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到周六, 林放枝一大早就接到郑璇的电话, 催她赶紧过去。
赵燃他们一伙早就到了, 她叫上陆骁, 两个人打了车往山水间那块走,这块是这两年新开发的高端住宅区,主打私家别墅,大都是黑白灰素雅格调, 衬着山水, 别样雅致。
两个人下了车, 沿着湖边往里走, 微风拂面而来, 清爽得很。
到了别墅前,老远就看见赵燃摊在草坪上吃烧烤,郑璇见他们过来, 赶忙出来迎接:你们俩还真是姗姗来迟。
林放枝笑了一下:给你礼物。
她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生日快乐。
郑璇接过袋子,没说话,马上笑眯眯的冲陆骁伸出手:林放枝可把礼物给我了, 你的呢?陆骁挑眉, 没开口。
郑璇在空中停着的手一僵,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尴尬得很。
林放枝看着气氛不对,说道:这份礼物是我和陆骁一起挑的,你等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郑璇闻言, 手很快放下,僵住的笑又重新拾起来:必须喜欢啊,走吧咱们进去玩。
她低头转身,眼里的落寞被垂下的眼角盖住。
林放枝一开始以为只会有几个高中的朋友,没想到郑璇把初中的同学都请过来了,除去几个平日里熟的,剩下的人她最多算是脸熟,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郑璇走过去,推了推一个穿着嘻哈工装外套的男生:小刘,往那边坐去。
小刘闻声挪了挪,她又回头抿着笑,陆骁,你来这坐。
陆骁闻言挑眉,示意林放枝先过去,郑璇见状赶忙拉住她。
?你可先别忙着坐。
她凑上林放枝的耳朵,小声开口,你们班周晓棠王少杰他们都在楼上呢,你帮我把他们叫下来呗。
顺便给你个惊喜。
这番话说的奇奇怪怪。
林放枝一愣,继而轻笑:你生日给我什么惊喜?哎呀你别管那么多。
郑璇推着她往别墅走,就当帮我个忙嘛。
等林放枝进了别墅,她才往草坪上走:咱们先吃烧烤,他们还在楼上打桌球呢,估计要好一会儿。
赵燃点点头,又往嘴里送了一块烤肉:山水间的别墅不是不能订轰趴的嘛,郑璇你还挺厉害。
她闻言抿嘴笑道:我爸一朋友的,一向没什么人住,我就借过来过个生日。
刚好环境挺好,今晚能多玩一会儿,反正明天也是周末。
小刘正烤着一块鸡翅:对了,骁爷你们家不是也在这有几套别墅吗?陆骁闻言点点头,刚开的啤酒被他放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罐身。
有是有。
是陆治扬随手买的,他有钥匙,但嫌麻烦,几乎没怎么来过这边。
小刘转头看着郑璇:早知道你直接问问骁爷不就行了?郑璇笑起来:……主要是怕他不愿意。
说这话时她看向陆骁,眼里带了点娇羞的笑意,在场的明眼人自然都看地明明白白,于是有人开玩笑道:我看你们两挺般配的,要不然干脆在一起得了。
陆骁原本懒懒地低着头,这会儿抬了抬眼皮,神色带了点冷意。
赵燃赶忙开口:懂不懂啊你们,别乱配对好吧!他们俩初中同学呢,要是想谈能等到现在?也是哈哈。
小刘配合道,骁爷要有这意思可不得早就出手了?郑璇笑意一僵,马上又重新笑起来。
她夹了一块刚烤好的五花肉往陆骁盘子里放,道:你别在意啊,他们开玩笑的。
嗯。
陆骁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你们先吃,我上去打会儿桌球。
—另一边林放枝刚上楼,还没找到周晓棠几人呢,倒是撞见顾知寒,他刚好长杆一推,进了个球,她脚步堪堪停住。
郑璇说的好。
还真是惊、喜啊。
顾知寒闻声转头,见是她,手里动作一僵,放下杆:郑璇邀请我来的,我、我不知道你也在。
也是。
她还真是忘了。
郑璇和顾知寒都是一班的,情理之中。
林放枝手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是垂下头,轻笑:没必要解释,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说完转身就要下楼。
林放枝!她脚步一顿。
只听顾知寒在身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上次,顾满去你们班找你的事,我替她跟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你因为这个不开心了,我希望我们以后……不用。
你……顾满已经道过歉了。
林放枝咬了咬后牙槽,转身,我跟你们说的还不清楚吗?以前的事就当我打扰到你顾知寒了,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都不欠谁的。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没必要跟我道歉,也让你妹妹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二楼光线好得很,清晨的光透着落地窗往室内洒,明明是明亮的初秋,他竟从林放枝眼里看出几分寒冬的苍凉来。
顾知寒原本还有些错愕,这会儿却是冷笑一声:你曾经跟我说,你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一辈子就眼里就只看得见他。
现在呢?你做到了吗?……她当然做到了。
只可惜……林放枝眯起眼,目光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穿透他在看别的更深处的另一个人。
半晌,她轻轻开口: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句话?顾知寒怔住。
人都是会变的,当时我随口说的话而已,你尚且做不到护你的妻子安稳过一生,又怎么能要求别人喜欢你一辈子呢?……你还真是自私。
顾知寒皱眉,急急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林放枝直勾勾看着他,半晌,垂眼,声音低低闷闷,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难过:你就是做不到。
她说完就转身下楼,眼睛酸酸的。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睡好觉了。
她想。
好累啊……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就像在深海中溺水一样,光是呼吸都让她喘不过气来……林放枝,过来。
突然有人说话。
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察觉不到的温柔,把她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她抬眼——陆骁。
很快出现在眼前的还有郑璇惊讶的脸:林放枝你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吗?这句话声音极大,刺耳的很,好像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
跟过来的赵燃大呼小叫的:谁还能我们枝姐受委……顾知寒?!他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人,转头问郑璇,你把他叫过来干嘛?我……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搅在一起拨弄着,林放枝不是对他、我以为……顾满去我们班闹得那么大,全年段都知道她不想跟顾知寒扯上关系了你能不知道?赵燃压低声音,轻笑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算计什么人不行算到她头上了。
你找死吗?林放枝只觉得如芒在背,下意识往陆骁那边靠,陆骁将她拦在身后,侧着头低声问她:走?她原本没打算走。
一来人家过生日不好扫了兴,二来要是因为就这么点事儿就受不了她真觉得挺矫情的。
奈何郑璇一张罗所有人都围过来了。
陆骁一问,她还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见她点点头,陆骁淡淡说了句先走了,拉着她就往外走。
在附近走走?林放枝没什么心情说话,轻轻点头。
山水间依山而建,别墅分布错落有致,掩映在群山之间,湖水顺着住宅缓缓流过,风一起,深秋的凉意刮起湖面的波澜,一阵一阵如浪潮般侵到她心里。
林放枝看着脚下踩过的鹅卵石,突然开口:陆骁,我晚上睡不着觉,也吃不下东西。
整晚整晚的焦虑,吃安眠药也会做噩梦。
他好像知道她还有下文,没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只听见小姑娘轻轻地试探着开口:你陪我去看看医生,可以吗?……明天有时间吗?林放枝一顿,还有,能不能别告诉我家里人?好。
陆骁这一声答应的随意又爽快,林放枝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忍不住勾起嘴角。
两个人于是谁也没在说话,林放枝甚至没问方向,放心地跟着陆骁走,说起来也是奇怪,她对他的信任真是从来没变过。
在经过一处别墅拐角时,陆骁脚步堪堪停住。
林放枝见他眯起眼,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背影,一男一女,隐约有些熟悉——你认识?陆骁没说话,垂着眼看不出神色。
半晌。
他开口:我爸。
大概是太久没说话,声音有点哑,像是刚点燃的烟,擦着声带生出几分疲惫。
陆叔叔怎么回来却没找陆骁,而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林放枝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阿姨在陆骁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陆叔叔又不怎么管他,那会儿林父林母还没调去首都,上小学时他几乎顿顿都在林家吃。
她后来其实也奇怪,再怎么忙也是亲生儿子啊,怎么连请保姆这种事都能忘记,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得有多害怕。
陆骁没再说话,林放枝跟在他后面,刚好能看到他的脊背和肩胛骨在卫衣下绷出好看的弧度。
她突然替陆骁感到不平。
要不是后来跟家里闹翻了,她永远也感觉不到陆骁的孤独。
她有幸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就觉得爸爸是另一半的标准,妈妈善良又温柔,像太阳一样暖人心,全世界都喜欢,她在这样的呵护下长大,从来不用害怕漫漫长夜会将她吞噬,从来不担心前路会遍布荆棘。
所以后来在顾家那一个个难捱的夜晚里,想家的浪潮裹着巨大的孤独一阵阵将她淹没,不过几年光阴,她尚且觉得孤立无援,更何况陆骁?这样的成长环境,对他的伤害得有多彻底?林放枝越想越气,心里的热血呼之欲出,她忍不住开口:陆骁。
前面挺拔的身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她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开口:我说真的,十六年来,你是我见过除了我爸之外最好的男人。
想了想,她有加了一句,没有之一。
嗯。
有点沙雕。
其实她真不是故意说这句蠢话的,但是她发现她说完之后,陆骁原本淡漠的眸子深处好像突然有微光亮起来,衬着乌黑的瞳孔,片刻间亮的晃眼。
他长眉轻轻一挑,突然笑了下:骁爷必须优秀啊。
林放枝:……好吧。
大佬总是占位清醒,并且狡黠谦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写这段的时候巨难受啊……骁爷这个人剥开一层层外壳再来细看,其实真的很让人心疼的,即使他平时看起来再冷硬再强大,可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从小母亲去世,父亲放任不管,在我看来,一个人没有家人关爱野蛮生长过来的人,即使长大后装的再温柔,也掩盖不了心里的创伤和脆弱,抑或说,甚至是阴暗和恶劣。
因为那些别人从小以为理所应当得到的温柔,你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拥有。
一直在羡慕和得不到中度过,久而久之一些卑劣的种子就在心底滋生发芽。
突然就想到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幸而这样的陆骁,遇见了林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