有瞬间交汇。
这是一种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举动,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
宋初没有错过她们那几秒钟的对视,直接指向那个新进来的女人,问夏楚丽:夏小姐,她是不是跟某人有比较亲密的关系?夏楚丽一愣,下意识以为宋初说的是暧昧关系,怀疑的眼神立即投了过去,做出嫌弃的表情:就她,谁能看得上?宋初一时没明白过来,还是梁京墨替她解释了:阿初是问她是不是和老宅的佣人有关系,亲属关系,或者是比较好的朋友,都可以。
这我就不清楚了,夏楚丽摇头,不过这些事老管家应该知道。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老管家踱了出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鞠躬:如果我没有记错,她是被朱燕举荐进来的,两人是远亲。
朱燕,就是之前被叶片指出的那个保姆。
梁京墨手中的平板电脑响起一声提示音,是苏木传来的消息。
在等待夏楚丽的两个佣人的时候,梁京墨让苏木查了查朱燕的社会关系,现在有了回复。
朱燕,你在夏家做帮佣,一个月工资八千,最近提到了一万。
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收入了,但你的银行账户却没有多少存款,难道你喜欢把现金放在家里?梁京墨犀利发问,从你的银行卡收支记录来看,不定期有大额支出。
你儿子的银行卡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大额支出也不少,你们家人花钱都这么大手笔?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们不得不花出那么多的钱?朱燕从看到表妹进来,就知道自己藏不住秘密了。
终于彻底暴露,她竟然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反而放松下来。
此时被提到关键的问题,朱燕的嘴角居然微微弯起。
造孽啊,我教子无方,活该受到报应!朱燕揉着额角摇头,你们都已经查到这一步了,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
没有其他的原因,我需要钱,很多钱。
我儿子三年前开始赌博,三年来,从一开始的几十几百的输赢到几万几十万的进出,他是越来越沉迷。
他爸死得早,我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他,也是□□乏术。
当我发现自己的儿子的异样的时候,为时已晚。
赌博是会上瘾的,赌桌上的风云变幻,金钱被纳入怀中又从手中流出,下注时豪情满怀,结果揭晓时惊心动魄,给人以无尚的快感,令人沉迷。
赌瘾,如同毒丨瘾一般,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掉。
朱燕的儿子就是这样,再也没能下了赌桌。
赌桌上小赢大输,输了想回本,赢了想再赢。
不知不觉,输得越来越多,欠下累累债务。
到如今,朱燕的儿子已经欠下七十多万外债,家里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钱填补债务窟窿了。
也怪夏老爷太过好心,那天他找律师立遗嘱的时候,我刚好经过书房,听到他说,在他死后,要给我和杜芳每人两百万酬劳。
杜芳,就是另一个保姆的名字。
老爷子虽然身体看着硬朗,但是也毕竟是老了,也过不了几年好日子了。
两百万,却可以救我和我儿子的命啊。
朱燕是个迷信的人,平时也跟几位所谓的半仙有接触。
从自己表妹那里听说夏楚丽的打算之后,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她觉得自己可以用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让老爷子提早实现承诺。
她许诺五十万,让表妹偷出了那只金玉牡丹,又花了五千托半仙在上面动些手脚。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不信神佛的夏家竟然有一个愿意往这方面想的夏青。
她更没有想到,夏青那么快就能找到这方面的人来,还一下子就破了自己设下的局。
可惜啊,要是再给我多一天的时间,我的计划就可以完美实现了。
宋初将鬓边的发捋到耳后:你的计划不会实现的,夏二少录下的影像,足以把你送进监狱。
朱燕脸上的笑容僵住,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啊,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第一次计划失败,朱燕并没有放弃。
追债的人手段越来越狠毒,她必须尽快拿到钱。
老爷子有哮喘,朱燕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将老爷子房内沙发上的抱枕换成内芯沾满灰尘的抱枕。
这样,每当有人在沙发上坐下,内芯上的灰尘就会喷出,弥漫在空气中,也沾染在人的身上,诱发老爷子的哮喘。
当然,这个计划并不一定会成功,朱燕甚至有打算自己亲自动手,没想到计划竟然顺利实施了。
老爷子发病的时候,我和杜芳都在。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了拖延时间,我才故意提出要再请你们过来。
千算万算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医。
术业有专攻,你们是抓鬼的,懂那么多干什么?感情,这还怪文物修复处的人太优秀懂的东西太多了。
第二个计划也在文物修复处的干涉下流产了,不过,朱燕同时也得到了下一个计划的实施方法——酒精。
朱燕知道夏青鼻子灵敏,所以不敢用太多,只是在化妆棉上沾了些白酒,塞在夏老爷子枕下,没想到还是暴露了自己。
事已至此,表面看来案情已经理清,实际却并没有结束。
梁京墨一直在看录像,直到朱燕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完毕,才抬起头。
朱燕的罪行已经是铁板钉钉,接下来可以理理其他人了。
他的目光转向朱燕表妹,你知不知道你表姐拿夏小姐的贺礼是要做什么?我不知道。
朱燕表妹摇头,脸上还带着过度吃惊的呆滞表情。
朱燕也点点头,表示她真的不知道。
那么,梁京墨将平板举起,没有人好奇,这些画面是如何拍到的吗?夏老爷的房间难道是透明的?这个问题问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宋初和楼半夏。
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录像本身,却忽略了它的来源。
被众人的目光所包围的夏二少一脸淡定:事情的真相已经大白,这很重要吗?这不重要吗?梁京墨放下手,这关系到你将会被定什么罪。
如果你有任何帮助朱燕的行为,将直接构成包庇纵容犯罪,甚至以帮凶论处。
如果你没有任何行动……这将不属于我们的处理范围,交给老爷子自己处理就好。
没等夏二少自己解释,梁京墨就滑动屏幕,调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昨晚在夏老爷房间的窗帘拉上的情况下,使用红外相机拍下的照片,里面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像你们这样的人家比一般人更注重隐私,应该不至于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看过其他房间的窗帘,都是纯棉布料,红外相机根本透射不过,只有夏老爷房间的窗帘是丝质的。
我想,这应该不是朱燕做的。
朱燕当然不会自掘坟墓,那么能换掉夏老爷房间窗帘的,就只有杜芳了。
杜芳咚地一声跪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有哮喘,窗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我只是把窗帘换下来洗而已。
朱燕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不知道你跟二少的那些龌龊事吗?杜芳是这几年刚刚进来的新人,长相清秀,年纪也不大。
夏二少夫妻结婚十多年,只有一个女儿,怎么也生不出一个儿子。
也不知这两个人是怎么一来二往地就搞上了,有一天,朱燕听到夏二少跟杜芳调情,说要杜芳给他生个儿子。
我就说我怎么每次行动都那么顺利,原来,是有贵人相助啊。
朱燕似笑非笑地看着全身僵硬的杜芳。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话地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而已……杜芳过于慌张,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楼半夏摸了摸下巴:这应该已经算得上包庇了吧?梁京墨关掉平板丢给宋初:这不需要我们操心,交给法院判断吧。
今天就到这里,过程都已经录下来了,我会交给法院作为参考证据。
朱燕,请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楼半夏晃晃手中的显影水:不是有人怀疑我的手法吗?眼睛给我瞪大一点,自己找不着可不能怪我了。
说着,将显影水喷在了金针上。
随着显影水的雾气消散,一只正常人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小猴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乖巧地扒在金针上,长长的尾巴缓缓地甩着,似乎在跟观众打招呼。
楼半夏只喷了很少的显影水,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小猴子的身影也在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声中消失。
眼见为实,再没人怀疑楼半夏是装神弄鬼。
朱燕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跟着梁京墨三人上了车。
一直到进公安局,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可不可以把她的儿子也关进来。
宋初一时不能理解朱燕的想法,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却依稀明白了一些。
这一场牢狱之灾,起源在于朱燕儿子的赌瘾和在外欠下的赌债。
如果把她儿子一个人放在外面,而朱燕被囚困在监狱中,那么朱燕儿子将会走上怎样的路是不可控制的,也许会造成更惨烈的情况。
如果他儿子也进了监狱,无处可赌,也许就可以戒了赌瘾。
还有一些原因是宋初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