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不确定道:要用撬棍吗?宋初摇头:我是怕刚才的事情再发生, 一会儿只要棺盖一打开, 我就把撬棍塞进去, 这样它就拉不下去了。
和刚才梁京墨打开玉椁的方式是一样的。
梁京墨却摇了摇头:撬棍不像斩魂剑,很可能会被夹断。
说着将斩魂剑送入宋初手中。
梁京墨和苏木再次抬起棺盖,宋初瞅准机会,刚刚有了一丝缝隙便将斩魂剑插了进去。
许是里面的东西运气不大好,许是宋初的运气太好力气太大, 斩魂剑一插进去,里面便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抬着棺盖的梁京墨和苏木只觉得手下一松,棺盖似乎轻了不少。
不等他们将棺盖彻底掀开,里面的东西已经自己将棺盖踢飞出去, 暗红色的身影直冲宋初而去。
宋初下意识挥起斩魂剑, 那从玉棺中跳出来的东西竟然挡住了斩魂剑的攻击。
宋初定睛一看, 挡住斩魂剑的竟然是指甲!梁京墨踉跄两步,眼睁睁看着玉棺中的人奔着宋初而去, 慌忙夺了苏木手中的纸符闪了过去。
那人挡住了宋初手中的斩魂剑, 却躲不过梁京墨的符纸。
后脑勺被贴上镇魂符,那人刹那顿住了动作。
梁京墨伸出手指探了探其鼻息,肯定了他不是活人。
这就是墓主人了吧……宋初仔细打量着, 男的女的?不怪宋初有此疑问,墓主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面容精致长发飞散雌雄莫辩,看衣服的样式像是男人, 看那张脸又像是女人……宋初不由得看了苏木一眼。
苏木翻了个白眼儿:我打包票,他是个男人。
说着直接拍上墓主人的胸口,果真平坦一片。
也许是被苏木此举刺激到,墓主人突然动了起来。
苏木赶紧在他脑门儿上再拍上一张用宋初的血拌着朱砂画出的纸符,将其异动压了下来。
梁京墨已经将玉棺中搜了一遍,发现一枚青玉玉佩,正面是东方二字,反面是方才在石门上见到过的鬼面。
由此看来,石门上的鬼面并非为了威慑外人,而是昭示墓主人身份的一种标志。
而东方二字,应该就是墓主人的家族姓氏了。
奇怪的是,在墓主人的枕下还有一枚玉扳指,上面却不是东方,而是一个祁字。
梁京墨原本猜测墓主人叫东方祁,然而玉枕中藏着的一枚玉签子却告诉梁京墨,墓主人的名字应该是东方晓。
玉签子做得如同竹签一般模样,塞在玉枕中间的小孔中,上面只有寥寥五字:吾爱东方晓。
此当是东方晓的爱人所为。
既然这玉签子是东方晓的爱人的手笔,根据整座墓的构造来看,梁京墨有理由猜测,这座墓是东方晓的爱人为他建造的。
可是在西汉时期,又有哪个女子有这么大的手笔?宋初和苏木还在研究东方晓身上质地特殊看不出面料的衣服,没有注意到他遮掩在宽袖之下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就在刹那之间,苏木被一掌打出去,宋初被掐住脖子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
东方晓的指甲尖利非常,虽没有刺入宋初的皮肉,却在她的脖子上划出几条伤口。
宋初本以为沾了自己的血,东方晓定然要吃些苦头,毕竟当初她带血的一掌足让厉鬼霎时灰飞。
然而血液流淌到东方晓的手上,他却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宋初顿时慌了。
梁京墨舞着斩魂剑冲过来,东方晓狠狠地将宋初的脑袋撞在墙壁上,随即丢下已经失了意识的宋初,迎上梁京墨。
甫一交手,梁京墨就知道自己当下不是东方晓的对手。
黑色的潮水在梁京墨的眼瞳中涌动,东方晓的唇角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梁京墨只觉背后一凉,似有冰刃扎入他的脊椎,生生将他扯出,往玉棺中拖拽。
苏木捂着胸口,唇角还有残留的血迹,眼见着梁京墨消失在玉棺之中。
他有心上前阻止,却分毫动弹不得,只撕心裂肺吼出一句:梁老大!倒在另外一边的宋初微微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模糊糊,脑海中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心逐渐渗出点点血红,直到将黑暗完全浸染。
梁老大!有谁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那声音紧迫急促,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她想动,她想做什么。
她是谁?她不知道。
她的心跳很快,好像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呢,她到底是谁?宋初……陌君……大人……耳畔似乎有无数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她的脑袋很疼,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了。
东方晓的目光在宋初和苏木身上转了两圈,宋初趴在地面上没什么动静,苏木竟然颤颤巍巍想要爬起来。
东方晓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一脚踹在苏木的肚子上,右手掐住他的下巴:长得一副好模样,可惜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最讨厌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苏木好容易喘过气来,却是笑了:论长得好看,阁下胜过在下许多,阁下讨厌的是长得好看的人,还是讨厌自己的一副皮囊呢?东方晓手下发力,尖利的指甲刹那便扎入苏木的下颌,鲜血顿时涌出。
苏木咬着牙还是笑,仿佛有恃无恐。
待看清东方晓身后的情状,他的表情突然僵硬。
从东方晓的玉棺中涌出大量的黑色雾气,如同黑灰色的潮水不断溢出。
棺木中的黑雾越堆越高,一个丑陋的鬼怪突然从浓雾之中钻出。
它全身都是灰绿色,表皮松弛耷拉,鼻子尤其大,几乎遮住了嘴巴。
眼睛大到不成比例,青灰色的眼瞳中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他的手臂很长,一直垂到膝盖,双腿微微弯曲,配上驼背,如同佝偻的老者。
东方晓连头都没有回:你要的人已经给你了,这两个该是我的了。
那怪物嘿嘿一笑,声音是飘着的:别担心,我不跟你抢。
说话间,那怪物已经到了宋初身前。
苏木见状奋力推开东方晓,下巴直接被东方晓的指甲刮下一片肉来。
然而他还是没能逃脱东方晓的魔掌,瞬间又被砸到了墙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怪物的爪子朝着宋初靠近。
宋初迷蒙中看到有什么冲着自己来了,一股恶臭闯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
火之心从未如此躁动,灼热的温度让她瞬间出了一身汗,火红的光芒从她体表蹿出,竟将那怪物逼退两步。
火之心果然在你身上。
绿皮怪物阴测测地笑着,突然,他笑不出来了。
宋初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只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在其他人惊悚的目光中,宋初扶着墙站了起来。
本座多时不作为,什么小鱼小虾都敢来凑上一脚了。
火鞭挥出,绿皮怪物匆忙后退,却还是被火鞭扫到了鼻子。
大鼻子霎时被火鞭划下一半,掉在地面上被红莲业火烧成了灰烬。
绿皮怪物捂着鼻子窜回到玉棺中失去了踪影,黑雾也逐渐散去。
东方晓扣着苏木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防备地看着缓步向他们靠近的宋初。
宋初似乎毫不在意被作为肉盾的苏木一般,径自挥出火鞭。
火鞭在空中发出噼啪的声响,令人一窒。
火鞭从苏木耳边擦过,东方晓见势不好拖着苏木向后仰倒,试图避开火鞭。
却没有想到,火鞭竟转了个弯缠上了他的脖子。
东方晓下意识扔掉手中的苏木,伸手想要扯掉脖子上的火鞭。
然而火鞭碰着他的头发,火焰顺势燃起。
令人侧目的是,他的衣服竟然没有被引燃。
苏木扶着墙壁站稳了身子,宋初握紧火鞭手柄往自己身后一带,东方晓便被拖倒在地。
火光已经笼罩了他的头颅,难以承受的痛楚让他的惨叫声分外凄厉。
宋初,我们不能就这么私自处置了他!苏木扬声提醒。
宋初却十分干脆地扒了东方晓的衣服,给他添了把火,让他全身都笼罩在火焰之中:处置一个杂碎而已,本座还是做得了主的。
苏木这才仔细看着宋初的脸,熟悉的面庞上有着他看不懂的、十分陌生的表情。
你……不是宋初。
宋初站在不停翻滚的东方晓身侧,抬头看向苏木,眼神有些微的迷茫:宋初是谁,我是……谁?话未说完,刚刚还威武霸气的宋初突然摇晃了一下身子,脚下踉跄差点跪倒。
苏木咬咬牙扑了过去,刚好给宋初做了肉垫,头发还险些被燃烧着的东方晓给点燃。
宋初伏在苏木背上猛烈地喘息着,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片段,如同被快进的影片,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而在苏木眼中,宋初已经陷入了昏迷。
苏木将宋初好好安置在玉石地面上,离渐渐没了动静的东方晓足有三米的距离,自己则到玉椁边往里看。
无论是匆忙逃走的怪物还是被拖进来的梁京墨都已经没了踪影,他还不信邪地伸手探入玉棺内摸了摸,冰冷的质地,怎么看都没有穿透的可能。
直起身的瞬间,苏木看到了掉落在棺椁之间的、漆黑的、失去了光泽的斩魂剑。
看看玉棺内,再看看躺在一边的宋初,苏木咬破了下唇,捡起斩魂剑,将宋初扶起,踉跄着缓缓往墓室的门走去。
没有了作祟的东方晓和刚刚的绿皮怪物,苏木用撬棍就把石门撬开了,然而他能带出去的,只有昏迷不醒的宋初,和失去了主人的斩魂剑。
考古队员们虽然没有进入墓道,却都守在墓道口等着梁京墨三人出来。
天色亮了又暗,众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儿,甚至做好了冒险进入救援的准备。
里面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考古队员扬声问了句:是你们出来了吗?听到外面人的声音,苏木屏住的一口气顿时散了,和宋初一起瘫倒在墓道内:是……是我们,快来……得到回复的考古队立即派了两人进入墓道,看到一身伤痕的苏木和陷入昏迷的宋初,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苏木和宋初扶了出去。
但进入墓道的是三个人,只出来了两个,难免被问起。
苏木靠在一个队员身上,握紧了斩魂剑,神情悲恸:梁老大……怕是出不来了。
现场顿时陷入沉默,看苏木和宋初的情况,考古队也知道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却没想到会这样。
苏木憋回泛出的泪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却带起一阵刺痛,倒是让他提了神: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你们再进去的时候应该不会再遇到危险。
我还是会给你们准备好护身的东西,以防万一。
随队的考古专家眼睛一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东西,先给我去医院躺着去。
宋初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此时的她正处于一个特殊的空间,看着某个人的生命历程。
在一片大火中孕育而出的女子,天生有着操纵火焰的能力。
一个穿着黑袍背对着宋初的男人将女子带出那一片火光,赋予她更为强大的力量,将她推上高位。
无论是谁见到她,都要弯腰低头,尊称一声——鬼使大人。
几千年来,鬼使在冥界内游走,协助冥王治理冥界。
她是冥王最忠心、最称手的一个武器。
然而她终究不只是一件武器,见多了生离死别,处理了无数案件,鬼使也逐渐变得迷茫,她开始好奇他们口中的人间,他们心心念念的情爱。
大人,您的力量与手段令人拜服,但我们不羡慕您,因为您是残缺的,您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真的快乐。
鬼使手中的长刺抵在一只厉鬼的胸前,然而厉鬼却没有丝毫的害怕,脸上甚至带着悲悯的笑容和一丝解脱的快意。
她毫不犹豫地将长刺扎入厉鬼心脏的位置,赐其灰飞烟灭,然而厉鬼的话还是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痕迹。
快乐吗?什么是快乐?一颗种子在心中埋下,悄然生长为参天大树。
不知多久过去,冥界的鬼使悄然失去踪迹。
鬼使的身份让她对冥界的运行机制了如指掌,将自己的去向隐瞒得天衣无缝,连冥王都查不到她究竟去了哪里。
冥界少了鬼使,人间多了一个双目能视鬼的宋初。
宋初,宋初,你醒了吗?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着,眼前走马灯一般的情景逐渐褪色消失,面带笑容的护士的脸变得清晰。
呼,你终于醒了。
你能看见我的手指吗?这是几?护士在宋初面前竖起两根手指,不知道为何,对上宋初的眼神,她总觉得背后发毛。
宋初没有明显外伤,只是后脑勺受到撞击,产生了中度脑震荡。
经过一轮检查之后,宋初终于被确定无碍,只是脑袋里海有些晕乎乎的。
苏木受的伤要比宋初严重得多,下颌的外伤暂且不论,内伤才更为难处理。
东方晓那几脚踹下来,苏木的肋骨断了两根,脾脏出血,同样有脑震荡的迹象,能背着宋初撑到墓道口已经极其了不起了。
宋初做完检查,苏木还在昏睡,斩魂剑被随意摆放在陪床上。
宋初拿起斩魂剑坐在苏木的病床边,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眼神也没有丝毫波澜,叫人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苏木醒来就看到宋初沉静的侧颜,斩魂剑放在她的膝盖上,宋初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虽然宋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苏木却敏锐地感觉到,宋初和之前不一样了。
察觉到苏木醒来,宋初抬起头。
对上宋初的目光,苏木突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宋初看他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人,陌生而带有一丝凉意。
两人都没有提起梁京墨,只是宋初走的时候顺手将斩魂剑也拿走了。
第二天考古队再次进入古墓,一路无碍。
曾经让他们畏惧又向往的主墓室给了他们巨大的震撼,只是玉棺中的墓主人已经化为灰烬。
在一团黑灰之中,考古队发现了另外一支玉签子,解释了最大的疑团。
为东方晓打造这样一座坟墓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丈夫。
至于东方晓本人如何看待那个姓祁的男人,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在所有能发现的线索中,没有任何关于二人之间的关系的具体记录。
苏木猜想,东方晓对这件事应该是抱着抗拒的态度的。
他对自己昳丽容貌的痛恨,苏木大概能了解一些。
由于苏木的伤势眼中,他和宋初二人在医院足足呆了有一个星期。
期间梁京墨被抓走的消息已经传回北京,楼半夏和柳永连夜赶来,然而在古墓内搜寻了好几日,还是没能找到线索。
宋初你下手太快了……留着东方晓好歹我们也能从他口中得到一点儿线索,比如苏木看到的那个绿皮怪物倒是是什么。
楼半夏头疼地揉着自己的脑壳。
魉。
宋初吐出一个单音,苏木和柳永都没太听得清她说的什么,只有楼半夏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几分。
魉,魑魅魍魉的魉。
继续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你们准备一下,下午就回去。
楼半夏叹了口气,看向宋初膝盖上的斩魂剑。
在梁京墨手中的斩魂剑是活的,虽然通体漆黑,却有着独特的光泽,叫人移不开眼;失去了梁京墨的斩魂剑,如同失去了灵魂的驱壳,如同一根烧火棍一般平凡。
实际上,斩魂剑若只是脱了梁京墨的手,并不会变成这样。
斩魂剑是灵器,拥有器灵,只有当器灵无法感知到主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灵器对主人的追寻,不是到主人的死亡而终止,而是到主人的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现在的梁京墨……宋初等人回到北京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冥界地府。
第二天,判官带着冥王的指令到达文物修复处。
地府已经派出鬼差和冥警寻找梁处长的下落,诸位请稍安勿躁。
判官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梁处长不在,文物修复处需要一个暂时的领导人。
冥王和在下都觉得,这个任务交给宋小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
宋初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对她代替梁京墨暂时领导文物修复处还是难以理解,毕竟她是一个刚刚加入不到一年的新人。
但这是冥王做出的决定,他们没有反抗的立场。
判官的眼神对上宋初的眸子,笑意更深:鄙人相信宋小姐的实力,只望宋小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惹出一些是非来就不好了。
旁人听不懂判官的话,宋初却明白判官这是在警告她。
既然冥王钦定她暂时领导文物修复处,也便是说,冥王已经得到了她的下落。
当初她逃往人间,得益于数十亿平行时空扰乱冥王视线,使其难觅自己的踪迹。
但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作为已然暴露了自己,冥王发现她也是迟早的事情。
判官也不介意宋初不说话,从袖袋中取出一只锦囊:冥王宽厚,有些东西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宋初冷笑,若是冥王算得上宽厚,天地六界,四海八荒,大概是找不到几个不宽厚慈祥的人了。
她紧握着锦囊,里面装着的,是她的鬼使印玺。
烦请判官转报冥王,陌……宋初领了他这份情。
冥王分明已经找到她,却没有下令让她回去,必然有所图。
在确定梁京墨的消息之前,宋初不想也不能回去。
判官心满意足地离开,文物修复处内一片诡异的沉默,直到团子的铃铛声响起,凝滞的空气才开始流动。
所有人都回避了刚才的事情,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精神集中在团子带回来的消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