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彻底传开了。
微博、微信、头条版面, 整个沥川市各大街头的LED大屏幕……航班失联的新闻仿佛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在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
桑暖这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抱着手机电脑查询了有关这次航班失事所有新闻报道, 看过了官方所给出的所有资料,期盼着可以有一瞬有好的消息传来,可是最终还是失望。
那个熟悉的符号也始终没有在屏幕上跳出过, 更没有一点风声。
第二天一早,桑暖早早就到了公司, 去总监办公室送文件。
进门的时候,景芷媗正在通电话。
她似乎很生气, 没有了以往的高冷与镇定,声音更是类似歇斯底里的咆哮, 气怒而急戾。
现在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十二个小时!可是你们连完整的名单都没能给出, 这算什么?不管怎么样,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将名单敲定,再说什么搜救飞机!是!一旦飞机失事, 我急也没有用,但是你们是不是也该站在家属的角度考虑一下我们的心情?我们只是想确认我们要找的人是否在飞机上!仅此而已!我们不是在跟你们说赔偿!梗不是懂吗?!我说了半天你们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吗?我们只是想让你们准确查一下这个人是否在飞机上!懂吗?懂吗!……桑暖在办公室中央站住了,从她的话里已经听出来, 她正在与航空公司通话, 手不由捏紧了文件夹。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让景芷媗猛地深滞了一口气。
她强忍了半天, 终于愤怒喊出了一声,滚!你才死了!去死吧你!然后啪地挂掉电话将手机丢在一旁。
背对着桑暖,她手扶着额平静了一会儿, 转过身来。
一转身,看见桑暖,景芷媗的神色一怔。
随着她转过来,桑暖看清了她的面容,虽然依旧妆容精致,但是却遮不住她眉宇间浓重的疲倦和黑眼圈。
显然她昨夜也是彻夜未眠。
定了定,桑暖低头走上前,将文件夹放在她的桌角。
景总监,这是新的反馈资料。
哦……我知道了。
景芷媗揉了揉额心,叹气,谢谢。
桑暖抿唇摇摇头。
你手上和腿上的伤怎么样了?没什么事了,总监放心。
桑暖静静回道。
那就好。
景芷媗也点点头。
两个人之间随即沉默。
桑暖本想向她问一问电话中的状况,可是再一回想她刚刚的语气神态,想来也没什么好消息。
顿了顿,她低声说:总监,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
景芷媗叫住她。
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她的脸上有了一抹恳求似的神情,低低问道:阿暖,你那里……有思源的消息吗?……或者,思源他……他有联系你吗?他——桑暖低埋着脸,神情恹恹的。
似乎也想到了那一层,看着她这幅神色,景芷媗立即明白了什么。
本来还含着些希望的目光立刻黯了,叹气说:算了,你出去吧……桑暖出去了。
·一直到了下班,桑暖的状态仍是浑浑噩噩的。
大抵是景芷媗见她神态实在太差,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候,她便率先让桑暖回家休息了。
桑暖这一次没有拒绝。
恰逢B楼的电梯正值检查维修,她干脆就磨磨蹭蹭地沿着楼梯往下走。
空旷的楼梯间内。
脚步声错杂而缓慢。
刚蹭下了两层不久,桑暖的脚步异常的沉重,胸口的沉闷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低着头叹了口气,脚下的步子没停,可一个错神间,竟一脚踩空了一个台阶,身子一斜就要摔倒。
她下意识想尖叫,还没等喊出声,一只手却突然从后抓住了她的臂。
那只手有点凉。
隔着薄薄的衣料,仍能感觉得十分清晰。
桑暖一怔,猛地回过头,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莫思源!……那个人却是宋缇。
他大概是正要下楼,没想到在这儿碰巧遇见她。
站在她两个台阶之上的位置静静看着她,宋缇的手里还拿着一罐未开封的红牛,丝丝冒着凉气。
小心点,走路的时候就不要分神了。
宋缇低声说,一手将红牛勾环啪地拉开,递到她面前。
给,喝一点精神精神。
桑暖的目光暗下来,轻轻摇摇头。
他不由分说将红牛直接放在她手里,叹气说:拿着吧,不然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等思源他——刚说出这个名字,他的话语忽然顿了顿。
……睫毛微颤,桑暖抬头看了看他。
静了片晌,宋缇低了低目光:……等他回来了,不得活吃了我们算账。
桑暖没有说话,握着红牛的手紧了紧。
两人沉默。
别担心,阿暖。
过了一会儿,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宋缇低低说道:相信思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桑暖突然泪凝于睫。
对他点点头,她一把擦掉眼泪,冲他微笑。
谢谢你,宋缇。
·很晚的时候,桑暖才终于磨磨蹭蹭走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沉沉的天幕好像打翻了的蓝黑色墨水瓶,一大片的沉蓝色。
四周的路灯已经亮起,昏昏黄黄的并不明亮,透过茂密的树叶,落下稀疏点点斑驳。
沿着并不宽阔的小通道,桑暖慢腾腾地朝着小屋的方向走。
她走得很慢,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本是很短的一段路程,却走了足足几分钟还没有到达。
四周极其安静,入耳只有远处隐隐约约的狗叫与蝉鸣,甚至连树叶沙沙的擦响都能听得十分清晰。
蓦地。
桑暖忽然感到有些异样。
身后似乎有人正在跟着自己。
她侧着头悄悄向后看,可漆黑深长的弄堂却没有任何人。
又往前走几步,那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却明显就在身后,而且就是跟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桑暖心里徒然一抖,神经都不再涣散了,浑身肌肉紧绷,加快了脚步就往家门口的方向走。
桑暖所住的房子是在这条胡同最深处,一直走到家门口,她没有急着拿出钥匙开门。
感觉到身后的影子还没有离去,她颤巍巍抓起门边放着的一把粗长的扫把,一转身扬起来就朝着身后打过去。
你这个混——只是,她的扫把刚刚提起。
还没等落下,却是一个拥抱抱了她个满怀——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混合着有点风尘仆仆的风沙味。
阿暖。
清澈淡冽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熟悉而不可思议,是我。
这个是……他——桑暖完全怔住了,手里的扫把怔怔落地。
任由他抱着,一瞬间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全部冲进脑海,心脏狂跳不已。
扑通扑通扑通……莫思源慢慢放开她。
就着透过树隙的微弱灯光,桑暖看清了他的脸。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帽衫,额前细碎的刘海有些凌乱,神情有些疲倦,似乎这两天都不曾好好休息过。
凝视着她,他的眼神很深,可是瞳仁却好像揉进了星光,格外的深沉明亮。
你——惊愕地看着他,桑暖瞪圆了双眼,万分难以置信,你……你……我回来了。
他轻轻一笑,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脸,声线低沉,见到我回来,你不开心吗?桑暖只是愣怔着。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像生怕眼前的人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她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不可思议。
这个问题很难?见她一直沉默着,他又轻弯了弯唇角,说:那我换一个好了。
微微靠近了她一些,他的头与她挨得十分近。
这么近的距离,桑暖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
阿暖,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桑暖的心跳瞬时更快了。
我……她低低地出声。
本想说有,有无数话想说,可是此刻他终于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的话到了口中,她却莫名的说不出口。
莫思源静静等待着。
等了一会儿,见她依旧一直沉默,他不禁轻哂,没关系,那我再换一个。
……阿暖。
凝盯着她的眼。
他的目光深浓。
这些日子,你有想过我,你有担心过我吗?桑暖完全愣怔住。
……四周很静。
夜风徐徐。
头顶的树叶静静摇曳,将灯光割得细细碎碎,在他的周身洒落。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桑暖终于艰涩地张口,声音轻轻,莫思源,我——嘘。
仿若是担忧她会说出什么令他失望的答案,莫思源却忽然阻止住她的话,眼睛里光亮灼灼。
轻轻走上前两步,他离得她稍稍又更近了一些。
桑暖有些不自然,微微向后退步,然而她的身后便是墙壁,她稍一退步,整个背脊一下就抵在墙壁上。
莫思源忽然伸手环住她。
低着头,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极其不复真实。
阿暖,就算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可是,我这次来,有一件事情也一定要做。
什么?桑暖懵懵的。
他轻笑,声音仿佛是随着夜风飘来,很轻很轻。
这一件。
轻环着她肩膀的手抬起抚住了她的头,他忽然低下头,轻轻地,辗转着,亲吻上她的唇。
桑暖刹那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