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晚饭, 桑家的小房子中一如既往的平静和谐。
桑暖捂着饱饱的胃，蜷着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剧；桑妈在厨房放水洗碗；将餐厅全部收拾干净, 桑爸拿了水壶，到房子外边的小院里，边哼着小曲边浇花。
秋天的夜晚有些清凉, 夜风飒爽，清新的空气中, 似乎总隐隐飘荡着夜露掺杂着花草的香气，十分沁人心脾。
悄悄走到桑爸的身后, 莫思源轻唤了一声，叔叔。
桑爸一愣, 口中正哼唱着的小曲一下停了。
回头看见莫思源, 露出笑容，思源，来了啊。
嗯。
莫思源点点头, 向他报以微笑。
目光眺望到花架上的那一盆盆开得极好的花草上，他不禁笑道：这么多年，叔叔还是这么爱花草。
他一直有印象, 桑爸十分热爱养花养草, 从前他还在桑家的时候, 每晚饭后, 桑爸总要抽时间在门口听听小曲浇浇花。
桑爸所养的虽不是些什么十分名贵的花草，但那些花经过他的精心维护，总是开得非常茂盛, 犹若盛夏。
桑爸闻言笑了，伸手轻碰了碰其中一坛月季花的叶子，说：人年纪大了，爱好不多，没有精力养小动物，也只能养养花草打发打发时间。
他轻叹了口气，将几坛花盆挪了一挪，离远看了看摆设，这养花呢，其实就跟咱们对待人一样，如果用心去培养、呵护，认真浇水，记录花期，除虫，花也就开得好。
相反的，如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似的对待，今天想起了浇浇水，明天想起来了晒晒太阳，时间久了，花就算不枯，也开得萎了……莫思源默默地听着，身侧的手无声蜷紧。
微默了几秒，他抬起睫，眸中闪烁着某种坚定的亮光。
叔叔。
桑爸回头看向他。
我会一直好好对待阿暖的。
微薄的嘴唇轻抿，他的语气有种宣誓般的郑重，我对阿暖，并不是一时兴起，我会一直用心去呵护她，照顾她的。
静静凝视他良久，桑爸轻轻一笑，我其实相信你，思源。
顿了顿，他忽然又一声叹息，低了低头，只是，你们家的状况……我明白叔叔在顾虑什么。
莫思源笃定说：还请叔叔相信我，我们家那边，我一定会完全处理好。
阿暖……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我母亲。
如今我有能力了，我也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桑爸微怔，再一次抬起头来注视住他，片晌，面庞中露出几许欣慰。
思源，你真的长大了啊……莫思源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就阿暖这一个女儿。
心头不由有了一点感慨，桑爸的目光透过窗户眺望进屋内，轻轻凝定在某一点上。
我知道，小时候她一直忌惮你，说我偏心，可是其实，我心里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希望她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那些什么工作啊，成绩啊，说实在话，我每次虽总是骂她，但到底都是次要。
她再怎样差，就算她一辈子没出息，我和你阿姨养她这一辈子，总还是能养得起的，她开心了，真的比什么都好……我明白。
莫思源在一侧低低地应声。
顺着桑爸的目光看进去，厨房里，桑暖正缠着桑妈聊着什么，桑妈轻轻伸手戳了她的额头一下，桑暖歪着头去躲，两人笑闹，成一团。
叔叔，我保证，我会尽我的全力，一直让她开心下去的。
桑爸笑笑，很久收回目光，低头微叹了一声，思源啊。
莫思源看着他。
抬起头同样看着他，桑爸的容色严肃而正色，说：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不管做什么，都从没让我失望过。
……这一次，我把阿暖交给你。
他定声说：希望你还是不会让我失望。
莫思源一怔。
下一秒，忽地惊喜地笑起来。
谢谢叔叔。
·妈。
桑暖悄悄走到桑妈的背后，一伸手，轻轻拦住桑妈的腰，头抵住她的头亲昵地蹭啊蹭。
桑妈正在洗碗池旁细腕，听见她的声音不禁笑了笑，轻拱了她一下说：你来这儿干嘛啊？怎么不去客厅坐着？茶几上有葡萄，你先去自己看会儿电视。
电视不好看，我都看腻了。
桑暖撇撇嘴，走到洗碗池旁斜倚住，目光往水池里一瞟，妈，我来帮你洗碗吧！她伸手就要把手伸进池子里。
可快算了吧算了吧！桑妈连忙把她的手挡开，说：你呀，在这儿不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快回去坐着吧啊，别等下又把碗给摔碎了。
桑暖郁闷了，原本一张兴致高高的小脸立刻颓下来，唉声叹气，哎呀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啊，现在真的会洗了……你也不信我爸也不信，就连莫思源也——一提起莫思源。
桑暖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连忙伸手捂住嘴，顿了顿，又朝着桑妈傻傻笑笑。
桑妈轻轻睨了她一眼。
想了想，她忽然关掉水龙头擦干手，面向她郑重问：阿暖，妈问你，你和思源，到底到哪一步了？什么……哪一步？桑暖迷茫地抓抓头发，故作不解，心里却有点发虚，妈你说什么呢？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抬起一根手指轻点了下桑暖的额头，轻斥，就你和莫思源那点小九九，我和你爸又不傻，早就看出来了，你还装呢你！真的假的？你和我爸那么火眼金睛？桑暖惊住了，愣了愣，又忽然想到什么，徒然睁大眼睛，妈，你不会是炸我呢吧？！你这孩子天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桑妈翻了个白眼，语气作势厉起来，快说！问你话呢！眼看着逃不过去了，桑暖的眼神有点打飘，朝四处看看，就……那样呗。
她摸了摸脖子，敷衍说：还能怎么样。
你真的打算和思源在一起了？不可以吗？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对这件事并不大满意，桑暖不禁觉得有点稀奇，妈，你和我爸不是都挺喜欢莫思源的嘛？怎么这次……喜欢是一回事，可是你和他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桑妈眉头轻皱，看她这一副迷茫的样子，忍不住叹息，思源那孩子，当然好，自小就懂事，长得好，能力也强，这我和你爸都认同。
可是——桑暖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
话语停了一瞬，桑妈叹息说：阿暖，像莫家那种高门大户，哪里是我们普通人家能接攀得了的？你跟他在一起，我和你爸怎么放心。
还好吧。
微皱了皱鼻子，桑暖有点奇怪，高门大户怎么了？高门大户不也是骨头架的肉做的普通人？再说我和莫思源在一块儿，和他家里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跟他家在一起……傻！桑妈驳斥，怎么没关系？你们两个要是真在一起了，那就不止你们两个的关系，那也是咱们家和莫家的关系！你还说高门大户怎么了，你看思源他妈妈当初不就——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个不该说的话题。
桑妈话语一顿立即缄了口。
他妈妈当年怎么？桑暖却清楚地听到了，心中顿时腾起了好奇，追问。
默了默，桑妈摇摇头。
总之，阿暖……爸妈也是真的怕你受委屈，你说我们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还成天傻乎乎的样子，一旦这要是有了什么状况，我们两个可怎么放得下心……桑暖心头一软，心中忽然流过一丝感动。
哎呀，妈……笑一笑，她伸出手握住桑妈手，半安慰半哄劝似的说：莫思源不会的。
……桑暖的声音很轻：莫思源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他和那些人不一样，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喜欢我，也是真想跟我在一起。
似乎是想到什么令她极为开心的事，桑暖说着说着，不禁低头傻傻笑了笑，又说：妈，他也算是你和我爸从小看大的，难道你们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你放心，莫思源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会一直对我这样好的。
桑妈轻锁着眉宇，神色中还是不禁有着一点担忧，但看她这样的笃定，心中斟酌了好半晌，终于只是叹气，问道：阿暖，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嗯。
桑暖笑一笑。
想了想，她握着桑妈的手轻摇了一摇，像是在轻轻撒娇，妈，你放心吧，我虽然人不聪明，但是基本的明辨能力还是有的。
他如果对我不好，我一定会及时止损，不会让自己受伤害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桑妈自然看得出她这是已经完全思虑好了，尽管仍有着些担心，但终还是松了口，说：好吧！轻拍了拍她的手，桑妈笑一笑，伸手替她掖去坠在脸侧的一缕碎发，不管怎么样，你也长大了，这是你自己的事，也该由你自己做决定。
不管什么决定，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的，但你记得，一定要真的开心。
嗯！我会的。
桑暖笑起来，谢谢妈。
·桑暖这一夜，一直没有睡着。
愣愣地盯着窗外皎白的月光，她心中明明是异常平静的，可不知为什么，莫名一直没有困意。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地扬唇微笑。
桑暖。
莫思源……不知是不是因为桑妈晚上那些话的缘故，莫名其妙的，她轻吐出这两个名字，心中有点漏跳。
她……突然很想他。
今天晚上她回来的早，一直等桑妈回房要睡，莫思源都一直在和桑爸谈话。
她不好在楼下光明正大的等，便早早回了房看小说，等再想起时间的时候，他的房间已经熄灯了。
蹑手蹑脚开门走到他的房门口，桑暖悄悄将手放在他的房门把上。
轻轻地扭动了一下，黑夜中只听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他房间的门竟就这样开打了。
居然没有锁门，桑暖有点意外，又动作极轻地将房门关上，垫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床旁。
莫思源似乎已经睡着了，静静侧卧在床上，屋子里暗暗的，避光的窗帘稍微掩漏了一角，溜进了一线淡白的月光。
那线光就那么轻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映出了一层冷银色的光泽，静谧而又疏离。
悄悄在他身旁蹲下来，桑暖盯着他的脸庞，微微笑一笑，轻声喊：莫思源？没有人回答。
大概能够确定他真的完全睡着了，桑暖轻舒了口气，靠着床沿轻轻坐下来，望着月光微哂。
莫思源，你知道吗？她低低地自言自语，今天，我妈跟我问起你和我的事了。
……声音轻的好像远方飘来的风，你绝对都想不到，她和我爸也太精明了！居然早就看出我们有猫腻，我还以为我们把他们瞒得蛮好的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啧啧……不过……转念她又笑起来，似乎有点欢快，语调洋溢着，她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开不开心！……轻轻又转过身看着他的脸，桑暖端详了他好半天，忽然低声问：莫思源，我们真的会一直在一起，会结婚生小孩儿么？……她兀自低语。
如果会的话……那莫思源，那是不是说明，我们的名字就能写在一起了？……桑暖、莫思源，莫思源桑暖！莫思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名字还蛮押韵，念起来，其实倒也蛮顺口的！低低笑了笑，她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月色沉默了会儿，说道：莫思源，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我妈说，如果我们真在一起，那么我们之间的事，就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还会变成莫家和桑家之间的事，但你说，我们要是一直没有长大就好了，那样，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好坏，就也只会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不关莫家和桑家！这样多好啊，无忧无虑，不像现在，总是要小心翼翼……说着说着她似乎自己都觉得有点伤感起来，不禁轻轻揉了揉眼。
心下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又大咧咧微笑起来。
长久注视着他，她伸出一根指尖对他的鼻尖轻轻一点，又偷笑着飞快地收回来。
望着他的脸庞，她微微一笑。
好了，莫思源，你睡吧，我也要回去了，晚安。
俯下身在他的额角轻落下一个吻，她学着来时的样子悄悄站起身，打算默默离去。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一只手迅速扣住。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猛地往后一拽，猝不及防之下，桑暖竟步子一跌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床上。
同一时刻，床上的人突然翻身一倾，颀长的身子直接半压住了她，同时捂住她的嘴。
唔！桑暖震惊！想跑？熟悉声音突地在她耳边响起，清清醒醒的。
似乎还含着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