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冰到了地方才发现卡丁车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游乐场卡丁车, 亦不是平稳跑道里露天样式的赛车,而是越野车。
车道环绕着山,蜿蜒曲折, 不算平坦,换衣室门外的场景俯瞰图里, 像丝带蔓延。
林若冰吸了口气, 看完俯瞰图后望了望身后的山, 山上下了点儿小雨,潮湿氤氲在空气中, 路边呈现灰暗的潮湿。
她问熊燃:下雨了不是不好开么?是啊。
熊燃回她,所以要签生死状。
那瞬间林若冰的表情逗笑了熊燃, 且越看越好笑, 最后直接把手搭在她头上,人埋在她肩里笑得发抽。
林若冰没好气地甩他, 甩不开。
陈糯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看见俩人靠在一起, 笑着问:腻歪什么呢?林若冰抿着唇不讲话, 同陈糯点头打过招呼。
陈糯这姑娘一汉子性格,从小不爱洋娃娃小裙子, 爱跑车摩托,不过现在也是美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张扬的野性。
熊燃捏捏林若冰的后脖颈:你先看陈糯的。
陈糯骄傲道:要不我先带嫂子溜一圈儿?熊燃手指还摩挲着那块白皙的肌肤, 竟能感觉到手下人的肌肉僵硬和惶恐。
他心里好笑,面上镇定自若:不耽误你玩儿了, 先去。
陈糯甩了一下拳击辫儿:好嘞。
待人大刀阔斧地走了, 熊燃垂眸而笑, 鼻息间热息拂在林若冰后脖颈儿间, 问她:真怕?没。
她轻抿嘴唇,其余的话都搁在肚子里,不想让男人逞了她口舌之快。
熊燃想笑又忍不住,四下无人里,放肆贴在她身上笑,那股劲儿蹭得她身上热烘烘的。
然而男人又有分寸得很,在她即将发火之际,敛了脸色,轻声细语道:逗你呢,我们先不玩那个。
于是那股气焰逐渐小了去,林若冰抬起白净的脸庞看他,唇瓣翕动:那玩儿什么?不等熊燃回答,她便恶狠狠得攥着拳头抵在他胸口中,架势颇大:别再逗我玩了,小心我揍你。
这一句,直接让熊燃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立在换衣室门口,笑得前仰后合。
林若冰的脾气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柔和,相反她其实娇气又矫情。
不过她也很清楚,这种情绪只能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展露才有用,在不爱她的人看来,她的出身大抵是配不上这种矫情的。
林大余从小教她勤恳,也护她周全,小的时候,林若冰偶尔会有种冲击的矛盾感,她在年纪轻轻时就知晓人的贫富差距,她自认为这件事情没能影响到她,但偶尔也会觉得,可能不是没有影响,而是影响得太深了。
同熊燃说完那句放肆的话,她立刻就心跳加速了。
而熊燃这般令她意想不到的反应,令她瞬间明白——男人吃她这一套。
她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强装淡定地顺了顺头发,安静地望着熊燃。
到底开什么车?她语气沉沉道。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热意顺着肌肤席卷全身。
跟我来就是。
他笑道。
---十来分钟后,林若冰被熊燃带去了卡丁车游乐场,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靳繁川包了场,里头他和夏晨语正玩着,看见俩人来,暂时停不下来,一边开车撞着,一边打招呼。
熊燃站在林若冰身后,人还没凑过来,已经被拉了过去。
熊燃,你又骗我。
熊燃啧了声:那怎么能叫骗呢?那叫生活情趣。
五分钟时间到,熊燃和林若冰入场。
场上人不多,林若冰说:这游戏人多才好玩。
熊燃踢开两辆挨在一起的车子,扭头对靳繁川道:你包场了?靳繁川:昂!这玩意儿人多才好玩——熊燃坐进车子,长腿优越曲起好看的角度,非常不客气地说,你俩搁这儿过家家呢?夏晨语一听,咯咯笑:我也说人多才好玩呢。
靳繁川哎吆一声,抬手叫来工作人员,豪气交代,任何人可出入,费用他全包。
熊燃挑眉:这才对嘛。
扭头一看,林若冰才刚扣好安全带,抬起双手将长发捋至脑后,一切准备完毕,才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铃声响起。
下一秒,他踩下油门,撞上她的车。
林若冰头发全都乱了,尖叫声响彻整个卡丁车场,抬着惊慌失措的双眸瞪他,同时大喊:熊燃!熊燃指骨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转,另只手呈敬礼状给林若冰一个示意,伴随着他的放声大笑,车子越开越远。
那一场游戏,男人又会归于孩子脾性,好似很久没有那样开怀大笑过,身后的林若冰不屈不挠地追赶他,好不容易撞到他,力度不大,他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她因为惯性倒是被弹了几下。
玩了几轮,尽足了兴。
夏晨语走来叫林若冰的名字,又说:熊燃怎么一点儿都不让着你啊?太坏了吧?林若冰真心实意道:他欠揍。
夏晨语笑得花枝乱颤,没见过林若冰这么生气的样子,气鼓鼓地怪可爱,又比往日多了些可爱。
另一边,熊燃迈着长腿,笑着走来:你第一遍开得不好,后面几次倒是上手了。
林若冰回他:你第一遍就如鱼得水,后面几次简直不要太过分。
熊燃今天有多高兴呢,大概是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林若冰高冷着脸不搭理他,他就恬不知耻地跟上去,又是勾肩,又是扯胳膊。
可怜林若冰矮他二十公分,被他团得根本无力挣脱,最后只能放任自流。
四个人前后脚走出卡丁车场时,陈糯和杨炳南刚开完越野回来。
靳繁川问陈糯:怎么样啊糯姐?陈糯抱着头盔,回他道:人多路滑,悠着点儿开。
我喜欢!夏晨语坦然地说,考验能力的时候到了,走着!林若冰的手被熊燃握着,听后面几人的谈话。
其实她很早以前就学会开车了,刚刚成年就考了驾照,林大余找人带她学习开车,除了考试费没花别的钱。
手掌心被人轻轻戳着,林若冰抬起眸,就听见熊燃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问她:真的怕?她没回答。
于是又听到了男人下一句。
信我么?信啊。
---工作人员递了服装来,沉甸甸的,熊燃帮她拿着。
她走得快了,男人走在后面也不恼,只说让她慢点儿,又问她饿不饿,不吃饭的话,待会儿上山没饭吃。
林若冰听见他婆婆妈妈的叮嘱,就觉得特别有生活气息。
听着听着就想笑,扭头看熊燃,熊燃就瞪她:吃不吃?她说:不饿。
不饿也吃点儿。
他把衣服锁到换衣间,不由分说扯着人的手来到餐馆小窗口,有米饭套餐,俩人都没兴趣吃,一人要了根热狗坐在座位上吃得倒起劲儿。
熊燃这人对饭食要求颇高,吃了两口不想吃了,吐槽道:难以下咽。
林若冰充耳不闻,吃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下,就从他手里拿过,确认一遍:不吃我吃了?他说:你吃呗。
熊燃想提醒她越野车晚七点停止营业,又见她慢吞吞地咬着热狗,两腮微鼓模样怪可爱的,就没打扰她。
他默默看了会儿,抽了张纸,伸手凑到她嘴角,还没擦,手里的纸巾便被她拿去了。
谢谢。
她笑说。
好吃么?好吃。
她如实道。
不过熊燃却说:外面的不算卫生,等回家了我给你做。
可林若冰却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怎么,下意识便道:可别就是说说而已。
熊燃倚着座椅,手里拿着杯热果茶,他人比较养生,不爱生冷冰凉,林若冰吃得开,什么凉的热的都敢吃,他觉得她不矫情。
林若冰却认为,自己是没那么金贵。
熊燃说:骗你干什么?又没好处。
把你哄开心了,我才能开心啊。
此开心究竟为哪开心,林若冰不愿与之争论,只晓得这男人某些方面尽兴了,的确开心。
她竟红了脸。
熊燃哂笑道:想什么呢?林若冰捧起奶茶喝一小口,观察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小声哧他:要你管。
两人吃完东西去更衣室换完衣服,时间已经六点多,熊燃说道:七点停止营业,估计只能开一圈。
他睨林若冰一眼,问她:你开还是我开?林若冰说:你开吧,我只想吹吹风。
前不久还说不想坐,这会儿倒是坦然接受了。
熊燃心道女人果然是春季的天,爱变的脸,再问一遍:确定不开?而此刻林若冰也像是认真思索过,沉默半晌才应声:这次先你开吧。
那下次?下次再说下次的。
林若冰一本正经道。
两人顶着冷风上车前,工作人员强调了三遍,越野车七点之前停止营业,必须开回山脚下,如果不能,需扣费处理,另外天气状况一般,切记注意安全。
林若冰认真回应知道了,一扭头,男人都坐进车里适应车型了。
她怕他听不到,嘱咐道:熊燃,你听到没?熊燃蹙着眉看她:你叫谁?这男人天生反骨,吃软不吃硬,林若冰一早认识到这件事情,正如他老早从家里搬出来,就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熊贤山为老虎,熊燃为年轻的虎。
林若冰抿了抿唇,放慢声调,拉长尾音:老公,听到了没?熊燃爽快应声:yes madam.头一次听他讲英文的林若冰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字正腔圆,说起来竟非常好听。
两人都上车后,关门声沉重。
熊燃将车窗全落,看了眼她拢至脑后的长发,问她:带皮筋没?林若冰说:带了的。
抬起左手来一看,放酒店了。
熊燃又看她一眼,身后的天已渐渐染了层黯色,悉数灯火闪烁,浅淡光芒落在她脸上,安静细腻。
风有点儿大。
他说,你注意。
你开慢点儿。
她给他提建议。
凉风中掺杂着她身上的香味儿,向四周扩散,撞到车身,再折荡回来。
他低声道:林若冰,准备好和我一起奔赴山海了吗?林若冰思索了一番,掺杂着她原本就存在的惧怕,从这话里品出了丝儿同归于尽的调侃。
她摇头:要不我们明天再开吧……熊燃皱眉:你不相信我?一点都不浪漫。
林若冰讪讪道:浪漫又不能当饭吃……她一直是坚定的务实主义者。
天色愈发深沉,熊燃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起,狂风肆意,吹不散他深沉温柔的声音——他对她说:别人的浪漫不能,我的能。