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吊丧的客人都在杨家帮忙处理丧事,孤儿寡母的,看着让人心疼。
杨运达正值壮年,忽然去世,留下才三十岁的杨氏和一双儿女。
人多了,未免心思就杂。
杨运达的差事是继承他爹的,原黄氏为这差事就没少和杨运达起龌龊。
好在杨老头死的时候杨老二年纪小,不够当差的年龄,故杨运达得了差事。
黄氏和汪氏看着大房这处于内城的房子和家里的摆设,心里火花四溅。
这些,原本合该都是她们二房的。
如今杨运达死了,杨镇个毛头小子能顶什么事?这差事和家私,早晚还是要落到二房头上。
陈氏正年轻,把她嫁出去,两个孩子还不是由着祖母和叔父说了算。
两家除了过年过节有走动,平日来往不多。
黄氏来了之后,立即想把家里的事情掌起来。
陈氏伤心丈夫去世,无心理事。
黄氏婆媳愈发得意。
李姝中途来过一趟,给杨运达磕了个几个头,烧了柱香。
李姝坐了一会就发现,黄氏婆媳手越伸越长。
一时香烛少了,从账上拿钱;一时菜蔬不够,又要钱。
连杨捕头的同僚们来了,也把杨镇按在灵堂,由杨老二出面接待。
陈氏娘家不是京城人,隔了几百里路,连信都没送过去。
李姝找到了杨芙娘,她正陪着陈氏在房里发呆。
两只眼泡肿的吓人,不时还有眼泪往下流,娘儿两个凄惨的模样好不可怜。
李姝给陈氏行过礼,婶子。
多的字,李姝也说不出来了。
陈氏看了看她,面无表情点点头。
李姝拉了拉杨芙娘的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姐姐,外面的主事的老太太是谁?芙娘拿肿胀的小眼看了看她,是我阿奶、阿叔和婶子。
李姝看陈氏心如死灰的样子,只能仗着自己年幼说些无知的话:刚才我见你阿叔从账上拿钱,不知做甚去了。
杨二婶买东西回来报账,买的柴火和米粮,比我家的贵出好些子。
陈氏听到后,转过头来,她什么都没说,眼泪又先流出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官人呐,你尸骨未寒,这些豺狼就打上门要吃我们孤儿寡母的肉了。
杨芙娘也哭,阿娘,阿爹不在了,阿奶会不会把我们家占了?陈氏止住了哭声,她敢!杨芙娘拿眼睛瞥了一眼李姝,怯怯说道:姝妹妹的大爷没了,差事就是她阿爹得了。
我阿爹没了,差事会不会也会给了阿叔。
陈氏顿时顾不得哭了,儿子还没成亲,将将13岁,杨老二若相争,我儿岂不吃亏!陈氏看向李姝道:姝娘,你去把你阿娘叫来,我有事情和她商议。
李姝忙出去找肖氏,谎称陈氏哭得厉害,让她去安慰安慰。
汪氏也想跟来,肖氏知道这婆媳二人不安好心,忙阻拦她道:他婶子,我想起来还差好些纸扎没买呢,我们毕竟是亲戚,还是要劳烦你了。
汪氏夫妇这两天把采买的活儿全揽过来,没少搂钱,听到后两眼放光:亲家母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说罢,忙去领钱买东西去了。
肖氏到了陈氏房里,陈氏一把拉住她就要下跪,肖氏吓得一把搀住她:弟妹,这是怎么了,咱们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陈氏又开始哭:嫂子,如今官人没了,官人身上的差事不知要落到谁头上。
不是我说诛心的话,嫂子和李大哥仁义,得了先李大哥的差事,待郑大嫂子母子二人从未有片刻疏忽。
我们两房人本就面和心不和,若是杨老二得了差事,他们豺狼之心,岂会容我母子有立锥之地。
镇哥儿年小,读书科举没个十年二十年都不够,这期间,若是杨老二成心害我母子,我们岂能活命。
镇哥儿是你女婿,求嫂子救他!肖氏也慎重起来,劝陈氏道:弟妹莫急,我去问问我家官人。
衙门还没有定论,还有回旋的余地。
李穆川向衙门请了假,帮忙处理亲家的丧事。
肖氏抽空与李穆川商量了此事。
李穆川道:此事我早已向大理寺打听过,杨兄弟为救大理寺莫少卿而死。
明儿我再去一趟,想办法把杨家实情相告,求莫大人能把杨兄弟身上的差事留给镇哥儿。
镇哥儿虽说要读书,但科举岂是容易的,若科举无望,好歹有个衙门里的饭碗。
肖氏把原话传给陈氏,陈氏再三道谢。
第二日,还没等李穆川去大理寺,大理寺先派人来了,来人是一名书吏,带着两名衙役。
黄氏急忙让杨老二接待,并再三交代杨镇,好好守着你阿爹。
陈氏见状,气得直发抖。
书吏先给杨运达鞠了个躬,又点了三炷香供上。
转身问:主事的是谁?杨老二忙上前,给大人请安,小人是杨捕头的弟弟。
书吏让旁边的衙役送上一个包裹,道:杨捕头与叛军抗争,英勇就义,这是抚恤银200两。
杨老二就要接下银子,只听陈氏一声大喊:且慢。
黄氏呵斥她,老大媳妇,外面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多什么嘴!陈氏看都不看一眼黄氏,黄氏气的骂她:老大才死,你就这样不敬婆母!陈氏对书吏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亲婆母早死了,这是后娘。
官人死了,留下我母子三人,倘抚恤银子不能到我们手里,以后如何度日?黄氏见陈氏开口就说她是后娘,立刻哭道:你这贱人,这样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定是想带着银子家私去嫁人!书吏一时很为难,他只是个传话的,谁知道这杨家内里这样乱。
李穆川忙上前道:这位大人,某乃京兆衙门刑狱书吏李穆川。
书吏忙拱手,李大人好,某乃大理寺书吏姚正方。
李穆川道:在下与杨捕头乃儿女亲家,也是多少年的街坊邻居。
杨捕头夫妇恩爱,有目共睹。
杨捕头与其弟早已分家多年,老太爷过世时,差事归大房,房子家产都归二房,老太太一直随亲生子生活。
我这亲家母因丈夫去世,悲痛欲绝,改嫁之说,绝无此事!姚正方道:既已分家,自不能给二房。
黄氏急道:两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
老大媳妇妇道人家,又年轻,早晚要改嫁,银子给了她,以后岂不是别人家的。
李穆川道:姚大人,杨捕头唯有一子,已13虽,平日读书上进、孝顺父母,这是街坊们有目共睹的。
亲家老太太既已随亲子,如何定要插手大房之事。
汪氏插嘴道:李大人,这是我杨家之事,李大人未免管的太多了。
同来的一名衙役平日与杨运达关系好,也听说过这黄氏以前想抢差事的事儿,忍不住打抱不平:杨老太太,人家爹用命换来的钱,不给亲儿子,难道给一个后娘生的弟弟不成?众街坊邻居与杨捕头相熟,也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杨捕头才死,就赶杨太太嫁人,未免太刻薄了些。
后娘哪有好心的啊,都是恨不得把前面生的弄死。
现成的不就有个豆娘。
正争论不休时,杨镇出来了。
他带着满身重孝,向姚方正行礼,姚大人好!姚方正忙道:贤侄节哀!杨镇道:多谢各位亲朋街坊来送我阿爹。
这200两银子,小子有个想法,说出来,请诸位长辈斟酌。
众人忙让他说。
杨镇仔细说道:阿爹虽不是阿奶亲生的,但礼法不可废,我们总要赡养阿奶。
阿娘与阿爹夫妻恩爱这么多年,阿爹去了,岂能让阿娘没有着落。
妹妹年幼,以后出阁岂能没有嫁妆傍身。
小子私下忖度,不若把这银子分了,阿奶一份,阿娘一份,妹妹一份。
姚方正立刻抚掌,杨捕头养了个好儿子!李穆川也赞叹道:镇哥儿仁义。
郑氏想着肖氏是岳母,不好为女婿争取,她敲了个边鼓:镇哥儿,你分的很好。
不过,你少分了一份,你是大房正紧继承人,岂能没有你的一份。
肖氏向郑氏投去感激的目光。
姚方正也道:很是,贤侄虽仁义,也不能不顾自己。
贤侄是杨家大房继承人,理应多分。
这样,银子就分四份。
贤侄分80两,余下120两,老太太、杨太太和小娘子,一人分40两。
各位可有异议?李穆川带头抚掌,姚大人公正无私!陈氏知道不让黄氏沾一点是无法善了的,好在自家占了大头,也点头同意。
杨镇兄妹见阿娘同意,也表示同意。
打抱不平的衙役从袋子里掏出40两官银给杨老二,给银子的时候还朝他翻了个白眼。
剩下的,衙役一起交到杨镇手里。
银子颇为沉,杨镇双手抱着才没掉地上。
黄氏又道:镇哥儿芙娘年幼,不若我替你们保管着吧。
杨镇朝黄氏鞠躬:阿爹去了,我们本该替阿爹孝顺阿奶,岂能再让阿奶为我兄妹二人操心。
阿奶放心,孙儿虽不成器,定能看好阿爹留给我的家当。
黄氏噎了一下,看杨镇态度坚决,又有李穆川一家人在场,不敢强行把银子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