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枝醒了一整宿, 第二天大早就往陆骁家去, 路过早点摊还顺便跟阿姨买了份早餐, 热乎乎的冒着气儿。
门铃响了好几声陆骁才来开门, 身上随意套了一件浅灰色卫衣,头发睡得蓬乱,顶上翘起来一小撮,他半耷拉着眼皮, 嘴角抿成一条线。
这会儿正拧着眉——骁爷很不爽。
啊。
林放枝微微抬眼, 把手里的皮蛋瘦肉粥和包子递过去:请您吃早餐。
……陆骁舔了舔发干的嘴皮, 侧开身子让她进去。
林放枝在沙发上坐着等陆骁洗漱, 他带着一身薄荷味过来, 透了点清晨的凉。
她抬眼看见陆骁端过来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装在蓝色琉璃杯里,还冒着热气。
陆骁在侧边的沙发上闲闲一倚, 视线正正对上林放枝。
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却不像是要喝水,白皙的手指惴惴不安地摩挲杯壁,好看的眉皱在一起, 紧紧咬着下唇。
半晌。
她开口, 声音低低的:我们等会儿去市医院看?陆骁刚好看见她松开被咬的紧紧的下唇, 这会儿泛着鲜红,居然莫名诱人。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我已经联系好医生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林放枝闻言一惊,忍不住瞪大眼——啧啧。
真是个可爱的宝藏男孩。
那……门铃声几乎和林放枝说话的声音一同响起, 陆骁起身去开门。
直到听见一道温柔的男声和他问好,林放枝方才抬头——男人穿着休闲的灰色西装,高高瘦瘦,鼻梁上架了副金边眼镜,眼睛细细长长,这会儿说话正带着笑,眼镜眯成一条缝,别说,居然还挺帅。
嗯。
算是很斯文败类了。
陆骁周身尽是收敛不住的少年锐气,和男人身上锋芒内敛的气质截然不同。
两人都颇为养眼,一前一后,林放枝表示自己有些腐眼看人基。
她正脑补了一出叛逆少年留守在家冷雨夜偶遇社会精英一夜过后久久难忘他日霸道总裁亲自找上门来威逼少年以身相许的大戏,还没过滤过便脱口而出——真配。
男人:……陆骁:……时间都静止了——呃……林放枝憋了半天,蹦出来两个字,这是?我小姑的男朋友,周沉。
啊。
你好。
她站起来,扯了个笑:我是陆骁的朋友。
周沉带笑的眸子染了几分惊讶:难不成你就是林放枝?我常常听陆骁提起你。
常常?不太像骁爷的风格啊。
林放枝挑眉。
既然刚好小枝也在,那午饭就在家里吃吧?周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温顺,等会儿我下厨让你们尝一顿好的。
行。
陆骁点点头,那我出去买菜,家里冰箱没什么东西。
周沉于是看向林放枝:小枝方便吗?她原本已经很识趣的准备离开了,没想到这会儿他这么一说,还真没了走的借口。
于是她点点头。
陆骁动作很快,沉闷的关门声嘭地响起,偌大的别墅又只剩下两个人。
庭院里的常绿灌木绿的亮眼,早晨的太阳透过落地窗滑到地板上,客厅角落摆着一架白色钢琴,好像是从前陆阿姨最爱的斯图拉特,这会儿静静倚在一角。
气氛有点尴尬。
林放枝也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索性没说话。
她见周沉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对她笑了下:等会儿想吃什么?语气很亲切,像是妈妈平时在家里对她说话的语气。
林放枝愣了愣:都行,不挑。
我看你瘦的很厉害啊。
周沉在沙发上坐下,是你们小姑娘都流行减肥吗?太瘦了可对身体不好。
……?第一次见面就聊这个?怎么感觉这人怪怪的?她清了清嗓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沉喝了口水,脸上始终挂着浅笑:你和陆骁是一个班吧,他平时表现怎么样?我猜是天天睡觉吧?还真是。
不过即使如此也还能考第一。
大佬毕竟是大佬。
林放枝忍不住勾起嘴角:表现挺好的,成绩也很好。
是吗?周沉有些讶异,这小子平时什么都不放心上连游戏都不打,他小姑还跟我说他一身二世祖脾气呢,在学校还能埋头搞学习?没有啊。
林放枝摇摇头:他很好,也很优秀。
看样子你还护着陆骁,怕我说他坏话?周沉挑眉,动作和陆骁如出一辙。
那你呢,平时在学校压力大吗?林放枝一愣,闻言缓了片刻,联系到他刚才的言行举止和说话方式,脑子里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就是陆骁请的医生吧。
那人笑了一下。
继而点点头。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骁小姑的男朋友,顺带还是个心理医生。
周沉放下手里的杯子,道:昨天我还在美国呢,这小子夺命连环call催的我连夜飞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调。
昨天?那……林放枝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手心微微发热,半晌才开口。
你好。
他看着她:心态放轻松,就像刚刚聊陆骁那样就行。
见林放枝点点头,他又道:陆骁跟我说过一些关于你的情况,你自己心里大致清楚吗?嗯。
你失眠和厌食的症状大概多长时间了?有尝试采取措施吗?从十月初到现在,快两个月了。
林放枝舔了舔嘴唇,我吃过安眠药。
……不太管用。
周沉给她的印象很亲切,没什么距离感,两个人断断续续聊了挺多。
在快要结束时,他问道: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现在也不过区区一个顾同学,真的是你变成这样的主要原因吗?林放枝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颤,她垂下眼,没说话。
你看似很配合我,但其实心里很戒备。
你好像…很没有安全感,把自己放在一层很厚重的壳里,没人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能保护你自己。
为什么害怕把心里真正所想的讲出来?是因为觉得我不能理解吗?他眼里带了点温柔的关怀。
那么,假如这个问题是陆骁来问,你会怎么回答他?林放枝一怔,抬头,迷茫的眼神有些微松动——如果是他?按骁爷的性子,上次是威逼利诱让顾知寒跟她在一起。
下次估计能直接把人打个半残吧……想到陆骁打架的样子,她突然有些想笑:他应该不会这么问我。
周沉笑的让人很舒服:我感觉,陆骁在你心里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很重要吗?陆骁……很重要吗?毋庸置疑——很重要啊。
他可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放在战乱时期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那种过命交情啊……见林放枝点头,周沉温和地笑了一下:那么,如果不能全然信任我。
就先尝试着信任他。
即使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也别自己一个人憋着,陆骁他足够强大,足够温柔,值得让你信任。
你可以戒备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但那些人中,不该有他。
—周一班会上完,第一节 课就是语文,老师讲课又长又慢,这篇课文又不是必考重点,林放枝干脆边刷物理选择题边听讲。
多亏了陆骁标记出来的题都符合她现在的水平,做起来难度勉强算是能接受,她算了几题,放下笔活动有些酸痛的手腕。
视线随意扫过右边——刚好瞥见陆骁的侧脸。
眉眼淡淡,闲倚在椅背上,手指随意翻着书,这个位置刚好能听见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大,还挺悦耳。
林放枝有点惊讶,她还以为骁爷从来不学习,凭的都是惊人的智商。
语文老师刚好讲到结尾,拿着课本,在讲台上慢悠悠地问大家怎么理解最后一句话。
林放枝闻言,眼神扫下去——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吾妻死之年……她微微眯起眼,自己上辈子死的尴尬无比,如今想起来,顾知寒大概对她厌恶至极,巴不得她早点消失。
谁会舍不得她?林放枝眨眨眼,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张脸——从下颔线往上走,嘴唇微抿,鼻梁很高,眼角微向上挑,睫毛长而密。
本来应该是很媚态的长相,偏偏那双眼睛带着锐气,认真跟你说话的时候,灿若星辰。
!怎么想到他?!下课铃响起,她一惊,慌乱收起奇怪的想法。
发现自己没听到老师对最后一句话的讲解,林放枝拿起笔,戳了戳孙文皓的手臂:诶,刚刚走神了,最后一句怎么理解?小姑娘单手撑着脑袋,马尾垂在手边,这会儿低着头看着课本,睫毛扇子似的在脸颊上铺开。
孙文皓心跳漏了一拍,赶忙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林放枝,发现她似乎沉浸在思考中,心下才松下一口气来。
他翻开笔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庭院中有一株枇杷树,是我妻子去世那年我亲手种植的,如今已经高高挺立着,枝叶繁茂像伞一样了。
林放枝眨眨眼,指尖夹着的笔松松转了一圈,没握住,掉在了课本上。
这句话没有悲哀、悲伤一类的字眼,但悲伤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贤妻已死多年,作者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她,人已死,物犹存,枇杷树是对妻子爱的延续。
她闻言,捡起掉在桌上的笔,手撑住脑袋,歪着头看向窗外:我倒是觉得不是物是人非。
她轻轻皱眉,妻子死去多年,枇杷树如今也亭亭如盖,经年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应该是物非人非,只剩回忆,再凄凉不过。
你觉得呢?窗外的树光秃秃只剩枝丫,偶有几片枯黄落叶飘过,映着背后湛蓝的天,还挺好看。
半晌,没人回答。
孙文皓低头看着笔记:……孙文皓?林放枝回过神来,看向孙文皓,只见他眼神闪烁,像是紧张又像是害怕,她一愣,转头迎上一双眼睛——像是蒙了凉雾的深秋,这会儿淡淡的。
陆骁,你在这儿站着怎么不说话?把我同桌都吓傻了。
陆骁闻言,轻轻挑眉,定定看着林放枝:我不是说你哪里不懂尽管问我????但这是语文啊。
林放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且语文又不是你强项。
哦。
陆骁神色没什么变化,垂下眸子。
只见他一气呵成拉开孙文皓前桌的凳子,松松往凳子上一做,就这么没有丝毫感情地看着他:那你讲。
我也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陆骁:我是个杀手,莫得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